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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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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甲板上的海風冷冽,吹得小夭面冷心冷,溫暖的披風罩下,小夭沒忍住打了個冷戰。

“怎麽穿的這樣少就跑出來了?晚間海風冷冽,小心染了風寒。”塗山璟替小夭將衣服裹緊,張了張手臂想把她擁入懷中,最後還是默默放下了。

小夭望著海上的那半個月亮,心上就像缺了一塊。“璟,我時常想起在清水鎮的日子。”

“那時候麻子串子都還在,老木也還活著。玟小六每天開開心心,最上愁的不過是懶得洗碗。後來玟小六撿到了葉十七……”小夭笑了笑,便沒多提。塗山璟聽著沒說話,因為他想起了那次自己逃跑害小夭受傷還有被塗山家認回的事。

“其實遇見相柳是個意外。”小夭柔情註視著月光下的泛著光的波瀾,“為了給麻子娶媳婦兒,不光朏朏被毛球那個臭鳥給吃了,我還被他當做細作抓了去,被抽了好多鞭子。我當時就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讓他求著我,對我點頭哈腰、俯首稱臣才行!”

“可惜他太厲害了。下毒毒不到他,想殺殺不死他,逗......又不敢逗他。我也就只敢在他療傷,一動不能動的時候折騰他。”小夭彎著眼睛笑,“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當時被我畫成花兒的樣子。”

“他太狡猾了,打著防風邶的幌子接近我,教我箭術,帶著我四處游玩兒,解悶兒。朝夕相處,我一時覺得他灑脫隨性,對我體貼又細心,一時又覺得他在利用我耍我,拿我尋開心。”

“梅林刺殺他救了我一命,跟玱玹要了一處神農山的山峰。幫我給玱玹解蠱,卻又在我大婚之時毀我聲名。海底三十七年無憂無慮,他卻找你要了三十七年的糧草。他提醒我你被害的真相,卻幾乎要盡了我身上的血……”

一樁樁一件件,小夭的眼中蓄滿了淚水,視線漸漸模糊,月亮暈成了一個光點,不安的閃爍著。

“他像是精明算計的商人,從不曾留給我純粹的真情。可如今這個水晶球算什麽?!什麽有力自保,什麽有人相依,什麽有處可去!他憑什麽一聲不吭的就死了!他征求過我的同意嗎?!他這樣死了!叫我如何還能一世安樂無憂?!”小夭啞聲哭喊著,淚水早就流了滿面。

苗莆和左耳聽見動靜趕忙跑出來,看清了情形後便默默地守在一旁。

塗山璟內心悲痛,卻實在不忍小夭傷心,只得又把一部分事情言明:“小夭,如果我沒猜錯,鮫人用來給我療傷的藥丸,大概就是你的血做成的。”

小夭聞言疑惑擡頭,“什麽?我的血?”

塗山璟紅著眼點點頭,“藥丸血腥氣很重,而且富有靈力,是神族的,有療愈之效,由此所能聯想到的,只有你了......”

“如果他之前向你要了許多血,大概,大概都用在我身上了。”塗山璟自嘲的吐出一口氣,心臟被扯的鈍痛。

“可是,可是他明明說,說要打仗了,他要我的血多做些藥丸,以備他療傷的不時之需……”小夭說著說著便想通了。那時相柳提醒自己塗山璟之死另有隱情,是因為受傷的璟就在他手裏!他要自己的血,本就是為了要給璟療傷!

“哈!相柳,你究竟還瞞了我多少事情!到底什麽才是你的假意,什麽才是你的真心?!”小夭攥著心口的衣服想緩解撕心裂肺的疼,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當時自己還說了那樣狠心的話,說什麽你我陌路,此生此世不覆相見。

小夭痛的根本站不住,臉頰被憋的通紅,耳朵裏全是嗡鳴!

