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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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死亡
不能自殺，否則要承受更大的懲罰。蘇曉芙的話迅速沖進腦海。阻止了她犯蠢。
她下車，在尤先生的指引之下來到了病房，尤格格躺在病床上沈睡，手背上掛著點滴，許恒星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袖子垂下來擋住遮擋住視線，許恒星偷偷掐了一下尤格格的手腕，尤格格的手臂抖了一下，似乎察覺到了疼痛，但依舊沈睡著，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
早晨在醫院自殺被發現，打了鎮靜劑，過去大半天了，差不多應該醒了吧，看這樣子，似乎是被追加了第二針。而中午就去接人來勸解了，不至於追加第二針，否則今天都沒法說上話了，白跑一趟。是中間醒過來，太過激動，所以臨時決定追加一針？第一次沖動自殺被打了鎮靜劑的人，在無法擺脫控制的前提下，真的會立刻發瘋再次自殺嗎？
許恒星回憶了一下上一次尤格格的自殺情形，她平時瘋瘋癲癲的，在自殺的時候似乎是格外冷靜的，不可能同一個跟頭連續栽兩次。
換句話說就是，一個真正想自殺，不想被救助的人，一定是悄無聲息的。
果然，再一次證實了，所謂的勸解女兒不要自殺只是個將許恒星引來的借口。
尤格格絕食數日，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發青眼窩深陷，像是一張皮披在了骨頭架子上，詭異得很，湊過去聽，呼吸都比尋常健康人要弱，好像下一秒鐘就要斷掉了。
經常一起出行的三個女孩子中，許恒星最瘦小，就靠著年輕獨有的膠原蛋白撐著；初一要高一點勻稱一點，但也是風一吹就倒的體型；尤格格比兩個好朋友都要高，身材肉肉的，一看就是不挑食的健康人。可如今，她比許恒星這個癌癥病人還要虛弱。
許恒星的手滑過她細弱的手腕，想要優盤偷偷塞進她的手裏，卻觸碰到一個濕透了的紙片，她的心動了一下，猜到一個可能，不露痕跡地完成切換，將紙片拿到自己手心中。
她將尤格格連著針頭的手臂放回到被子裏面蓋好，回頭假裝不懂問門口的尤先生：“她還要多久才能醒？我天黑之前就要回去了。”
尤格格父親在門口一邊用手機發微信一邊放風，聽見許恒星這樣問，像做壞事被抓現行一樣將手機收起來。
“快了，我剛才問過醫生了，說用不了一個小時就醒了。”他撒謊解釋。
許恒星微笑了一下，回頭看尤格格的臉，繼續問：“她怎麽睡這麽久，打了幾針鎮靜劑？”
“一針。”尤先生飛快地回答，“不敢打多了，對身體不好。”
一針睡這麽久，騙鬼呢。
許恒星打了個哈欠，回了一個微信，偷瞄尤先生一眼，見他緊張地盯著自己的手機，沒精力看著她，她打開地圖給醫院定位，查找了醫院的相關信息。
這是一家私立醫院，註冊人是陸成舟的舅舅，之前谷嘉提起自己的報仇，怕許恒星誤會是他冤枉好人，於是將陸家明面上的產業隨口提了幾句，其中就有這個私立醫院。
真巧！不過特意把她帶來陸家的產業區域內處理，不怕禍水引到陸家嗎？
主任在病房裏待了一會，待不住了，和許恒星說了一聲出去抽煙，順便向校長匯報這裏的情況。
“這裏是醫院，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不用其他人過來了。”主任離開之前許恒星小聲讓主任帶話回去，主任答應一聲，將尤先生一起拉出去了，屋子裏面靜下來。
許恒星環顧了一圈，沒找到攝像頭，立刻低下頭展開剛才從尤格格手中拿出來的信紙，展開，上面有幾個被汗水模糊的字：“快跑！害你！”
