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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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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臺

陷入濃稠如墨的黑暗,姜鳶丟下被熄滅的火把,指尖把刀勾出刀鞘,警惕地環視四周。

身後的破屋中又竄出一人影,姜鳶立刻掉轉馬頭看去,只見紫色煙霧撲面而來,沒等她捂住口鼻,煙霧直直探入她的鼻腔,在她的體內與噬魂殘毒糾纏勾繞。

只一瞬她便覺得渾身乏力,眼前冒著閃爍的光點,腳下似是灌了鉛,將她拉下馬去。

她奮力睜眼爬起身,卻被一人精準踩住肩膀上的傷口重新撲到地上。那人越踩越用力,傷口不斷滲著血,滴答在她的手背上。

邪媚帶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就她了。”

話音剛落,她被兩人拽著胳膊往前拖,再後面的事情她就什麽也記不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盆冷水猛地潑在姜鳶臉上,她驚坐起身,如同窒息般貪婪地喘息著,發絲淩亂的貼在臉上遮擋了視線。

四周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黑暗深處隱隱傳出嘶吼聲。

姜鳶手腳都戴上了鐵拷,她撥開臉前的濕發蹭墻站起身,一伸手便觸碰到冰冷的囚籠。她用力掰著鐵桿試圖將籠子的縫隙拉大,角落裏幽幽傳來虛弱的女聲。

“別費勁了,跑不掉的。”她好似即將咽氣,吐出的字說到最後只剩下氣聲。

姜鳶循著聲音找去,摸到了一濕黏的手臂,她撚著指尖稠膩的液體聞到一股血腥味,神色一凝,關切道:“你怎麽受傷了?這是何處?”

那女子哼出一口氣,吃力坐起身子:“你難道不知道這裏是生死博弈坊?”

生死博弈坊?

姜鳶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缺失了某段記憶,她之前也來過鬼市,鬼市的角角落落她都記得很清楚,可從沒聽說過還有這麽個地方。

那女子見她不吭聲,攢足了氣繼續道:“就是個賭坊,不過賭牌是我們這些女子的命。那些男人押註,女人為了活命撕咬扭打,最終活下來的人又會被拉著比一場又一場,直到死。”

難怪鬼市的男女平等被打破,原來是有人幹起了這種骯臟的勾當。

姜鳶憤恨地攥起拳頭:“這種綁架人的勾當還真是哪都流行!”她與那女子並肩而坐,“不知姑娘叫什麽名字?”

“溫雲朵。”

姜鳶瞬間擡眸,眼睛不由地睜大。

這人姓溫?鬼市裏姓溫的只會是溫家的人,可溫家家大業大,勢力也超過顧家成為最強大的,其家人怎會流落至此?

“溫姑娘也是被綁來的?”

姜鳶猶豫之下問出口,萬一她真是落難的溫家人,把她一並救出去說不定還能攀上溫家的關系,如此一來在鬼市裏的行動就有保障了。

誰知此話一出,陷入了一段長久的靜默,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姜鳶卻清清楚楚地看見溫雲朵的肩膀一沈,長久的嘆息好似她把所剩無幾的氣息全吐了出來。

冷笑一聲,她道:“我爹把我嫁到顧家後不管不顧,我嫁的那人在大婚當夜就死了,我不就順利成章地成了他們最有看點的賭牌嗎?”

“你爹可是溫老爺溫觴?”姜鳶看不見她的外貌,判斷不出她的年齡,小心翼翼問詢。

“差輩了,那是我爺。”

“抱歉,這裏太黑了,我不知道你這麽年輕。”姜鳶尷尬地撓了撓頭,閉緊雙唇不再說話。

她實在想不通,據傳溫顧兩家已經決裂,溫家又為何會與顧家聯姻。難道這溫雲朵在溫家這麽不受待見,故意被送去顧家受折磨?

原本還想著自己逃出去順便帶上她一起,可眼下不知她傷勢究竟如何,也不知帶上她能不能逃出這看守嚴密的牢籠,更何況靠她攀上溫家這層關系未必有好結果,保不齊還同時得罪兩家人。

她自己都在劫難逃,還是不要操心別人的命運。

不過她還是挺佩服溫雲朵的,她從枝頭落入深淵,又被人當作消遣的玩具,料誰都會發瘋絕望,甚至自盡。可她卻日覆一日煎熬著這般痛苦的日子,這堅韌和毅力非常人所及,想必她心中還是有活下去的希望。

姜鳶與她有種心心相惜的感覺,但眼下她只能在心裏為她加油打氣。

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為賭牌上場了,她一頭躺在墻角隆起的草堆上,不斷揉著鮮血凝固後發酸的肩膀閉目養神。

原本鼓囊的口袋現下空空如也,姜鳶拍腿坐起身,怨氣在頭頂積聚。

或許蕭確根本就沒走這條路,是那守門人故意在耍她!

錢給了命也要丟了,姜鳶咽不下這口氣,拍得鐵籠響:“可惡,竟然被耍了,給我等著!”

火光逐漸逼近,巡邏的守衛用劍柄予以回敲:“吵什麽吵!馬上就到你了!把衣服換上。”

說罷,他丟進來一套黃色的衣裳,帶著唯一的亮光又走遠了。

姜鳶用手探著衣裳繁雜的構造,不知該如何穿上。她瞥了眼溫雲朵蹲坐的方向,求助道:“溫姑娘,這衣裳該如何穿?”

