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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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情光有好的願望還不行，還要看是不是真的對別人有用。
——《風娃娃》常瑞①
那只狗被鄰居散養在居民樓下，他去上班就把狗扔在外面。
有一天，易言買早餐時，看到小狗餓得在吃垃圾。
一時心軟，她把早餐裏的肉包子扔了一個給它。
肉包很燙，小狗不顧燙，著急吃了進去，她再扔下三個就走開了。
小狗跟在她後面，她看著它濕漉漉的眼睛，從袋子裏又扔下一個：“對不起，小狗，我只剩五個了，再給你，我也吃不上了。”
此後，易言每次看到小狗都會給一點食物，小狗也認識了她。
一天，她路過看到小狗正在和大狗玩耍，互相輕咬對方鬧著玩。
看著小狗興奮的樣子，她有些害怕，故意繞著走。
小狗看到她，用和大狗一樣的玩耍方式親近她，咬到了她的腳踝。
易言尖叫著讓小狗離開，小狗被尖叫聲嚇到，後退著離開了。
就這樣，她在周圍人的笑聲中逃走。
晚上，她對著手機燈光仔細查看腳踝，有輕微的擦破。
易母推門就看著她的奇怪姿勢，質問道：“你幹什麽呢？！”
“我今天被樓下的小狗咬到了。”她輕聲道。
“我看看。沒事，哪裏有傷口啊。”
易母對著屋子裏的昏暗燈光看不清傷口，“那條狗的主人不是好相與的，那一家人都蠻橫不講理。”
易言“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狂犬病疫苗要上千呢。②
那時候的易言剛本科畢業，貧困潦倒，根本付不起。
賭吧，窮人只能拿命去賭命。
賭，這條狗沒有狂犬病。
賭，我能留下一條賤命。
賭，我會落得一場好死。
易言心寒。
她再也沒有給小狗餵飯。
小狗可能也不明白，為什麽它想和易言親近玩耍，卻被呵斥？為什麽易言不再給飯吃？
沒過幾天，易言上班路上又遇見了小狗，狗主人正在帶它玩耍。
正在興頭上的小狗看到易言，熱情地跑過來。
易言害怕、委屈，嚇得放聲大哭，哭聲在周圍的居民樓裏飄蕩。
狗主人把小狗喚走，易言擦擦眼淚去上班。
下班後，易父笑著問：“你今天是不是被小狗嚇哭了？那哭聲我在家裏都聽見了。”
語氣中充滿快活。
易言道：“嗯。”
之後，又是一天，易言下班了，冬季天黑的早，回到居民樓旁又看到了小狗。
易言看著跑過來的小狗，大聲撒謊，呵斥住小狗：“你又過來！上次咬了我，我自己花錢去打得狂犬疫苗，花了我一千多呢！”
狗主人在一旁不說話，用繩把小狗拽走了。
再後來，易言離開了家，偶爾回家。有次聽到易母和別人聊天，那小狗被狗主人的5歲小女兒給拖死了。
“怎麽能拖死呢？什麽叫拖死了？”易言不解。
“我也是聽說的，”易母道，“說是那小妮兒拽著繩只顧往前跑，小狗腿被其他狗咬傷了，沒跟上步子，然後就被拖死了。”
自那之後，易言開始害怕小狗，遇到小狗都會下意識遠離。遇到小貓，也只是給食物，不去撫摸。
不開玩笑，一千多的狂犬疫苗仍然不是27歲的易言能負擔得起的。
易言從生物書上知道了這個世界因為生物多樣性才得以延續，大家各自安好，便是最好。
易言一直沒回家，直到中秋節前一天，收到易母的微信，他們準備了吃的要送到易言學校。
自從考上了研究生，父母就對她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愛意，這次居然要給住校的易言送吃食。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小學的時候，看到別人的家長會給同學送東西，易言非常羨慕，她多麽希望自己的父母也會來。
初中的時候，同學的父母會接同學下晚自習，而易言只能自己淋著雨摸黑回家，因為父母都去上班了。
