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那個哭泣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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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那個哭泣的小男孩
第二天，談完生意的許海星帶著兩個小孩子返程，才剛出島就遇到老客戶，又把兩人丟下獨自談新的合作去了。
“跟我去聞他們煙味看他們喝酒還是你們自己出去玩？”離開前，哥哥許海星盡著監護人的職責，最後一次詢問。
“我們在這等你。”許恒星毫不猶豫地選擇，劉辰名也同意。許海星又叮囑了幾句，將兩人放下車，放心地開車走了。
“走吧，我帶你去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許恒星對劉辰名說。
劉辰名笑著跟上。
許恒星從出生到初三一直生活在北城區，生活水平不錯，後來隨著南城區的開發，這裏經濟逐漸沒落，恰好許恒星家遭遇巨變賣了房子，等她上大學之後家裏去了最繁華的南城區重新買房生活，這裏就徹底成為記憶中的地方了。
許恒星也是六年以來第一次回來。
這裏的建築許久未曾變過，人流比南城少許多，人們自然地忙碌著自己的生活，有吵鬧有平靜，有欣喜有暴躁，和許恒星記憶中的畫面重疊，那些相同的不同的部分讓許恒星的心裏有著奇妙的感覺。
許恒星很興奮。
他們走到醫院門前，許恒星停下來，擡起頭看樓頂巨大的標志，笑：“醫院翻修過了，以前可沒這麽大。”
“我們這地方小，好的醫生不來，能在這兒的醫生水平都不怎麽樣，連一些普通的病都不會治，大家已經習慣了，來看一眼立刻坐車去市裏的大醫院。
不過別看他們平時不行，關鍵的時候還是能頂住事兒的。聽說之前兄弟城市有需要，組團援助了好幾次。”
自己的房子都快塌了，還想著幫人撐傘。
許恒星的語氣，嫌棄中帶著自豪，醒來之後她看了好多家鄉的新聞，知道自己不在的這兩年多發生過翻天覆地的巨變，好多人身上平日隱藏的巨大潛力都被挖出來，讓人肅然起敬。
“咱們國家的人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民。”經歷過全部劉辰名感觸更深。
“你在這家醫院出生嗎？”快要離開了，劉辰名忽然想起來這個問題。
“嗯。”許恒星滿眼欣喜，講述自己出生時候的情形，“那是二十一年前的冬天，我感受到第一場雪的召喚，提前半個月要出來，那天大雪堵了交通，我爸學校的老師來幫忙，幾個人輪流用擔架把我媽擡去的。進去不到半個小時我就出來了。”
許恒星是在幸福中出生和長大的女孩子，無憂無慮長大到十五歲，所以每次提到那之前的生活，她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旁人能感受到那強烈的幸福感。
“初雪？是二十一年前的第一場雪那天出生的？”許恒星十五歲之前的生活，劉辰名沒參與過，但聽著許恒星繪聲繪色地描述，劉辰名微笑著，仿佛自己也跟著回去一起見證了。
“不知道。”許恒星失笑，“我問過我爸媽，他們也不記得是不是第一場雪了，只記得是第一場最大的雪，大到路邊的樹都被壓斷了。我就默認是初雪了。”
小女孩子的浪漫心思，不傷大雅。
“可惜今年的初雪還沒來。”劉辰名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
許恒星附和了一句，沒想那麽多，兩人繼續向前走。
“這家銀行倒閉了啊。”兩人路過一家銀行門口，許恒星停下來仔細看了接連兩棟建築，認出是自己以前來過的地方，遺憾。
但難過不過兩秒鐘，她很快找到了新的讓她雀躍的地方。
“快看，那是我小時候讀書的地方。”她加快腳步向前跑了幾步，跑到學校的圍欄外，興奮地向裏面看。
“這裏面全部翻新重建了，小學和中學合並了。我小時候還是分開的。”
放寒假，學校空蕩蕩的建築設施和教學器材也是許恒星從未見過的，只有地方是熟悉的，許恒星心酸。坐在圍欄外和劉辰名聊了幾句，兩人重新起身繼續向前。
郵局、派出所、小河、商店、公園……
兩人走走停停，又走了好多地方。
“許恒星，你是許恒星？”走到一個修理廠門口，許恒星正想開口介紹，裏面修車師傅也正好看過來，一怔，開心地跑過來。
許恒星的表情空白了兩秒鐘。
“我是張桐，咱們初中同學。”那人開心地自我介紹。
許恒星仔細看著那人年輕的五官輪廓，飛速在腦海中篩選過往記憶，很快對上號。
“張桐！”許恒星也開心地喊出他的名字，又看了一下修車廠，恍然大悟，“對了，你家在這附近，我們以前自行車沒氣了，都來你家的修車鋪借。”
張桐是許恒星初中三年的同學，家裏開修車鋪，他從小就是個小機靈鬼，有生意頭腦，因為附近開了修車鋪搶生意，他一開學就拿著打氣筒挨個給騎車的同學檢查自行車，並且介紹說自己家可以修車，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去。一定童叟無欺。
他有幾個好朋友，被他用零食收買，下課早早蹲守車棚，發現誰的車子出問題了，主動幫忙推到自己家修理。
許恒星對他印象深刻，是個嘻嘻哈哈的樂天派。之前總開玩笑，說如果學習不好，就只能回家繼承家業了。
沒想到，如今真的繼承了父親的工作，還把以前的小修理鋪發展成修車行。
“這都是你家的？”許恒星看著擴張了幾倍的修車行，驚訝。
“是我家的，是我發展起來的，比以前大幾倍。”張桐一臉得意。“他才二十一歲，已經是經濟獨立的老板了。”
“真厲害！”許恒星真心誇讚。
張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學習不好，初中畢業以後也沒考上好學校，我爸就出錢讓我去學汽修了。有門手藝吃飯，不至於餓死。”
許恒星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和忙碌的工人，笑：“你這還叫不至於餓死嗎？我們畢業幾年都拿不到這麽高的月薪。”
兩個多年不見老同學笑著相互調侃。
“你男朋友？”被晾在一邊的劉辰名打量進出的車子，張桐忽然壓低了聲音問許恒星。
“不、不是，我高中同學。”許恒星很想一臉甜蜜地承認，但現實不允許。
張桐和劉辰名打了個招呼。
“哎呀，不愧是重點高中出來的，氣質和我們都不一樣。”張桐拿了飲料給兩人喝，又上下打量兩人，笑著調侃劉辰名，“你眼光真好，許恒星可是我們學校第一名，是我們班長，我們年級一半的男生都單戀她。”
劉辰名詫異，回頭看著許恒星笑，小聲問她：“真這麽多？”
