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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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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章

劇組在一座溫馨裝飾的民宿裏,檐角掛著暖色的燈籠和鈴鐺,飄著長長的紅繩。

隔著一條窄路,隔壁是一座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從山下延到山上,也有個劇組在拍攝,開來了塔吊和超大號夜光燈,讓夜晚一下子亮成白晝。

江淮雨的劇組洋溢著青春傷感風,是傍晚端著塑料小凳,坐在街邊,一邊喝啤酒,一邊拉家常的小鎮文藝風。

隔壁的豪華劇組是聲光效拉滿、現場收音又現場配樂的4D劇組,樓頂上架了一層五千平米的特效板,動不動就電閃雷鳴、呼風喚雨,把周圍的其他小劇組吵得自動退離渝中區,留到最後的,只有江淮雨的劇組在硬抗。

傍晚,江淮雨穿著清涼的碎花裙,從椅子上撿了一把蒲扇,翻看著劇本。

這是她演過的最不符合邏輯的一部電影,女主和男主高中被抓早戀,填報志願時被迫分隔南北,又因為都家境貧寒,每次放假見面,只能乘坐火車。

飾演男主的是在圈裏兜兜轉轉,一直沒有資源的蒲嘉家。

蒲嘉家坐在老遠的地方,拿著一瓶礦泉水喝,留著寸頭,身邊有工作人員路過時,他就突然變副笑臉,目送人家離開後,又突然垮下臉,陷入一種難以描述的孤離感中。

江淮雨看劇本實在覺得無聊,就用劇本拍腿上的飛蚊,“啪啪”拍了幾聲,擡頭留意蒲嘉家的表情。

蒲嘉家45度低頭,看江淮雨時,像在仇視她,眼珠斜到眼睛上方,頭上的路燈照下來,剛好被蒲嘉家的臉擋住,整張臉藏在烏漆嘛黑的地方,讓人捉摸不透。

女二號是筱顏,飾演蒲嘉家的妹妹。

劇本裏對這個妹妹的定位也很模糊,既沒有和男主之間的感情線,又沒有個人的高光戲份,時不時冒出來露個臉,嘻嘻哈哈的。

“淮雨!”筱顏去山下買了兩杯奶茶,一雙飛毛腿十足馬力,噔噔噔地從土磚壘砌的樓梯跑上來,笑開了花。

江淮雨一看見筱顏的笑,立馬會被感染,好像看見一只蹦蹦跳跳的向日葵,開心地打招呼:“筱顏!過來坐!”

筱顏彎著腰,側臉流下一串汗珠,吐著舌頭:“累死老子了,爬了一百多層,淮雨,你快嘗嘗,我感覺這家的奶茶特別好喝。”

“你跑那麽遠?”

“山上啥都沒有,旁邊這破酒店,每天搞激光噪聲汙染,顯擺它臉多大,我們就因為等它關樓頂那只晃眼的照明燈,等了倆小時了。”

筱顏發著牢騷,回頭沖蒲嘉家招手。

“家哥!過來喝酒!”

蒲嘉家看著筱顏,突然開始變臉,嘴角笑盈盈的,點了點頭,起身拉起椅子靠背,往後擱了擱,不急不慢地朝這邊走。

“哈!”筱顏用手背揩著臉頰上的汗,心裏把蒲嘉家幻想成一只上了年紀的樹懶,老裏老氣地挪著步子。

江淮雨用吸管捅開奶茶蓋,盯著蒲嘉家,滋溜滋溜喝了幾口。

蒲嘉家走過來,跨過腿,往凳子上一坐,眼睛在地上四處瞟著。

“酒呢?”

“給,醬香的。”

筱顏遞過一杯茅臺樣式的飲料,蒲嘉家用手一捏,把奶茶從豁口處擠了出來。

“這不是酒。”蒲嘉家抖了抖褲子上的飲料。

“哈哈哈……”筱顏笑得前仰後合,好像她每次都能逮到蒲嘉家最狼狽的樣子。

蒲嘉家把嘴湊到已經擠來的杯沿,喝了一口,“嗯?這是奶茶和酒混一起了?”

