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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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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心

蘭璟低著頭跟在隊尾,不時的把目光投向虛空。

“當心,”在經過有一個拐角時,“那位”伸手拉住了她一把,避免她一頭撞在支棱的木櫃上。

雲霰也擔憂地望著她:“你好像不在看著我們,在進入這裏以後你又夢到什麽了嗎?”

我夢到……

“沒有。”

“不太有說服力啊,”“那位”扣住了她的手腕,“不過,或許我們都一些不想坦誠的秘密,但是——”

“有腥味。”卓宛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所有人都舉起了武器,前進的步伐變得更加安靜,更加小心翼翼。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異味的來源。那曾經毆打他們的青年中的一個。現在倒在地上,腹部被剖開,血肉模糊。

“這也太……”

慘不忍睹了,簡直像被什麽大型野獸啃食過一樣。

“小心,血還沒幹,襲擊他的東西應該也在附近。”

仿佛為了應證他的話一般,一道扭曲的陰影從拐角處躥出。

這個生物甚至很難說還是不是人類,頭部幹癟,肚子碩大而畸形,手指長出了勾爪一般的結構,

看到五個鮮活的人類,他發出了一陣沈重的喘息。

“我也不想這麽做的,”它的聲音嘶啞的幾乎已經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了,“可是我餓了。”

沒有多餘的對話,怪物向他們撲來,揮舞著鋒利的勾爪。他們則舉起手中的棍棒,刀刃一頓連砸帶砍予以還擊。

或許過去了幾分鐘,或許只是幾秒。怪物終於轟然倒在了地上。它的眼裏還燃燒著灼烈的對生存的渴望,但是殘缺的四肢已經不足以支撐它巨大的腹部的重量。

他們正要離開,卓宛的餘光瞟到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向她撲來。

在她能徹底理解這一信息之前,有什麽東西撞上了自己的背後,然後無力地癱軟下去。

鮮血不斷地從卓琴的胸口噴湧而出,染紅了白色的校服,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微型的水潭。

她的嘴唇最後囁喏了一下,仿佛還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都還沒說出來就永遠地靜止了。

——只是停止了片刻對怪物的攻擊,它的血肉又開始不斷地生長,填補傷口。現在,它已經能掙紮著站起來了。

蘭璟恍惚地盯著倒在地上的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仿佛聽見了卓宛聲嘶力竭的嘶吼,“那位”舉起切肉刀再次劈砍的怪物連連後退,哪怕最後倒在了地上,刀刃也沒有停止對它的傷害。

看到了嗎,因為你不相信我,因為你想逃避自己的責任,你的同伴走錯了路,祂給了你們一個小小的警告。

她本能地想堵上耳朵,然而同時她很清楚這不會有任何作用。虛影的聲音並不來賴於她的聽覺,而是純粹的信息的具現。

“……”

還要我說的更明白一些嗎?她是因為你而死的,繼續這樣下去你的同伴會一個接一個像她一樣淒慘的死去。

“……”

告訴他們該怎麽做。

“……停下。”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她彎腰撿起了卓琴掉落在地上的手機,隨著手指的滑動,手電筒的光亮直射在怪物的身上。

有那麽一刻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睜不開眼睛,但當他們終於能再看見四周的景象:

怪物徹底死去了。大量的膿液從它的腹部流出,失去了這些□□的支撐,那不過是一具瘦小的人類屍體罷了。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蘭璟身上。

“你一直知道對付它的方法?”卓宛的聲音很平靜,卻蘊含了最刺骨的寒意。

“我……”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

在已知的任何文明誕生之前,在無盡的虛空當中

——祂誕生了。

起初,祂只是在星空裏游蕩,獵取維持生存的必要能量,就像一陣風,沒有來處和去處。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冥冥中某種力量的幹預,在第一次獵食了一位驚恐的人類後,祂第一次產生了“自我”。

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來描述,畢竟人類的語言只是為了傳達人類的思想而誕生的,我們要如何去描述一位來自太初的偉大存在祂的所思所想呢?