“哪有。”許恒星急忙否認，“我初中三年一封情書一次告白都沒收到過。我還奇怪呢，我到底多差勁啊，一個喜歡我的人都沒有。”
張桐聞言，哈哈大笑：“你爸是咱們學校體育老師，每個班級上體育課的時候都被他警告過，誰敢追你啊。你出門比賽，校長親自開車送你過去，拿過的獎狀名次能擺滿校長室。我們只有望著你背影的份，都不敢追。”
十五歲之前的許恒星，璀璨得像一顆星，讓班級裏那些春心萌動的臭小子們望而卻步。
“原來我的初戀被我爸給攔在門外了啊。”許恒星故作遺憾的表情。
“你家裏最近一切都好嗎？”說說笑笑，終歸說到了大家都知道，從未當著許恒星面提及的遭遇。張桐小心翼翼地問。
“嗯，家裏現在都好。”傷痛已經過去，許恒星身心輕松。
“那就好。”張桐放下心來，表情有些落寞，“當年我們約過一起去看你，但你家搬走了，沒找到你。好久沒見你了。現在好了，就好。”
“替我謝謝大家，說我現在很好。”昔日淳樸的同學情讓經歷過生死拋棄的許恒星感慨萬千。
他們又聊了一會，許恒星告辭，好不容易謝絕了張桐請客吃飯的提議，帶著劉辰名離開了修車行。
路上，許恒星眉飛色舞地講述著自己初中時期的生活，劉辰名默默聽著，時不時附和幾句。他看得出來，這個張桐是喜歡過許恒星的，但和大多數單戀一樣無疾而終，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連關心都小心翼翼地捎帶上別人才不顯得突兀。
劉辰名也經歷過那樣的三年，他比張桐幸運得多，他們可以一直走在同一條路上，不用擔心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分別。真幸運啊，雖然是十萬分努力之後得到的結果，但已經比大部分人幸運了。
既然機會已經抓在自己手裏了，就不能因為其他因素再放棄。
“還有這！”許恒星沒註意到劉辰名的心思，一邊說著一邊走在前面領路，看到一個路口之後左右環顧了好一會，終於確定了位置，急忙跑到一個廣告牌下站定，指著這個位置開心地向劉辰名炫耀：“小學二年級的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在這個路口撿到了一個小男孩。
他長得可真可愛，就站在這個位置哭。”
小時候的許恒星是個樂於助人的小太陽，看到可愛的小孩子在雨中哭，立刻就上前將自己的傘分了一半給他，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男孩看到她，停止哭泣，怯生生地回答：“我和媽媽一起出門，走散了。”
他說出了媽媽的名字和職業，但說不出聯絡方式和家裏的住址，許恒星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該怎麽幫他找到家，只好拉著他坐到了不遠處的椅子上，陪著他一起等。
當年六歲的小女孩是個話癆，熱情地將小男孩講解走失後的註意事項。
“你記住了，以後走失千萬不要自己亂跑，就在走失的地方等著，大人認得路，會過來找你的。如果你走了，她找過來，你們就錯過了。”
這些話是媽媽之前教的，因為許恒星走丟過一次，她自己不信邪亂走，結果越走越遠，不斷地和家人錯過，幾個小時以後才被找回來。家人差點被嚇死，她也因此大病一場。之後每次她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媽媽都要碎碎念這些。
小男孩點頭答應。遇到許恒星之後他就不哭了，乖巧地坐在她身邊聽她說話，她說什麽他都信以為真。
“如果你家裏人一直不來找你，你一個人待著害怕。你就向警察叔叔求助。”話癆許恒星提出第二個方案，還謹慎地提醒他，“我媽媽說，現在拐賣孩子的壞人多，不要隨便向陌生人求助，不要跟他們走，不要吃他們給的東西。要不然你一下子就昏過去了，等醒來就被賣到山溝裏去了。”
這話恐怖效果十級，小男孩子臉都綠了。
許恒星只好給他講故事轉移他的註意力。
她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課本，一點點教他，沒想到小哭包竟然全都會。
六歲的許恒星驚訝：“你這麽小，怎麽會小學的東西？
可他就是全都會，反過來教許恒星後面還沒學到的東西，還給她講他學校裏有趣的事情。
兩人一起玩了一小時，時間久到許恒星都困了，揉揉沈重的眼皮問：“你媽媽怎麽還不過來找你，是不是把你忘了？”
這話殺傷力不小，小男孩信以為真，眼睛一濕就要哭，嚇得許恒星手忙腳亂起來：“我瞎說的，你別當真。”
“你媽媽一定在找你來的路上了，也許她也迷路了。”
“哎，你別哭，你媽媽要是不要你了，我要你，你跟我回家吧。”
六歲的小女孩還不知道什麽叫分寸，自以為的安慰讓敏感的小男孩更難過，她情急之下拉起小男孩就要一起回家。
“我要在這裏等媽媽。”許恒星之前教的方法，小男孩記得，不肯離開這裏。
“你衣服濕了。去我家換一換吧，要不然該感冒了。”許恒星使出蠻力拉著小男孩子向自己不遠處的家走去。
十幾年後的今天，許恒星回憶著自己的黑歷史，笑：“我當年好像一個誘拐犯，幸虧他媽媽沒看到，要不然該報警了。”
一旁，聽了許久的劉辰名嘴角的笑一直沒停過，他問許恒星：“你當年為什麽那麽執著要把他帶回家啊。如果他真的被遺棄了，你真的要嗎？”
“當然了。”多年之後的許恒星還是一臉的認真，“我要把他帶回家發展成我的同盟對抗我哥哥。”
劉辰名疑惑。
許恒星無奈解釋：“你是獨生子，沒經歷過。你不知道我哥哥，他從小就欺負我，我就想著我要是弟弟幫著我就好了，哪一天他氣我了，我和弟弟對他混合雙打，就不會輸了。
我為這個還問過我媽媽，為什麽不給我生個雙胞胎弟弟。看別人家的雙胞胎穿一樣的衣服一起出門，一起上學，多好啊。”
孩童的遺憾現在已經消失了，但當年的願望是真切的，所以看到可愛的弟弟才會動了撿回去的心思。
不過這個唯一一次出格的行為在哥哥許海星出場的瞬間被攔住了，少年許海星看著力大無比的妹妹揪著一個男孩子往家走，以為妹妹和人打架了，急忙過來阻攔。
“恒恒，這小子欺負你了？”別看許海星自小不靠譜，但面對外人的時候還是可以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看起來更孱弱的小男孩子欺負了自己的妹妹。
許恒星見哥哥來了，只好松開手，貼心地幫他整理一下皺了的衣服。
“哥，他迷路了，衣服濕了，我帶他回家換一件，要不然就感冒了。”
許海星無語，有些沒好氣：迷路了去派出所求助警察叔叔啊，你帶人家回家幹什麽？萬一人家家裏人找過來怎麽辦？”
“派出所太遠了，萬一我們路上遇到壞人怎麽辦？”許恒星有自己的道理。
