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谷嘉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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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谷嘉反目成仇
吃飯地點被安排在了市中心的公寓樓內，十八樓，從樓上俯瞰下去，整條商業街都被收入眼中。飯菜在一樓的酒店訂好了，做好以後裝到特定的盒子裏，放到餐車上，由服務員乘坐電梯配送到顧客家裏。
許恒星在落地窗前站著，等服務人員擺好菜離開後菜才過來，坐到了陸夫人身旁。陸夫人夾了一塊魚肉放到了許恒星面前的盤子裏面。
“嘗嘗看喜不喜歡吃？這家的魚是一絕，他家采購人員在岸上等著，船靠上來之後第一時間挑選，專車送回店裏的時候還是活著的，我提前一周定，今天才撈到這麽一條好的。可惜現在時節不對，等清明前，這家上刀魚，到時候再請你來吃。”
陸夫人輕描淡寫介紹的是一條黃魚，是桌子上最大一個魚盤子盛著的，一看就知道肉質鮮美，還沒送到嘴裏，光聞到香味就分泌口水了。許恒星會做一點飯，但都是按照菜譜一步步來的，對食材本身沒什麽研究，隱約知道野生黃魚貴，但貴到什麽價格，竟然需要提前一周才能訂到心儀的魚，她沒什麽概念。
至於陸夫人口中的長江刀魚，她就更沒什麽認識了。和普通的刀魚差別很大嗎？
“真好吃。”許恒星吃下了魚肉，臉上浮現了真實的讚美。她原本對黃魚就有好感，這個黃魚比她吃過的任何一次都要美味，不愧是陸夫人滿口誇讚的大廚的手藝。
自己的推薦得到了孩子的讚賞，陸夫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又給許恒星介紹其他菜品。
她介紹得非常含蓄，重點在如何選擇和烹飪上面，價格只字不提，許恒星根據她的介紹一道道品嘗著，每一道都好吃得不得了，她差點把舌頭一起吞了，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隱約覺得她吃了一頓天價菜。
菜是隨時做好隨時送上來的，陸夫人宴請許恒星，谷嘉作陪，開車送他們三人來的司機站在門口，第一時間開門迎接送上來的菜。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等最後一道菜品嘗完，許恒星肚子都圓了。放下筷子的瞬間，她竟然有了要賣掉自己償還這頓飯的悲壯感。
飯後，陸夫人拉著許恒星坐到沙發上，聊起了日後的計劃。
許恒星並不想放棄學業，她未來四年的計劃都在學校，但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對於學校是否能接納她產生擔憂，對未來四年的花銷也有顧慮，許恒星的眉頭染上淡淡的愁緒。
“有很多人願意資助學生，沒去爭取過嗎？”陸夫人關心地問。
許恒星無奈地笑笑：“關註過，但我們的學校太差了，人家對我的考試成績心存疑慮，也怕我的身體撐不到大學畢業，所以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資助人。”
陸夫人聽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你對資助人有什麽要求嗎？比如說只接受女性資助，或者其他的？”
許恒星驚訝了一下，隨即笑：“我現在的處境，怎麽敢對人有要求，別人別對我有太多要求，我就感恩了。”
陸夫人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好笑的問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把玩著公寓的鑰匙：“我這幾年倒是一直在資助學生讀書，不過像你所說的，人海茫茫不知道該如何挑選，就把成績放在了第一位，想著將機會留給願意學習，能成才給國家做貢獻的人。因為小嘉知道了你們學校，認識了你，我最近也在反思，我之前的資助計劃是不是太狹隘了。所以選擇新一批資助學生的時候，範圍也擴大不少。”
