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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故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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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故人3

出租車上,許恒星發完微信後轉頭望向車窗外,看著夢中城市的車水馬龍,有一種眷戀的貪念。

“你們倆剛才竟然沒打起來?”谷嘉回想許恒星剛才故意挑刺的話,驚訝於初一的情緒穩定。他和初一不是一個班級的,連人都認不出,如果不是許恒星領著,和他打招呼他都要回憶很久。

蘇曉芙和初一也不是一個班級,未必有初一的照片,許恒星是怎麽根據一個故事迅速分辨出一個人的?那個熟悉程度,好像是分別不久的朋友。

“女孩子家,都是美麗優雅的,怎麽可能做出打架這麽粗魯的事情。”許恒星瞪了谷嘉一眼,用矯情的語氣說。

谷嘉潑冷水:“你打我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優雅,甚至還帶了武器。”

許恒星被噎住,頓了兩秒鐘,解釋:“我那叫自保,自保的時候贏了就行,管什麽優雅。”

哼哼。谷嘉冷笑嘲諷她。

許恒星不耐煩:“哎呀,知道了,我下次記得帶一個音箱過去渲染氣氛。”

她拿出手機隨手翻了一首歌曲,是最近挺火的《懸溺》,問:“這個夠優雅嗎?有腔調嗎?你可滿意?”

谷嘉被氣到翻白眼了,找出之前存的受傷照片威脅:“證據和聊天記錄我都保存著,我保留追究的權利。”

許恒星不以為意,等他想起來,許恒星早就去A大報道了,以後山高路遠,江湖不見。

前排,司機聽著兩人嫻熟的打鬧,仿佛追了一個短劇,樂得合不攏嘴。

車子行駛了一段距離,谷嘉忽然回頭看了一眼許恒星,問:“你微信裏說的……夢,是真的嗎?你真的去過我的學校,見過同年的很多人?你認識我嗎?”

許恒星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如清風吹過湖面,浮起一陣陣漣漪,她很快就黑著臉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回頭,兇巴巴:“你看我手機,要不要臉。”

谷嘉比畫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再比畫了一下許恒星發微信時候手機的高度,反問:“怪我個子太高,眼神太好?”

許恒星無語了,好像的確是自己沒做好保密措施。

“是啊,認識你,我是蘇曉芙嘛。”許恒星承認,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不過夢境很短,斷斷續續的,咱們倆夢裏沒說過話,你在最後一排,我在前排,你誰都不理,獨來獨往。我那時候交了一些朋友,一起考大學,日子很充實。”

“我和尤格格也是朋友,和班主任許老師關系非常好,鄒老師也很喜歡我,還有林叢姐姐,一起幹過大事。”

她又說了好幾個名字,都是穿越時候結交的朋友,唯獨沒有谷嘉的部分。

谷嘉看著許恒星如數家珍的臉,表情越發的迷惘,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夢裏真的和我不熟?咱們不是朋友嗎?不是……沒在一起過?”

谷嘉對許恒星的話產生了懷疑,許恒星的心漏跳了半拍,故作鎮定地擡起頭問:“發什麽瘋,夢裏是高中,高中生談什麽戀愛,我剛才勸了初一那麽多,你都揚在風裏了啊。”

這樣說好像也沒錯,谷嘉自嘲地笑了笑,可心裏的疑惑仍舊未散去,甚至隨著兩人交往的記憶漸漸覆蘇而產生了更多的不解。

許恒星一直罵他瘋了,身邊人也驚訝於他的轉變。

他和許恒星交往兩年分手,之前的關系是很明確的,男強女弱,許恒星溫柔膽小,對谷嘉百依百順,為了他努力做了很多事情,被他宿舍那幫兄弟評價是二十四孝好女友,身邊也有人吐槽過她沒個性,過於順從他了。

他知道的,後來分手也是受夠了她這樣沒自我,像個負累一樣。可是很多人不知道,當年谷嘉作為學長帶著其他同學拉橫幅歡迎她入學的時候,他對她產生了一眼萬年的感覺。

很神奇,他從未對別人有過這樣的感覺,好像是上輩子的戀人,經歷過生死之後在今生又找到了彼此。

第一次見面之後他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夢,夢裏都是她,她穿著和他一樣的高中校服穿過走廊,如懸崖邊恣意生長的薔薇花,那麽的生機和美好。

他有著自己的人生規劃,並沒打算戀愛,尤其是和覆仇無關的對象,他為自己預想的另一半是陸家安排的,或者自己尋找的能成為他的同盟打倒陸家的,因此最初相識的一個月之內,他盡管心動,但並沒有對許恒星展開追求,甚至都沒有刻意接近過他。

可是她追來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出告白的話,眼神那麽堅定,讓他產生了動搖,想著覆仇算什麽,有他得到命定之人重要嗎?