許海星無奈，把手裏的相機放到包裏，對著小男孩子伸出手：“走吧，我送你過去。許恒星，你回家寫作業去。”
像這樣把許恒星攆回家，她當然不同意，剛想反駁，小男孩看到伸過來的手，下意識躲在身後，聲音奶呼呼的：“我要在這裏等我媽媽來找我。”
許恒星立刻得意起來。
許海星板起臉來嚇唬他，起了反效果，小男孩更怕他了，在身後抓住許恒星的衣角。
許海星只好妥協，提出新的辦法：“我去找人來接你。”
說著，把自己身上的背包摘下來，從裏面拿出一件自己的外套蓋在小男孩頭上，把包扔給了妹妹，自己騎上單車飛快朝著派出所的方向去。
許恒星把衣服從男孩子臉上拿下來，幫他找到一個安全的角度把濕的衣服脫下來，把哥哥外套穿上。剛才冷得直打哆嗦的男孩子終於暖和起來，靠在許恒星身邊看著許恒星翻哥哥的書包，從裏面拿出相機遞給他，又拿出裏面的零食分給他。
“吃吧，我聽到你肚子叫了。”細心的許恒星把面包給他，小男孩卻搖了搖頭。
“你剛才說，不能在外面亂吃東西。”他還記得許恒星的教育。
許恒星笑：“我不是壞人，這東西可以吃。這是我爸爸親自烤的面包，可好吃了。”
小男孩卻依舊搖頭，他肚子裏面的饞蟲聞到味，不爭氣地叫了起來。許恒星只好親自拆了包裝，遞到他面前。
“來，張嘴。”她命令。
小男孩聽話地張開嘴，面包的一端被塞到了嘴裏，美味瞬間充斥在舌頭之上，他只短暫地遲疑了一下，愉快地繼續吃下去了。
一個面包剛吃完，哥哥騎車在前面領路，帶著警車趕過來了。
“謝謝許恒星小朋友幫助迷路的小弟弟。”警察叔叔竟然還戴著大紅花，別在了許恒星領口。見兩人依依不舍，小男孩遲遲不願意上警車，許海星拿出相機，他們倆拍了一張合影。
“跟警察叔叔走吧，他們是好人，能幫你找到你媽媽。”許恒星假裝成大人的樣子，將小男孩哄上了車。他的眼睛紅紅的，像只兔子，透過警車的玻璃不舍地看許恒星。
車外，許恒星佯裝堅強向他擺手道別，車開動，很快離開了視線。許恒星轉頭就哭了。
“哥，咱們不能收養他嗎？”
許海星滿頭黑線：“他有家啊，怎麽收養。快回家吧，媽快回來了，你今天的作業還沒寫呢。”
十二歲的哥哥拉著六歲的妹妹回家去了。
“我再也沒見過他。”這件事情許恒星記了好多年，足有半年的時間，每次走到這個路口都要停下來等一會，看小男孩是不是回來了。
“唉，他可能早就把我忘了。”多年之後提起，許恒星還是遺憾。
身旁，劉辰名摸著已經換過不知道幾輪的椅子，輕聲：“也許不是沒見過，是見過，你沒認出來他。”
“怎麽可能。”許恒星反駁，“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的臉，肉肉的，白白的，就連說話的語氣我都記得。不信我畫給你看。”
說著就要拿出紙筆作畫。
劉辰名笑，耐心解釋：“我是說……也許過了很久，他變了模樣，你認不出來了。你們面對面站著，你卻以為是新認識的人。”
“有這種可能。”許恒星仰頭，把腦海中的小男孩的模樣拔高變成大人模樣，之前清晰的臉蛋一下子散了，變得面目全非。她想象不出他長大以後的樣子。也許等比例長大，也許胖了，也許男大十八變了。
許恒星的筆落在紙上，一個線條也沒畫出來。
“是啊，這麽久了，我們都變樣了，我認不出他了，他可能也不記得那個雨天說要收養他的怪姐姐了。”遺憾才是人生的大多數，許恒星釋然，起身，“咱們走吧。”
劉辰名卻拉住了她的手，許恒星詫異低頭，劉辰名有點心虛，提議：“咱們在這合個影吧。”
“好啊。”許恒星註意到了他的反常，但沒想明白，一口答應下來，重新坐下來，打開手機檢查自己的發型和妝容是否適合拍照。劉辰名打開手機的相機功能，舉到兩人身前。
“等一下。”按快門前，許恒星叫停，“你開美顏了嗎？”
“沒。”劉辰名沒有自拍的習慣，買新手機到現在都沒調過這些功能，許恒星拿過手機一項項調整，解釋，“你們男生不懂裏面的貓膩，現在的手機不知道用了什麽奇怪的設定，如果不開美顏，照出來的照片就跟銳化過一樣難看。”
說完，將調好的相機拿遠，兩人的臉再次靠在一起。
“你手臂長，你拿手機。”許恒星保持著笑臉，對身旁的人說。
劉辰名接過手機，許恒星往他身後挪了一下，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更小一點。
成年之後的一張合影在幼年記憶中的地方拍下，時光悄然跨越十幾年，容貌從稚嫩到青春，表情卻一模一樣。
許恒星的心裏升起奇妙的感覺，她側過臉看身旁的男孩子，他還保持著抿嘴微笑的表情低頭看著剛拍成的照片。上次在動物園的時候明明也合影過，但他的反應和這次很不一樣。上次是有些錯愕和不安，這次是懷念眷戀。
“劉辰名，我和小男孩的故事，你以前是不是聽說過？”許恒星看得過於專註，劉辰名察覺到轉過臉，差點和許恒星碰上，不好意思地將身體向後挪了一下。許恒星疑心更重了。
在許恒星銳利的目光下，劉辰名心虛地搖了搖頭。
越發可疑了。
“你以前來過這裏，遇到過奇怪的姐姐嗎？”許恒星心裏隱約有了奇怪的猜測。
劉辰名被她看得越發心虛，咽了一下口水：“也許吧。”
許恒星的眼睛向旁邊轉了轉，認真回憶當年小孩子告訴她的名字，可是大腦一片空白，怎麽都想不起來。她氣餒。
算了，她當年六歲，那段記憶在她腦海中已經算是清楚了，依舊記不清楚他的名字。當年那個小孩子比她還小呢，甚至沒正式上學。估計連影子都想不起來了。
“你要是不記得，我就當那個小男孩是你了。”許恒星不懷好意地開他玩笑。
一旁，劉辰名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下去。
“好。”他輕聲答應。
兩人相視一笑。
“走，我帶你回家看一樣好東西。”許恒星雀躍地拉起劉辰名起身，攔了一輛車。
“不等大哥一起回去嗎？”劉辰名給許恒星開車門，卻被許恒星塞到了座位上，他急忙坐到裏面去，免得許恒星跑到另一邊車多的地方再次開門。
“他去喝酒，半夜都未必回來，咱們等他，今晚要在這過夜。”許恒星了解自家哥哥，關上車門，報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車半個小時以後到達目的地，一進門就直奔她的房間，卻被突然出現的人嚇得呆立在客廳。
“媽……”許恒星手裏的包掉了，被一旁眼尖的劉辰名一把接住。
此刻，本該在單位的媽媽穿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手裏還拿著鏟子，一副抓盜賊的表情。
“媽，我同學，來幫我補課。”許恒星腦子轉得飛快，撒謊。
“阿姨好。”尷尬加心虛的劉辰名急忙打招呼。
五分鐘以後，三人出現在餐桌前，面對著三碗面和幾盤簡單的小菜。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們這時候回來，沒準備菜。”媽媽貼心地把筷子放到兩人面前，一臉慈母的親和，“晚上留下來吃飯，我多做幾道菜給你們嘗嘗。”