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看許恒星的臉，見她驚訝之後，看她的眼神裏隱隱地有些期待，她笑了一下，拉著許恒星的手，問她：“曉芙，你願意接受我的資助繼續讀書嗎？”
許恒星驚訝，眼中飛速閃過驚喜，但一想到谷嘉，眼眸瞬間黯淡下來。谷嘉則震驚，神色迅速變得覆雜起來。他們都猜到了陸夫人突如其來的善意背後一定有貓膩。
許恒星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陸夫人已經預料到了許恒星的反應，她微笑著將公寓的鑰匙放到了許恒星面前，又從包裏拿出一摞資料翻閱著，說：“這裏距離學校遠一點，但附近有地鐵站，環境也不錯，你一個人住，衣食住行都非常方便，也不用擔心回家晚找不到車不安全。”
她把之前精心挑選的資料給許恒星看，介紹：“我根據你的成績榜你挑選了幾所學校和專業，這裏面都是專業報考老師的建議你可以參考一下。”
她拿著茶杯慢慢喝著，緩緩說著：“當然了，你成績不止如此，還在進步當中，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找老師來分析你的學習情況，針對性補習。等看完之後再分析推薦新的學校。”
她看了谷嘉一眼，表情有些覆雜，又回過頭和許恒星說話：“大家都知道高考是第二次改變命運的機會，但很多人不知道高考中改變命運的第一是學習成績，第二就是志願填報。許多家庭有信息差，對本就有限的選擇裏走錯了一步，以後人生軌跡徹底偏移了。
你放心，你專心學習就好，這些我都會找人幫忙弄好。”
她笑了一下：“家裏已經有兩個孩子高考了，我今年對這些的關註比以往都多，這些實時信息和付出的精力不要浪費了，對你也有用。你考慮一下？”
陸夫人的建議極有誘惑力，連持反對意見的谷嘉都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看到許恒星的臉色蒼白了不少，似乎也在權衡利弊。
陸夫人拉著許恒星的手，親切地看著她的臉：“一個人租房，飲食起居太浪費時間，一定很辛苦吧。以後你就專心學習，什麽都不用想了。需要什麽我都給你準備好。”
許恒星心裏的防線，徹底崩塌了。
高三學習最緊張的階段，她一個人在外面租房，真的太累了。以前因為擔心不安全，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實，現在搬家環境好多了，但仍舊有許多事情要做。
早晨可以買現成的吃，晚飯為了省錢就必須自己做飯，不只是自己的，還有谷嘉和狼王。花在日常生活上的時間太多了，可以用在學習上的時間太少了，要不是有上輩子的記憶，她的學習成績做不到現在這樣，
像初一那樣，事事有人照顧有人分擔，那是許恒星最想要的高三狀態了。
現在的許恒星累，太累了。
“可是我……”許恒星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卻也無法幹脆利落地答應。
還有谷嘉呢。
“你還有什麽後顧之憂，盡管說。”陸夫人親切得挑不出一點毛病。
許恒星深深地看了谷嘉一眼，深吸一口氣，開口：“伯母，您別對我這麽好，我還不起，我不配您為我付出這麽多。”
陸夫人露出嗔怪的表情：“說什麽傻話，你就是最好的孩子，值得全世界最好的付出。”
許恒星的眼睛濕了，低下頭：“伯母，我……有些事情沒跟您說過，如果你知道了……”
“蘇曉芙！”谷嘉在一旁聽著，意識到了許恒星要開口說出他們兩人才知道的秘密，一聲怒喝，打斷許恒星的話。
許恒星的身體抖了一下，下意識靠向陸夫人，陸夫人困惑地看了一眼養子，伸手將許恒星拉到自己跟前，斥責地瞪了一眼發脾氣的谷嘉。
“不要打斷別人說話！”陸夫人拉下臉來兇谷嘉。
谷嘉起身走到許恒星面前，拉住她的手想讓她起身，對陸夫人說：“媽，時間不早了，我送蘇曉芙回家，她還要回去學習呢。”
說著，用上了蠻力，許恒星渾身都在抗拒，身體朝向陸夫人扭成麻花狀，陸夫人見狀拉住許恒星，阻止兒子的強迫。
“放手！”見拽過不過，陸夫人再次拉下臉來訓斥兒子。
谷嘉現在還沒辦法明著忤逆母親，只好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手，許恒星急忙躲進陸夫人懷裏，眼淚已經從眼眶流出，委屈極了。