高中寄宿，每到寒暑假易言都需要打電話給父母搬東西，父母先抱怨一陣，才會去接易言，顯得她好像是個累贅。
大學，更是沒有影的事情。
疫情嚴重的時候，易言在朋友圈看到同學父母送熟牛肉，她當時就想著自己父母肯定是不會來給她送的，也沒有小學時期的羨慕。
易言總覺得她和父母之間存在時差。
在她童年需要依靠父母的時候，父母嫌棄她耽誤了自己的時間。
現在她長大了，正值青年，可以獨立面對生活了。
不知為何，衰老的父母好像突然爆發出無窮盡的親情，開始噓寒問暖，對她表現出愛意。
問題是：現在的她不需要啊。
她不需要父母的愛，不需要父母的關懷，也不需要父母的幫助。
豬養肥了，要拿去賣掉收錢了。
我快畢業了，馬上就要掙錢了，所以我爸媽對我變現出善意了。
易言是這樣想的。
從來沒有被善待的人，突然被善待了，只會覺得別人要來算計她，即使她手裏僅有三瓜倆棗，她也覺得別人意圖不軌。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說她沒見識嗎？
還是應該說易言真是惡毒，她居然認為是自己快要畢業了，所以父母期望可以從她那裏得到收益，所以才表現出善意。
她怎麽能這麽惡毒呢？！
這天底下，怎麽會有父母是為了自己利益才對自己孩子好的呢？
雖然說“養兒防老”，父母是孩子的天然“債權人”，孩子是父母的最佳“投資品”，作為孩子，怎麽能用這種“貧瘠”的想法揣測父母呢？
易言認為自己和父母之間好像存在著陰差陽錯的縫隙，這個縫隙是因從小沒有建立起來的鏈接而產生了現在無法彌補、更不可逾越的鴻溝。③
就好像成年人買了一顆年幼時想吃的糖，從現實的角度來講，這顆糖是無法遞到年幼的自己的手裏。
扯得太遠了，我們聊回小說吧。④
易言再三表示不需要，易母再三表示騎摩托車一小時就能到，很方便。
無奈，易言只能把學校地址發給易母，從網上找到學校東門的照片，告訴父母她在校門口等他們。
唉，今天的學習計劃先暫時取消。
這一天恰逢學校新生開學，東校門到處都是人。
易言比對易母發過來的照片，找到易父易母。
易母拿出準備好的東西，對易言一一講解，“這是你愛吃的蝦，還有你爸今天早晨剛炒的辣子雞，還有一些水果和零食。”
易言看著水果，發愁道：“你買水果幹嘛？學校有。”
易母笑道：“學校的水果貴，家那邊的便宜。”
易父一遍抽著煙，一邊問易言：“怎麽一直都不回家？學校真的就這麽好嗎？”
學校也沒有多好，最起碼比回到那個充滿爭吵的家庭強。
易言不能說實話，撒謊道：“我明年就畢業了，我留校覆習就是想找一份好工作嘛。有一份好工作，你們才能放心啊。我走了。”
沒有煽情，沒有多餘的交談，易言拿到東西就轉身離開了。
東西沈甸甸的，她一路上停下來歇了幾次。
回到宿舍，易言打開包裹，一盒水煮蝦，一盒辣子雞，一袋水果，一袋零食。
“你父母給你送了這麽多東西啊？！”張欣悅有些驚到。
“是啊，所以我一路提過來歇了好幾次。”
易言把水煮蝦、辣子雞還有零食都分成三份，“你一份，老夏一份，我一份。”
張欣悅拿著菜，高興道：“正好，我馬上去和魏明吃飯，加餐了耶！”
“你可以在食堂賣水餃的窗口整點醋，沾著蝦吃，更好吃。”
易言看著快壞掉的水果，把看起來好的水果撿出來，放到張欣悅和夏雪茗的桌子上。
“中！聽從美食大師的建議，整點醋嘗嘗鮮。”
張欣悅把分到的東西放進袋子裏，準備帶去和魏明一起吃。
易言沒看到夏雪茗，問道：“老夏呢？去吃午飯了嗎？”
“老夏剛出門，去和小李一起去吃飯了。”張欣悅說完出門和魏明去吃飯了。
易言發微信給夏雪茗，讓她留點肚子，回來嘗一嘗美食之家的手藝。
發完消息，她看著桌子上的水果發愁。
這些水果快要壞掉了，今天必須吃掉，還好沒有買米飯，還好把東西分給別人一起吃了，不然吃不完都得壞掉，最終都要扔掉。
吃吧，大不了，和以前一樣，吃完了再吐出來。
雖然會傷害自己的身體，但是會讓父母滿意。