四個字，倉促之下寫的，字跡歪扭，許恒星心驚，恐懼心底生出迅速擴散，全身的汗毛都輸來了。她的心怦怦跳著，用力推了尤格格幾下，她依舊沈睡著，沒醒。
尤格格聽到了家人的謀劃，絕望之下才自殺，沒死成，成為逼死朋友的工具人，她該多絕望。
許恒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謝：“謝謝你，好好活著，比壞人活得還要好。”
門開，有穿著白大褂戴口罩的醫生進來給尤格格檢查身體，許恒星放開尤格格的手腕，站起身退後一步。
醫生晃了晃還沒結束的輸液瓶，將新的瓶子掛上去，插入輸液管，許恒星擡頭盯著輸液瓶，疑惑還有三分之一，怎麽忽然換呢？大概是她盯得太過出神，醫生換瓶的手一抖，輸液管沒插到新的藥瓶之中，他明顯慌了，手忙腳亂地重新插，卻因為動作太猛直接將瓶子推了出去，砰的一聲落地，響起驚天動地的聲響。
許恒星後退一步躲開碎裂瓶子的襲擊，看向醫生的表情已經有了十足的驚恐和戒備：許恒星五歲就陪著姥姥去醫療點輸液，醫生逗她幫姥姥看著輸液瓶，結束前喊護士進來換，她當時冒險精神十分，非吵著要自己換，大家拗不過她只好同意了，她先觀察了護士給別人換的手法，自己站在椅子上顫巍巍地拔下輸液管迅速地插進另一個輸液瓶，嫻熟的手法迎來了滿屋子的鼓掌稱讚。
五歲兒童看一遍就能熟練操作的動作，醫生竟然手忙腳亂把瓶子摔了？許恒星驚恐，但沒逃走，擡起頭仔細看口罩下面的真面目。
他甚至連口罩都戴反了，支棱的口罩外露出半個鼻子和一雙眼睛，許恒星忽然想起公交車上的記憶，那個猥褻犯怕被人認出，也是戴著一個藍色的口罩，只露出半個鼻子和一雙眼睛。
打他之前，許恒星將那雙眼睛刻在心裏了。
“是你！”許恒星驚呼，那人下意識想要遮擋自己的臉，可看許恒星後退想跑，他破罐子破摔，迎著許恒星撲過去，用手帕捂住她的嘴，巨大的藥味沖進她的鼻子，驚慌之下呼吸變得更加急促，很快就吸入了大量氣體，意識逐漸模糊，失去了反抗能力。
失去意識前，許恒星看到那人焦躁地扯下自己的口罩，將一個裝滿不明液體的針管拿出來，對著她的手臂紮了下去。
許恒星徹底昏睡過去。
她昏迷了好久，久到在睡夢中回到了現實世界，開心地給劉辰名打電話，可是爛熟於心的號碼卻怎麽也撥打不出去，總是錯一個或者幾個號碼，不停地錯，錯到心慌意亂，她出門打了一輛車往Ａ大趕去。
出了校門，一路都是熟悉的風景，她美美地想著重逢時候的畫面，可是隨著時間推移，她發現了不對勁——學校明明是在北京，怎麽一眨眼的工夫回到了家鄉？這個路徑，甚至不是去往陸成舟的家，而是去許恒星最早的房子。
那裏，當初為了還債已經賣掉了，不再是她的家了。
許恒星慌亂起來，她下車自己走路，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她迷失了方向，在陌生的街頭無助地哭起來。
額頭上忽然一涼，有水珠落了下來，她一驚，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眼前一片漆黑，她身體僵直著，足有半分鐘動彈不了消毒水的氣味鉆入鼻子，她認出自己在醫院，擡起手摸索了一下，手肘卻撕心裂肺地疼起來，似乎經受過劇烈的撞擊。
怎麽回事？回到現實了，還是留在平行時空？現在幾點了？許恒星想要摸索自己的手機，頭一動，又察覺到不對，自己頭上怎麽包著紗布，緊緊的，頭都疼了。
“醒了？”她在黑暗之中猜測自己的處境，窗戶邊一直沈默的人終於開口，嚇了她一跳。
窗□□過來一束光，那人打開了手電筒照向她，也將他的真實身份暴露在許恒星面前，許恒星咬牙切齒說出一個名字：“陸成舟！”
陸成舟笑了一下，手電筒的光向下一晃，示意許恒星看，許恒星探下身子看過去，見一個穿著校服的人躺在地面上，燈光貼心地照在那人臉上，讓許恒星看清楚是誰。
谷嘉什麽時候來了？還昏迷在病房的地上？