陸夫人撫摸著許恒星的後背，擔憂：“怎麽了，是不是小嘉欺負你了？你和我說，我收拾他。”
“媽，我——”谷嘉還想辯解，被陸夫人一個眼神給瞪回去了。
許恒星抽抽噎噎：“伯母，您別誤會，谷嘉沒欺負我。是我有些事情沒和您說，我不好意思。”
在陸夫人疑惑的目光下，許恒星把這段日子的轉變說出來：“伯母，我換地方住了，在學校附近租房，房租是谷嘉給我的。”
她聲音細若蚊蠅，最後一句話幾乎在嗓子眼裏沒出口，但在場的三個人都聽見了。谷嘉生氣，陸夫人皺眉，司機擔憂地看兩人。
“怎麽回事？”陸夫人努力壓制住自己的疑心，耐心地問谷嘉。
谷嘉的臉色陰沈如黑夜，瞪著許恒星看了好一會才僵硬地回答媽媽：“她住的地方不安全，我幫她租房子，她幫我補習，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
陸夫人仰起頭仔細打量兒子的表情，見他說話的時候回避了目光，明顯的心虛有隱瞞，她微笑了一下，繼續問：“學校附近，房租不低吧。到現在多久了？錢是哪裏來的？”
谷嘉心虛地避開養母審視的目光，回答：“一個月三千，我的壓歲錢。”
許恒星聽見這個回答，擡頭看了谷嘉一眼，眼角的餘光又掃了陸夫人一下，也低下頭不敢看。
一看就是說謊，而且許恒星是知道詳情的。陸夫人沒有再為難許恒星，拿起手機打開上面的軟件給谷嘉看，語氣平和：“你和小舟用的都是我的副卡，每一筆花銷我都能查到，要我調出來幫你回憶一筆筆花銷嗎？”
谷嘉的臉綠了，但仍舊倔強地不說話。
陸夫人冷笑了一下：“谷嘉，我不想用法律之外的惡意揣測你，你自己告訴我吧，別讓彼此難堪。”
這話讓谷嘉如遭雷劈。法律之外的揣測，這句話對別人來說可能還沒什麽，但對於父親有前科的谷嘉來說，殺傷力簡直是殺人誅心。
許恒星懵懂地擡起頭，從谷嘉臉上看出了問題，急忙解釋：“伯母，他的錢是合法手續得來的，他——”
“蘇曉芙，你閉嘴！”臉色難看到極點的谷嘉將所有的怒氣發洩到她身上，嚇得許恒星一哆嗦。
火發出去了，問題還是要解決的，在養母逼人的目光下，谷嘉還是交代了：“是我叔叔給我的。我爺爺奶奶留下的房子，有我爸爸的份，我簽字放棄房子的繼承權，叔叔補償錢款給我。”
谷嘉本來想含糊地一句話帶過，但養母的目光如鋒利的刀淩遲著他，不給他一點隱瞞的機會，只好全部招了。養母聽完看了許恒星一眼，確認了事情的真實性，這才放下心來。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陸夫人重新恢覆溫和的笑臉，安撫許恒星，“那是他的合法財產，由他處置沒有任何問題，他現在成年了，是否告知我們是他的自由。”
說到這裏，目光黯淡了一下。她在這裏為了他的學業操心打算，谷嘉自己有了立身的資本卻不透露分毫，她所做的這些，就像打了水漂一樣沒有一點回報。
她只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微笑：“他為同學出頭，幫助同學渡過難關，說明他是一個正直熱心的人，作為父母，我們很開心。曉芙，你不需要愧疚，這件事情不影響我們對你的資助。”
說完，對谷嘉嚴肅起來：“倒是你，你的錢怎麽用我們不管，你怎麽能對曉芙發脾氣呢。這幾個月她盡心盡力幫助你補習，你的成績從三百多分提升到五百分，你以為幫人家租一個房子，一個月三千就能平等交換了嗎？我幫你和你弟弟找的家教，每堂課多少錢，你是不知道嗎？你的每一點進步都要感謝曉芙，你現在欠著人家的，你記住這一點。”
“你也就是我兒子，要是換成別人，我早就帶著曉芙走了，誰要管你這個情緒不穩定的熊孩子啊。”陸夫人嘴上斥責著，語氣裏卻有些寵溺，微笑著看許恒星，“曉芙，你不要和這個家夥計較，回家以後我收拾他。資助你上學的事情就這麽定了，咱們再討論一下細節吧。要我和你爸媽聯絡一下嗎？需要我去你家當面說嗎？”
陸夫人的好心讓許恒星如坐針氈，她虛弱地打斷陸夫人的話：“伯母，我、我不能不要的資助。”
陸夫人的表情凝滯了片刻，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麽這麽抵觸。許恒星心一橫，擡起頭看谷嘉，咬牙問：“你說還是我說？”