劉辰名偷瞄了一眼一旁水果盤裏面的刀，總覺得那才是她的真心，分分鐘要刀了被她女兒拉著回來的他。
“補什麽課啊。”劉辰名才剛夾起一筷子面要往嘴裏送，媽媽忽然發問，嚇得劉辰名立刻放下筷子，坐直了身體，剛要回答，一旁的許恒星最快搶答。
“我不是要考研嘛，他是Ａ大高才生，找他來給我補課。”
媽媽白了他一眼，小聲：“讓人家說話，真沒禮貌。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這麽麻煩人家。”
轉頭又和煦地問劉辰名：“謝謝你給我女兒補課，不過補課的費用是多少？快過節了，費用不低吧。她沒壓榨你吧。”
正在吃面的許恒星差點噎到，剛想再次搶話，被媽媽一手推開，劉辰名已經出聲回答了：“阿姨，我們是同學，我沒收費。”
“那怎麽好。”媽媽拉長了語調，若有所思。
“媽，你要是覺得不好的話，把錢給我，我看情況付給他。”不死心的許恒星急忙插話進來。
媽媽瞪了她一眼，找了借口攆她出去：“恒恒，家裏沒飲料了，你出門到門口的超市買幾瓶可樂回來。”
許恒星接過錢卻不動，疑惑：“除了過年，家裏不是不允許出現碳酸飲料嗎？規矩什麽時候改過了？”
媽媽深吸一口氣，回頭，咬牙切齒：“我現在想喝。”
拳頭握緊了，被許恒星看到，她識相地點點頭，放下筷子起身，投了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給劉辰名，一步一步上了一樓，隱約聽到樓下媽媽大灰狼般慈祥的聲音。
“小同學，你今年多大了？家裏都有什麽人？和我家恒恒什麽時候認識的？”
完了，他家人最愛的掏空家底的審訊方式又來了。
許恒星閃回到自己的房間，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哥，江湖救急。”許恒星求助。
十分鐘以後，許恒星拎著兩瓶可樂回來，負一樓吃飯的兩人已經上了樓，正坐在沙發上聊天，一片歡樂景象。
許恒星楞了。
“恒恒，你怎麽不早和我說給你補課的是你高中時候的班長啊。”媽媽笑容燦爛地招呼女兒過來，許恒星把可樂遞過去，她卻嫌棄，“拿到廚房去吧，這些東西喝多了不好。”
又問劉辰名：“你愛喝這個嗎？”
劉辰名：“還……行，平時不怎麽喝。”
“對啊，不健康，不喝了。”媽媽主動幫忙拿了主意。
跑腿的許恒星不服氣：“不健康還讓我跑出去買一趟，外面多冷啊。”
“拿廚房去，晚上做雞翅給你們吃。”媽媽找個臺階下。
許恒星依言送過去，又回來坐回到媽媽身旁，盯著媽媽的臉看。
“看我幹什麽？”媽媽和劉辰名聊得熱火朝天，被女兒無聲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皺眉。
“媽，我今天還沒開始學習呢。”許恒星面無表情地答。
媽媽看看女兒，又看看劉辰名，妥協：“好吧，你們學習。小劉，今晚留在這吃晚飯。”
說完，起身去廚房收拾剛才吃完的碗筷了。
許恒星急忙拉他到自己房間，小聲問：“問到第幾步了？名字、年齡、家庭住址、高考成績、大學的情況、爸媽的情況？”
劉辰名忍不住笑：“問到我爸媽了。”
許恒星嘆氣，無奈：“對不起，我家人都是這樣的，我和我哥每次帶朋友回來，都會被以聊天的方式把人家的家底問出來。我哥也隨了我媽了。她下回再問，你隨口胡說好了。”
“說謊不好吧。”好孩子劉辰名從小被教育，不能說謊，尤其是年紀閱歷吊打他的中年人的面前，說謊很容易被拆穿，而且說一次謊了，以後還要記住謊話的部分。萬一下次記錯了，怎麽辦？
他把許恒星問住了，許恒星表情嚴肅地思考怎麽應付下次的盤問。
“你說要給我看什麽好東西？”劉辰名轉移她的註意力。
“啊，對。”許恒星果然忘了這個，急忙蹲下身翻自己的書桌，從抽屜裏找出相冊，飛快翻了幾下到最後。
“不在這裏，在儲藏室嗎？”許恒星嘀咕。他之前給哥哥打電話的時候順便問了一下家裏的老相冊，哥哥說可能被媽媽收到儲藏室去了，因為她瘋了之後，媽媽經常翻看以前的照片，一邊看一邊哭，哭到眼睛都壞了，家人勒令她不許看，如果再看就把照片燒了。媽媽只好把照片收起來了。
不過許恒星回來，媽媽又把照片翻出來看了。所以現在在哪裏，哥哥也不清楚。
許恒星探出頭去聽了一會，確定媽媽還在負一樓的廚房裏忙碌，她急忙溜出去到了爸媽的房間，在他們房間的櫃子裏翻找了好一會，成功找到記憶中的老相冊，開心地跑回來，輕聲將門反鎖上。
這才放心地打開了相冊，找到了記憶中的照片給劉辰名看。
是當年雨中的合影。
時光再次穿越十幾年，劉辰名的眼睛亮了。
許恒星拿過他的手機，按下她的生日解開密碼鎖，打開剛才的照片放到相冊上，對照著相隔十幾年的兩張臉，再看劉辰名，忽然伸出手擡起劉辰名的臉，問他：“劉辰名，你們倆為什麽這麽像？”
劉辰名被迫擡起臉看向她，眼眸明亮得如星辰。
答案不言而喻。
他們的開始不是她記憶中的高中時期，而是他記憶中的十四年前小學一年級。他一直都記得當年的相遇，記得她的名字，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那個女孩子說要他一起回家。
當年爸媽工作調動要去國外，想把他安排到親戚家去讀書，方便照顧。自小內向的劉辰名是不願意的，所以才亂跑導致和媽媽走散了。可他回去之後卻像變了個人，小心翼翼地問媽媽，如果他願意換個城市讀書，但是不是去親戚家，而是去一個願意收留他的人家裏，這樣可不可以？
“你又不是孤兒，怎麽能被人收養呢。”媽媽這樣回答。
他想了想，也拒絕了去親戚家寄住的要求。
爸媽拗不過他，只好讓他繼續留在家裏，讓親戚輪流上門照顧他。
年幼的他很想按照以前的約定回去看許恒星，可是膽小的他沒和家人說他在另一個城市有想見的人，從家到許恒星的城市，坐車至少兩個小時，年幼的他無法獨自完成這段旅途。
約定便在記憶中一直延遲著，一直到了初三結束，他終於鼓足勇氣和遠在國外的爸媽談判，說自己已經可以獨立了，不用再找人照顧他了。他這才換來了自己的經濟大權和獨自出門的機會。他開心地計劃了一個星期，終於在初三暑假坐上了去往許恒星所在城市的汽車，去了記憶中的地方。
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沒見到人影。
是搬家了嗎？他這樣猜測，低頭看著自己準備了好久的禮物，內心黯然。
整個暑假，他一共去了三次，卻連他的影子也沒看到。
許恒星，離開前他去附近打聽她的名字，她是附近有名的好學生，很多人知道他。他也是在那時候就知道了，她家中遭遇巨變，如今全家下落不明。