許恒星獨自赴死，可沒想帶著谷嘉，她急忙從床上跳下來拉谷嘉，查看他的身體狀況，可身體在漫長的沈睡中依舊軟綿綿的，她落地的同時腿一軟，直接栽下去，頭撞到床邊。
“你想幹什麽？”兩人都失去了反抗能力，許恒星只好做了最壞的打算和對方談判。
陸成舟用手機支架把手機放在窗臺上，他坐在燈光之中，做出神之子光芒萬丈的樣子。
“送你一程。”他的回答簡單幹脆，直接給她判定了死刑。
許恒星擔憂地看了谷嘉一眼，問：“帶上谷嘉一起？你敢現在對他下手？”
如果谷嘉這時候出了什麽事情，第一嫌疑人就是陸成舟，他之前嫉妒陸成舟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了。
“怎麽會？”陸成舟輕描淡寫地反駁，“殺了他，讓他留下好的名聲，讓我背負罵名，我怎麽可能幹這麽蠢的事情？”
許恒星思索著他的話，再看谷嘉一眼，猜出來了：“你想讓谷嘉背負上殺死我的罪名？”
對待惡人，不用擔心冤枉，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就行了。
陸成舟被猜中了心思，笑了起來：“你這麽聰明，我要舍不得你了。”
他輕佻地笑著：“你既然聰明，為什麽不選對邊站呢。我一開始對你多好，你卻一直站在這個孽種一邊礙我的眼，他到底給過你什麽承諾，讓你對他這麽死心塌地？”
“你對我好？”許恒星冷笑，“對我好就是第二次見面把我丟給綁架犯對我下藥？我選擇你那邊才是我瘋了。”
陸成舟輕輕笑著，反駁：“下個藥也值得大驚小怪的，你沒睡過覺嗎？多睡幾個小時而已，我還不至於瘋到對才認識的人做太過分的事情，嚇唬嚇唬谷嘉，分化你倆的關系而已。可惜你不識相，像其他那些女孩子一樣聽話多好？”
許恒星疑惑，仔細分析著他的話，問出口：“你以前也對他身邊的人這樣過？”
陸成舟沈默了一會才懶洋洋地回憶：“聽話的不必吃這些苦，那天加上微信的，只有你自己發生那些事情，其他人都是被我幾句話哄得聽話，自動遠離他了。我倆小學在一個學校，我是優秀生，他是差生，我隨便說幾句話，大家就都討厭他了，不用費什麽心思。初中和高中麻煩一點，我要等他交了新的朋友之後去他學校，將他的朋友挖過來成為我的盟友，替我散播他的惡行，讓全校都討厭他，成為沒人理的孤兒。
一直很順利，直到你出現了。
你可真是個現眼包，你的夢想是做救世主嗎？為什麽要幫他？為什麽要讓他身邊出現那麽多人支持他？看到他笑，看到有人對他笑，真是礙眼啊。
我毀不掉他，我還毀不掉他的光嗎？
你記住，你的死都是因為他，因為你站錯隊，去地府報到的時候說清楚，下輩子學聰明一點。”
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忽然面目猙獰，擡手拿起窗臺上的手機晃向許恒星的臉，嚇得許恒星尖叫一聲捂住自己的臉，身體後縮緊緊靠在床邊，谷嘉就睡在他旁邊，呼吸均勻，沒有一點提前蘇醒的跡象。
陸成舟身子向前探著看許恒星受驚的模樣，古怪地笑了一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敢單刀赴會，還以為是什麽勇敢的奇女子，原來也這麽怕死。我給谷嘉下了安眠藥，四個小時了，應該快醒了，你掐一掐他，抓一抓他，看他能不能提前醒？”
許恒星將手從臉上拿開，回頭對著谷嘉伸出手，觸碰到他的胳膊之前停住了，頓了幾秒，收回來了。
明天就要進入六月份了，怕熱的人早早地換上了短袖，谷嘉也不例外，如今有不少肌膚裸露在外面，許恒星現在身體軟綿綿的，掐一下根本就傳達不了多少力道，想要叫醒他，估計只能用指甲抓或者用牙咬了。
而這樣做的後果是，等死後驗屍的時候，指甲裏面的皮膚組織就是最好的罪證。
這個猜測讓許恒星驚心，飛快回憶著自己剛才推谷嘉的時候有沒有劃傷他的皮膚。
“哼！”許恒星的退縮讓谷嘉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一聲，“挺聰明的，知道遠離就是保護他。不過有什麽用，一會按著你抓一下就行了。”