谷嘉臉都黑了，怒斥：“說什麽？你心臟病犯了？我送你去醫院。”
說著又要拉許恒星，這次不等陸夫人阻攔，許恒星一把甩開谷嘉的手，大聲喊出來：“谷嘉的成績是作弊得來的。”
她的這句話如同炸雷，將屋子裏面的所有人都瞬間震住了。
谷嘉傻了一秒鐘之後迅速震怒，強行拉起許恒星的手臂就要把她拖出屋子，司機見狀急忙過來阻攔，陸夫人這時候也回過神來，站起身推開谷嘉，攔在兩人中間 ，看看低頭愧疚的許恒星，再看看焦躁心虛的谷嘉，終於明白了，難以置信地問：“她剛才說什麽？你重覆一遍。”
谷嘉下意識想說許恒星在撒謊，但在陸夫人堪稱恐怖的眼神下，他楞是一個字也不敢說，只得膽怯地低下了頭。這一低頭，就是承認了的意思。
陸夫人頹然坐到沙發上，許恒星愧疚地站在她身前，不敢上前寬慰被騙的女人。
“作弊？”好一會，陸夫人終於出聲，聲音顫抖地問，“抄了多少？是怎麽作弊的？如果沒有作弊，能考多少分？”
她問完，將目光投向許恒星，表情裏竟然有脆弱，看來是真的被傷到了。
谷嘉沒辦法回答，許恒星只好代為解答了：“從第一次月考就開始作弊了，抄襲我的卷子，起先只是抄一點，自己還做一些，說是讓你們看到他的進步，誇獎他，給他更多的零花錢就行。他最近越來越貪心了，幾乎要把我整張卷子都抄了，自己一點都不肯動腦筋，我們倆為此吵架好幾次，我沒辦法再幫他隱瞞了。對不起，伯母，我辜負了您的信任。”
說完這些話，許恒星哭起來，轉過身走到角落裏，背對著大家默默流淚。
許恒星走了，陸夫人只好將目光放到谷嘉身上，這次的眼神銳利了許多，問他：“實際的分數是多少？”
谷嘉已經在剛才的沈默中緩過來，又開始嘴硬：“我進步特別大，五百分只是提前了，等高考的時候一定能超過這個分數。”
呵呵，還提前貸款進步的，要不是陸夫人三年間給兩個孩子找家教花了幾十萬元，她都要相信這個提前許下的雄心壯志了。
陸夫人的表情平靜下來，冷笑：“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等你爸爸回來跟他說吧。”
說著，起身拎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嚇得谷嘉臉色都變了，追上去抓住媽媽的手臂，求饒：“媽，別跟爸說這些，他日理萬機……”
陸夫人不聽，甩開兒子的手走出屋子，司機跟到電梯前幫忙按下按鍵，陸夫人這才想起來忘記一些事情，回頭往公寓的方向看了一眼，對司機說：“你送蘇曉芙同學回去。”
司機答應著回去接蘇曉芙，谷嘉趁機攔在了陸夫人身前，再次出言：“媽，爸現在是晉升的重要階段，如果讓他知道我和小舟成績都不好，影響了他的工作該怎麽辦？”
陸夫人冷笑，目光冰冷地掃了一眼兒子：“你這時候知道當個好兒子了，你作弊欺騙我們的時候，你辜負了那麽多補課費的時候，怎麽不想著我們半點好呢？”
她此刻是真的生氣了，狠狠地推開谷嘉，大步走進電梯，毫不停頓地按下了關門鍵，電梯門關閉，帶著陸夫人失望的心下降到一樓，谷嘉在原地待了一會，司機帶著許恒星也走了出來，再次按下電梯按鍵。
司機開口打破窒息的沈默：“我先送你同學回家，一會再回來收拾這裏，你是現在跟我們下去還是自己打車直接回家？”
谷嘉面無表情地看了許恒星一眼，沒說話，司機只好帶著許恒星下樓。因許恒星不肯去停車場，司機自己去開車，讓許恒星在前臺等他，可等他開車過來，前臺卻將許恒星先行離開的紙條給了他。
司機給許恒星打電話確認她獨自平安離開，想要轉頭去送谷嘉，但谷嘉也離開了，打電話也不接。司機站在大廳疑惑了一會，不知道幾個人在鬧什麽性子，也懶得想，找了保潔一起上樓將公寓收拾出來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剛才鬧別扭分開的兩人，在半個小時先後出現在一個幾乎無人去的廢棄小公園，兩人都關了手機，用紙幣結了打車的賬，谷嘉到時許恒星已經坐在一棵小樹下數枯黃的小草，谷嘉在她身旁站定，她心裏默念了一個數，擡起頭問他：“你猜，我數的是雙數還是單數？”
谷嘉笑了一下：“雙數怎樣？單數怎樣？”
許恒星歪了一下頭，表情有些調皮：“雙數說明咱們的謊話成功了，你能順利度過高考；單數說明你高考能考六百分以上。”