那麽短暫的昏聵,他牽起了許恒星伸過來的手。

戀愛初期,兩人也算甜蜜,但大概只維持了半年,兩人之間的問題逐漸顯露,他也曾經試圖解決,可是他向前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仿佛是將他的努力當成了責難,誠惶誠恐,越來越卑微。

兩年之間分分合合無數次,最後一次分手,他為了徹底斷絕許恒星的求覆合,火速默許了初夏的靠近,確認了兩人的男女朋友關系。

許恒星哭著找了他好幾次,無果,在某個雨夜跳樓了。

他那時候沒想到向來懦弱的人真的有勇氣做這些,也不想繼續被情感挾持,於是當了許恒星口中的涼薄之人,沒有去現場挽留。

蘇醒之後的許恒星好像脫胎換骨了,面對那時候尖銳無比,一涉及感情就罵他是人渣,他起初覺得自己冤枉,可是一想到許恒星剛和他戀愛的時候是個光芒萬丈的女孩子,之後越來越沒有自我,變成那樣一個卑微的人,是他的錯誤造成的嗎?

這樣想著,和他的戀愛毀了一個女孩子,被罵好像也不算無辜。

他看著仿佛換了靈魂的許恒星,時常陷入迷惘,懷疑不是一個人,直到有一天有人提醒他:“她可能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也許是聽了錯誤的謠言,以為你喜歡小鳥依人,所以故意拔了自己的刺依從於你,最終越陷越深,失去了自我。如今愛情沒了,她又恢覆了本來的面目,反倒因為像個帶刺兒的玫瑰一樣吸引人了。”

還有一種可能,失去愛情之後,整個人開始憤世嫉俗,所以才滿身的刺,等到遇到下一個撫慰她心靈的人,又會溫柔似水了。

最後一點谷嘉倒是不這麽認為。

許恒星紮刺得過於嫻熟了,看起來真的像是本性,之前的溫柔依從才是被扭曲之後的假面目。

車到達目的地了,谷嘉看到幾位老師已經等候在門口,朝著下車的許恒星揮手,許恒星拿起自己的背包和手機歡快地跑過去,仿佛不是帶著沈重的心情去看望去世的老師,而是和朋友們聚會一樣。

谷嘉默默下車,慢慢地跟在大家後面一起進入墓園。

有人問過他,當初分手的時候你發誓過不再覆合,現在是打算食言嗎?

他們之前打賭過,如果谷嘉再次和許恒星覆合,就輸他們一些東西,那些壞家夥坐等著收貨。

谷嘉沈默了一下,想起分手時候的決心,再想想許恒星跳樓之後兩人再次見面,那失而覆得的奇妙的熟悉感覺,比三年前更加深刻了,她的生氣、她的笑容、她的委屈、她跑跳的身影都輕易牽動著他的情緒,讓他很難收斂自己的心神,無法不去惦念她。

“對,食言了,等我把她追回來,輸給你們的都給你。”寢室裏面的朋友們歡呼,擔心畢業之後各奔東西,所以開始極力幫忙傳遞情報,幫助兩人覆合。

他走在隊伍最後面,看著許恒星神采飛揚地和每一位老師說話,熟悉得仿佛真的有在一起三年的師生情,他的情緒被感染,不自覺跟著微笑起來,打從心底裏高興。

很快到了許老師的墓碑前,大家收起笑容,校長擺上了準備好的蛋糕,插上了蠟燭:“老許,你以前愛吃這家蛋糕,我買蛋糕的時候和店家說了,你們可不能倒閉,否則我同事該來找你們了。哈哈。”

大家跟著笑,老許生前是個幽默的人,有人在他墓前講笑話,他聽著自己也會樂的。

許恒星從背包裏拿出一朵精致的紙花放在墓前,借著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雙手合十默默在心裏說出自己的跨越時空的思念:“許老師,您好,我叫許恒星,您在天之靈,知道我是誰嗎?不知道時空和時空之間是不是共通的,您有沒有……相同的記憶?我希望您有,在那個時空,我叫蘇曉芙,我是您最優秀的學生,我撒嬌的時候叫過您爸爸,你很開心,說您拯救過地球才有我這樣的女兒,說做您的女兒,不會因為生病被嫌棄,不會因為不夠優秀不被愛,因為您會是個好父親,會給我規劃出,給我指引一條真正適合我的道路。

那個時空和現在不一樣,那裏是我離開了,您留在那個時空,帶著回憶繼續走下去。

許老師,平行時空的你,現實時空的我,咱們都好好生活下去,好嗎?