高高在上的對生命的輕賤，許恒星勃然大怒，她怨恨地看了陸成舟一眼，猛然向前一撲想要抓傷他留下罪證，然而剛撲到一半就被旁邊伸出來的一只腳踹到了肩膀上，身子一歪跌倒在谷嘉身上。
似乎為了幫助許恒星看清楚行兇者的面目，陸成舟挪動了手機的光源，照到了那人身上，許恒星看到了一個穿著雨衣靴子戴著頭盔，從頭到腳武裝看不到一點肌膚的人。
原本有些遙遠的謀殺，在看到雨衣殺手的瞬間，恐懼以光速到達許恒星的內心，那種感覺真實到讓人渾身戰栗。
她不相信陸成舟有膽量殺人，所以心態一直是穩著的，以為陸成舟最多逼著她自殺。但是如今行兇者已經出現了，殺戮不可避免了。
她擡起自己的手，在指甲裏面看到了一點皮膚，剛才那一撞擊，自己的指甲還是抓進了谷嘉的皮膚，留下了指控他的證據。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恨他，非要之塔於死地？”無法改變現狀的絕望之下，許恒星憤恨地問。
寂靜的空氣中忽然響起陸成舟的呼吸聲，沈重得仿佛背負上了全世界的罪惡：“不知道，第一眼看到就厭惡無比，他的眼神裏帶著討好，可是給人的感覺不是可憐，而是不舒服。後來大家都告訴我，他是我爸的私生子，她那個媽媽是個□□，為了隱藏身份才和死鬼會計結婚。我留心觀察了一下，我爸果然是偏愛他。我考試第一是理所當然的，只有小獎勵，成績退步就要被打壓辱罵。而他呢，哪怕比我差很多都要得到非常誇張的表揚，在家裏表揚送禮物，在外面表揚，在家族聚會的時候也只象征性地提一下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誇他，誇他聰明，誇他長得好看，誇他懂事。我原本是家中絕對的焦點，靠自己的優秀被大家喜歡，他一來就奪走了一切，什麽都不用努力，只靠著一個身份就行。這公平嗎？換做是你，你不恨嗎？”
陸成舟的眼神和語氣裏，滿滿的都是恨，可許恒星只是默默聽著，看向谷嘉的眼神滿是憐憫，陸成舟不滿意了，問許恒星：“你不覺得我很可憐嗎？”
許恒星皺了一下眉頭，嫌棄地瞪了他一眼：“既然已經選擇了成為壞人，就別爭奪好人才該有的憐憫了。”
“什麽意思？”陸成舟怒。
許恒星冷冰冰地拆穿他的謊話：“谷嘉和他爸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時候像爸爸，越長大越像媽媽，跟你家就不是一個基因出來的，怎麽可能是你的哥哥？”
“人家媽媽癌癥病逝這麽多年了，還要被你們造黃謠□□羞辱，欺負死人說不了話，你們缺不缺德。而且以你媽媽的性格，大家都這麽說了，她不做個親子鑒定能順利接收谷嘉？不止你媽媽，你也偷偷做過了吧。知道結果還給人家潑臟水，真不要臉。”
許恒星義憤填膺地罵了一頓，陸成舟明顯被噎了一下，嘴硬地反駁：“即使時間對不上，不是血緣上的哥哥，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大家都這麽說，你真的以為他媽媽清白？要不然，我爸爸為什麽忽然收養他？對他比對我還好？”
許恒星的反駁差點出口：當然是因為防著谷嘉父親藏了什麽證據，為了讓谷嘉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為了一個好名聲才收養的，背後的貓膩多得能嚇死人。
可這話不能說的，許恒星走了之後，谷嘉還要蟄伏繼續和陸家鬥下去，不能這麽暴露他的底牌。
“你爸媽善良，也要被你猜忌，給你的惡毒當借口，真的是悲哀啊。”許恒星違心地說出恭維陸家夫婦的話。
“善良？哈哈哈。”陸成舟發出怪笑，“說出這話，你自己信嗎？谷嘉信嗎？你問問他。”