易言在宿舍裏邊吃東西邊看吐槽視頻，吐槽視頻就是易言的美食伴侶。
近幾年爛劇太多，養活了一堆吐槽娛樂博主。
有時候，易言都想開一家影視公司專拍爛劇，怎麽爛怎麽吸引人的眼球就怎麽拍，然後養一堆吐槽博主拍視頻，最後用爛劇吸引人的眼球博關註掙錢，讓吐槽博主接廣告掙錢。
雖然觀眾看爛劇生氣了，但是看吐槽視頻就爽了啊。
又生氣，又解氣，觀眾可以從現實的壓力中暫時得到解脫，影視公司還能掙錢，明星也有熱度了。
一魚兩吃，物盡其用。大家各得其所，美事一樁啊。
易言把蝦殼都剝掉了，一口一個蝦仁。
嗯，今天的蝦不新鮮，口感不好。
手機微信彈出消息，是張欣悅發來的。
張欣悅：【小言，你家的菜真好吃，魏明不能吃辣，都多吃了幾塊雞肉】
張欣悅：【蝦很新鮮，雞的品質也很好】
張欣悅：【第二句是魏明要我加上的】
易言笑著回覆到：【我知道，這麽老年人的口吻，一看就不是你會說的】
張欣悅：【我真服了，我不想這麽說，他非要我加上，這個跟不上時代的老年人】
易言：【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雪茗回到宿舍，看到桌子上的一堆食物，“哇，這麽多東西。”
易言道：“是的，你快吃吧。”
夏雪茗吃完後，滿意道：“小言，這些菜很好吃，剛剛好吃飽。我和小李一起吃飯，她還問我怎麽就吃這一點，我說我室友給我留了東西，我回宿舍還要再吃一點。正好，很好。”
易言哈哈一笑，“正好就好。”
吃完東西，易言帶著充滿電的筆記本電腦去山上的圖書館。
中午了，插座附近的空位不多，都被占滿了。
用了8的筆記本電池最多能撐3小時，3小時寫論文，差不多了，3時後就回宿舍練習計算機二級。
做好了學習計劃，易言在到處都是書本的書桌中穿梭，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現在已經是九月了，進入了考研、考公、考編的倒計時。
學校圖書館的人數比上半年只多不少，越靠近年底，圖書館的人數會越多。
中午時間段，圖書館的人少，要麽去吃飯，要麽去午休。
易言抓緊了時間，趁著周圍環境安靜，把提前整理好的論文思路寫成完成論文。
寫小說的時候，可以聽音樂調動情緒，有助於創作的自由發揮。
論文需要有清晰的邏輯論述，一丁點聲音都會打擾到易言這只挑剔且無用的學術菜鳥的“正常發揮”。
易言伴隨著圖書館裏的餛飩香味，努力敲鍵盤。
是的，你沒有看錯，圖書館裏有人吃餛飩。
對於這件事，見識了圖書館各種“奇葩”現象後的易言沒有任何反抗，甚至享受餛飩湯帶來的香味。
這總比有人在圖書館裏吃榴蓮的強啊！
時間逐漸流逝，結束了吃飯和午休，圖書館的學生開始多了起來。
有的學生自己戴耳機，把書翻得震天響。
有的學生開著電腦，打開書本，然後低頭玩手機，這個好，這個不影響別人。
有的則是對著陽光四處找角度拍照片，不用想都知道這個人發的什麽朋友圈了。
還好原定的學習計劃完成了，再吵鬧也沒事。
距離晚飯還有一點時間，易言戴上耳機，把接下來要寫的內容整理好論文思路。完成後，她收拾好東西，拎包走人。
路過一些座位，那些座位桌上都有書，占座的人一下午都沒來。
如果圖書館的書桌能像洗衣機一樣，預約超過10分鐘不入座，就被清號重新排隊多好。
“我回來嘍~”易言學著張欣悅的樣子，愉快地走進宿舍。
夏·摯愛面包·雪·摯愛西餐·茗遞給易言一塊面包圈，“小言，嘗一嘗這個堿水面包，很好吃的。”
“好~”易言對夏雪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要四分之一，我那邊還有一堆水果得吃完，不吃完明天就壞了。”
夏雪茗沒有抱怨，沒有嫌棄，切小了面包圈，遞給易言，“給。”
張欣悅提到中午易父易母給易言送飯的事情，“你爸媽來給你送飯，感覺還挺好的嘞。我爸媽都想不起做這種事情，他們都大大咧咧的。”