——不過,無論過程如何,結果是可以確定的,從那以後,祂喜愛上了掌控人類,並從中汲取力量。祂並不真正需要人類的信仰,但祂喜愛他們極致的感情,尤其喜愛他們的貪婪和痛苦。如果一定要用類比的話,大概就是人類對於河蚌一樣,將一粒沙植入蚌肉,讓它痛苦,殺死它,最後得到的卻是不能吃也不能用的珍珠,河蚌極致的痛苦僅僅是滿足人類喜愛而已。

——祂就是這樣的生物。人類的負面情感對他來說是像寶石一樣珍貴的東西。最初,只要你的痛苦和改變現狀的願望足夠強烈,就有可能得到它的回應。

……不過在那之後,祂很快意識到了這種行為的危險性。盡管大部分人類孱弱的如同一根幼枝,但他們中也有極個別個體,他們,他們——

總之,在那以後他選擇了更隱蔽的捕獵方式。在人類當中挑選自己的牧首,自己的代理人,給予他們一些微不足道的好處,讓他們源源不斷地獻上自己和自己子代的血肉和痛苦,供養這位古老存在,讓祂日漸強大起來。

幾百年前,一位瀕死的饑民踏入了祂的一位代理人為祂建造的神廟,於是毫不意外的,他也成了祂的牧群中的一員。

應該責備誰呢?或許責備誰都沒有意義,總而言之,之後,祂隨著這位饑民在一個偏僻的山村停留了下來。每當祂需要新的食物的時候,祂就讓紅月升起。令使通過夢境,穿過隔絕的時空向家主傳遞祂的喻令——讓他們獻上自己最珍視的同類。大部分時候是孩子,有的時候也是伴侶,朋友。如果有人拒絕就在他身邊播下詛咒,直到他在逐漸加深的恐懼和痛苦中屈服。

於是祭祀就這樣綿延了幾個世紀,直到某一天,祂有些厭倦了,祭司的子代變得越來越順服,不敢做出一點反抗。反抗不夠強烈,最後結局的痛苦也越來越少,或許,祂應該離開這裏了。

——不過,在這之前,祂決定索取自己的最後一份祭品。令使為新任的祭司帶來了訊息。獻上他們唯一的孩子,不出意外,由祂存續下來的家族將在今天也由祂覆滅。

意外發生了,外表乖順的孩子卻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放火燒掉了這棟房子。

有趣,祂專註地欣賞著這場演出。

烈火中,那個孩子開始咳嗽,他快要被灰燼嗆死了。可是這樣一來,之後豈不是沒有樂趣可看了?

祂滲出一點力量,改變了故事的結局。

蘭璟深深地望著雲霰的眼睛:“盡管這並非你的本意。”

“——你獻上了讓他更滿意的表演。”

“祂選擇了祂的新玩具。”

“我。”雲霰機械地回答。

“——等等,你們是認真的嗎?”卓宛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偉大存在?祭祀?你們真的相信這種事?”

“那你認為要怎麽解釋我們迄今為止經歷的一切?”另一位雲霰問道。

卓宛的目光在他們三人中游走,她看到了一種無言的默契。

最後,她只是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過去的事,怎麽看待都好,畢竟它們已經不重要了。”蘭璟繼續她的講述。

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她並非沒有恐懼,不是“家裏人會怎麽樣”之類的大義凜然的擔憂,而是純粹的、對死亡本身的恐懼。

為什麽是她?為什麽是現在?她開始留戀自己見過的的一草一木,後悔為什麽要虛度那麽多時間。

但她心意已決。

“重要的是,想要離開這裏,我們就必須要獻上讓祂滿意的祭品”

“我必須……留在這裏。”

她聽見耳邊驟然傳來老者虛影的咒罵。

這根本不是我教導你的。你瘋了嗎?你知道死在這裏等著你的是什麽嗎?

“我看到了記載了祂的過去的書籍,我感受到了在這片土地上舉行過的一場場燔祭。想要離開這裏,就必須要以祂的祭司為他獻上血肉和痛苦做結。”

“我不明白。”“那位”第一次主動打斷了蘭璟的話,語句裏掩飾不住的焦躁,“可是上一次我們沒有獻祭,我不是也離開了嗎?”

“上一次和這一次最大的差別是什麽,你不是很清楚嗎。”蘭璟嘆息著回答。

“——我活下來了。”

“盡管這並非你的本意,在兩年前的那個夜晚以後,你已經是祂的祭司了。只是你潛意識裏強烈地抗拒著祂的影響,因此直到現在你仍然不能從夢境和心底看到祂的令使,接收到祂的訊息。”

“但你的任務沒變。獻上你的同類的死亡和你的痛苦,作為祂的燔祭,交換祂讓你們離開。”

可笑的是,即使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在意識到自己確實是雲霰最重視的人,她依然感到了片刻的喜悅。

“那位”怔楞了許久,才艱澀地回答:

“所以……這是必然的結果?”