谷嘉喝了藥沈睡著，自然無法回答陸成舟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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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自殺，否則要承受更大的懲罰。蘇曉芙的話迅速沖進腦海。阻止了她犯蠢。
她下車，在尤先生的指引之下來到了病房，尤格格躺在病床上沈睡，手背上掛著點滴，許恒星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袖子垂下來擋住遮擋住視線，許恒星偷偷掐了一下尤格格的手腕，尤格格的手臂抖了一下，似乎察覺到了疼痛，但依舊沈睡著，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
早晨在醫院自殺被發現，打了鎮靜劑，過去大半天了，差不多應該醒了吧，看這樣子，似乎是被追加了第二針。而中午就去接人來勸解了，不至於追加第二針，否則今天都沒法說上話了，白跑一趟。是中間醒過來，太過激動，所以臨時決定追加一針？第一次沖動自殺被打了鎮靜劑的人，在無法擺脫控制的前提下，真的會立刻發瘋再次自殺嗎？
許恒星回憶了一下上一次尤格格的自殺情形，她平時瘋瘋癲癲的，在自殺的時候似乎是格外冷靜的，不可能同一個跟頭連續栽兩次。
換句話說就是，一個真正想自殺，不想被救助的人，一定是悄無聲息的。
果然，再一次證實了，所謂的勸解女兒不要自殺只是個將許恒星引來的借口。
尤格格絕食數日，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發青眼窩深陷，像是一張皮披在了骨頭架子上，詭異得很，湊過去聽，呼吸都比尋常健康人要弱，好像下一秒鐘就要斷掉了。
經常一起出行的三個女孩子中，許恒星最瘦小，就靠著年輕獨有的膠原蛋白撐著；初一要高一點勻稱一點，但也是風一吹就倒的體型；尤格格比兩個好朋友都要高，身材肉肉的，一看就是不挑食的健康人。可如今，她比許恒星這個癌癥病人還要虛弱。
許恒星的手滑過她細弱的手腕，想要優盤偷偷塞進她的手裏，卻觸碰到一個濕透了的紙片，她的心動了一下，猜到一個可能，不露痕跡地完成切換，將紙片拿到自己手心中。
她將尤格格連著針頭的手臂放回到被子裏面蓋好，回頭假裝不懂問門口的尤先生：“她還要多久才能醒？我天黑之前就要回去了。”
尤格格父親在門口一邊用手機發微信一邊放風，聽見許恒星這樣問，像做壞事被抓現行一樣將手機收起來。
“快了，我剛才問過醫生了，說用不了一個小時就醒了。”他撒謊解釋。
許恒星微笑了一下，回頭看尤格格的臉，繼續問：“她怎麽睡這麽久，打了幾針鎮靜劑？”
“一針。”尤先生飛快地回答，“不敢打多了，對身體不好。”
一針睡這麽久，騙鬼呢。
許恒星打了個哈欠，回了一個微信，偷瞄尤先生一眼，見他緊張地盯著自己的手機，沒精力看著她，她打開地圖給醫院定位，查找了醫院的相關信息。
這是一家私立醫院，註冊人是陸成舟的舅舅，之前谷嘉提起自己的報仇，怕許恒星誤會是他冤枉好人，於是將陸家明面上的產業隨口提了幾句，其中就有這個私立醫院。
真巧！不過特意把她帶來陸家的產業區域內處理，不怕禍水引到陸家嗎？
主任在病房裏待了一會，待不住了，和許恒星說了一聲出去抽煙，順便向校長匯報這裏的情況。
“這裏是醫院，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不用其他人過來了。”主任離開之前許恒星小聲讓主任帶話回去，主任答應一聲，將尤先生一起拉出去了，屋子裏面靜下來。
許恒星環顧了一圈，沒找到攝像頭，立刻低下頭展開剛才從尤格格手中拿出來的信紙，展開，上面有幾個被汗水模糊的字：“快跑！害你！”
四個字，倉促之下寫的，字跡歪扭，許恒星心驚，恐懼心底生出迅速擴散，全身的汗毛都輸來了。她的心怦怦跳著，用力推了尤格格幾下，她依舊沈睡著，沒醒。
