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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慧芳先前打不通電話急得團團轉,終於接通電話先臭罵了一頓蘇歲安。

“陌生城市不要亂跑知道不?電話要接啊,聽見沒?”

蘇歲安插鑰匙進門,被罵了一路也不好受,悶悶地答,“知道了。”

趙慧芳並沒有準備結束,更是絮絮叨叨,

“你想想小學那次,但凡你碰到個人販子,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瘸著腿撿垃圾呢!”

“知道了。”蘇歲安越發不耐煩,“我到家了,先掛了。”

蘇歲安不喜歡聽趙慧芳講她小學走丟的事。

大概在四年級左右,她還沒現在胸口位置高的年紀,下雨天熱心送同學回家,結果被丟在陌生巷子裏迷路,像個無頭蒼蠅一般挨家挨戶亂竄。

幸運的是,有熟人認識蘇歲安把她安全送回家。

然後趙慧芳第一次拿掃帚棍揍了她一頓。

從那以後,每每她晚回家或者聯系不上趙慧芳一急就會把這事拉出來說。

不過,至今過去那麽些年,蘇歲安早已記不清當時迷路的心情,只依稀記得自己舉著傘護送同學回家,仿佛是全世界的超級英雄。

家裏還沒怎麽收拾過,地板上還躺著大大小小的箱子,開了燈看見空中飄著絮絮灰塵,趙慧芳電話裏叮囑她別動客廳東西,於是蘇歲安頭也不回地拐進了自己房間。

整個房子空蕩蕩,帶著許久無人居住的陌生氣息。

臥室和錦江住的配置大差不差,可睡前窗外時不時傳來馬路邊疾馳而過的車聲和半夜裏都未熄滅的街燈都在反覆提醒她,這裏是清城,不是錦江。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只記得頭忽然變得很輕。

再之後,迷迷糊糊聽見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話。

“安安!起床沒有?”

“嗯...”

蘇歲安翻了個身,趙慧芳不知道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此刻她已經換了身衣服,麻利地進來拉開窗簾,一邊交代著今天的事。

“早上我買了點包子豆漿在桌上,趕緊起床趁熱吃。”

蘇歲安拿被子蒙上頭,試圖找回剛才的頻道繼續做夢,被子被趙慧芳一把拉下來。

“還有啊,下午得跟我去趟周家親自道謝,周叔叔幫了咱家不少忙,你爸住院床位啊,還有你學籍的事,都是周叔叔一手操辦的。”

不知怎麽,蘇歲安在趙慧芳身上聞到了酒精味,也顧不上她說的什麽周叔李叔,胡亂應了聲敷衍似地坐起來。

趙慧芳大力揉了揉蘇歲安腦袋,語氣前輕後重,

“早上我去看看店面,你自己在家好好學習。”

“嗯。”蘇歲安還沒醒完全,半睜眼哼聲。

趙慧芳前腳剛出去,蘇歲安立馬縮回還有點溫度的被窩,卻怎麽也調不回剛才那個夢的頻道,睡意全無。

“哎呀啊~”

蘇歲安躺在床上擺了個大字,又擺了個3字,最後揉著後腦勺煩悶地坐起來。

“嗯啊~什麽周叔王叔李叔,我睡不著把你們都變成豬!”

蘇歲安抓了幾下腦袋憤憤地從床底下掏出拖鞋,終於磨磨蹭蹭進了廁所洗漱。

廁所窗戶就對著小區門口那側,“刺啦”一聲拉開有點生銹的網窗,一聲聲清脆的喇叭聲立馬湧進她耳朵。

昨晚還因為窗外忽然響起來的救護車鈴做噩夢了。

夢到中考畢業那個傍晚,一場大雨下得天空黑壓壓的,雨水幾乎要穿透薄薄的傘面,她只身一人站在雨裏眼巴巴地等著父親來接她。

蘇國強笑著說,“等你最後一科考完呀,爸爸把店門關了也要去接你!”

她沒等到父親,卻聽見了遠處警笛聲,一聲一聲拖著淒厲長音劃破雨夜...