許老師,我真的很想再見你一面,你聽到了嗎?爸爸,我是你另一個時空的女兒啊。”

眼淚從緊閉的雙眼流出,許恒星默默說完心裏的話,臉上立刻揚起笑意,擡起手擦掉眼下的淚珠。

校長一見,立刻開心起來:“老許,你看,有高考693分的學生為你掉眼淚了,這眼淚之前,一滴就是一分,你快接著,彌補你的遺憾。”

鄒老師實在是受不了校長跟喝多了耍酒瘋似的說話方式,吐槽:“校長,他都不在了,您還笑話他。”

校長依舊嘻嘻哈哈:“誰讓他一直吹牛說自己要教出一個A大的學生給我看,我被他騙慘了。”

幾人正說笑間,一個年輕女人急匆匆地從遠處跑過來,老遠就喊:“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來了一看,生日蠟燭都插上了,幸虧蠟燭是音樂的,只要電池有電就不會停,她急忙擺上自己帶來的向日葵放在墓前,長長地舒一口氣,表情比幾人都正經:“許老師,好久不見了,我們來看你了,他們幾個剛才說什麽了,和我無關,晚上不要來找我。”

這話說得,有點毛骨悚然,她說完,回頭看了一下兩個沒出聲的年輕人,驚喜:“谷嘉!好久不見了!”

谷嘉假笑了一下,和林叢姐姐客套地打了個招呼,林叢姐姐的熱情灑在空氣中,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比之前帥多了,還是不愛說話。”

許恒星從谷嘉身後走出來,笑容滿面地擡起手打招呼:“姐姐好,我叫許恒星。”

兩個愛熱鬧的人一見如故,立刻就聊了起來。

林叢姐姐先開始:“妹妹,我看你眼熟,咱們倆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許恒星笑得含糖量超標:“是的,夢裏見過,我看姐姐也很眼熟,咱們不要當作新朋友了,就當初老朋友久別重逢一樣,可以嗎?”

谷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許恒星又加了一個朋友,鬼知道,她從回來到現在已經加了不少於十個人的微信,甚至小吃攤老板的微信都不放過。這是來撿裝備的嗎?

“今兒人齊全,怎麽這麽突然?”加完微信,林叢姐姐問這次之行的原因,“我還以為下次這麽多人一起來這裏,要等到明年忌日的時候呢。”

校長笑了笑,表情比之前多了些悲傷,語氣依舊是玩笑的:“忌日是離開的日子,多悲傷啊,哪能像現在這麽輕松玩笑,死者該怪罪了。今天是生日,生日就是用來慶祝開心的。”

“許老師可不喜歡過生日啊。”鄒老師補充。

很明顯,這次前來是校長自作主張聯系的,大家之前沒太多心理準備。

“就因為他不喜歡過,才要今天過來啊。”校長笑嘻嘻地解釋,“他活著的時候說過,以後不過生日,只過忌日。因為他的出生不被歡迎,但經過他一輩子的努力,死的時候,一定會帶走很多眼淚,有很多人難過,是他人生的高光,是最圓滿的日子。

所以我要選在今天。”

他走到許老師的墓前,拿起自己帶過來的煙酒擺上,給他敬酒:“老許,四十五年之前的今天你出生,我們在這裏給你慶祝生日,我們都很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生日快樂,壽星公!”

墓地前,許恒星忍了很久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現場的幾個人也像點了淚穴一樣,紛紛落淚,就連一直無所謂態度的谷嘉都凝重了起來,靜下心來想起了以前共同努力的那些歲月。

那時候他們分別幫助過林叢姐姐對付壞人的造謠傷害,之後很多次,老許作為老師找谷嘉談話,鼓勵他好好學習,和他講了很多人生的道理,他嫌煩,心裏偷偷罵他是個啰唆的老頭,難怪沒結婚,一定是太煩人了。