那一刻，他的世界也跟著跌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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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談完生意的許海星帶著兩個小孩子返程，才剛出島就遇到老客戶，又把兩人丟下獨自談新的合作去了。
“跟我去聞他們煙味看他們喝酒還是你們自己出去玩？”離開前，哥哥許海星盡著監護人的職責，最後一次詢問。
“我們在這等你。”許恒星毫不猶豫地選擇，劉辰名也同意。許海星又叮囑了幾句，將兩人放下車，放心地開車走了。
“走吧，我帶你去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許恒星對劉辰名說。
劉辰名笑著跟上。
許恒星從出生到初三一直生活在北城區，生活水平不錯，後來隨著南城區的開發，這裏經濟逐漸沒落，恰好許恒星家遭遇巨變賣了房子，等她上大學之後家裏去了最繁華的南城區重新買房生活，這裏就徹底成為記憶中的地方了。
許恒星也是六年以來第一次回來。
這裏的建築許久未曾變過，人流比南城少許多，人們自然地忙碌著自己的生活，有吵鬧有平靜，有欣喜有暴躁，和許恒星記憶中的畫面重疊，那些相同的不同的部分讓許恒星的心裏有著奇妙的感覺。
許恒星很興奮。
他們走到醫院門前，許恒星停下來，擡起頭看樓頂巨大的標志，笑：“醫院翻修過了，以前可沒這麽大。”
“我們這地方小，好的醫生不來，能在這兒的醫生水平都不怎麽樣，連一些普通的病都不會治，大家已經習慣了，來看一眼立刻坐車去市裏的大醫院。
不過別看他們平時不行，關鍵的時候還是能頂住事兒的。聽說之前兄弟城市有需要，組團援助了好幾次。”
自己的房子都快塌了，還想著幫人撐傘。
許恒星的語氣，嫌棄中帶著自豪，醒來之後她看了好多家鄉的新聞，知道自己不在的這兩年多發生過翻天覆地的巨變，好多人身上平日隱藏的巨大潛力都被挖出來，讓人肅然起敬。
“咱們國家的人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民。”經歷過全部劉辰名感觸更深。
“你在這家醫院出生嗎？”快要離開了，劉辰名忽然想起來這個問題。
“嗯。”許恒星滿眼欣喜，講述自己出生時候的情形，“那是二十一年前的冬天，我感受到第一場雪的召喚，提前半個月要出來，那天大雪堵了交通，我爸學校的老師來幫忙，幾個人輪流用擔架把我媽擡去的。進去不到半個小時我就出來了。”
許恒星是在幸福中出生和長大的女孩子，無憂無慮長大到十五歲，所以每次提到那之前的生活，她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旁人能感受到那強烈的幸福感。
“初雪？是二十一年前的第一場雪那天出生的？”許恒星十五歲之前的生活，劉辰名沒參與過，但聽著許恒星繪聲繪色地描述，劉辰名微笑著，仿佛自己也跟著回去一起見證了。
“不知道。”許恒星失笑，“我問過我爸媽，他們也不記得是不是第一場雪了，只記得是第一場最大的雪，大到路邊的樹都被壓斷了。我就默認是初雪了。”
小女孩子的浪漫心思，不傷大雅。
“可惜今年的初雪還沒來。”劉辰名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
許恒星附和了一句，沒想那麽多，兩人繼續向前走。
“這家銀行倒閉了啊。”兩人路過一家銀行門口，許恒星停下來仔細看了接連兩棟建築，認出是自己以前來過的地方，遺憾。
但難過不過兩秒鐘，她很快找到了新的讓她雀躍的地方。
“快看，那是我小時候讀書的地方。”她加快腳步向前跑了幾步，跑到學校的圍欄外，興奮地向裏面看。
“這裏面全部翻新重建了，小學和中學合並了。我小時候還是分開的。”
放寒假，學校空蕩蕩的建築設施和教學器材也是許恒星從未見過的，只有地方是熟悉的，許恒星心酸。坐在圍欄外和劉辰名聊了幾句，兩人重新起身繼續向前。
郵局、派出所、小河、商店、公園……
兩人走走停停，又走了好多地方。
“許恒星，你是許恒星？”走到一個修理廠門口，許恒星正想開口介紹，裏面修車師傅也正好看過來，一怔，開心地跑過來。
許恒星的表情空白了兩秒鐘。
“我是張桐，咱們初中同學。”那人開心地自我介紹。
許恒星仔細看著那人年輕的五官輪廓，飛速在腦海中篩選過往記憶，很快對上號。
“張桐！”許恒星也開心地喊出他的名字，又看了一下修車廠，恍然大悟，“對了，你家在這附近，我們以前自行車沒氣了，都來你家的修車鋪借。”
張桐是許恒星初中三年的同學，家裏開修車鋪，他從小就是個小機靈鬼，有生意頭腦，因為附近開了修車鋪搶生意，他一開學就拿著打氣筒挨個給騎車的同學檢查自行車，並且介紹說自己家可以修車，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去。一定童叟無欺。
他有幾個好朋友，被他用零食收買，下課早早蹲守車棚，發現誰的車子出問題了，主動幫忙推到自己家修理。
許恒星對他印象深刻，是個嘻嘻哈哈的樂天派。之前總開玩笑，說如果學習不好，就只能回家繼承家業了。
沒想到，如今真的繼承了父親的工作，還把以前的小修理鋪發展成修車行。
“這都是你家的？”許恒星看著擴張了幾倍的修車行，驚訝。
“是我家的，是我發展起來的，比以前大幾倍。”張桐一臉得意。“他才二十一歲，已經是經濟獨立的老板了。”
“真厲害！”許恒星真心誇讚。
張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學習不好，初中畢業以後也沒考上好學校，我爸就出錢讓我去學汽修了。有門手藝吃飯，不至於餓死。”
許恒星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和忙碌的工人，笑：“你這還叫不至於餓死嗎？我們畢業幾年都拿不到這麽高的月薪。”
兩個多年不見老同學笑著相互調侃。
“你男朋友？”被晾在一邊的劉辰名打量進出的車子，張桐忽然壓低了聲音問許恒星。
“不、不是，我高中同學。”許恒星很想一臉甜蜜地承認，但現實不允許。
張桐和劉辰名打了個招呼。
“哎呀，不愧是重點高中出來的，氣質和我們都不一樣。”張桐拿了飲料給兩人喝，又上下打量兩人，笑著調侃劉辰名，“你眼光真好，許恒星可是我們學校第一名，是我們班長，我們年級一半的男生都單戀她。”
劉辰名詫異，回頭看著許恒星笑，小聲問她：“真這麽多？”
“哪有。”許恒星急忙否認，“我初中三年一封情書一次告白都沒收到過。我還奇怪呢，我到底多差勁啊，一個喜歡我的人都沒有。”