“可是我總覺得他們是因為我快畢業了，能掙錢了，所以才對我好。”易言吃著水果，慢慢說道。
“我很擰巴，我不是不知道他們對我好，可是我無法忘記他們曾經對我做的事情。
所以感恩和怨恨在我心裏擰巴，我有時候會悲觀的認為，我會像張愛玲的《金鎖記》裏面的長安和長白，一輩子都痛不欲生，一輩子都逃不出命運的折磨。”
“你已經改變命運了。”夏雪茗道。
“啊？”
夏雪茗道：“你能意識到他們的行為是不對的，在溝通無效的情況下，決定遠離堅持做出不正確的行為的人的時候，你就已經改變命運了。”⑤
易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吐出有點壞掉的蘋果塊，壞掉的地方吃起來有點苦。
錦上添花永遠比不上雪中送炭，易言的父母太了解易言了，他們很明白該如何雪上加霜，火上澆油。
易言吐掉壞掉的水果，大言不慚問夏雪茗要堿水面包圈吃。
“老夏，你再給我切一塊堿水面包圈吧，我剛光顧著吃了，我想拍一張給溫聽看。”
夏雪茗滿足了易言的要求，又切了一塊堿水面包。
吃完水果，易言就已經感到很撐了，愛喝水的她又喝了很多水，明顯感受到胃部的脹痛。
這種脹痛是易言在前半生裏的“熟客”，只要和父母在一起，她就會感受到這種痛苦。
沒關系的，和往常一樣，忍忍就好。
淩晨三點，易言被撐醒，來到廁所嘔吐。
大拇指彎曲，用四指包住大拇指第一指節，握成拳頭，用大拇指的關節抵住發硬的胃部，按壓，食物從喉嚨裏噴瀉而出。
這一行為，易言做得行雲流水。她在家裏經常吃多，經常嘔吐，在學校裏是正常飲食，沒有嘔吐的經歷。
易言知道父母是愛她的，只是用了她不能接受的方式，加上年輕人的自尊心，她拒絕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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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娃娃》常瑞①
那只狗被鄰居散養在居民樓下，他去上班就把狗扔在外面。
有一天，易言買早餐時，看到小狗餓得在吃垃圾。
一時心軟，她把早餐裏的肉包子扔了一個給它。
肉包很燙，小狗不顧燙，著急吃了進去，她再扔下三個就走開了。
小狗跟在她後面，她看著它濕漉漉的眼睛，從袋子裏又扔下一個：“對不起，小狗，我只剩五個了，再給你，我也吃不上了。”
此後，易言每次看到小狗都會給一點食物，小狗也認識了她。
一天，她路過看到小狗正在和大狗玩耍，互相輕咬對方鬧著玩。
看著小狗興奮的樣子，她有些害怕，故意繞著走。
小狗看到她，用和大狗一樣的玩耍方式親近她，咬到了她的腳踝。
易言尖叫著讓小狗離開，小狗被尖叫聲嚇到，後退著離開了。
就這樣，她在周圍人的笑聲中逃走。
晚上，她對著手機燈光仔細查看腳踝，有輕微的擦破。
易母推門就看著她的奇怪姿勢，質問道：“你幹什麽呢？！”
“我今天被樓下的小狗咬到了。”她輕聲道。
“我看看。沒事，哪裏有傷口啊。”
易母對著屋子裏的昏暗燈光看不清傷口，“那條狗的主人不是好相與的，那一家人都蠻橫不講理。”
易言“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狂犬病疫苗要上千呢。②
那時候的易言剛本科畢業，貧困潦倒，根本付不起。
賭吧，窮人只能拿命去賭命。
賭，這條狗沒有狂犬病。
賭，我能留下一條賤命。
賭，我會落得一場好死。
易言心寒。
她再也沒有給小狗餵飯。
小狗可能也不明白，為什麽它想和易言親近玩耍，卻被呵斥？為什麽易言不再給飯吃？
沒過幾天，易言上班路上又遇見了小狗，狗主人正在帶它玩耍。
正在興頭上的小狗看到易言，熱情地跑過來。
易言害怕、委屈，嚇得放聲大哭，哭聲在周圍的居民樓裏飄蕩。
狗主人把小狗喚走，易言擦擦眼淚去上班。
