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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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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程寧自己止住了哭聲,她蹲下身仔細看了一會兒他的傷腿,站起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程寧用力將顧徽抱了起來,抱起來之後她才發現他很輕,幾乎就只有骨頭的重量,她抱著他向岸上走了幾步,立刻有早就等在旁邊的救援隊圍了上來,配合著程寧把顧輝安置在擔架上。

顧徽想要坐起來,卻沒程寧按住肩頭躺了下去,她黑著臉語氣生硬的對他說:“躺著,不許亂動!”

顧徽被救援隊塞到了救護車裏,程寧在下面叮囑了隨行的工作人員和趕來的呂青梅幾句話,也上了救護車,上來後她坐在顧徽旁邊的椅子上。

救護車醫療室內空間非常狹窄,本來車廂容量就不大,一半已經被床鋪占據,剩下的一半還擺滿了心臟覆蘇器、氧氣瓶等等設備。程寧坐下後幾乎與躺在床鋪上的顧徽貼在一起。

程寧坐下後,熟悉的馨香傳入顧徽的鼻子,讓他幾乎感動的眼眶發熱,他太久沒有聞到這種味道了,不知道為什麽,之前被人販子,被昂波家,那樣的虐待折磨他都沒有哭過,可見到程寧這才幾個小時,他就已經沒出息的哭了這麽多回。

顧徽知道程寧以前之所以喜歡他,是因為他的堅強和獨立,不想讓自己這麽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於是他將頭輕微的轉動了下,偏向背對程寧的方向。

程寧註意到了他細微的動作,他竭力的往另一邊縮,試圖拉開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她看到顧徽靠近在她這一側的手垂了下來,於是輕輕將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可他卻像是沾到什麽臟東西一樣,驟然抽回了手。

如果這個時候顧徽回頭,就能看到程寧臉上寫滿了濃的散不開的悲楚。看著他全身上下布滿了瘀痕,瘦消的背上的肩胛骨將皮膚頂起,程寧的目光漸漸從悲楚化為熊熊燃燒的怒意。

她絕不會放過把顧徽害成這樣的人!

救護車並沒有回招待所,而是一路往市醫院開去,程寧呆坐了一會,前面的護士過來問她“要不要給病人喝點水?”

“哦哦,要的。”被護士提醒,程寧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溫開水,扶著顧徽坐起來,然後把水遞到他唇邊:“慢點喝。”

顧徽很久沒有喝過這麽幹凈的水了,就著程寧的手大口喝了兩口,她就把杯子收了回去:“一次性不能喝太多。”

空氣又陷入了沈默,他之前被虐待的時候,幻想過很多次被程寧來救他的場景,無一例外都是她拼命的訴說著她的思念。

他記得當初她在游艇上的最後一面,是舍不得他的神情。

可為什麽……他偷偷的看了程寧一眼,從程寧的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麽。她好像很平靜,中間夾雜著一些憤怒。

顧徽的心突然不安起來,他記起了分開前的矛盾,程寧想要離開他,所以他囚禁了程寧,最後還沒有取得她的原諒,就發生了被劫持的事件,然後兩人分開再不能相見。

顧徽不自覺的啃起了指甲,這是他在這幾年虐待中養成的壞習慣,雖然他知道指甲裏面滿是泥汙一定臟極了,可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絕望的情緒。

她是不是其實從來沒有打算原諒他,她是不是還在怪他。

之所以來救他,也是因為她心地善良,本性純正,不願意有人因她而死。

他迷惘的看著車頂上閃縮著的救援燈。

他身體被困的時候,支撐他活下去的全部力量就是墜海前她不舍的眼神,所以他覺得獲得了她的愛,在想象中她的深情裏他才強撐這麽多年。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夢,那他該怎麽辦呢?

顧徽絕望的閉上眼,如果是這樣,他還不如當初死在海裏。

程寧看著顧徽的表情一會兒凝重,一會兒失落,一會兒有仿佛了無生念。大概猜到了他會胡思亂想,在尋找他的這些年裏,她研究了很多關於這個世界男性的心理。多年沒有找到他的下落,有警方的人告訴她,一個健康的成年男性如果失蹤了,就算沒有死,也有可能被拐賣。

所以她一邊祈禱顧徽活著並被好人心收留,一邊又不由的關註起被拐男性的心理問題,知道了大部分被拐男性獲救後,並不是喜極而泣,而是惶恐擔憂。

顧徽又是個敏感多思的性子,不然之前也不會搞出來這麽多事,她知道上去抱住顧徽,述說她的愛與思念可以讓他一時間得到救贖,但這並不能救他一輩子。

人只能自救。

不讓他自己轉過來這個彎,他永遠都會困在自己的思維定式裏面出不來,從他已經逃出昂波家裏,偷偷摸摸的跑到招待所看程念,明知道她們這麽多人在找他,卻不願意直接找她相認,最後還出現在海邊就知道他一定是在胡思亂想。

只要想到在海邊看到他一雙腳踩在海水裏,兩眼無光的朝著大海深處走去,程寧就覺得快要窒息。

程寧琢磨了一會怎麽讓顧徽自己走出陰影,又想到了昂波家,拳頭慢慢的握緊,她一定不會讓這家人好過!