她從來沒那麽一刻如此害怕過。

蘇歲安被嚇醒的時候路燈剛好滅掉,她看了眼時間,是淩晨3點半。

“鵝毛鴨毛甲魚背~”老爺爺騎破舊三輪車路過,車載喇叭聲傳至四面八方。

按照趙慧芳吩咐,蘇歲安穿上來清城之前趙慧芳領著商場買的白色齊膝短裙。

趙慧芳說,下午要去見個貴人,穿著不能太隨便。

穿上裙子進廁所鏡子前一照,蘇歲安哪哪都覺得不習慣,小時候剪了個西瓜頭,臉上肚子上都圓滾滾,親戚給什麽穿什麽。

長大了身材越發苗條纖細,然而穿上裙子她卻總越覺別扭。

“你講不講理吶?!我可按了喇叭的,你這大媽想碰瓷是吧?!”

“怎麽啦怎麽啦!”

早上開的窗忘記關上,這會兒樓下一點風聲聽得一清二楚。

蘇歲安探頭出去吃個瓜,卻看見趙慧芳在樓下差點跟人動起手來。

幾人圍著在路邊,電動車倒在路邊,趙慧芳激動地拿手指著對方,脖子伸長,像護子的老公雞。

“唉呀媽呀~”

蘇歲安看清楚局勢後立馬撒腿往樓下跑,顧不上穿鞋,勾了雙拖鞋吧嗒吧嗒跑到街邊。

圍在街邊的人多了起來,人群/交錯中總有幾人停下來耳語幾句,似乎在談論誰對誰錯,又似乎只是在針對某一方發表不滿或嘲笑。

人潮湧動,一雙球鞋也在遠處停住了,籃球彈地後從手中脫離。

蘇歲安沖進人群裏,費力掰開圍觀者的肩膀站到趙慧芳身旁。

“別吵了!”

蘇歲安的喊聲被淹沒在鬧聲中,有人聽見朝她看了眼,隨後吵鬧依舊。

“媽!”蘇歲安拽住趙慧芳袖子試圖勸說,“這是幹嘛呢?”

趙慧芳吵的臉紅耳赤,扭頭看見蘇歲安順著連著一塊罵了句,

“你不在家裏學習跑出來幹嘛?看笑話吶?”

“不是”蘇歲安看見趙慧芳手肘蹭破了皮,往外滲血的傷口還沾著泥。

“你手流血了,回去處理下吧。”蘇歲安伸手又拽了拽趙慧芳。

“不回!回個什麽回?看吧?都看到了吧?流血了!”

趙慧芳甩開蘇歲安的手,把手肘伸直了,仰頭沖那人大聲說,“自己看清楚了,被撞的是我,憑什麽要給你賠錢?”

蘇歲安看向對面那人,那人五大三粗,說話也含含糊糊,這時候掀開褲腿,展示他小腿上發黑的淤青。

“你流血,我沒傷著是吧?這車可都壓在我自己身上,您老太婆要被我這麽一撞了還能在這氣這麽足嗆人嗎?”

“你喊誰老太婆!”

“誒誒誒”蘇歲安急忙拉住要往上沖的趙慧芳,“媽,媽,媽,媽...你別...”

蘇歲安盡管手上攔著,心裏竟然期待著趙慧芳上去扇他一巴掌。

蘇歲安想了想還是氣不過,扯著嗓子喊了句,“誰知道你的傷是撞到的還是說話太難聽狗咬的?”

話一出,周遭有人在低聲笑,蘇歲安攥緊拳頭死死瞪著那人,聽見那個人吐了口痰低聲惡狠狠地罵了句臟話,心裏忽然有些發毛。

那人比蘇歲安高不到半個頭而已,寬度卻能有兩個蘇歲安寬,穿個大汗衫,嘴角油的可以反光,本就狹小的眼睛現在一瞇著更小了。

“怎麽?你還要打女生嗎?”蘇歲安脖子伸長,吵起架來生疏但從不露怯。

說著,蘇歲安刻意瞪眼往前湊,不顧趙慧芳在後面使勁往回拉扯她。

那人表情忽然猙獰,像是邪笑了下,擡了擡肱二頭肌。

接著,蘇歲安心裏一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那人汗腺發達的手部關節會打在她不算能滑滑梯卻也高挺流暢的鼻梁骨上,毛細血管在那一刻破裂,接著鼻腔逐漸被血腥味占領…

然而,這一切都沒發生。

她往前瞪大眼睛,結果對上那人驚慌失措的目光。

“她說的沒錯,你要是個大男人,打女生算什麽本事?”

