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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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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過年前這一段時間,蘇歲安都沒怎麽出門,幾乎除了林梅青再沒有和誰有過聯系。

趙慧芳不讓她去醫院,說最近疫情又起來,醫院已經有了幾例病例。

但她自己每天從店裏醫院早出晚歸。

偶爾蘇歲安趁趙慧芳不在溜去長青書店,和張大爺坐一起,幫著整理書本,一呆就是一下午。

不管天氣越來越冷,張大爺還是永遠坐在店門那塊位置,安靜地喝著永遠飄著熱氣的茶。

清城這座南方老城終於也到了入冬的時候,樹梢像被凍住似的不再晃動。

來來往往的行人紛紛穿上厚外套,蘇歲安也裹上厚厚的棉服,手指都藏在袖口裏。

大年三十除夕夜。

趙慧芳早晨出門,蘇歲安抓住話口問了句,

“媽,爸什麽時候能出院?”

趙慧芳說,

“第一階段治療還算順利,下午我去醫院盯著,看能不能申請回家過個年。”

“真的嗎?”蘇歲安從餐桌上跳了起來。

“哎呦,飯別撒了。”

趙慧芳還是一臉愁容,卻在蘇歲安眼神亮起來一瞬間舒展開些。

傍晚。

趙慧芳打來電話,

“你爸這邊有點過敏反應,得重新輸液,今晚...”

“過敏反應?怎麽會突然過敏?”

蘇歲安急得聲音在馬路邊上聽著有些嘶啞。

“這你不用管,安安,咱家裏情況媽媽確實照顧不過來,我房間抽屜裏有現金,你看看哪裏飯館還開著自己先吃點,啊?”

“別餓著,聽話。”

“媽...”隔著風聲聽見電話兩頭各自的沈默。

“嗯。”

電話掛斷聲比抽泣聲要快,蘇歲安茫然地握著電話,露出的手背已經被凍僵,攥著手機那點溫度也很快蕩然無存。

“怎麽哭了吶?”

張大爺喊住蘇歲安。

蘇歲安默默垂著頭往書店裏走,紅撲撲被凍僵的臉蛋一眼被拆穿。

她搖頭。

再搖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

“爺爺...我好害怕...”

“誒呦...”

張大爺顫顫巍巍地擡起手臂環抱著蘇歲安。

明明已經很努力忍住不哭,但是看到張大爺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哭。

周榆說,張大爺從來不移動茶幾是因為那是她愛人生前最喜歡的位置。

張大爺說,他和他愛人都很喜歡清城這座城市。

可明明這座城市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傍晚天色漸晚。

張大爺給蘇歲安煮了碗面,兩人對著漆黑的夜色頭頂明亮的街燈在熱氣中互對著填飽肚子。

熱氣上了身,全身都暖烘烘的。

“爺爺,謝謝你陪我過年。”

少女哭過的聲音還未回覆,猶如細沙拂過。

張大爺開朗一笑,

“我也好久沒兩個人一塊過年了。”

“爺爺,奶奶一定是個很好的人,足以讓您守著這麽多年。”

蘇歲安看向張大爺,張大爺緩緩搖頭,像是有些困倦仰頭瞇了瞇眼,可嘴角還是不自主帶著笑意,

“怪我呢,讓她落單了那麽多年。”

“不說我老頭子了,吃完面早點回家了。”

張大爺把碗收了說道。

“爺爺,您這就要趕我走啊?”蘇歲安主動去搶碗筷,“我來洗我來洗。”

“不是要趕你走。”張大爺把碗筷拿回來,指尖有些粗糙的掌紋擦過少女青雉的臉頰,

“過年啊要和家人待在一起才團團圓圓,我不是你的家人呀。”

張大爺笑得慈祥,轉身進屋的動作緩慢顫巍,仿佛一只老烏龜回到老巢。

“張爺爺再見!”

張大爺還沒走進裏屋,就聽見門口簾子被人撥開,撩撥著門鈴也鈴鈴鈴的響。

蘇歲安跑著出店門又上坡。

冷風吹著臉頰流過淚的地方有種幹裂的痛。

手心裏卻暖暖的,腳底投射下街燈昏黃樹影,在冬日凝滯的空氣裏安靜又溫暖。

跑過緊閉的蘇家小館,蘇歲安偏頭多看了眼,即將離開時又忍不住倒了回來。

剛才好像略過去個熟悉的身影。

蘇歲安站馬路一側,隔著馬路看對面。

街上沒什麽人,小區裏家家掛著紅燈籠,開著暖色燈,偶爾傳來些歡呼喝彩。

樹影微微搖晃,少年的步伐緩慢而遲疑,落在腳後跟的影子修長卻略顯孤單。

周榆?他又為什麽在這裏?

蘇歲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邊。

反正都是一個人。

“周榆!”她喊了他名字,朝他跑過去。

少年擡眸看過來,眼神一下有了焦點,清澈而明亮。

“你怎麽在這啊?”蘇歲安擡頭看著那雙眼睛問道,“不冷嗎?”

周榆穿著深灰色衛衣黑色棉服,手剛從口袋裏拿出來一下被凍得通紅。

他頭發比放假前短了些,看起來比之前又多了份少年氣。

“你剪頭發了誒。”蘇歲安歪頭看他,“為什麽不說話?”

“嗯。”似乎太久沒說話,他嗓音有些沙啞,“你話怎麽這麽多。”

“過年就要熱鬧一點嘛”蘇歲安笑,“怎麽?嫌我煩嗎。那我馬上走!”