事實上,還有一個選擇,虛影極力向她推薦的選擇。在意識到離開的道路必須要以某人的犧牲開啟的那一刻,她也有過動搖和屈服的念頭。但或許是目睹了卓琴最後的選擇,她隱約覺得比起死去,或許更可怕的是永遠活在愧悔之中。

“……對,只有這一個選擇。”她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了卓宛,“對不起,其實我在離開書房之前就意識到這一點了,但我也不想死,我也很害怕這個結局。直到剛才,我還在奢望著能在這裏找到另一個可能,如果不是這樣……卓琴或許不用經歷這一切的。”

卓宛苦澀地搖了搖頭:“……那不是你的錯。”

“我不要,”雲霰的語氣裏已經帶上了哭腔,“如果只有這一個結局的話,那還不如我們再燒一次這裏,哪怕都會死也好過——”

緊接著,他意識到卓宛的存在,霍然閉上了嘴巴。

“如果只有這一個選擇的話,我也是這樣想的。”卓宛意外語氣平靜卻堅定的回答,“如果你們說的那個存在一定要要我們殺掉一個同伴才能離開的話,我也寧願永遠留在這裏。”

“但是真的只有這麽一個選項嗎?”

“我覺得有些奇怪,如果你在祂策劃的節目裏唯一的身份只是一個獻祭用的道具,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為什麽祂要讓你知道這些?”

“那是——”

“原來是這樣,你見過那個老東西告訴你的吧。”“那位”恍然。

“你看到過他?”這下輪到蘭璟震驚了。

“當然,在我度過又一個血月後,那個老東西就出現了。”他向一個空空蕩蕩的角落投去充滿厭惡的一瞥,“嚷嚷著要告訴我他們所謂的‘正確’的歷史,什麽侍奉偉大存在,可笑,他不過是一個寄生蟲,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

“但是——”

“但是啊,他們確實是相當特別的存在。”

那些被貪婪和痛苦所吞噬的雲家的子嗣,身心皆已被祂腐蝕,他們不再仇視將這樣悲慘的命運加諸與他們的邪魔,反而因能用自身來取悅祂感到無比榮耀。他們即是邪魔的令使,向祂的祭司傳遞祂的聲音。

“他們只會在主人的祭司面前出現。你能看到他們就意味著他們的主人也同樣在自己的牧群裏給你留了個位置,而不是簡簡單單的把你當做應急食品。”

“他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

……事實上,在最後的祭祀開場前,祂已經做好了離開雪歲的準備。為此,祂需要一位新的仆從。

祂決定這次給這個新人一點額外的“恩賜”,賜予他在永恒的夢中也能保持清醒,讓他能更快了解到自己要侍奉的存在,更好地服務他的新主人。

於是,祂將自己的一點力量投入夢境之海,任其向四周擴散開去。

深夜,在幾百公裏外,一個女孩感知到祂的身影,她仿佛陷入了一場無眠的噩夢。周遭的一切都離她遠去了,盯著一行行文字卻無法解讀出任何有效的信息,聽到他人的話語卻無法理解其中的深意。她的目光變得空洞又茫然,像游魂一樣抽離地註視著這個世界。

“只是低燒。”被人類當做“醫生”的個體,卻如此向女孩的父母宣布檢查的結果。

暫時做到這個程度就夠了。

接下來,祂只需要等待……

雲霰意識到了什麽:“還有一個選擇,你來完成我的父親沒能完成的燔祭,用我交換祂的賜福,成為祂的先兆者,對嗎?”

“我不會那麽做的。”蘭璟堅決地回答,“我寧可選擇永遠留在這裏,也絕不會做那種事。”

“可是,”雲霰慢慢地說,“真的有選擇的必要嗎?我們明明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不是嗎?”

他轉頭看向和那張和自己相同的面孔:“你說過,你舍棄了你的那個世界回到這個時間,只是為了找到一個讓蘭璟能活下去的未來。”

“……是。”

“你的願望實現了,我們確實有了一個完美的實現這一點的方法。犧牲一個本來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換取所有現存的人平安離開。”

雲霰用最溫柔又是最殘忍的語調下定了結論:“所以,你還有什麽活下來的必要嗎?”

蘭璟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麽:“可是——”

雲霰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

“蘭璟,你和他只不過認識了幾個小時而已,你要為了一個僅僅認識了幾個小時的人去死?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難到也不考慮你的家人的感受嗎?”

“不……”

“或許我們相似的容貌給了你某種錯覺,讓你覺得自己對他有什麽責任。沒有那樣的事,別忘了,你的朋友是我,這半年和你朝夕相處的也是我。”

“和‘這位’可沒什麽關系。”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在蘭璟組織好語言之前,黑暗中傳來了“那位”幽幽的聲音:

“是啊。”

“你是對的,我來到這裏的意義已經完成——我會成為祭品,結束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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