“小夭……”塗山璟跟著小夭心痛,跟著小夭流淚。想出言安慰幾句,卻覺得自己好像插不進去。塗山璟覺得自己現在就像那個冰晶球裏的男鮫人,仿佛在另外一個世界。

“璟!璟!”小夭眼裏泛著光,抓著塗山璟的手腕,急切的想得到肯定的回答:“你說...你說相柳那麽狡猾,他會不會根本就沒死啊?!”

“他會不會……會不會這只是他的障眼法?實際上他早就逃掉了?”

“他是不是還活著,還在等著我去給他療傷啊?”

“血!對!我有血,我有血!當初能把你救活,現在就能把相柳救活對不對?!我的血可以救活他的!璟!我可以救他的!我不怕疼!我把我的血都給他!我有很多血!我不怕疼!”

“他可是九命相柳啊!他應該有九條命的呀!他怎麽會死......”

“小夭……小夭!”塗山璟這就快要制不住她,她雙目赤紅,手臂胡亂揮舞著,嘴裏一直來來回回念叨“血”,竟是失了智的模樣!

“小夭!”塗山璟厲聲呼喊,卻沒得到任何回應。塗山璟看著小夭咬了咬牙,手刀劈在她後頸,人暈了過去。

“快!苗莆,快把鎮定心神的靈藥拿來!”塗山璟抱起小夭便往船艙裏走,苗莆顧不上其他,趕緊去翻行李。

左耳攥緊了拳頭在門外守著,頻頻向船艙內回頭。

日近破曉,東方既白。左耳視力驚人,瞥見了極遠處海浪遮掩著的黑黑一角。內心悲愴混雜著當初的熱血,怎麽可能不痛心,那是救了自己一命,給自己生的希望的人啊……

小夭再醒來後變得異常沈默,不願理人,不願吃飯,不願說話,只直直盯著那離得越來越近的黑。

船上格外沈默,但是大家都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不過是風雨之前的安寧。

波來浪湧,船只行至近海,那座荒島的模樣清晰的出現在眾人眼中。海空上方時不時傳來幾聲鳴叫,把相柳的消逝之地襯的愈發淒涼。

那是墨一般的黑,侵染萬物,了無生趣。

小夭卻挑起了嘴角,一縷晶亮劃過臉頰,還未墜落便與海水混為一體。

小夭徑直跳入了海水中,“相柳,你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踏上這座荒島的呢?”

塗山璟悲痛的看著急切且不管不顧跳入水中的小夭,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到底是什麽。是小夭對相柳的釋懷,是長久的相伴?那相伴之中,會有小夭對相柳這般的執念和……嗎?塗山璟甚至不敢把那個字說出來,生怕那樣想了,就變成真的了......

“不好!”苗莆突然尖叫道:“小姐昨日沐浴時將那魚丹紫摘了下來,叫我收進了包裹裏的!這可怎麽辦呀,小姐定是給忘了!”

塗山璟心神一震,腦子裏一瞬間產生的想法就是——小夭想為了相柳殉情!

海面上又起波瀾,塗山璟抓著苗莆找出來的那枚魚丹紫也跳了下去。

左耳也想跟著跳,卻被苗莆給攔下,“船!”,左耳趕忙向著兩人的方向驅動船只。

當初小夭被馨悅刺殺,魚丹紫被毀,後來塗山璟遍尋大荒才又得著一枚九成像的。如今看在眼裏,卻是覺得哪兒哪兒都不一樣。所以真的找不回來了嗎?找不回來的,只有魚丹紫嗎?

塗山璟在水裏四處尋找著,快速的游動和急切的換氣消耗著他的氧氣。塗山璟在水中費力的睜著眼睛,酸澀感爬滿眼眶,他好想哭。

終於他費力追上了那抹白色的身影。自打上了船,小夭便一直穿月亮一樣的銀白色衣服,塗山璟竟不知道她是何時準備的。

“小夭!不要!”嗆水的窒息感傳來,但塗山璟依舊呼喊著。他朝小夭的方向遠遠的伸出手,像是想要費力抓住什麽即將破碎的東西。

在水中的小夭早與之前不同,聽見塗山璟的聲音便回過頭,看著塗山璟向自己伸出的手,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那個冰晶球裏的女鮫人。原來相柳知道嗎?知道自己也曾像塗山璟現在這樣努力的向他伸出手,所以他才會雕出那個男子,替沒辦法抓住自己的手的他做出回應嗎?