尤格格聽到了家人的謀劃，絕望之下才自殺，沒死成，成為逼死朋友的工具人，她該多絕望。
許恒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謝：“謝謝你，好好活著，比壞人活得還要好。”
門開，有穿著白大褂戴口罩的醫生進來給尤格格檢查身體，許恒星放開尤格格的手腕，站起身退後一步。
醫生晃了晃還沒結束的輸液瓶，將新的瓶子掛上去，插入輸液管，許恒星擡頭盯著輸液瓶，疑惑還有三分之一，怎麽忽然換呢？大概是她盯得太過出神，醫生換瓶的手一抖，輸液管沒插到新的藥瓶之中，他明顯慌了，手忙腳亂地重新插，卻因為動作太猛直接將瓶子推了出去，砰的一聲落地，響起驚天動地的聲響。
許恒星後退一步躲開碎裂瓶子的襲擊，看向醫生的表情已經有了十足的驚恐和戒備：許恒星五歲就陪著姥姥去醫療點輸液，醫生逗她幫姥姥看著輸液瓶，結束前喊護士進來換，她當時冒險精神十分，非吵著要自己換，大家拗不過她只好同意了，她先觀察了護士給別人換的手法，自己站在椅子上顫巍巍地拔下輸液管迅速地插進另一個輸液瓶，嫻熟的手法迎來了滿屋子的鼓掌稱讚。
五歲兒童看一遍就能熟練操作的動作，醫生竟然手忙腳亂把瓶子摔了？許恒星驚恐，但沒逃走，擡起頭仔細看口罩下面的真面目。
他甚至連口罩都戴反了，支棱的口罩外露出半個鼻子和一雙眼睛，許恒星忽然想起公交車上的記憶，那個猥褻犯怕被人認出，也是戴著一個藍色的口罩，只露出半個鼻子和一雙眼睛。
打他之前，許恒星將那雙眼睛刻在心裏了。
“是你！”許恒星驚呼，那人下意識想要遮擋自己的臉，可看許恒星後退想跑，他破罐子破摔，迎著許恒星撲過去，用手帕捂住她的嘴，巨大的藥味沖進她的鼻子，驚慌之下呼吸變得更加急促，很快就吸入了大量氣體，意識逐漸模糊，失去了反抗能力。
失去意識前，許恒星看到那人焦躁地扯下自己的口罩，將一個裝滿不明液體的針管拿出來，對著她的手臂紮了下去。
許恒星徹底昏睡過去。
她昏迷了好久，久到在睡夢中回到了現實世界，開心地給劉辰名打電話，可是爛熟於心的號碼卻怎麽也撥打不出去，總是錯一個或者幾個號碼，不停地錯，錯到心慌意亂，她出門打了一輛車往Ａ大趕去。
出了校門，一路都是熟悉的風景，她美美地想著重逢時候的畫面，可是隨著時間推移，她發現了不對勁——學校明明是在北京，怎麽一眨眼的工夫回到了家鄉？這個路徑，甚至不是去往陸成舟的家，而是去許恒星最早的房子。
那裏，當初為了還債已經賣掉了，不再是她的家了。
許恒星慌亂起來，她下車自己走路，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她迷失了方向，在陌生的街頭無助地哭起來。
額頭上忽然一涼，有水珠落了下來，她一驚，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眼前一片漆黑，她身體僵直著，足有半分鐘動彈不了消毒水的氣味鉆入鼻子，她認出自己在醫院，擡起手摸索了一下，手肘卻撕心裂肺地疼起來，似乎經受過劇烈的撞擊。
怎麽回事？回到現實了，還是留在平行時空？現在幾點了？許恒星想要摸索自己的手機，頭一動，又察覺到不對，自己頭上怎麽包著紗布，緊緊的，頭都疼了。
“醒了？”她在黑暗之中猜測自己的處境，窗戶邊一直沈默的人終於開口，嚇了她一跳。
窗□□過來一束光，那人打開了手電筒照向她，也將他的真實身份暴露在許恒星面前，許恒星咬牙切齒說出一個名字：“陸成舟！”
陸成舟笑了一下，手電筒的光向下一晃，示意許恒星看，許恒星探下身子看過去，見一個穿著校服的人躺在地面上，燈光貼心地照在那人臉上，讓許恒星看清楚是誰。
谷嘉什麽時候來了？還昏迷在病房的地上？
許恒星獨自赴死，可沒想帶著谷嘉，她急忙從床上跳下來拉谷嘉，查看他的身體狀況，可身體在漫長的沈睡中依舊軟綿綿的，她落地的同時腿一軟，直接栽下去，頭撞到床邊。