聞聲擡頭,男生筆挺立體的側臉映入眼底。

還是他。

周榆拽住那人手腕往回收了下,那人喊痛後收手。

“你什麽人又是?多管什麽閑事?”那人還不打算服從,惡狠狠地對著周榆又罵了幾句臟話。

周榆眼眸深邃看不清變化,他也沒回答問題,反倒拿出手機打電話,“餵,我要報警,這裏有個故意碰瓷的...”

“不是!你報什麽警吶!餵!”

那人急了,迅速把膝蓋褲子放下去,立馬服軟,“好商量,好商量...”

周榆把電話拿遠,迅速掃了眼蘇歲安,女生恰好擡頭,一雙兔子眼變得無辜又可憐。

蘇歲安擡頭,一眼看見周榆手機灰白色鎖屏。

哦?

她低頭,使勁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笑出來。

“道歉。”

聽到道歉,蘇歲安立馬把頭揚著強硬起來,眼神一變瞪著那人的臉。

那人一臉的肉幾乎要垮了,

“大姐,小妹妹,還有...”

那人看了眼周榆,

“還有小兄嘚啊...”

“大家,對不起。是我碰瓷,我錯了。”

“真是碰瓷啊...”

“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散的永遠比聚起來快,沒一會路上就剩下幾人。

碰瓷那家夥溜的更是賊拉快,一擡頭就沒影了。

蘇歲安轉頭,趙慧芳還和鄰居“覆盤”,她轉身向周榆走過去。

陽光很大,斑駁光點落在彼此身上搖搖晃晃。

“謝謝。”她說。

周榆手指隨意勾了勾單肩包的肩帶,看著蘇歲安簡單回了句,“沒事。”

“噢,對了,阿姨手肘的傷口不深,回去記得消毒,這兩天別碰水。”

盯著這張臉,蘇歲安完全沒心思聽他講什麽,只覺得夏風悶熱擾人,脖頸間又熱又癢。

“我會註意的,謝謝你。”

“嗯”

沒話說後,周榆側了個身彎腰撿起掉落的球,說,“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男生身高腿長,往前走,背後落下一身少年氣。

“誒?那小夥走啦?有沒有好好感謝人啊?”

趙慧芳那邊“座談會”結束,一臉打了勝仗的樣子,像是絲毫感受不到手肘的傷口。

蘇歲安一臉擔憂,拽著趙慧芳往家裏走。

趙慧芳卻一路念叨著,“我跟你講,下次不能這麽莽撞,你說那人要真打你臉上怎麽辦啊?”

“聽沒聽進去啊?”

趙慧芳伸手推了推蘇歲安腦袋,

“你還生氣上了?”

“沒有。”

蘇歲安賭氣,進門就坐在沙發上翻找碘酒棉簽,不管趙慧芳說話。

找到碘酒棉簽,蘇歲安放在桌上茶幾,跟趙慧芳說,

“自己擦藥。”

趙慧芳一楞,其實心裏軟塌塌的,也不說再說她什麽,往蘇歲安旁邊坐下,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笨拙地擦藥。

蘇歲安還是看不下去伸手拿過棉簽幫著擦藥,“痛就說。”

趙慧芳看著蘇歲安,伸手把蘇歲安耳側的碎發往耳後掖了掖。

她微微笑著,“不痛。”

蘇歲安看了眼趙慧芳,忍不住說她,

“都受傷了還笑得出來。”

趙慧芳還是笑, “但我贏了啊。”

蘇歲安把棉簽扔進垃圾桶,哼了一聲,“幼不幼稚啊”

趙慧芳看了看傷口,又看著正乖巧收拾桌面的蘇歲安彎唇道,

“安安,這裏是大城市,沒人會無緣無故幫咱們,自己不硬氣起來,再讓人好欺負不是?”

手上動作慢了一刻,她眼眸不自然地快速眨了眨,習慣性把右耳後的碎發挑開些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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