仔細想想,那時候他才四十歲,並不是因為陸家的家世才重點關註他,是平等地保護每一個學生,哪怕是個被大多數人遺忘的蘇曉芙。

時間一點點流逝,夜幕逐漸降臨,幾個人和許老師的墓碑道別之後打道回府,許恒星和谷嘉走在了最後面,走著走著,許恒星像感應到了什麽,忽然回頭看墓碑的方向。夜色中,似乎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對著大家離開的方向,對著大家揮手。

許恒星腦子一熱,下意識就想沖回去看個究竟,被距離最近的谷嘉發現,一把抓住了,許恒星的表情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該不該把靈異的畫面告訴他。

“怎麽了?有東西落在哪裏了?”許恒星沒說,谷嘉沒懂。

幾位老師聽到聲音停下來,往墓碑旁邊看了一眼,鄒老師很快明白了,過來拉著許恒星繼續向墓園外走去:“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回去,不必回去了,我知道原因。許老師剛去世的時候,我們也這樣,好像他一直在身邊,在操場上,在學校門口,在教室裏,在辦公室,好像無處不在,甚至出現幻覺不自覺回應他的話。

太熟了,當你熟悉的人忽然離開你,他在過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是他的身影,我們一開始以為是他舍不得離開,是靈異事件,後來才明白,是那個活著的時候恨不得天天住在學校的人存在感太高了,多到煮一杯茶打翻一個餐盤都能回憶起他的相關。

以後慢慢就好了,去的人已經去了,活著的人得好好活著。是不是?許恒星小朋友。”

許恒星心裏的急切散去,再次回頭看向許老師的墓碑,那裏有蛋糕和鮮花,有空著的酒瓶,有精致的紙折花,微風吹過,撫摸過所有生者的心意。許恒星懂了,點點頭,跟著大家一起離開了墓園。

回去的路上,大家不像來時候那樣歡樂,似乎都有了心事,沈默著不發一言。許恒星上了林叢姐姐的車,順便搭載了鄒老師一起回學校。

“鄒老師,註意身體,你可是咱們學校唯一的頂梁柱了。”夜色中開車的林叢姐姐開口打破沈悶的氣氛。

“放心,我沒有許老師那麽拼,我但凡有一點不舒服立刻躺倒請假。”鄒老師坐在副駕駛上,面無表情地回答。

她是高三尖子班的班主任,這話也就開玩笑的時候說說,林叢姐姐要先開車把她送回學校,她為了帶高三生,今年一整年住校。

“你們兩個小朋友,今晚住哪裏?”林叢姐姐問後座沈默的兩人。

“太晚了,回不去,今晚住酒店。”谷嘉代為回答。

林叢姐姐聽見谷嘉今晚開口說了第二句話,喜笑顏開:“谷嘉,你是本地的,不回家看看嗎?你家房子沒賣吧。”

谷嘉的養父在外省工作,養母陪著親生兒子陸成舟在國外讀書,房子空下來,只有保姆時不時過來打掃一下,如果提前打過招呼,谷嘉今晚完全可以回家去住。

谷嘉回頭看了許恒星一眼,詢問:“你跟我去家裏嗎?”

許恒星搖頭:“不去,我去酒店住一晚。”

谷嘉看向駕駛中偷空關心兩人的林叢姐姐,回答:“不了,沒打招呼,麻煩。”

林叢姐姐做出聽懂一切的表情,點點頭:“地址發給我,送完鄒老師就送你倆。”

兩個人面面相覷,想起來他們來了半天了,並沒有訂酒店,幸虧不是旅游旺季,否則就要露宿街頭了。

“要不然你們住我家?”林叢姐姐是個愛熱鬧的,見兩個人遲疑了,立刻提出邀請,“我給你們看看我寶貝女兒和她最愛的狗狗,我養了一條薩摩耶,現在是我女兒的坐騎,她倆感情好到一刻也分不開,我真擔心薩摩耶老去之後我女兒哭暈過去,薩摩耶是好心人救助,我領養的。”

白色薩摩耶?許恒星忽然想起平行時空,林叢姐姐為了幫忙救出狼王,也收養了一條薩摩耶,狼王被送走之後,薩摩耶一直在。

許恒星坐在她後面,身子前傾探出頭:“手機裏有孩子和薩摩耶的照片嗎?我超級喜歡小孩子和狗。”

“有啊。”林叢姐姐笑著回答,“說好了,今晚來我家,我讓你看看兩個微笑天使,保證你倆立刻想結婚生一對雙胞胎。”

許恒星的心一咯噔,倒也沒有想和谷嘉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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