冬日的陽光，寒冷中帶著暖意，一如谷嘉此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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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地點被安排在了市中心的公寓樓內，十八樓，從樓上俯瞰下去，整條商業街都被收入眼中。飯菜在一樓的酒店訂好了，做好以後裝到特定的盒子裏，放到餐車上，由服務員乘坐電梯配送到顧客家裏。
許恒星在落地窗前站著，等服務人員擺好菜離開後菜才過來，坐到了陸夫人身旁。陸夫人夾了一塊魚肉放到了許恒星面前的盤子裏面。
“嘗嘗看喜不喜歡吃？這家的魚是一絕，他家采購人員在岸上等著，船靠上來之後第一時間挑選，專車送回店裏的時候還是活著的，我提前一周定，今天才撈到這麽一條好的。可惜現在時節不對，等清明前，這家上刀魚，到時候再請你來吃。”
陸夫人輕描淡寫介紹的是一條黃魚，是桌子上最大一個魚盤子盛著的，一看就知道肉質鮮美，還沒送到嘴裏，光聞到香味就分泌口水了。許恒星會做一點飯，但都是按照菜譜一步步來的，對食材本身沒什麽研究，隱約知道野生黃魚貴，但貴到什麽價格，竟然需要提前一周才能訂到心儀的魚，她沒什麽概念。
至於陸夫人口中的長江刀魚，她就更沒什麽認識了。和普通的刀魚差別很大嗎？
“真好吃。”許恒星吃下了魚肉，臉上浮現了真實的讚美。她原本對黃魚就有好感，這個黃魚比她吃過的任何一次都要美味，不愧是陸夫人滿口誇讚的大廚的手藝。
自己的推薦得到了孩子的讚賞，陸夫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又給許恒星介紹其他菜品。
她介紹得非常含蓄，重點在如何選擇和烹飪上面，價格只字不提，許恒星根據她的介紹一道道品嘗著，每一道都好吃得不得了，她差點把舌頭一起吞了，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隱約覺得她吃了一頓天價菜。
菜是隨時做好隨時送上來的，陸夫人宴請許恒星，谷嘉作陪，開車送他們三人來的司機站在門口，第一時間開門迎接送上來的菜。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等最後一道菜品嘗完，許恒星肚子都圓了。放下筷子的瞬間，她竟然有了要賣掉自己償還這頓飯的悲壯感。
飯後，陸夫人拉著許恒星坐到沙發上，聊起了日後的計劃。
許恒星並不想放棄學業，她未來四年的計劃都在學校，但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對於學校是否能接納她產生擔憂，對未來四年的花銷也有顧慮，許恒星的眉頭染上淡淡的愁緒。
“有很多人願意資助學生，沒去爭取過嗎？”陸夫人關心地問。
許恒星無奈地笑笑：“關註過，但我們的學校太差了，人家對我的考試成績心存疑慮，也怕我的身體撐不到大學畢業，所以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資助人。”
陸夫人聽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你對資助人有什麽要求嗎？比如說只接受女性資助，或者其他的？”
許恒星驚訝了一下，隨即笑：“我現在的處境，怎麽敢對人有要求，別人別對我有太多要求，我就感恩了。”
陸夫人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好笑的問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把玩著公寓的鑰匙：“我這幾年倒是一直在資助學生讀書，不過像你所說的，人海茫茫不知道該如何挑選，就把成績放在了第一位，想著將機會留給願意學習，能成才給國家做貢獻的人。因為小嘉知道了你們學校，認識了你，我最近也在反思，我之前的資助計劃是不是太狹隘了。所以選擇新一批資助學生的時候，範圍也擴大不少。”
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看許恒星的臉，見她驚訝之後，看她的眼神裏隱隱地有些期待，她笑了一下，拉著許恒星的手，問她：“曉芙，你願意接受我的資助繼續讀書嗎？”