下班後，易父笑著問：“你今天是不是被小狗嚇哭了？那哭聲我在家裏都聽見了。”
語氣中充滿快活。
易言道：“嗯。”
之後，又是一天，易言下班了，冬季天黑的早，回到居民樓旁又看到了小狗。
易言看著跑過來的小狗，大聲撒謊，呵斥住小狗：“你又過來！上次咬了我，我自己花錢去打得狂犬疫苗，花了我一千多呢！”
狗主人在一旁不說話，用繩把小狗拽走了。
再後來，易言離開了家，偶爾回家。有次聽到易母和別人聊天，那小狗被狗主人的5歲小女兒給拖死了。
“怎麽能拖死呢？什麽叫拖死了？”易言不解。
“我也是聽說的，”易母道，“說是那小妮兒拽著繩只顧往前跑，小狗腿被其他狗咬傷了，沒跟上步子，然後就被拖死了。”
自那之後，易言開始害怕小狗，遇到小狗都會下意識遠離。遇到小貓，也只是給食物，不去撫摸。
不開玩笑，一千多的狂犬疫苗仍然不是27歲的易言能負擔得起的。
易言從生物書上知道了這個世界因為生物多樣性才得以延續，大家各自安好，便是最好。
易言一直沒回家，直到中秋節前一天，收到易母的微信，他們準備了吃的要送到易言學校。
自從考上了研究生，父母就對她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愛意，這次居然要給住校的易言送吃食。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小學的時候，看到別人的家長會給同學送東西，易言非常羨慕，她多麽希望自己的父母也會來。
初中的時候，同學的父母會接同學下晚自習，而易言只能自己淋著雨摸黑回家，因為父母都去上班了。
高中寄宿，每到寒暑假易言都需要打電話給父母搬東西，父母先抱怨一陣，才會去接易言，顯得她好像是個累贅。
大學，更是沒有影的事情。
疫情嚴重的時候，易言在朋友圈看到同學父母送熟牛肉，她當時就想著自己父母肯定是不會來給她送的，也沒有小學時期的羨慕。
易言總覺得她和父母之間存在時差。
在她童年需要依靠父母的時候，父母嫌棄她耽誤了自己的時間。
現在她長大了，正值青年，可以獨立面對生活了。
不知為何，衰老的父母好像突然爆發出無窮盡的親情，開始噓寒問暖，對她表現出愛意。
問題是：現在的她不需要啊。
她不需要父母的愛，不需要父母的關懷，也不需要父母的幫助。
豬養肥了，要拿去賣掉收錢了。
我快畢業了，馬上就要掙錢了，所以我爸媽對我變現出善意了。
易言是這樣想的。
從來沒有被善待的人，突然被善待了，只會覺得別人要來算計她，即使她手裏僅有三瓜倆棗，她也覺得別人意圖不軌。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說她沒見識嗎？
還是應該說易言真是惡毒，她居然認為是自己快要畢業了，所以父母期望可以從她那裏得到收益，所以才表現出善意。
她怎麽能這麽惡毒呢？！
這天底下，怎麽會有父母是為了自己利益才對自己孩子好的呢？
雖然說“養兒防老”，父母是孩子的天然“債權人”，孩子是父母的最佳“投資品”，作為孩子，怎麽能用這種“貧瘠”的想法揣測父母呢？
易言認為自己和父母之間好像存在著陰差陽錯的縫隙，這個縫隙是因從小沒有建立起來的鏈接而產生了現在無法彌補、更不可逾越的鴻溝。③
就好像成年人買了一顆年幼時想吃的糖，從現實的角度來講，這顆糖是無法遞到年幼的自己的手裏。
扯得太遠了，我們聊回小說吧。④
易言再三表示不需要，易母再三表示騎摩托車一小時就能到，很方便。
無奈，易言只能把學校地址發給易母，從網上找到學校東門的照片，告訴父母她在校門口等他們。
唉，今天的學習計劃先暫時取消。
這一天恰逢學校新生開學，東校門到處都是人。
易言比對易母發過來的照片，找到易父易母。
易母拿出準備好的東西，對易言一一講解，“這是你愛吃的蝦，還有你爸今天早晨剛炒的辣子雞，還有一些水果和零食。”
易言看著水果，發愁道：“你買水果幹嘛？學校有。”