“味道怎麽樣?”筱顏低頭湊近了問。

“小孩子喝的東西。”蒲嘉家說完,把袋子恢覆原狀,放到腳下。

“還嫌我喝小孩子喝的東西,你給我們買個大人喝的東西啊!我來回跑了幾百層階梯,就為了給你帶這個!”筱顏氣鼓鼓地說。

“好,給你喝大人喝的東西。”蒲嘉家轉身去自己車裏搬來一打白酒,折回來放在筱顏跟前,“60度的,敢喝不?”

筱顏撅著臉,“有什麽不敢喝的?喝!”

“說得好,喝!”蒲嘉家當即拆開兩瓶,給筱顏遞了一瓶,看了一眼江淮雨,動作停了一拍。

江淮雨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喝,仍舊咬著吸管,捧著小孩子才喝的奶茶,打算退居一旁,觀摩兩位“大人”拼酒。

夜半星稀,隔壁劇組的大燈仍明晃晃地照在樓頂,江淮雨這邊的劇組仍在歇工,兩個醉漢喝嗨了,一人抱著一瓶白酒,要去隔壁劇組討說法。

“走!去找他們!”蒲嘉家眼下兩片紅雲,把白酒瓶夾在胳肢窩,伸長手臂,直指前方酒店。

“走!不去不是小孩!不對,說錯了,不去不是大人!”筱顏也抱了一瓶酒,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邊。

“誒!你倆幹嘛去?”江淮雨把劇本和奶茶放下,趕緊跟上去,眼看蒲嘉家就要掉下山去,沖他大喊,“蒲嘉家,別走了,前面沒路了!”

蒲嘉家一腳踩下去,跌進一片低窪的草坪。

“呀!家哥!”筱顏臉上兩坨高原紅,蹲在路邊,伸手去撈蒲嘉家。

蒲嘉家把手夠上去,和筱顏的手攥在一起,暈暈乎乎地說:“你使把勁啊!”

“我使不上勁啊!”筱顏猙獰著,咬緊牙關。

一根長長的鋼絲移過來,上方連著吊車的懸壁,下方吊著一架攝影機,紅燈亮著,顯示正在拍攝狀態。

筱顏一擡頭,看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貼著她的臉,便用手指敲了敲,敲了半天,沒甚反應,“家哥,你看這是什麽東西啊?”

蒲嘉家翻過身子,啪嘰一聲,壓碎了身下的白酒瓶。

“何方妖孽,把老子酒瓶打碎嘍!”

蒲嘉家盯著那枚黑色的反光塊狀物,沿著一根細線望上去,看見兩輛巨大的吊車和兩套懸臂。

“就是你!老子找的就是你!”

蒲嘉家罵著,一手頓住攝像頭,“欸?這家夥這麽硬?”

筱顏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睛,“家哥,你咋個飛嘍?”

江淮雨捂住嘴,嚇得說不出來話,她看見蒲嘉家整個人掛在攝像頭上,被懸壁吊起,身上的短袖還暈染著酒漬,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一松手,就會掉到山下去,隔著四十層樓的高度,摔不殘,只能摔死。

“筱顏,你趕緊回去。”江淮雨把筱顏從危險的邊緣地帶抓回路中央。

筱顏眼角掛著淚,一手抱著酒,一手指著“空中飛人”,哇唧唧地哭:“家哥被擎天柱抓走嘍!讓他們放人!”

“別動了,再亂跑就沒命了!”江淮雨盯住筱顏,給導演打了個電話。

“餵,導演,蒲嘉家好像掛隔壁劇組的吊車臂上了。”

“什麽?”

“他喝醉了,抓了隔壁的攝像機,整個人被掛起來,飛走了。”

導演無語地吧唧著嘴,“我看見了。”

“你看見了?”

“我在酒店三十八層,從窗戶上看見他了,先不說了,我和他們劇組溝通溝通。”

江淮雨起身回望,看見酒店頂層巨大的落地窗前湧現一批人,個個緊趴窗戶,急得抓耳撓腮。

江淮雨把筱顏扶到椅子上,讓她乖乖坐好,轉身要去隔壁劇組“救人”。

“淮雨!你去哪裏?我也要去!”筱顏一見江淮雨要跑,就抱著酒瓶跟上去。

蒲嘉家在半空一點也不好過,兩只手臂又酸又痛,一低頭,腳下又是萬丈深淵,對面的酒店每層都站著人,趴在窗戶上看他。

“放我下來!”蒲嘉家喊著,喊到最後,沒有力氣了,眼看要抵到酒店墻上,壓成肉餅,頭頂的鋼絲晃了晃,把他晃進一扇沒有玻璃的窗戶,他的腳擦著地面滑進去,整個人在光溜溜的大理石地板上打了個滾。

周圍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剛割完玻璃的工人戴著手套,拍了拍蒲嘉家的肩膀。

“兄弟,兄弟?”