蘇歲安作勢要走,周榆立馬拽住她。

“我開玩笑的。”

她回頭得逞地笑,“我也開玩笑的。”

蘇歲安陪著周榆在街邊漫無目的地走,兩個人挨在一起,似乎也沒那麽冷了。

“周榆,你剛才在樓下看什麽呢?”

街邊漆黑黑一片,要不是有街燈,莫名其妙出現個人會嚇個半死。

“我在看...”

話在嘴邊了,周榆卻猶豫了。

5點亮起的街燈,為了周木生除夕夜家裏總是在傍晚就開始準備,6點半周木生接了個電話就匆匆離開,周沐言哭鬧著沒有爸爸不吃飯了。方蓉哄周沐言不成就動了衣架,周沐言往周榆懷裏躲,不小心掀翻了飯菜。

一年到頭好不容易聚齊吃一頓年夜飯,終究還是以雞飛狗跳結尾了。

7點,周榆從樓上下來透口氣,忍不住回頭透過亮著燈的窗戶看樓上的剪影。

家家歡喜,家家和樂。

“你是不是在找我?”蘇歲安自然地接上周榆的話,並眨巴眨巴眼睛看過去。

少女眼睛明亮,在路燈下更是澄澈。

周榆看著蘇歲安,嘴角揚了揚又回歸周少爺的狀態。

“你眼睛這麽大,我一眼就看得到。”

“胡說,明明是我先發現你的。”蘇歲安說.

她發現自己今晚好像...有點莫名亢奮,像喝了點酒,不上頭卻口無遮攔。

她就是忍不住想調戲他,想越界。

兩人走到街尾,路燈在綠蔭下氛圍更濃厚。

像一出默劇上演,盡管只要光和影,就能讓人聲淚俱下。

頭頂忽然綻放煙火,打破了那一刻寧靜。

“你快看!放煙花了!”蘇歲安拽住周榆手臂,指著煙花。

周少爺一手插兜漫不經心看了看煙花,最後定格在少女明媚的笑容上,

他眼底動了動,“沒見過煙花啊?”

蘇歲安回頭一楞。

不是沒見過煙花,比這盛大的我都見過。

只是和你一起,是第一次。

說話間隙,最後一發煙花落下,一切又回歸寂靜。

兩人還保持著對視的姿勢。

“煙花停了。”

蘇歲安回頭看了眼漆黑的夜色,眼裏閃過一絲遺憾。

周少爺換了個姿勢,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眼。

“怎麽了?”蘇歲安以為他要走,著急問了句。

“還想看煙花嗎?”周榆看向她問。

“啊?”蘇歲安盯著少年堅定的眼神,楞了一秒後堅定給以回答,

“想。”

“跟我走。”

周少爺把手從兜裏拿出來,握住蘇歲安的手。

溫暖的大手緊緊覆蓋上垂在身側有些冰冷的手,蘇歲安毫無防備被周榆帶著跑。

跟著少年的腳步,穿過漆黑的街道,手心裏被握得微微起汗他也沒松開過。

蘇歲安回頭看兩人奔跑時落下的剪影,就像一對情侶從默劇裏拉開帷幕跑了出來。

周榆帶著蘇歲安跨上天橋那一刻煙花剛好在天邊綻放。

煙花爆破的聲音剛好蓋過彼此厚重的心跳聲。

握著的手還沒松開。

蘇歲安從煙花裏抽身而出,偷偷偏頭看身側的人。

少年頭發微亂,剛好露出劍眉星目。

“周榆。”

蘇歲安喊了他一聲,他回頭。

“新年快樂!”周榆說。

蘇歲安的心跳空了一拍。

她張了張嘴卻還是說不出來話,她怕她張口就失控,明明想說的不是這四個字。

“新年快樂。”蘇歲安笑著看他。

煙花不停,兩個人緊挨著看煙花的背影也印上七彩煙火。

回家路上,煙花依舊沒停。

蘇歲安問周榆,“你怎麽知道八點半以後會放煙花?”

周少爺勾唇笑,“蘇歲安,我可是在這裏住了17年。”

也是。

蘇歲安馬上被說服了。

又到了要分開的街邊,周榆還是站在怡和苑門口垂頭跟蘇歲安講,

“進去吧。”

但蘇歲安沒動,她擡頭叫他名字。

“周榆,”

“嗯。”

蘇歲安從棉服口袋裏掏出個紅色平安符,遞給周榆。

“給你。”

周榆沒伸手接。

“這...”

蘇歲安直接掰開他的手,把平安符放在他手心。

“這是平安符,是我替你求的。”

“你為什麽要...”周榆摸了摸平安符整齊的邊角,擡頭看著蘇歲安。

蘇歲安低頭祈禱:別問...求你...

...

“說...說來話長了,你就當我多求了個送你,好吧。”

蘇歲安說著耳朵漸漸紅了,怕周榆覺得隨便,她又補充幾句,

“不過,我求的每一個平安符都是真心實意求的,很靈的。”

“哎呀,你也別把它看得太重,我書包裏也有一個,就是保平安的。”

“過年嘛....就是吉利一點...”

“好。”周榆照單全收,安靜地看著蘇歲安,聽她說完才接話,

“謝謝。”

謝什麽...蘇歲安把頭低了低不看他。

傻不傻,明明是你一直在幫我。

不知道你為什麽難過,但我只希望你永遠平安快樂。

“我,回家了?”

蘇歲安半轉身,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回家。

少年還站在原地,站在漆黑暮色裏,眼眸亮著光,少女半後退進門,消失在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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