張桐聞言，哈哈大笑：“你爸是咱們學校體育老師，每個班級上體育課的時候都被他警告過，誰敢追你啊。你出門比賽，校長親自開車送你過去，拿過的獎狀名次能擺滿校長室。我們只有望著你背影的份，都不敢追。”
十五歲之前的許恒星，璀璨得像一顆星，讓班級裏那些春心萌動的臭小子們望而卻步。
“原來我的初戀被我爸給攔在門外了啊。”許恒星故作遺憾的表情。
“你家裏最近一切都好嗎？”說說笑笑，終歸說到了大家都知道，從未當著許恒星面提及的遭遇。張桐小心翼翼地問。
“嗯，家裏現在都好。”傷痛已經過去，許恒星身心輕松。
“那就好。”張桐放下心來，表情有些落寞，“當年我們約過一起去看你，但你家搬走了，沒找到你。好久沒見你了。現在好了，就好。”
“替我謝謝大家，說我現在很好。”昔日淳樸的同學情讓經歷過生死拋棄的許恒星感慨萬千。
他們又聊了一會，許恒星告辭，好不容易謝絕了張桐請客吃飯的提議，帶著劉辰名離開了修車行。
路上，許恒星眉飛色舞地講述著自己初中時期的生活，劉辰名默默聽著，時不時附和幾句。他看得出來，這個張桐是喜歡過許恒星的，但和大多數單戀一樣無疾而終，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連關心都小心翼翼地捎帶上別人才不顯得突兀。
劉辰名也經歷過那樣的三年，他比張桐幸運得多，他們可以一直走在同一條路上，不用擔心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分別。真幸運啊，雖然是十萬分努力之後得到的結果，但已經比大部分人幸運了。
既然機會已經抓在自己手裏了，就不能因為其他因素再放棄。
“還有這！”許恒星沒註意到劉辰名的心思，一邊說著一邊走在前面領路，看到一個路口之後左右環顧了好一會，終於確定了位置，急忙跑到一個廣告牌下站定，指著這個位置開心地向劉辰名炫耀：“小學二年級的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在這個路口撿到了一個小男孩。
他長得可真可愛，就站在這個位置哭。”
小時候的許恒星是個樂於助人的小太陽，看到可愛的小孩子在雨中哭，立刻就上前將自己的傘分了一半給他，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男孩看到她，停止哭泣，怯生生地回答：“我和媽媽一起出門，走散了。”
他說出了媽媽的名字和職業，但說不出聯絡方式和家裏的住址，許恒星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該怎麽幫他找到家，只好拉著他坐到了不遠處的椅子上，陪著他一起等。
當年六歲的小女孩是個話癆，熱情地將小男孩講解走失後的註意事項。
“你記住了，以後走失千萬不要自己亂跑，就在走失的地方等著，大人認得路，會過來找你的。如果你走了，她找過來，你們就錯過了。”
這些話是媽媽之前教的，因為許恒星走丟過一次，她自己不信邪亂走，結果越走越遠，不斷地和家人錯過，幾個小時以後才被找回來。家人差點被嚇死，她也因此大病一場。之後每次她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媽媽都要碎碎念這些。
小男孩點頭答應。遇到許恒星之後他就不哭了，乖巧地坐在她身邊聽她說話，她說什麽他都信以為真。
“如果你家裏人一直不來找你，你一個人待著害怕。你就向警察叔叔求助。”話癆許恒星提出第二個方案，還謹慎地提醒他，“我媽媽說，現在拐賣孩子的壞人多，不要隨便向陌生人求助，不要跟他們走，不要吃他們給的東西。要不然你一下子就昏過去了，等醒來就被賣到山溝裏去了。”
這話恐怖效果十級，小男孩子臉都綠了。
許恒星只好給他講故事轉移他的註意力。
她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課本，一點點教他，沒想到小哭包竟然全都會。
六歲的許恒星驚訝：“你這麽小，怎麽會小學的東西？
可他就是全都會，反過來教許恒星後面還沒學到的東西，還給她講他學校裏有趣的事情。
兩人一起玩了一小時，時間久到許恒星都困了，揉揉沈重的眼皮問：“你媽媽怎麽還不過來找你，是不是把你忘了？”
這話殺傷力不小，小男孩信以為真，眼睛一濕就要哭，嚇得許恒星手忙腳亂起來：“我瞎說的，你別當真。”
“你媽媽一定在找你來的路上了，也許她也迷路了。”
“哎，你別哭，你媽媽要是不要你了，我要你，你跟我回家吧。”
六歲的小女孩還不知道什麽叫分寸，自以為的安慰讓敏感的小男孩更難過，她情急之下拉起小男孩就要一起回家。
“我要在這裏等媽媽。”許恒星之前教的方法，小男孩記得，不肯離開這裏。
“你衣服濕了。去我家換一換吧，要不然該感冒了。”許恒星使出蠻力拉著小男孩子向自己不遠處的家走去。
十幾年後的今天，許恒星回憶著自己的黑歷史，笑：“我當年好像一個誘拐犯，幸虧他媽媽沒看到，要不然該報警了。”
一旁，聽了許久的劉辰名嘴角的笑一直沒停過，他問許恒星：“你當年為什麽那麽執著要把他帶回家啊。如果他真的被遺棄了，你真的要嗎？”
“當然了。”多年之後的許恒星還是一臉的認真，“我要把他帶回家發展成我的同盟對抗我哥哥。”
劉辰名疑惑。
許恒星無奈解釋：“你是獨生子，沒經歷過。你不知道我哥哥，他從小就欺負我，我就想著我要是弟弟幫著我就好了，哪一天他氣我了，我和弟弟對他混合雙打，就不會輸了。
我為這個還問過我媽媽，為什麽不給我生個雙胞胎弟弟。看別人家的雙胞胎穿一樣的衣服一起出門，一起上學，多好啊。”
孩童的遺憾現在已經消失了，但當年的願望是真切的，所以看到可愛的弟弟才會動了撿回去的心思。
不過這個唯一一次出格的行為在哥哥許海星出場的瞬間被攔住了，少年許海星看著力大無比的妹妹揪著一個男孩子往家走，以為妹妹和人打架了，急忙過來阻攔。
“恒恒，這小子欺負你了？”別看許海星自小不靠譜，但面對外人的時候還是可以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看起來更孱弱的小男孩子欺負了自己的妹妹。
許恒星見哥哥來了，只好松開手，貼心地幫他整理一下皺了的衣服。
“哥，他迷路了，衣服濕了，我帶他回家換一件，要不然就感冒了。”
許海星無語，有些沒好氣：迷路了去派出所求助警察叔叔啊，你帶人家回家幹什麽？萬一人家家裏人找過來怎麽辦？”
“派出所太遠了，萬一我們路上遇到壞人怎麽辦？”許恒星有自己的道理。
許海星無奈，把手裏的相機放到包裏，對著小男孩子伸出手：“走吧，我送你過去。許恒星，你回家寫作業去。”
像這樣把許恒星攆回家，她當然不同意，剛想反駁，小男孩看到伸過來的手，下意識躲在身後，聲音奶呼呼的：“我要在這裏等我媽媽來找我。”
