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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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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翎

待他平靜下來,脖頸處已經被劍尖劃出了幾道紅痕,朱砂一般赤紅。

月光照亮了沈嵐清一側眉眼,另一側隱匿在夜色裏,手中劍紋絲不動。

陸知予攏回了神智,抹去了嘴角的腥甜,原本清明的雙眸如今泛著紅,啞聲說道:“我沒有算計你,先前就提醒過你了。”

“我現在手無寸鐵,就算有,對上你也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竭力壓下身上的痛感,陸知予又開口,“你想殺,便殺吧。”

陸知予仿佛接受了自己會被她殺死的命運,心靜如水敞開胸膛,等待劍刃穿透身體。

沈嵐清對著這番解釋沒有表態,涼如秋水的劍尖順著喉嚨,滑行過起伏的心口,腹部,止在了髀肉外側。

不知她的意圖,陸知予心跳倏地急促了起來,怔怔看著她。

衣料的劃破聲在闃然的房間顯得無比清晰,劍身已陷入骨血一寸,染深了布料。

“世子!世子!”

“世子你在哪兒?!”

白日裏被他支走的人正滿院呼喊尋找著他。

陸知予的眉心短促皺了一下,起身站在沈嵐清眼前,握住已被放開的劍柄,扔了出去,鐵器落地的當啷聲吸引了來人的註意。

“世子!你在這兒?”

“這裏怎麽這麽多刺客?!世子呢?”

不多時,院子裏又聚集了一堆人,震驚看到滿地屍體,尋到陸知予後,著急忙慌趕到他身旁,疾聲問他是否受傷,有沒有哪裏不適。

陸知予露出個安撫的笑,對沖到他身邊的王遠說道:“沒大礙。”

王遠緊張打量著他全身,眼神裏全然不相信他說的話,視線在脖頸停留了許久,最後也只深深嘆了一聲,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世子以後要去哪裏至少帶著幾個護衛,安全一些。”

陸知予頷首,轉了話頭,問道:“今日新院子打掃完了?”

王遠答道:“全都打掃完了,也遵循世子的指令夜晚住在哪裏,世子說最晚子時會回來,可一直見不到人,一時心急就來這裏看看。”

陸知予側了側身子,露出被擋在身後的沈嵐清,說道:“這件事忘記告訴林姑娘,晚上來找她時遇上了刺客,好在有個善心的俠士解救了我們。”

王遠看著沈嵐清染紅的衣裳,有些擔憂問道:“林姑娘,你受傷了?”

沈嵐清向前走一步,神色如常,搖搖頭說道:“沒受傷,只是躲避時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沾了些別人的血。”

王遠舒了口氣,連聲說道:“那便好,那便好,馬車停在外面,現在趕快回去吧,清洗一下。”

聽到這話,沈嵐清擡腿走了出去,沒看陸知予一眼,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

“林姑娘,林——”

陸知予在身後喚了幾聲,她充耳不聞,眨眼間,便消失在拐角,陸知予悻悻住了口。

轉頭對王遠說道:“清理幹凈這裏,有人按捺不住心思了,把消息透出去一些,也讓他們順順心。”

張遠抱拳應了聲,忙不疊走向院中,開始指揮護衛清理場地。

陸知予強撐著身子走到馬車旁,馬夫眼疾手快放下馬凳,他走上去掀起簾子,坐在車門邊。

沈嵐清先他一步上了車,靠在角落裏閉著眼,似乎睡著了,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能塞下兩三個中年男子的體格。

陸知予盯著車廂內空無一物的一角,臉色仍舊蒼白,直至馬車行了半程,才挪開視線。

“明日我會讓人送幾件衣裳過來。”

車廂裏空落落回蕩著他自己的聲音,片刻後,他又自說自話,“還有些銀錢,也一並給你,你隨時都可以走,現在沒有任何阻攔了。”

他想解釋點什麽,可又覺得兩人之間已經斬斷了僅有的一絲微不可察的信任,已經沒有必要說什麽了。

視線移到髀肉的傷口上,那道不算淺的口子,微張著,源源不斷流出新的血液,其實不算疼。

今夜刺客雖多,但沒傷到他,只是牽扯了舊傷。

陸知予將破開的衣料虛合起來,遮蓋住嶄新的傷口,也靠在角落閉目養息。

“太少。”

陸知予猝然睜眼,低聲問道:“什麽太少?”

沈嵐清半瞇著眼,虛虛望著他說道:“錢太少。”

陸知予怔了片刻,低笑著說道:“你想要多少?”

沈嵐清幹脆利落回道:“一百兩,要一百兩銀子,算作是救你一命的報酬。”

陸知予面上恢覆了些血色,說道:“在你的眼裏,我的性命只值一百兩銀子。”

沈嵐清哼笑一聲,說道:“陸世子覺得不滿意,認為輕視了你,也可以提高價格,你出多少我拿多少就是了。”

陸知予輕搖腦袋說道:“不用,這樣就夠了。”

又是一陣無言,直到馬夫說到了地點沈悶的氣氛才稍有轉變。

陸知予起身有些困難,剛離開一點,又被走到車門的沈嵐清按著肩膀壓了回去。

“明日一早便拿給我,畢竟我事務繁忙,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

留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等陸知予下了馬車,沈嵐清早已由婢女領至臥房休息了。

翌日東方將白時,沈嵐清被一陣細微的敲門聲吵醒。

隨後門外婢女輕聲細語說道:“林姑娘醒了嗎?世子要給的所有東西已經拿過來了,要進去放下嗎?”