“你想幹什麽？”兩人都失去了反抗能力，許恒星只好做了最壞的打算和對方談判。
陸成舟用手機支架把手機放在窗臺上，他坐在燈光之中，做出神之子光芒萬丈的樣子。
“送你一程。”他的回答簡單幹脆，直接給她判定了死刑。
許恒星擔憂地看了谷嘉一眼，問：“帶上谷嘉一起？你敢現在對他下手？”
如果谷嘉這時候出了什麽事情，第一嫌疑人就是陸成舟，他之前嫉妒陸成舟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了。
“怎麽會？”陸成舟輕描淡寫地反駁，“殺了他，讓他留下好的名聲，讓我背負罵名，我怎麽可能幹這麽蠢的事情？”
許恒星思索著他的話，再看谷嘉一眼，猜出來了：“你想讓谷嘉背負上殺死我的罪名？”
對待惡人，不用擔心冤枉，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就行了。
陸成舟被猜中了心思，笑了起來：“你這麽聰明，我要舍不得你了。”
他輕佻地笑著：“你既然聰明，為什麽不選對邊站呢。我一開始對你多好，你卻一直站在這個孽種一邊礙我的眼，他到底給過你什麽承諾，讓你對他這麽死心塌地？”
“你對我好？”許恒星冷笑，“對我好就是第二次見面把我丟給綁架犯對我下藥？我選擇你那邊才是我瘋了。”
陸成舟輕輕笑著，反駁：“下個藥也值得大驚小怪的，你沒睡過覺嗎？多睡幾個小時而已，我還不至於瘋到對才認識的人做太過分的事情，嚇唬嚇唬谷嘉，分化你倆的關系而已。可惜你不識相，像其他那些女孩子一樣聽話多好？”
許恒星疑惑，仔細分析著他的話，問出口：“你以前也對他身邊的人這樣過？”
陸成舟沈默了一會才懶洋洋地回憶：“聽話的不必吃這些苦，那天加上微信的，只有你自己發生那些事情，其他人都是被我幾句話哄得聽話，自動遠離他了。我倆小學在一個學校，我是優秀生，他是差生，我隨便說幾句話，大家就都討厭他了，不用費什麽心思。初中和高中麻煩一點，我要等他交了新的朋友之後去他學校，將他的朋友挖過來成為我的盟友，替我散播他的惡行，讓全校都討厭他，成為沒人理的孤兒。
一直很順利，直到你出現了。
你可真是個現眼包，你的夢想是做救世主嗎？為什麽要幫他？為什麽要讓他身邊出現那麽多人支持他？看到他笑，看到有人對他笑，真是礙眼啊。
我毀不掉他，我還毀不掉他的光嗎？
你記住，你的死都是因為他，因為你站錯隊，去地府報到的時候說清楚，下輩子學聰明一點。”
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忽然面目猙獰，擡手拿起窗臺上的手機晃向許恒星的臉，嚇得許恒星尖叫一聲捂住自己的臉，身體後縮緊緊靠在床邊，谷嘉就睡在他旁邊，呼吸均勻，沒有一點提前蘇醒的跡象。
陸成舟身子向前探著看許恒星受驚的模樣，古怪地笑了一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敢單刀赴會，還以為是什麽勇敢的奇女子，原來也這麽怕死。我給谷嘉下了安眠藥，四個小時了，應該快醒了，你掐一掐他，抓一抓他，看他能不能提前醒？”
許恒星將手從臉上拿開，回頭對著谷嘉伸出手，觸碰到他的胳膊之前停住了，頓了幾秒，收回來了。
明天就要進入六月份了，怕熱的人早早地換上了短袖，谷嘉也不例外，如今有不少肌膚裸露在外面，許恒星現在身體軟綿綿的，掐一下根本就傳達不了多少力道，想要叫醒他，估計只能用指甲抓或者用牙咬了。
而這樣做的後果是，等死後驗屍的時候，指甲裏面的皮膚組織就是最好的罪證。
這個猜測讓許恒星驚心，飛快回憶著自己剛才推谷嘉的時候有沒有劃傷他的皮膚。
“哼！”許恒星的退縮讓谷嘉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一聲，“挺聰明的，知道遠離就是保護他。不過有什麽用，一會按著你抓一下就行了。”