“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你了。”溫雲朵撐墻站起身,“拿過來,我幫你。”

這衣裳是鬼市裏的特有服飾,上身是一件黑金對襟錦衣,修身窄袖,外套紅色紗制罩衣,婀娜的腰身若隱若現。低腰百褶裙由紅黑布條間隔拼制而成,裙擺無數條開叉讓腿部光滑白皙的肌膚在每一步中都毫無保留的展現。

姜鳶穿著別扭,拉高裙子大腿就要外露,扯低裙子腰間就顯露無餘,她生氣一扯裙子只能作罷。

被守衛帶走前,她借著火光瞥了眼溫雲朵。

溫雲朵穿著與她相同但支離破碎的衣服,蜷縮在角落,畏懼又同情的目光比那火光更加明亮。

必須帶她走,她不該待在這裏。

那一刻姜鳶只有這個念頭,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牢籠,向著更加刺眼的光亮走去。腳上的鐵鏈碰撞得鈴鐺作響,將她纖細的腳腕磨得通紅。

掀開透光的紅布,喧鬧的歡呼聲震耳欲聾,如同一陣狂風撲打在臉上。一瞬間她仿若五感盡失,蒼白的眼前慢慢浮現出扯碎的布料和成灘的鮮血。

這是比風雨樓的泥潭還要令人作嘔的地方。

看臺分層環繞,容納了幾百人。他們一個個露胸袒腹,赤膊翹足,散發著比血腥味還要惡心的騷臭。

守衛解開鐵拷,將她推到擂臺中央。周圍人高聲呼喊,吹哨勾引,揮手吸引她的視線。

姜鳶本不想讓這群厭惡的嘴臉汙染視線,可餘光瞄見了一熟悉的身影,她忍不住偏頭望去。

坐在貴賓臺上的幾人打扮仍舊端莊,再不濟也是穿戴齊全的。正中間那人留著濃黑的絡腮胡,與花白的頭發極不相稱,他便是顧家家主顧平。

坐在他邊上的就是姜鳶一眼瞧見的男人,他一襲黑衣,銀色面具下的雙眸冒著寒氣。他摘下兜帽,翹腿看向擂臺上即將上演的好戲。

另一個賭牌也被推上場,她高大健壯,粗壯的腿外八的露在開衩的裙擺外,要不是統一著裝,姜鳶還真沒看出她是女子。

歡呼聲漸息,下註的聲響此起彼伏響起,待一切恢覆平靜,尖銳的哨聲穿透耳膜,回蕩在整個坊中。

對面的女子如同一只兇猛的熊吭哧吭哧地沖撞過來,姜鳶及時躲閃才沒被她撞出擂臺。

與溫雲朵比起來,這人幾乎沒有負傷,只脖子右側有幾道抓痕,以及膝蓋上有一塊將要消退的淤青。看來這人一直保持著不敗戰績,這一架確實有些看頭。

姜鳶雙臂交叉迎接她的第一次正面攻擊,沒想到這人力道這麽大,左右兩拳交替錘過來讓她退後了數步遠。姜鳶甩甩胳膊,疼得“嘶”了一聲。

圍觀群眾紛紛倒著大拇指“籲”聲一片,嗑瓜子的開始嗑瓜子,打瞌睡的開始打瞌睡,全都一副十拿九穩的姿態。

怎麽可能讓你們贏!

姜鳶攥緊拳頭再次看向那女子,試圖尋找能擊垮她的突破點。

這人雖是力氣大,但行動頗為遲緩,方才兩拳的力道左手強右手弱。連她招架這女子都有些吃力,更不用說別的女子了。

但她們能讓她負傷,就說明有不用拼力氣就能攻入的突破點。

視線從她脖頸的抓傷挪到腿上的淤青,姜鳶心生一計,既然她右身攻防較弱,那就全力擊垮她那半邊身子。

姜鳶佯裝攻擊那人的正面,引得她全力防禦,就在她全神貫註應對之時,姜鳶身形一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現到她右側身後,蓄力的一掌如排山倒海般透過紅色罩衣打向她發紫的後肩。

只聽“咯噔”一聲,那女子跪倒在地,抱著骨頭突出的肩膀滾地嚎叫。姜鳶插腰站在原地,抹了把額間汗:“不是吧,這麽輕松?”

現場鴉雀無聲,隨即在悶雷般的嘆息聲中響起稀稀拉拉的幾片掌聲。

這一刻,快樂是屬於少數人的。

姜鳶得意地勾著笑,不自覺地擡眼看向貴賓臺上的那人。

這次兩人正向打了照面,那人還是帶著面具,眼中滿是驚愕之色,手指緊緊摳著凳把手,正要起身卻又被身旁的人按了回去。

“蕭大人若是想要解藥,可得賭對一場啊。不然,我隨時可以把蕭大人的行蹤透露出去,讓溫家人來抓大人。”顧平拍拍蕭確的肩膀,語重心長勸道。

“顧老爺放心,我一定奉陪到底。”

蕭確陰暗翻湧的眼底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心疼與憤怒,目光似是釘在姜鳶身上,顫動的瞳孔打量她全身。看到她肩膀上暈開的血痕,緊鎖的眉間如同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填滿了隱忍與痛苦。

與姜鳶碰上視線,他心虛地避開了。

這人怎麽這麽熟悉?

姜鳶來不及思考在哪兒見過他,就又要開始應對新對手。如此的比試一場接著一場,縱使她的精力比常人再充沛,力氣再充足,也在掰著手指也數不過來的比試中耗盡了。

與所有的人都已比試了一番,姜鳶單膝跪在地上直喘氣。

可惡,還真是把人當牛使。

好在比試已接近尾聲,她最後要面對的對手便是全坊最熱門的賭牌——溫雲朵。

溫雲朵禮貌上前伸手想將她扶起:“姑娘,還沒問你名字呢。”

“姜鳶。”姜鳶握住她的手起身與她貼近,“我有辦法逃出去,願意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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