許恒星驚訝，眼中飛速閃過驚喜，但一想到谷嘉，眼眸瞬間黯淡下來。谷嘉則震驚，神色迅速變得覆雜起來。他們都猜到了陸夫人突如其來的善意背後一定有貓膩。
許恒星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陸夫人已經預料到了許恒星的反應，她微笑著將公寓的鑰匙放到了許恒星面前，又從包裏拿出一摞資料翻閱著，說：“這裏距離學校遠一點，但附近有地鐵站，環境也不錯，你一個人住，衣食住行都非常方便，也不用擔心回家晚找不到車不安全。”
她把之前精心挑選的資料給許恒星看，介紹：“我根據你的成績榜你挑選了幾所學校和專業，這裏面都是專業報考老師的建議你可以參考一下。”
她拿著茶杯慢慢喝著，緩緩說著：“當然了，你成績不止如此，還在進步當中，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找老師來分析你的學習情況，針對性補習。等看完之後再分析推薦新的學校。”
她看了谷嘉一眼，表情有些覆雜，又回過頭和許恒星說話：“大家都知道高考是第二次改變命運的機會，但很多人不知道高考中改變命運的第一是學習成績，第二就是志願填報。許多家庭有信息差，對本就有限的選擇裏走錯了一步，以後人生軌跡徹底偏移了。
你放心，你專心學習就好，這些我都會找人幫忙弄好。”
她笑了一下：“家裏已經有兩個孩子高考了，我今年對這些的關註比以往都多，這些實時信息和付出的精力不要浪費了，對你也有用。你考慮一下？”
陸夫人的建議極有誘惑力，連持反對意見的谷嘉都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看到許恒星的臉色蒼白了不少，似乎也在權衡利弊。
陸夫人拉著許恒星的手，親切地看著她的臉：“一個人租房，飲食起居太浪費時間，一定很辛苦吧。以後你就專心學習，什麽都不用想了。需要什麽我都給你準備好。”
許恒星心裏的防線，徹底崩塌了。
高三學習最緊張的階段，她一個人在外面租房，真的太累了。以前因為擔心不安全，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實，現在搬家環境好多了，但仍舊有許多事情要做。
早晨可以買現成的吃，晚飯為了省錢就必須自己做飯，不只是自己的，還有谷嘉和狼王。花在日常生活上的時間太多了，可以用在學習上的時間太少了，要不是有上輩子的記憶，她的學習成績做不到現在這樣，
像初一那樣，事事有人照顧有人分擔，那是許恒星最想要的高三狀態了。
現在的許恒星累，太累了。
“可是我……”許恒星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卻也無法幹脆利落地答應。
還有谷嘉呢。
“你還有什麽後顧之憂，盡管說。”陸夫人親切得挑不出一點毛病。
許恒星深深地看了谷嘉一眼，深吸一口氣，開口：“伯母，您別對我這麽好，我還不起，我不配您為我付出這麽多。”
陸夫人露出嗔怪的表情：“說什麽傻話，你就是最好的孩子，值得全世界最好的付出。”
許恒星的眼睛濕了，低下頭：“伯母，我……有些事情沒跟您說過，如果你知道了……”
“蘇曉芙！”谷嘉在一旁聽著，意識到了許恒星要開口說出他們兩人才知道的秘密，一聲怒喝，打斷許恒星的話。
許恒星的身體抖了一下，下意識靠向陸夫人，陸夫人困惑地看了一眼養子，伸手將許恒星拉到自己跟前，斥責地瞪了一眼發脾氣的谷嘉。
“不要打斷別人說話！”陸夫人拉下臉來兇谷嘉。
谷嘉起身走到許恒星面前，拉住她的手想讓她起身，對陸夫人說：“媽，時間不早了，我送蘇曉芙回家，她還要回去學習呢。”
說著，用上了蠻力，許恒星渾身都在抗拒，身體朝向陸夫人扭成麻花狀，陸夫人見狀拉住許恒星，阻止兒子的強迫。
“放手！”見拽過不過，陸夫人再次拉下臉來訓斥兒子。
谷嘉現在還沒辦法明著忤逆母親，只好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手，許恒星急忙躲進陸夫人懷裏，眼淚已經從眼眶流出，委屈極了。
陸夫人撫摸著許恒星的後背，擔憂：“怎麽了，是不是小嘉欺負你了？你和我說，我收拾他。”