高高在上的對生命的輕賤，許恒星勃然大怒，她怨恨地看了陸成舟一眼，猛然向前一撲想要抓傷他留下罪證，然而剛撲到一半就被旁邊伸出來的一只腳踹到了肩膀上，身子一歪跌倒在谷嘉身上。
似乎為了幫助許恒星看清楚行兇者的面目，陸成舟挪動了手機的光源，照到了那人身上，許恒星看到了一個穿著雨衣靴子戴著頭盔，從頭到腳武裝看不到一點肌膚的人。
原本有些遙遠的謀殺，在看到雨衣殺手的瞬間，恐懼以光速到達許恒星的內心，那種感覺真實到讓人渾身戰栗。
她不相信陸成舟有膽量殺人，所以心態一直是穩著的，以為陸成舟最多逼著她自殺。但是如今行兇者已經出現了，殺戮不可避免了。
她擡起自己的手，在指甲裏面看到了一點皮膚，剛才那一撞擊，自己的指甲還是抓進了谷嘉的皮膚，留下了指控他的證據。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恨他，非要之塔於死地？”無法改變現狀的絕望之下，許恒星憤恨地問。
寂靜的空氣中忽然響起陸成舟的呼吸聲，沈重得仿佛背負上了全世界的罪惡：“不知道，第一眼看到就厭惡無比，他的眼神裏帶著討好，可是給人的感覺不是可憐，而是不舒服。後來大家都告訴我，他是我爸的私生子，她那個媽媽是個□□，為了隱藏身份才和死鬼會計結婚。我留心觀察了一下，我爸果然是偏愛他。我考試第一是理所當然的，只有小獎勵，成績退步就要被打壓辱罵。而他呢，哪怕比我差很多都要得到非常誇張的表揚，在家裏表揚送禮物，在外面表揚，在家族聚會的時候也只象征性地提一下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誇他，誇他聰明，誇他長得好看，誇他懂事。我原本是家中絕對的焦點，靠自己的優秀被大家喜歡，他一來就奪走了一切，什麽都不用努力，只靠著一個身份就行。這公平嗎？換做是你，你不恨嗎？”
陸成舟的眼神和語氣裏，滿滿的都是恨，可許恒星只是默默聽著，看向谷嘉的眼神滿是憐憫，陸成舟不滿意了，問許恒星：“你不覺得我很可憐嗎？”
許恒星皺了一下眉頭，嫌棄地瞪了他一眼：“既然已經選擇了成為壞人，就別爭奪好人才該有的憐憫了。”
“什麽意思？”陸成舟怒。
許恒星冷冰冰地拆穿他的謊話：“谷嘉和他爸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時候像爸爸，越長大越像媽媽，跟你家就不是一個基因出來的，怎麽可能是你的哥哥？”
“人家媽媽癌癥病逝這麽多年了，還要被你們造黃謠□□羞辱，欺負死人說不了話，你們缺不缺德。而且以你媽媽的性格，大家都這麽說了，她不做個親子鑒定能順利接收谷嘉？不止你媽媽，你也偷偷做過了吧。知道結果還給人家潑臟水，真不要臉。”
許恒星義憤填膺地罵了一頓，陸成舟明顯被噎了一下，嘴硬地反駁：“即使時間對不上，不是血緣上的哥哥，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大家都這麽說，你真的以為他媽媽清白？要不然，我爸爸為什麽忽然收養他？對他比對我還好？”
許恒星的反駁差點出口：當然是因為防著谷嘉父親藏了什麽證據，為了讓谷嘉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為了一個好名聲才收養的，背後的貓膩多得能嚇死人。
可這話不能說的，許恒星走了之後，谷嘉還要蟄伏繼續和陸家鬥下去，不能這麽暴露他的底牌。
“你爸媽善良，也要被你猜忌，給你的惡毒當借口，真的是悲哀啊。”許恒星違心地說出恭維陸家夫婦的話。
“善良？哈哈哈。”陸成舟發出怪笑，“說出這話，你自己信嗎？谷嘉信嗎？你問問他。”
谷嘉喝了藥沈睡著，自然無法回答陸成舟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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