許恒星立刻得意起來。
許海星板起臉來嚇唬他，起了反效果，小男孩更怕他了，在身後抓住許恒星的衣角。
許海星只好妥協，提出新的辦法：“我去找人來接你。”
說著，把自己身上的背包摘下來，從裏面拿出一件自己的外套蓋在小男孩頭上，把包扔給了妹妹，自己騎上單車飛快朝著派出所的方向去。
許恒星把衣服從男孩子臉上拿下來，幫他找到一個安全的角度把濕的衣服脫下來，把哥哥外套穿上。剛才冷得直打哆嗦的男孩子終於暖和起來，靠在許恒星身邊看著許恒星翻哥哥的書包，從裏面拿出相機遞給他，又拿出裏面的零食分給他。
“吃吧，我聽到你肚子叫了。”細心的許恒星把面包給他，小男孩卻搖了搖頭。
“你剛才說，不能在外面亂吃東西。”他還記得許恒星的教育。
許恒星笑：“我不是壞人，這東西可以吃。這是我爸爸親自烤的面包，可好吃了。”
小男孩卻依舊搖頭，他肚子裏面的饞蟲聞到味，不爭氣地叫了起來。許恒星只好親自拆了包裝，遞到他面前。
“來，張嘴。”她命令。
小男孩聽話地張開嘴，面包的一端被塞到了嘴裏，美味瞬間充斥在舌頭之上，他只短暫地遲疑了一下，愉快地繼續吃下去了。
一個面包剛吃完，哥哥騎車在前面領路，帶著警車趕過來了。
“謝謝許恒星小朋友幫助迷路的小弟弟。”警察叔叔竟然還戴著大紅花，別在了許恒星領口。見兩人依依不舍，小男孩遲遲不願意上警車，許海星拿出相機，他們倆拍了一張合影。
“跟警察叔叔走吧，他們是好人，能幫你找到你媽媽。”許恒星假裝成大人的樣子，將小男孩哄上了車。他的眼睛紅紅的，像只兔子，透過警車的玻璃不舍地看許恒星。
車外，許恒星佯裝堅強向他擺手道別，車開動，很快離開了視線。許恒星轉頭就哭了。
“哥，咱們不能收養他嗎？”
許海星滿頭黑線：“他有家啊，怎麽收養。快回家吧，媽快回來了，你今天的作業還沒寫呢。”
十二歲的哥哥拉著六歲的妹妹回家去了。
“我再也沒見過他。”這件事情許恒星記了好多年，足有半年的時間，每次走到這個路口都要停下來等一會，看小男孩是不是回來了。
“唉，他可能早就把我忘了。”多年之後提起，許恒星還是遺憾。
身旁，劉辰名摸著已經換過不知道幾輪的椅子，輕聲：“也許不是沒見過，是見過，你沒認出來他。”
“怎麽可能。”許恒星反駁，“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的臉，肉肉的，白白的，就連說話的語氣我都記得。不信我畫給你看。”
說著就要拿出紙筆作畫。
劉辰名笑，耐心解釋：“我是說……也許過了很久，他變了模樣，你認不出來了。你們面對面站著，你卻以為是新認識的人。”
“有這種可能。”許恒星仰頭，把腦海中的小男孩的模樣拔高變成大人模樣，之前清晰的臉蛋一下子散了，變得面目全非。她想象不出他長大以後的樣子。也許等比例長大，也許胖了，也許男大十八變了。
許恒星的筆落在紙上，一個線條也沒畫出來。
“是啊，這麽久了，我們都變樣了，我認不出他了，他可能也不記得那個雨天說要收養他的怪姐姐了。”遺憾才是人生的大多數，許恒星釋然，起身，“咱們走吧。”
劉辰名卻拉住了她的手，許恒星詫異低頭，劉辰名有點心虛，提議：“咱們在這合個影吧。”
“好啊。”許恒星註意到了他的反常，但沒想明白，一口答應下來，重新坐下來，打開手機檢查自己的發型和妝容是否適合拍照。劉辰名打開手機的相機功能，舉到兩人身前。
“等一下。”按快門前，許恒星叫停，“你開美顏了嗎？”
“沒。”劉辰名沒有自拍的習慣，買新手機到現在都沒調過這些功能，許恒星拿過手機一項項調整，解釋，“你們男生不懂裏面的貓膩，現在的手機不知道用了什麽奇怪的設定，如果不開美顏，照出來的照片就跟銳化過一樣難看。”
說完，將調好的相機拿遠，兩人的臉再次靠在一起。
“你手臂長，你拿手機。”許恒星保持著笑臉，對身旁的人說。
劉辰名接過手機，許恒星往他身後挪了一下，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更小一點。
成年之後的一張合影在幼年記憶中的地方拍下，時光悄然跨越十幾年，容貌從稚嫩到青春，表情卻一模一樣。
許恒星的心裏升起奇妙的感覺，她側過臉看身旁的男孩子，他還保持著抿嘴微笑的表情低頭看著剛拍成的照片。上次在動物園的時候明明也合影過，但他的反應和這次很不一樣。上次是有些錯愕和不安，這次是懷念眷戀。
“劉辰名，我和小男孩的故事，你以前是不是聽說過？”許恒星看得過於專註，劉辰名察覺到轉過臉，差點和許恒星碰上，不好意思地將身體向後挪了一下。許恒星疑心更重了。
在許恒星銳利的目光下，劉辰名心虛地搖了搖頭。
越發可疑了。
“你以前來過這裏，遇到過奇怪的姐姐嗎？”許恒星心裏隱約有了奇怪的猜測。
劉辰名被她看得越發心虛，咽了一下口水：“也許吧。”
許恒星的眼睛向旁邊轉了轉，認真回憶當年小孩子告訴她的名字，可是大腦一片空白，怎麽都想不起來。她氣餒。
算了，她當年六歲，那段記憶在她腦海中已經算是清楚了，依舊記不清楚他的名字。當年那個小孩子比她還小呢，甚至沒正式上學。估計連影子都想不起來了。
“你要是不記得，我就當那個小男孩是你了。”許恒星不懷好意地開他玩笑。
一旁，劉辰名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下去。
“好。”他輕聲答應。
兩人相視一笑。
“走，我帶你回家看一樣好東西。”許恒星雀躍地拉起劉辰名起身，攔了一輛車。
“不等大哥一起回去嗎？”劉辰名給許恒星開車門，卻被許恒星塞到了座位上，他急忙坐到裏面去，免得許恒星跑到另一邊車多的地方再次開門。
“他去喝酒，半夜都未必回來，咱們等他，今晚要在這過夜。”許恒星了解自家哥哥，關上車門，報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車半個小時以後到達目的地，一進門就直奔她的房間，卻被突然出現的人嚇得呆立在客廳。
“媽……”許恒星手裏的包掉了，被一旁眼尖的劉辰名一把接住。
此刻，本該在單位的媽媽穿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手裏還拿著鏟子，一副抓盜賊的表情。
“媽，我同學，來幫我補課。”許恒星腦子轉得飛快，撒謊。
“阿姨好。”尷尬加心虛的劉辰名急忙打招呼。
五分鐘以後，三人出現在餐桌前，面對著三碗面和幾盤簡單的小菜。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們這時候回來，沒準備菜。”媽媽貼心地把筷子放到兩人面前，一臉慈母的親和，“晚上留下來吃飯，我多做幾道菜給你們嘗嘗。”
劉辰名偷瞄了一眼一旁水果盤裏面的刀，總覺得那才是她的真心，分分鐘要刀了被她女兒拉著回來的他。
