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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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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起波瀾

有時候,人生和寫作其實很簡單,一個夢,讓一個記憶回來了,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餘華《一個記憶回來了》①

餘華著.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裏[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5.第10頁

易言感覺到了隔壁桌的視線,扭頭看向他們,三人馬上忙做一團。

高承望撈著鍋裏的菜,放進洪亮的碗裏,“快吃毛肚!燙好了!”

看八卦看得入迷,忘記時間了。燙過頭了!不好吃了。

不好吃的東西就給洪亮,橫豎他也分不出東西好不好吃。

“你的香菜碎,給!”

洪亮一著急,把致死量的香菜倒進李鴻的小料碗裏。

李鴻著急大喊:“我不吃香菜!我不吃香菜!”

邊喊邊把碗裏的香菜撥出去。

“隔壁桌是你的室友嗎?”易言猜測道。

溫聽不好意思地回答:“昂,他們比較八卦。”

易言接著問:“你們都研三了,不找工作?不寫論文嗎?”

溫聽撓撓頭:“他們一個找到了工作,一個有家族產業繼承,剩下的一個準備教師編制。不過,找工作哪有看熱鬧重要呢?”

易言喝了口果汁,橙汁的酸甜沖淡了火鍋的油膩,“沒想到,男生也喜歡聽八卦。”

溫聽開玩笑道:“不要性別歧視他們,八卦面前,人人平等。”

易言夾起羊肉卷蘸上醬料,“那你的工作找的怎麽樣了?”

“這個月底有校招,”溫聽喝了口果汁,“我打算回到京城工作。”

“那挺好的,京城比較有發展前途。”易言咽下嘴裏的羊肉卷。

“真羨慕你們可以去大城市,我也想去大城市看看。從小就待在這個地方,除了專轉本後去外地讀了兩年本科,我人生的三分之一都過去了,一直在一個地方待著有些無聊。”

溫聽有些竊喜,又有些忐忑,“那你畢業後打算去哪裏工作呢?”

易言想了想:“目前沒想那麽多,只是想去外地看看,我準備去南方看看,具體哪個城市還沒定下來。”

溫聽有些洩氣,京城在北方,易言要去南方,以後只能遠程聯系了。

易言奇思妙想問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問題:“你讀計算機專業,那開屏廣告是不是你們研發的?”

這個問題多少帶點私仇。

溫聽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那個是客戶要求,客戶要求什麽我們做什麽。”

易言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忘記了,他們只是乙方。

吃完火鍋,溫聽告訴易言:“我已經付過錢了。”

易言拿起手機:“那我把一半錢轉給你。”

“不用,”溫聽馬上阻攔,“下次你請我吃飯就好了。”

一來一往,才有下次。都給清了,還怎麽有下次。

易言很爽快:“好啊。”

隨後,易言和溫聽一起在商場裏隨意逛逛,看到一家玩偶店。

易言透過玻璃窗看到了什麽,對溫聽說:“我們進去看看吧。”

溫聽以為是易言想去買玩偶,沒有異議,跟著進去了。

易言家裏的經濟條件不好,父母從來都不會買玩偶給易言。

溫聽的母親趙雅琴女士曾經把一個小熊玩偶送給易言,易言歡天喜地帶回家裏。湊巧的是,父母剛好吵了一架,易父摔門而出。

在易言的記憶中,父親代表著離去的背影和摔門的聲音,易父留給他的記憶就是那扇關上的門。

易母看著易言開心的笑容,心裏的怒火更盛,直接用手扇在易言紅撲撲的小圓臉上,嘴裏罵著:

“不要臉!家裏窮!你就去拿別人的東西!別人給你,你就收著了?你是有多麽不要臉!女孩子家一點臉面都不要!”

易言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只知道她再一次惹怒了母親。

早知道就不回家了。

這是易言從小總結下來的經驗。

長大了,易言上了大學基本不回家,也不會給家裏打電話,除非需要填寫家庭信息。

易父和易母總是和別人抱怨,女兒不和他們親近,翅膀長硬了,不服管教了。

長大後的易言不再向父母尋求情感的庇護,眼淚也是在心裏流。

小時候的易言不懂,難過時候就是會大聲哭泣。

易言的哭聲穿透不隔音的墻壁,趙雅琴聽到後敲門阻止。

易母沒有理會,也沒有停止打易言的行為,打到心裏的怒火消了才停止。

她笑著打開門:“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妮子不懂事。這是你們家的玩偶吧,還給你們。”