蒲嘉家臉朝地面趴著,打了個酒嗝,一睜眼,看見一條紅色的綢緞在自己身下,有股力量不停地把綢緞往外拉。

“兄弟,讓讓,壓著人家裙子啦!”工人用手推了推,企圖把蒲嘉家推開。

蒲嘉家仰起臉,看見一個胡子拉碴,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皺眉看他,眼神裏透著焦灼。

“你一個男人,穿什麽裙子?”蒲嘉家迷楞著眼,酒勁還沒過去。

工人嗅到一股濃郁的白酒味,掩住口鼻,站起來,用手點道:“你把人家女主角的裙子壓著啦!”

蒲嘉家順著工人的手勢往左邊一瞥,看見一個幾乎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像公主一樣戴著皇冠,站在金燦燦的光影裏,低頭望著他。

呼哧一個耳摑子拍過來,蒲嘉家蒙圈地甩了甩頭,導演打完這一巴掌,把蒲嘉家像搟面杖一樣滾走,低聲罵道:“你有病是不是?”

蒲嘉家掙紮著站起來,看見女神把紅綢裙子收了回去,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扭頭走了。

女神一走,圍上來一群工作人員,怒氣沖沖地問蒲嘉家要做什麽。

“我……我……”蒲嘉家把手擋在面前,退了幾步,“我是來問問你們……樓頂那盞燈什麽時候關……”

兩劇組中間的磚梯上,江淮雨正拉著筱顏瘋跑,一百五十層梯子,七扭八歪,不在一條直線上,每落一次腳,都要瞅準位置,一旦踩空,就會摔成肉醬。

“淮雨,你慢點!”筱顏在後邊走著醉步,懷裏牢牢抱著酒瓶。

江淮雨還不知道蒲嘉家是死是活,想著趕緊去看看情況,人沒事自然是最好,要是出事了,她打算息影,回去踏踏實實過自己的日子。

走到山腳,又迂回了一段路,借著導航在酒店樓下打轉,就是找不到正門在哪。

筱顏借酒勁沖到執勤的交警亭裏邊問,被交警抓住盤問身份。

江淮雨手機上的導航還沒導到目的地,又聽見身後傳來爭吵聲,轉身一看,筱顏扒拉著警亭的門要出去,和交警互拽袖子扯大鋸。

江淮雨突然覺得這顆向日葵沒那麽可愛了。

“不好意思!”江淮雨跑過去鞠躬道歉,“這是我朋友,我們在找港居酒店,迷路了,她跑過來問你們。”

交警看了一眼江淮雨,“咦?你不是那個江……那個江……”交警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回頭問警亭裏的同事,“柏星言女朋友叫什麽來著?”

警亭裏傳出幾聲參差不齊的“江淮雨”。

“哦,對。”交警松手,把筱顏放了,指了指側面,“從這個停車場進去,坐電梯上一樓,是港居酒店的大堂,你們在裏邊拍戲?”

“沒,那是另一個劇組,我們在山上。”江淮雨一邊說著,一邊徒手控制著筱顏,讓她不要亂跑。

“哦,那可能是別的大腕,這兩天酒店門前堵得烏泱泱的,經理把正門封了,不讓記者進去,所有演員都從停車場出入,有個特別漂亮的女演員,每次出入,身邊都會圍一大堆人,也不知道是誰。”交警看向江淮雨,“你肯定知道,你們都一個行業的……”

江淮雨和工作人員聊天的時候聽說過,隔壁片場的女主角是個香港來的女藝人,傳說是即將席卷娛樂圈的一股清流,自身實力和後臺都過硬。

但片方把消息封鎖得極其嚴密,外人都沒聽說過這個港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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