沈嵐清起身披上外衣,說道:“不用,就放在門口,我會取的。”

婢女應了聲,將東西放下後便離開了。

沈嵐清穿好昨夜讓婢女隨意找的衣服,開門低頭一看,門口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撿起來拿進屋子。

打開包裹,裏面是三套全新的衣裳,一套墨色錦袍,一套素色布衣,還有一套藕粉高腰襦裙。

沈嵐清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銀票揣進了懷裏,隨意翻了翻,又重新打包起來,毫無留戀離開了這裏。

這一次是徹徹底底離開了這裏。

沈嵐清咬了口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肉包子,擡頭看了眼路,又低下腦袋專註在包子上。

曲縣離主城相隔百裏,並不遠,快馬兩日便到,沈嵐清選了條僻靜的路,已經走了一日。

據雲衛傳來的消息,曲縣以往從沒聽過什麽駭人聽聞的事件,去過的人回憶只是一個普通的地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裏的人一直這樣生活著。

要說那曲縣縣令李培,十年前上任曲縣,稱不上平庸無能,但也算不上出類拔萃,偶爾為躲清閑溜奸耍滑幾次,一直找不出什麽大錯來。

沈嵐清咽下最後一口包子,拉緊韁繩,絕塵而去。

暮色四合,越過一條潺潺溪流,沈嵐清踏入了曲縣。

入城,道路兩旁燈火通明,沈嵐清牽著馬尋了半晌,才尋到了一間還未滿客的客棧。

店小二領著她上樓時,沈嵐清好奇問道:“走了一路看到的客棧都在外掛牌滿客,這裏一直有這麽多過路的人?”

店小二撓著腦袋想了想,回道:“不是每天都有這麽多的,幾個月裏偶爾有幾天,好像是說北上經商的,但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幾乎這裏所有客棧都住滿。”

沈嵐清接著話說道:“那今天是哪個商隊來這裏?”

店小二左右探頭,見四周無人,壓低聲音說道:“聽說是從京華來的,人高馬大的,看著可氣派了。”

“領頭的那個好像叫,叫趙,趙,趙什麽來著。”

店小二停了下來,望著屋頂冥思苦想著,斷斷續續說不出一個名字。

沈嵐清隨口說出一個名字,“趙翎?”

店小二豁然開朗,拍著手說道:“對對對,是叫這個名字,趙翎,就叫趙翎。”

“看過他一眼,長得很清秀,穿得也很有風度,就是臉一直臭臭的,看誰都沒個好臉色。”

還真是他。

沈嵐清從容淡笑的表情僵了一瞬,聽著店小二的回憶,只是哈哈尬笑了幾聲。

沈嵐清等他回憶完,又問道:“從京華來的大人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店小二很真誠地搖著頭,說道:“不知道,他們這些大人物想做什麽我們這些人怎麽會知道,好了,客官到地方了,想要吃的喝的直接在樓下說一聲,做好後立刻給客官端上來。”

話說著,已經到了地方,店小二指著房門對沈嵐清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沈嵐清關上門,等待了片刻,之前在樓下點的飯菜也送到門口。

沈嵐清拿起筷子,剛打算夾一塊青菜,樓下陡然起了喧嘩,人聲嘈雜。

沈嵐清將夾起的青菜咽下去,走到門口,推開一點縫隙,往下探去。

樓下進來了一隊人,個個腰間佩刀,氣勢逼人,吵鬧聲是因為坐在下面的人看到這幅陣勢驚訝了一番。

領頭的那人錦衣玉帶,眉清目秀,拉著一張臉,挺直站在中間。

客棧掌櫃的躊躇了半晌,最後心一橫,跑上前去,笑臉相迎說道:“趙大人您回來了,是忘記房間了嗎?我現在就讓小二送您回房,順帶送些酒菜以免您後半夜餓了。”

趙翎冷著臉說道:“我知道房間,不用送酒菜上來。”

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掌櫃猶豫開口,“那您現在這裏是......”是為了耍威風嗎?

後半句掌櫃沒敢說出來,只是僵硬笑著,盼著他能帶著人快點走開,支棱在門口實在有些影響生意。

趙翎掃了眼周圍,沈著聲音說道:“我只是站在這裏吹吹風。”

掌櫃:“......”

趙翎大步越過掌櫃逐漸石化的身體,上了樓,身後的一隊人也分散開,各自回房間。

沈嵐清閉門走回飯桌,心裏嘆了一聲,問了那麽多,怎麽就忘記問他住在哪個客棧了。

以後行動還得束手束腳的,若是叫這人嗅到了一絲不尋常,還不得把這個縣翻過來。

話說回來,護送陸知予到祁州後,他不應該早就回京華,為何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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