易母笑道：“學校的水果貴，家那邊的便宜。”
易父一遍抽著煙，一邊問易言：“怎麽一直都不回家？學校真的就這麽好嗎？”
學校也沒有多好，最起碼比回到那個充滿爭吵的家庭強。
易言不能說實話，撒謊道：“我明年就畢業了，我留校覆習就是想找一份好工作嘛。有一份好工作，你們才能放心啊。我走了。”
沒有煽情，沒有多餘的交談，易言拿到東西就轉身離開了。
東西沈甸甸的，她一路上停下來歇了幾次。
回到宿舍，易言打開包裹，一盒水煮蝦，一盒辣子雞，一袋水果，一袋零食。
“你父母給你送了這麽多東西啊？！”張欣悅有些驚到。
“是啊，所以我一路提過來歇了好幾次。”
易言把水煮蝦、辣子雞還有零食都分成三份，“你一份，老夏一份，我一份。”
張欣悅拿著菜，高興道：“正好，我馬上去和魏明吃飯，加餐了耶！”
“你可以在食堂賣水餃的窗口整點醋，沾著蝦吃，更好吃。”
易言看著快壞掉的水果，把看起來好的水果撿出來，放到張欣悅和夏雪茗的桌子上。
“中！聽從美食大師的建議，整點醋嘗嘗鮮。”
張欣悅把分到的東西放進袋子裏，準備帶去和魏明一起吃。
易言沒看到夏雪茗，問道：“老夏呢？去吃午飯了嗎？”
“老夏剛出門，去和小李一起去吃飯了。”張欣悅說完出門和魏明去吃飯了。
易言發微信給夏雪茗，讓她留點肚子，回來嘗一嘗美食之家的手藝。
發完消息，她看著桌子上的水果發愁。
這些水果快要壞掉了，今天必須吃掉，還好沒有買米飯，還好把東西分給別人一起吃了，不然吃不完都得壞掉，最終都要扔掉。
吃吧，大不了，和以前一樣，吃完了再吐出來。
雖然會傷害自己的身體，但是會讓父母滿意。
易言在宿舍裏邊吃東西邊看吐槽視頻，吐槽視頻就是易言的美食伴侶。
近幾年爛劇太多，養活了一堆吐槽娛樂博主。
有時候，易言都想開一家影視公司專拍爛劇，怎麽爛怎麽吸引人的眼球就怎麽拍，然後養一堆吐槽博主拍視頻，最後用爛劇吸引人的眼球博關註掙錢，讓吐槽博主接廣告掙錢。
雖然觀眾看爛劇生氣了，但是看吐槽視頻就爽了啊。
又生氣，又解氣，觀眾可以從現實的壓力中暫時得到解脫，影視公司還能掙錢，明星也有熱度了。
一魚兩吃，物盡其用。大家各得其所，美事一樁啊。
易言把蝦殼都剝掉了，一口一個蝦仁。
嗯，今天的蝦不新鮮，口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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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欣悅：【小言，你家的菜真好吃，魏明不能吃辣，都多吃了幾塊雞肉】
張欣悅：【蝦很新鮮，雞的品質也很好】
張欣悅：【第二句是魏明要我加上的】
易言笑著回覆到：【我知道，這麽老年人的口吻，一看就不是你會說的】
張欣悅：【我真服了，我不想這麽說，他非要我加上，這個跟不上時代的老年人】
易言：【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雪茗回到宿舍，看到桌子上的一堆食物，“哇，這麽多東西。”
易言道：“是的，你快吃吧。”
夏雪茗吃完後，滿意道：“小言，這些菜很好吃，剛剛好吃飽。我和小李一起吃飯，她還問我怎麽就吃這一點，我說我室友給我留了東西，我回宿舍還要再吃一點。正好，很好。”
易言哈哈一笑，“正好就好。”
吃完東西，易言帶著充滿電的筆記本電腦去山上的圖書館。
中午了，插座附近的空位不多，都被占滿了。
用了8的筆記本電池最多能撐3小時，3小時寫論文，差不多了，3時後就回宿舍練習計算機二級。
做好了學習計劃，易言在到處都是書本的書桌中穿梭，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現在已經是九月了，進入了考研、考公、考編的倒計時。