“媽，我——”谷嘉還想辯解，被陸夫人一個眼神給瞪回去了。
許恒星抽抽噎噎：“伯母，您別誤會，谷嘉沒欺負我。是我有些事情沒和您說，我不好意思。”
在陸夫人疑惑的目光下，許恒星把這段日子的轉變說出來：“伯母，我換地方住了，在學校附近租房，房租是谷嘉給我的。”
她聲音細若蚊蠅，最後一句話幾乎在嗓子眼裏沒出口，但在場的三個人都聽見了。谷嘉生氣，陸夫人皺眉，司機擔憂地看兩人。
“怎麽回事？”陸夫人努力壓制住自己的疑心，耐心地問谷嘉。
谷嘉的臉色陰沈如黑夜，瞪著許恒星看了好一會才僵硬地回答媽媽：“她住的地方不安全，我幫她租房子，她幫我補習，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
陸夫人仰起頭仔細打量兒子的表情，見他說話的時候回避了目光，明顯的心虛有隱瞞，她微笑了一下，繼續問：“學校附近，房租不低吧。到現在多久了？錢是哪裏來的？”
谷嘉心虛地避開養母審視的目光，回答：“一個月三千，我的壓歲錢。”
許恒星聽見這個回答，擡頭看了谷嘉一眼，眼角的餘光又掃了陸夫人一下，也低下頭不敢看。
一看就是說謊，而且許恒星是知道詳情的。陸夫人沒有再為難許恒星，拿起手機打開上面的軟件給谷嘉看，語氣平和：“你和小舟用的都是我的副卡，每一筆花銷我都能查到，要我調出來幫你回憶一筆筆花銷嗎？”
谷嘉的臉綠了，但仍舊倔強地不說話。
陸夫人冷笑了一下：“谷嘉，我不想用法律之外的惡意揣測你，你自己告訴我吧，別讓彼此難堪。”
這話讓谷嘉如遭雷劈。法律之外的揣測，這句話對別人來說可能還沒什麽，但對於父親有前科的谷嘉來說，殺傷力簡直是殺人誅心。
許恒星懵懂地擡起頭，從谷嘉臉上看出了問題，急忙解釋：“伯母，他的錢是合法手續得來的，他——”
“蘇曉芙，你閉嘴！”臉色難看到極點的谷嘉將所有的怒氣發洩到她身上，嚇得許恒星一哆嗦。
火發出去了，問題還是要解決的，在養母逼人的目光下，谷嘉還是交代了：“是我叔叔給我的。我爺爺奶奶留下的房子，有我爸爸的份，我簽字放棄房子的繼承權，叔叔補償錢款給我。”
谷嘉本來想含糊地一句話帶過，但養母的目光如鋒利的刀淩遲著他，不給他一點隱瞞的機會，只好全部招了。養母聽完看了許恒星一眼，確認了事情的真實性，這才放下心來。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陸夫人重新恢覆溫和的笑臉，安撫許恒星，“那是他的合法財產，由他處置沒有任何問題，他現在成年了，是否告知我們是他的自由。”
說到這裏，目光黯淡了一下。她在這裏為了他的學業操心打算，谷嘉自己有了立身的資本卻不透露分毫，她所做的這些，就像打了水漂一樣沒有一點回報。
她只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微笑：“他為同學出頭，幫助同學渡過難關，說明他是一個正直熱心的人，作為父母，我們很開心。曉芙，你不需要愧疚，這件事情不影響我們對你的資助。”
說完，對谷嘉嚴肅起來：“倒是你，你的錢怎麽用我們不管，你怎麽能對曉芙發脾氣呢。這幾個月她盡心盡力幫助你補習，你的成績從三百多分提升到五百分，你以為幫人家租一個房子，一個月三千就能平等交換了嗎？我幫你和你弟弟找的家教，每堂課多少錢，你是不知道嗎？你的每一點進步都要感謝曉芙，你現在欠著人家的，你記住這一點。”
“你也就是我兒子，要是換成別人，我早就帶著曉芙走了，誰要管你這個情緒不穩定的熊孩子啊。”陸夫人嘴上斥責著，語氣裏卻有些寵溺，微笑著看許恒星，“曉芙，你不要和這個家夥計較，回家以後我收拾他。資助你上學的事情就這麽定了，咱們再討論一下細節吧。要我和你爸媽聯絡一下嗎？需要我去你家當面說嗎？”
陸夫人的好心讓許恒星如坐針氈，她虛弱地打斷陸夫人的話：“伯母，我、我不能不要的資助。”
陸夫人的表情凝滯了片刻，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麽這麽抵觸。許恒星心一橫，擡起頭看谷嘉，咬牙問：“你說還是我說？”
谷嘉臉都黑了，怒斥：“說什麽？你心臟病犯了？我送你去醫院。”
說著又要拉許恒星，這次不等陸夫人阻攔，許恒星一把甩開谷嘉的手，大聲喊出來：“谷嘉的成績是作弊得來的。”