“璟,你為何跳下了水?”小夭歪頭疑惑問道。

塗山璟看著在水中鎮定自若,自由呼吸,甚至能正常開口說話的小夭震驚的倒吸了一口氣,他瞪著眼睛,滿臉困惑,甚至忘了閉上剛才呼喊的嘴巴。

他嗆了一大口水,臉因此變得漲紅,慌亂之下他也早已將手中的物件拋之腦後。

小夭快速向他游過去,有些不解他為何將自己搞成這般狼狽模樣。

塗山璟看著小夭靠近自己,下意識的擡起下巴,以為小夭要給自己渡氣。而小夭只是幹脆利落的掰開自己的手,將那枚魚丹紫送向自己嘴邊,示意自己將其含入口中。塗山璟目光悲痛,委屈至極的看著小夭。

有了魚丹紫,塗山璟很快便恢覆了順暢的呼吸,忍著內心的疑惑和失望,塗山璟用力把小夭往自己懷裏擁著。

小夭皺著眉頭掙紮,“你幹什麽?璟,你放開我!”

“我不!”塗山璟紅著眼眶答道,“你先跟我上去小夭,你跟我上去!”塗山璟幾近哀求的看著她,手上接著用力。

“你弄疼我了!”小夭厲聲道,“塗山璟!你到底在幹什麽?!”

“他已經死了!”塗山璟哭喊著:“相柳他已經死了!連屍骨都找不到了!你不要......”意識到自己失言的塗山璟趕緊止住話音,緊張的看著小夭,“小夭......”

“不要什麽?”小夭不可置信的看著塗山璟,“塗山璟,你這樣急切的跳下來,還二話不說非要拉我上去......”

“所以你以為我要陪相柳一起死是嗎?”小夭自嘲的笑了一聲,眼睫顫著下落,滿臉的失望,“璟......我原本以為你會是世間最懂我的男子。”

“可惜你錯了......璟。”

“帶著你的魚丹紫上船去吧,對現在的我來說,那不過是個無用的漂亮物什而已。”小夭神色淡淡,說完便背過身朝荒島的更近處游去。一抹白色的身影在五彩斑斕中飄蕩著,模模糊糊的,像極了當初的相柳。

塗山璟回想小夭最初收到魚丹紫時的嬌嗔模樣,第一次對相柳生了恨意。可他知道,他沒有資格。

水流拂過,小夭執拗的朝一個方向游著,水底靜謐,世間安寧的仿佛真的只剩下了那片蔚藍的海、那只潔白的大貝殼、那個女鮫人和她的男人。

快上岸時小夭從水中露出了頭,看向了一直在自己不遠處的船。塗山璟站在甲板上,手心裏死死攥著那枚魚丹紫,力氣大到要捏碎一般。他眼眶通紅,卻倔強的不肯讓眼淚落下來,嘴唇蠕動著,卻終究沒有說出什麽。

他在船上深深地望著小夭,小夭在水裏定定的看著他。兩個人僵持著,誰也不願先退一步。小夭內心期待璟能說些什麽,可他始終沈默著,時間越長,小夭心裏的失落便越多。

這時左耳從船後方走出,警惕的看了塗山璟一眼,俯下身將一卷文書和一個大木箱子遞給小夭。“這是陛下調查到的相柳的生平,還有幾壇陛下新釀的酒。”

“好。替我回信給哥哥,就說我一切安好。”小夭左手攥著那卷文書,右手提著酒,堅定的踏上那座荒島。

“小夭!”小夭腳落地的那一刻塗山璟咬牙忍住心中所有的疑問,執拗的問:“不能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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