趙雅琴沒有伸出手接玩偶,“這個玩偶本來就是送給易言的,溫聽的玩偶太多了,沒有地方放,我就想著給易言一個。這只是一個玩偶,不值錢的。”

趙雅琴試圖降低玩偶的價值,讓易母批準易言獲得玩偶的資格。

易母還是把小熊塞到趙雅琴的手裏,“不用啦,易言有好多玩具,她不愛惜東西,這麽好的東西給她就浪費了,她根本不配。”

易言在一旁聽著,默默地擦著眼淚,在心裏念著:我沒有玩具,我愛惜東西,這麽好的東西……我確實配不上。

只是一個玩具小熊而已。

這只是童年記憶中的一件小事而已。

易言第二天就和往常一樣,笑著去找溫聽玩。

趙雅琴準備了比往常還要豐富的零食,“小言啊,我之前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昨天那個樣子,對不起。”

易言看著零食,不在意地說:“沒事兒,趙阿姨,這種事情,我早就習慣了。”

童年的易言一邊吃零食一邊看動畫片,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說來奇怪,童年的事情對童年的易言好像沒有什麽影響,童年的易言也不認為小時候過得有多悲慘。

直到長大了,成為了大人的易言在認識到更多的人,了解到更多的家庭後才知道:

原來,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只有爭吵與怨恨。

原來,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打罵孩子。

原來,即便是貧窮的家庭,也能擁有和睦的家庭氛圍。

長大後的易言才知道童年的易言有多可憐。

童年創傷仿佛存在時差,時間越久,創傷的痛苦越深。

以前,易言以為溫聽的家庭環境氛圍——那種平和、溫暖、互相尊重的家庭是不正常的,因為周圍家庭都是“咆哮與爭吵”模式,後來,她才明白是她的家庭不正常。

易言摸了摸大白鵝玩偶的材質,輕聲道:“這個好軟啊。”

張欣悅之前一直說想買一只大白鵝玩偶,這個應該就是了。

易言在內心思考。

溫聽拿起大白鵝:“喜歡嗎?喜歡就買下來吧。”

易言看了看價格,四十九點九,不到五十。也不是很貴,買下來給老張當禮物好了。

走到陶瓷區,易言看到一個天使雕塑,老夏應該會喜歡的,拿走。

溫聽準備付錢,易言出言阻止:“不,我來付,這是買給我室友的。”

“好的。”溫聽果斷收起手機。

錢要花在刀刃上。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該省省該花花。

錢,該花的,一分不能省,不該花的,一分不能花。

這一直是溫聽的金錢觀。

看著易言拎著大白鵝出來,張欣悅驚喜萬分:“這家店有大白鵝,我也要去買。”

夏雪茗拉住張欣悅,“你先等會兒,現在,你把頭向左轉四十五度角,好好看一下,那個披著頭發的知性女子是不是你導師?”

“啥?我導師?”張欣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臥槽!真是我導師!快!掩護我!!”

兩個人手忙腳亂,拼命假裝自己不存在。

還好夏雪茗個子高一點,擋住了張欣悅。

“今天周四,為什麽我導師會在這裏?”

張欣悅驚魂未定。

夏雪茗沒有聽張欣悅的話,眼睛一直跟著易言,“走,快跟上,不然跟丟了。”

兩人沒有註意到身後的三個男生。

“前面那兩個女生是不是一直在跟蹤溫聽啊?”

洪亮一邊喝礦泉水,一邊說道。

高承望看著手機微信通過了火鍋店店長的好友添加,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兩個應該是易言的室友。”

少說話的李鴻總是能抓住重點,“那這樣的話,豈不是,表面上是溫聽和易言談戀愛,實際上是兩個宿舍在努力。”

“唉呀媽呀,”洪亮的大嗓門如同喇叭,離得五十米元都能聽見他的聲音:“這倆人要是還不成,那可真是見了鬼了。”

溫聽:……

洪亮!我真是謝謝你!

前面的易言聽到聲音,假裝沒聽到,看了一眼溫聽,“你的耳朵紅了。”

“火鍋底料辣的。”

在火鍋店從頭到尾只吃清湯的溫聽胡言亂語地掩飾慌張。

冬天快來了,天黑得比以前早。

溫聽為易言掀開商場門口的塑料擋風簾,易言感慨道:“冬天快要到了。”

“是啊,冬天快來了,那春天也不遠了。”溫聽接上易言的話。

溫聽的這句話讓易言一楞,笑了出來:“沒想到,工科男生也會讀詩歌。”

溫聽:“啊?”