“補什麽課啊。”劉辰名才剛夾起一筷子面要往嘴裏送，媽媽忽然發問，嚇得劉辰名立刻放下筷子，坐直了身體，剛要回答，一旁的許恒星最快搶答。
“我不是要考研嘛，他是Ａ大高才生，找他來給我補課。”
媽媽白了他一眼，小聲：“讓人家說話，真沒禮貌。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這麽麻煩人家。”
轉頭又和煦地問劉辰名：“謝謝你給我女兒補課，不過補課的費用是多少？快過節了，費用不低吧。她沒壓榨你吧。”
正在吃面的許恒星差點噎到，剛想再次搶話，被媽媽一手推開，劉辰名已經出聲回答了：“阿姨，我們是同學，我沒收費。”
“那怎麽好。”媽媽拉長了語調，若有所思。
“媽，你要是覺得不好的話，把錢給我，我看情況付給他。”不死心的許恒星急忙插話進來。
媽媽瞪了她一眼，找了借口攆她出去：“恒恒，家裏沒飲料了，你出門到門口的超市買幾瓶可樂回來。”
許恒星接過錢卻不動，疑惑：“除了過年，家裏不是不允許出現碳酸飲料嗎？規矩什麽時候改過了？”
媽媽深吸一口氣，回頭，咬牙切齒：“我現在想喝。”
拳頭握緊了，被許恒星看到，她識相地點點頭，放下筷子起身，投了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給劉辰名，一步一步上了一樓，隱約聽到樓下媽媽大灰狼般慈祥的聲音。
“小同學，你今年多大了？家裏都有什麽人？和我家恒恒什麽時候認識的？”
完了，他家人最愛的掏空家底的審訊方式又來了。
許恒星閃回到自己的房間，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哥，江湖救急。”許恒星求助。
十分鐘以後，許恒星拎著兩瓶可樂回來，負一樓吃飯的兩人已經上了樓，正坐在沙發上聊天，一片歡樂景象。
許恒星楞了。
“恒恒，你怎麽不早和我說給你補課的是你高中時候的班長啊。”媽媽笑容燦爛地招呼女兒過來，許恒星把可樂遞過去，她卻嫌棄，“拿到廚房去吧，這些東西喝多了不好。”
又問劉辰名：“你愛喝這個嗎？”
劉辰名：“還……行，平時不怎麽喝。”
“對啊，不健康，不喝了。”媽媽主動幫忙拿了主意。
跑腿的許恒星不服氣：“不健康還讓我跑出去買一趟，外面多冷啊。”
“拿廚房去，晚上做雞翅給你們吃。”媽媽找個臺階下。
許恒星依言送過去，又回來坐回到媽媽身旁，盯著媽媽的臉看。
“看我幹什麽？”媽媽和劉辰名聊得熱火朝天，被女兒無聲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皺眉。
“媽，我今天還沒開始學習呢。”許恒星面無表情地答。
媽媽看看女兒，又看看劉辰名，妥協：“好吧，你們學習。小劉，今晚留在這吃晚飯。”
說完，起身去廚房收拾剛才吃完的碗筷了。
許恒星急忙拉他到自己房間，小聲問：“問到第幾步了？名字、年齡、家庭住址、高考成績、大學的情況、爸媽的情況？”
劉辰名忍不住笑：“問到我爸媽了。”
許恒星嘆氣，無奈：“對不起，我家人都是這樣的，我和我哥每次帶朋友回來，都會被以聊天的方式把人家的家底問出來。我哥也隨了我媽了。她下回再問，你隨口胡說好了。”
“說謊不好吧。”好孩子劉辰名從小被教育，不能說謊，尤其是年紀閱歷吊打他的中年人的面前，說謊很容易被拆穿，而且說一次謊了，以後還要記住謊話的部分。萬一下次記錯了，怎麽辦？
他把許恒星問住了，許恒星表情嚴肅地思考怎麽應付下次的盤問。
“你說要給我看什麽好東西？”劉辰名轉移她的註意力。
“啊，對。”許恒星果然忘了這個，急忙蹲下身翻自己的書桌，從抽屜裏找出相冊，飛快翻了幾下到最後。
“不在這裏，在儲藏室嗎？”許恒星嘀咕。他之前給哥哥打電話的時候順便問了一下家裏的老相冊，哥哥說可能被媽媽收到儲藏室去了，因為她瘋了之後，媽媽經常翻看以前的照片，一邊看一邊哭，哭到眼睛都壞了，家人勒令她不許看，如果再看就把照片燒了。媽媽只好把照片收起來了。
不過許恒星回來，媽媽又把照片翻出來看了。所以現在在哪裏，哥哥也不清楚。
許恒星探出頭去聽了一會，確定媽媽還在負一樓的廚房裏忙碌，她急忙溜出去到了爸媽的房間，在他們房間的櫃子裏翻找了好一會，成功找到記憶中的老相冊，開心地跑回來，輕聲將門反鎖上。
這才放心地打開了相冊，找到了記憶中的照片給劉辰名看。
是當年雨中的合影。
時光再次穿越十幾年，劉辰名的眼睛亮了。
許恒星拿過他的手機，按下她的生日解開密碼鎖，打開剛才的照片放到相冊上，對照著相隔十幾年的兩張臉，再看劉辰名，忽然伸出手擡起劉辰名的臉，問他：“劉辰名，你們倆為什麽這麽像？”
劉辰名被迫擡起臉看向她，眼眸明亮得如星辰。
答案不言而喻。
他們的開始不是她記憶中的高中時期，而是他記憶中的十四年前小學一年級。他一直都記得當年的相遇，記得她的名字，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那個女孩子說要他一起回家。
當年爸媽工作調動要去國外，想把他安排到親戚家去讀書，方便照顧。自小內向的劉辰名是不願意的，所以才亂跑導致和媽媽走散了。可他回去之後卻像變了個人，小心翼翼地問媽媽，如果他願意換個城市讀書，但是不是去親戚家，而是去一個願意收留他的人家裏，這樣可不可以？
“你又不是孤兒，怎麽能被人收養呢。”媽媽這樣回答。
他想了想，也拒絕了去親戚家寄住的要求。
爸媽拗不過他，只好讓他繼續留在家裏，讓親戚輪流上門照顧他。
年幼的他很想按照以前的約定回去看許恒星，可是膽小的他沒和家人說他在另一個城市有想見的人，從家到許恒星的城市，坐車至少兩個小時，年幼的他無法獨自完成這段旅途。
約定便在記憶中一直延遲著，一直到了初三結束，他終於鼓足勇氣和遠在國外的爸媽談判，說自己已經可以獨立了，不用再找人照顧他了。他這才換來了自己的經濟大權和獨自出門的機會。他開心地計劃了一個星期，終於在初三暑假坐上了去往許恒星所在城市的汽車，去了記憶中的地方。
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沒見到人影。
是搬家了嗎？他這樣猜測，低頭看著自己準備了好久的禮物，內心黯然。
整個暑假，他一共去了三次，卻連他的影子也沒看到。
許恒星，離開前他去附近打聽她的名字，她是附近有名的好學生，很多人知道他。他也是在那時候就知道了，她家中遭遇巨變，如今全家下落不明。
那一刻，他的世界也跟著跌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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