救護車總算是到了醫院,顧徽被醫生送到了救援室,顧徽躺在病床上,兩個年輕女醫生走了過來,他看著她們逐漸靠近,伸手想要脫他的衣服。

理智告訴他,她們只是想將他的衣服脫掉好做檢查,可情緒已經崩潰。

顧徽哀號著從病床上翻騰下來,將旁邊的輸液架撞到,輸液管和各種檢測連接線與他纏繞在一起,他拼命的向後縮去,試圖把自己藏到墻角裏,他想讓她們走開,可嗓子裏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不敢說話,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是像個廢物一樣哀求眼前的女人饒了他。儀器發出鳴叫聲報警,就如同他的哀嚎。

程寧本在外頭和主治醫生討論檢查項,她覺得顧徽看上去狀態很差,需要從裏到外,將他的內臟、骨頭、皮肉逐一檢查一遍,需要檢查的項太多,主治醫生正在和她確認檢查順序。

這時救援室突然發出了巨響,接著是儀器警報聲,她趕忙和主治醫生一起來到救援室,看到的就是顧徽崩潰縮在墻角的一幕,液管勒在他翻卷的傷口中,隨著他的掙紮撕扯著他的血肉。

幾個檢查醫生束手無策的站在一旁,無辜的對程寧說:“我們什麽都沒做,我就只是靠近他,他就突然這樣了。”

程寧眼睛猩紅,她幾步沖到顧徽身前,跪下抱住了他,可他仍在不住的掙紮著。

程寧緊緊的摟住他,就算被他奮力反抗的手腳打到踢到也不放開,她把他的頭埋到自己的胸口,不住的親吻著他的頭發:“別怕,是我,我是程寧,我是……你的愛人啊。”

顧徽在程寧的安慰下逐漸平靜下來,他的理智戰勝情緒回到了身體,可他忽然又抖的像個篩糠一樣。

他被程寧看到最脆弱的一面了,他被程寧知道他是個怎樣的廢物了,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叱咤商界的顧總,也回不到清醒獨立的學生顧徽,而是現在這個窩囊的賤奴。

顧徽悲慟的啞聲求道:“你走,離我遠點,求你。”

求你程寧,給我留最後一點點的的自尊和臉面。

程寧腦子嗡的一聲,饒是她做好了顧徽可能會自卑敏感的準備,仍是被他這句‘求你離我遠點’傷的心碎成齏粉。

程寧抱緊顧徽的手用力更深,試圖將他契合進自己的身體,她顫聲說“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主治醫生上前將二人都拉了起來,她是個經驗老道的優秀醫生,看到這幅場景已經猜到病人崩潰的原因,剛剛已經狠狠批評了自己那兩個毛頭女學生,親自去喊了男護士長過來。

護士長有著豐富的和病人打交道的經驗,他把房間裏的女人們都轟走,拉住顧徽的手將他穩定下來,解開纏在他身上雜亂的線,又幫著他換了幹凈的衣服。

顧徽非常配合,護士長讓他擡手他就擡手,讓他坐下他就坐下。最後他躺在治療床上,任由護士長將他身上貼滿冰冷的儀器。

護士長貼完所有設備檢查線,又將輸液架擡起來,給他吊上生理鹽水,看他一副生而無望的樣子,拍了拍他的手:“小夥子,別太難過了,你妻子這麽好,你以後的好日子長著呢。”

好日子嗎?他真的還能有好日子嗎。

呂青梅小跑著匆匆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程寧孤單的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醫院走廊燈管老化了,半明半滅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

她看著程寧,步伐漸漸變慢,站在程寧身邊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的問她“顧徽……怎麽樣了。”

“他睡著了”

“他身體還好嗎?”

程寧內心悲痛如刀割“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貧血、低血糖、四肢無力、免疫力低下、左腿小腿斷裂,身上新舊傷痕不計其數。”

呂青梅哽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人活著就好。”

程寧忽然幽幽地問道:“如果你看到張氏被人折磨成這樣,你會怎麽辦。”

呂青梅低著頭,用腳尖在地板上畫著圈:“你提張氏幹什麽?我恨他還差不多,我找他做什麽,我都已經把他葬了。”當初她用張氏的舊衣服給他做了個衣冠冢,順利用張氏遺孀的身份拿到張家的錢,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過他。

“那你為什麽這麽盡心盡力的幫我找人,在周圍所有人都覺得我在做無用功,勸我認清現實放棄幻想的時候,為什麽你要不遺餘力的幫我?”

程寧勉強在嘴角扯出一個笑,好讓呂青梅知道,她這句話是調侃而不是真的不把她當朋友:“我們呂總,總不會是感念於和我的同學情誼,不忍心看我孤軍奮戰吧。”

呂青梅苦笑道:“你何必揭穿我。”

她這些年盡心的幫著程寧找顧徽,出力程度比程寧鐵黨白薇薇和向戚戚還多,她嘴上說是為了拉進和程寧的關系,張氏死了,張家已經倒了,她得再抱一棵大樹。

可實際上,她陪著程寧跑前跑後,事必親躬的拆解每一個線索時,她內心深處希翼著線索背後的人到底是誰,她自己也說不清,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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