詩歌?什麽詩歌?誰的詩歌?

溫聽和易言一起走到師大門口。

“謝謝你,我今天很開心。”易言抱著花對溫聽說。

溫聽:“我的榮幸。”

“那……我們——”

溫聽打斷易言的話:“我們下次去吃烤肉吧。”

易言透過月光看到了溫聽亮閃閃的眼睛,真好看。

“好。”易言答應了。

易言不喜歡散步,她很忙,每次趕路都是急匆匆的,在她眼裏,散步是浪費時間。

可是,和溫聽一路走來,她覺得:和別人一起散步,也不是一件壞事。

看著溫聽離去的背影。

如果為了躲避悲傷而放棄喜悅,那人生會不會太無聊?

還好,讓她松了一口氣的是,溫聽沒有說“你看,我對你多好”這句話。

她很害怕,真得很害怕溫聽會說出這句話。

想著這些事情,她站在校門口有些出神。

“幸好你沒走,我忘了一件事,”溫聽快速跑回來,手裏拎著一袋鴨貨,“這是我室友家裏開的店,你和室友嘗嘗好不好吃。”

易言:……

溫聽也不好意思,“我都說我不要,他非讓我拿著,說要我幫他做宣傳。”

易言:……

溫聽也很無奈,高承望這個老六,真不愧是研究市場營銷的碩士,走到哪都不能忘記宣傳自家生意。

真的服了!

溫聽回到宿舍,高承望等在門口期盼已久了。

“怎麽樣?”高承望眼睛裏充滿期待,“你把鹵鴨給易言了嗎?”

溫聽心情超好,“給了給了,請董事長放心,小的已經成功將鹵鴨店推銷出去了,請耐心等待反饋哦,親!”

“你個奸商!真是什麽時候都忘不掉做生意!沒有人在私會的時候啃鴨脖!”

洪亮大聲控訴高承望的厚顏無恥。

溫聽痛苦地皺眉,在內心腹誹:私會?洪亮的語文怎麽能差到這種地步?!之前不該誇他語文進步的。

高承望一臉的理所應當,“大家都是朋友,順帶幫我擴展一下銷售途徑,有什麽不好?再說了,追求女生,不能只給那個女生花錢,還要顧及到女生的好閨蜜,好閨蜜一句話能把咱們做的一切歸零,她們宿舍還能吃到優惠價格的零食,一箭三雕,有什麽不好?”

“奸商!你的口才我比不上,我認輸。”洪亮聽得頭痛直接投降。

洪亮問溫聽:“你倆咋樣呢?我們在後面看著,你倆嘮得挺好的。”

溫聽拉開椅子坐下,“還行吧,隔閡稍微減少了,多少年沒見了,尷尬還是有一些的。”

洪亮:“你沒問她校園霸淩的事情啊?”

溫聽不解:“哪有多年沒見,一見面就戳人心窩子的?”

“你不提她弱點,然後假裝安慰她,這樣更能走進她的心裏啊?”

“這損招你也想得出來!我不要這麽做!”

溫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洪亮的損招。

“不是啊,兄弟,我有一件事沒明白,”洪亮這損色問道:“有那麽多報恩的方法,你為啥非得以身相許呢?她又不是長得貌若天仙。”

溫聽沒好氣回答道:“你不懂,我有我的打算。在我的心中,她就是好看,你幹嘛啊?”

“我看看你眼睛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咋得,你看她自帶美顏濾鏡啦?”洪亮作勢準備扒拉溫聽的眼睛好好瞧一瞧,“情人眼裏出西施啦?”

溫聽轉移話題:“你的語文有進步,這次把話說對了。”

“我最近在準備校招面試,我有讀書的好吧。”洪亮掏出教編輔導書展示。

“唉呦呦呦呦,你不是說,你大帥哥往那一站就被錄取了嗎?怎麽在這看書了呢?”高承望不會當過任何一個機會損洪亮。

洪亮不甘示弱:“你懂什麽?帥哥想美貌與智慧共存。”然後上下打量了高承望一番,“切,你這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是不會懂得——”

“切——”高承望翻個白眼,收拾起自己文件袋中的代金券。

今天,有人向死水投了一顆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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