學校圖書館的人數比上半年只多不少，越靠近年底，圖書館的人數會越多。
中午時間段，圖書館的人少，要麽去吃飯，要麽去午休。
易言抓緊了時間，趁著周圍環境安靜，把提前整理好的論文思路寫成完成論文。
寫小說的時候，可以聽音樂調動情緒，有助於創作的自由發揮。
論文需要有清晰的邏輯論述，一丁點聲音都會打擾到易言這只挑剔且無用的學術菜鳥的“正常發揮”。
易言伴隨著圖書館裏的餛飩香味，努力敲鍵盤。
是的，你沒有看錯，圖書館裏有人吃餛飩。
對於這件事，見識了圖書館各種“奇葩”現象後的易言沒有任何反抗，甚至享受餛飩湯帶來的香味。
這總比有人在圖書館裏吃榴蓮的強啊！
時間逐漸流逝，結束了吃飯和午休，圖書館的學生開始多了起來。
有的學生自己戴耳機，把書翻得震天響。
有的學生開著電腦，打開書本，然後低頭玩手機，這個好，這個不影響別人。
有的則是對著陽光四處找角度拍照片，不用想都知道這個人發的什麽朋友圈了。
還好原定的學習計劃完成了，再吵鬧也沒事。
距離晚飯還有一點時間，易言戴上耳機，把接下來要寫的內容整理好論文思路。完成後，她收拾好東西，拎包走人。
路過一些座位，那些座位桌上都有書，占座的人一下午都沒來。
如果圖書館的書桌能像洗衣機一樣，預約超過10分鐘不入座，就被清號重新排隊多好。
“我回來嘍~”易言學著張欣悅的樣子，愉快地走進宿舍。
夏·摯愛面包·雪·摯愛西餐·茗遞給易言一塊面包圈，“小言，嘗一嘗這個堿水面包，很好吃的。”
“好~”易言對夏雪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要四分之一，我那邊還有一堆水果得吃完，不吃完明天就壞了。”
夏雪茗沒有抱怨，沒有嫌棄，切小了面包圈，遞給易言，“給。”
張欣悅提到中午易父易母給易言送飯的事情，“你爸媽來給你送飯，感覺還挺好的嘞。我爸媽都想不起做這種事情，他們都大大咧咧的。”
“可是我總覺得他們是因為我快畢業了，能掙錢了，所以才對我好。”易言吃著水果，慢慢說道。
“我很擰巴，我不是不知道他們對我好，可是我無法忘記他們曾經對我做的事情。
所以感恩和怨恨在我心裏擰巴，我有時候會悲觀的認為，我會像張愛玲的《金鎖記》裏面的長安和長白，一輩子都痛不欲生，一輩子都逃不出命運的折磨。”
“你已經改變命運了。”夏雪茗道。
“啊？”
夏雪茗道：“你能意識到他們的行為是不對的，在溝通無效的情況下，決定遠離堅持做出不正確的行為的人的時候，你就已經改變命運了。”⑤
易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吐出有點壞掉的蘋果塊，壞掉的地方吃起來有點苦。
錦上添花永遠比不上雪中送炭，易言的父母太了解易言了，他們很明白該如何雪上加霜，火上澆油。
易言吐掉壞掉的水果，大言不慚問夏雪茗要堿水面包圈吃。
“老夏，你再給我切一塊堿水面包圈吧，我剛光顧著吃了，我想拍一張給溫聽看。”
夏雪茗滿足了易言的要求，又切了一塊堿水面包。
吃完水果，易言就已經感到很撐了，愛喝水的她又喝了很多水，明顯感受到胃部的脹痛。
這種脹痛是易言在前半生裏的“熟客”，只要和父母在一起，她就會感受到這種痛苦。
沒關系的，和往常一樣，忍忍就好。
淩晨三點，易言被撐醒，來到廁所嘔吐。
大拇指彎曲，用四指包住大拇指第一指節，握成拳頭，用大拇指的關節抵住發硬的胃部，按壓，食物從喉嚨裏噴瀉而出。
這一行為，易言做得行雲流水。她在家裏經常吃多，經常嘔吐，在學校裏是正常飲食，沒有嘔吐的經歷。
易言知道父母是愛她的，只是用了她不能接受的方式，加上年輕人的自尊心，她拒絕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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