她的這句話如同炸雷，將屋子裏面的所有人都瞬間震住了。
谷嘉傻了一秒鐘之後迅速震怒，強行拉起許恒星的手臂就要把她拖出屋子，司機見狀急忙過來阻攔，陸夫人這時候也回過神來，站起身推開谷嘉，攔在兩人中間 ，看看低頭愧疚的許恒星，再看看焦躁心虛的谷嘉，終於明白了，難以置信地問：“她剛才說什麽？你重覆一遍。”
谷嘉下意識想說許恒星在撒謊，但在陸夫人堪稱恐怖的眼神下，他楞是一個字也不敢說，只得膽怯地低下了頭。這一低頭，就是承認了的意思。
陸夫人頹然坐到沙發上，許恒星愧疚地站在她身前，不敢上前寬慰被騙的女人。
“作弊？”好一會，陸夫人終於出聲，聲音顫抖地問，“抄了多少？是怎麽作弊的？如果沒有作弊，能考多少分？”
她問完，將目光投向許恒星，表情裏竟然有脆弱，看來是真的被傷到了。
谷嘉沒辦法回答，許恒星只好代為解答了：“從第一次月考就開始作弊了，抄襲我的卷子，起先只是抄一點，自己還做一些，說是讓你們看到他的進步，誇獎他，給他更多的零花錢就行。他最近越來越貪心了，幾乎要把我整張卷子都抄了，自己一點都不肯動腦筋，我們倆為此吵架好幾次，我沒辦法再幫他隱瞞了。對不起，伯母，我辜負了您的信任。”
說完這些話，許恒星哭起來，轉過身走到角落裏，背對著大家默默流淚。
許恒星走了，陸夫人只好將目光放到谷嘉身上，這次的眼神銳利了許多，問他：“實際的分數是多少？”
谷嘉已經在剛才的沈默中緩過來，又開始嘴硬：“我進步特別大，五百分只是提前了，等高考的時候一定能超過這個分數。”
呵呵，還提前貸款進步的，要不是陸夫人三年間給兩個孩子找家教花了幾十萬元，她都要相信這個提前許下的雄心壯志了。
陸夫人的表情平靜下來，冷笑：“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等你爸爸回來跟他說吧。”
說著，起身拎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嚇得谷嘉臉色都變了，追上去抓住媽媽的手臂，求饒：“媽，別跟爸說這些，他日理萬機……”
陸夫人不聽，甩開兒子的手走出屋子，司機跟到電梯前幫忙按下按鍵，陸夫人這才想起來忘記一些事情，回頭往公寓的方向看了一眼，對司機說：“你送蘇曉芙同學回去。”
司機答應著回去接蘇曉芙，谷嘉趁機攔在了陸夫人身前，再次出言：“媽，爸現在是晉升的重要階段，如果讓他知道我和小舟成績都不好，影響了他的工作該怎麽辦？”
陸夫人冷笑，目光冰冷地掃了一眼兒子：“你這時候知道當個好兒子了，你作弊欺騙我們的時候，你辜負了那麽多補課費的時候，怎麽不想著我們半點好呢？”
她此刻是真的生氣了，狠狠地推開谷嘉，大步走進電梯，毫不停頓地按下了關門鍵，電梯門關閉，帶著陸夫人失望的心下降到一樓，谷嘉在原地待了一會，司機帶著許恒星也走了出來，再次按下電梯按鍵。
司機開口打破窒息的沈默：“我先送你同學回家，一會再回來收拾這裏，你是現在跟我們下去還是自己打車直接回家？”
谷嘉面無表情地看了許恒星一眼，沒說話，司機只好帶著許恒星下樓。因許恒星不肯去停車場，司機自己去開車，讓許恒星在前臺等他，可等他開車過來，前臺卻將許恒星先行離開的紙條給了他。
司機給許恒星打電話確認她獨自平安離開，想要轉頭去送谷嘉，但谷嘉也離開了，打電話也不接。司機站在大廳疑惑了一會，不知道幾個人在鬧什麽性子，也懶得想，找了保潔一起上樓將公寓收拾出來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剛才鬧別扭分開的兩人，在半個小時先後出現在一個幾乎無人去的廢棄小公園，兩人都關了手機，用紙幣結了打車的賬，谷嘉到時許恒星已經坐在一棵小樹下數枯黃的小草，谷嘉在她身旁站定，她心裏默念了一個數，擡起頭問他：“你猜，我數的是雙數還是單數？”
谷嘉笑了一下：“雙數怎樣？單數怎樣？”
許恒星歪了一下頭，表情有些調皮：“雙數說明咱們的謊話成功了，你能順利度過高考；單數說明你高考能考六百分以上。”
冬日的陽光，寒冷中帶著暖意，一如谷嘉此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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