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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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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村

十五的聲音先是漸行漸遠地幽幽傳來,隨即突然貼近大聲回應:“大人,有人竄到車前死了。”

“你撞了他?”

“不是,他方才還在喊救命,結果一下子就咽氣了。”十五掀開車簾看了眼姜鳶和左淩淵,“大人要不下車瞧瞧?”

蕭確讓二人在車上待著,自己下了車。

姜鳶和左淩淵可不是能耐得住好奇的人,兩人一左一右掀起車簾的邊角偷看。可倒地的那人被馬完全擋住,只能看到蕭確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兩人湊不到熱鬧,便又端坐回去。

趁此空檔,左淩淵用腿碰了碰姜鳶的膝蓋,壓低聲道:“南都寺廟這陣子在鬧鬼,等到了那兒你就躲在我身後,我來保護你。”

姜鳶淺笑一下把腿往回收了收:“既然這寺廟鬧鬼,左少爺為何將東西藏在那裏?”

左淩淵把聲音壓得更低:“我跟你說實話吧,那日我把東西偷來後途徑那寺廟歇腳,誰知我爹突然去那兒燒香拜佛了,我怕被他發現就把東西藏了起來。”

“原來左少爺用作交易的東西是偷來的啊,那你可知你偷的是何物?”

肯讓蕭確做出讓步的東西必定極為重要,這東西是左淩淵從杜泉河手裏偷來的,卻又能作為他與左縣令談判的籌碼,從她目前已知的信息來看,左縣令與失蹤案脫不了幹系,她大致能猜出這東西是什麽了。

左淩淵誠實一搖頭:“我不關心那是何物,主要這東西我爹想要,我把它偷來才能當作籌碼。”

“可是個木盒?”

“你怎會知道?”左淩淵驚訝地看向她。

姜鳶心裏有了答案,高興一笑:“猜的。”她撩開車簾扯開話題,“過了這麽久了,大人怎麽還沒回來。”

車外,蕭確擰緊的眉頭中正糾結著雜亂的思緒。

眼前這人的死狀與在左府刺殺他的那人一樣,看來也是中的噬魂殘毒。

可這毒何時這麽流行,隨便什麽人都能碰上了?

他警惕地環視四周,整座山掩藏在夜幕中,無半點燭火和人跡。

這人突然出現在這荒蕪的小道上實在可疑,他這般模樣應是跑不了遠路,出逃之地應該就在附近。

十五將屍體翻來覆去查看一番,沒找到任何東西能證明他的身份。

他嘆了口氣道:“大人,這人除了這件破衣裳什麽也沒有。”

蕭確湊近打量他全身:“把他手擡起來。”

十五聽從指揮將他手提起來:“指甲裏嵌滿濕泥和石頭碎渣,他是周邊哪個村子的農民吧。”

“未必。”蕭確瞥見他掩在袖子裏的手臂上泛著濕疹,轉身上車,“先把他埋了。”

“是。”

蕭確鉆進車內,見二人立刻話畢,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兒笑著看他,似是在掩蓋什麽事情。

他蹙著眉頭在姜鳶身旁坐下,冷冷瞥向左淩淵:“這附近可有什麽村莊?”

“嗯……不遠處有一個村子,只不過前幾年此地山匪頗多,百姓待不下去就都搬走了,也不知還有沒有人住著。”

蕭確毫不在意:“指路。”

左淩淵突然神色慌張起來:“這天色不早了,若是要繞到那兒去,今晚怕是進不去寺廟了……你該不會是打算在那荒廢的村子裏歇腳吧?”

蕭確看出他怕了,得意一笑調侃道:“怎麽,左少爺怕了?”

左淩淵膽子確實不大,但見姜鳶在一旁捂嘴偷笑,想起她昨日剛目睹自己落荒而逃,眼下定是又在嘲笑他,忙解釋道:“我才沒怕,我只是怕某些人身子嬌貴,住不得那臟破之地。”

“你可住得?”蕭確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卻偏頭看向姜鳶,嘴角微微上揚。

姜鳶還沈浸在二人幼稚的拌嘴之中,忽地被扯入他們的談話,先是楞住了神,問詢聲在耳中轉了一圈溜進腦袋後,她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我身子不嬌貴。大人都能住,我有何住不得的!”

蕭確一副占了上風的姿態微擡下巴看回左淩淵:“那便好。”

氣氛陷入尷尬境地,感受到二人對視的目光中刀光劍影,姜鳶往邊上挪了挪,只希望能快點下這燙屁股的馬車。

不知又前行了多久,車外傳來十五疲憊的聲音:“大人,到了。”

三人不約而同看向窗外。

夜幕將廢村緊緊包裹,清冷的月光灑在殘垣斷壁上,映出好似牛鬼蛇神的陰影。破舊的房屋門窗緊閉,到處彌漫著腐朽的氣息。

死一般的沈寂被馬蹄聲打破,黑暗中劃過一道移動的光影。

看來這村子早就荒廢了,今晚在此處歇腳除了恐怖了點,倒也挺清凈的。

十五將馬車駕到一處空地上停好,三人跨下馬車,接過十五遞來的蠟燭。

“十五,你先去尋一間能住人的屋子。”蕭確轉身看向左淩淵,“你在這看車。”

說罷,他把左淩淵不滿地叫喚聲拋在耳後,帶著姜鳶在廢村裏四處閑逛。

本以為姜鳶會害怕得上前貼緊自己,沒想到她伸著腦袋好奇地東張西望,甚至還鉆進屋裏查看情況,跟上街玩兒似的。

他停下腳步,等她一頭撞上後背:“沒想到你膽子倒是挺大。”

姜鳶護住差點被碰滅的蠟燭:“要待在大人身邊,膽子不大點怎麽行?再說我遇到兩個刺客都好好活了下來,還有什麽好怕的!就算現在鉆出個妖魔鬼怪來,憑我命硬還能護大人幾分。”

她堆著笑臉盯住蕭確的臉。她知蕭確來此處絕不是歇腳這麽簡單,或許是因為方才在那人身上發現不對勁之處,才想來此處調查一番。

蕭確的每一步計劃她都必須弄清楚,這樣才能將他這顆棋子掌控在手中,必要時為她所用。

她與其猜想倒不如直接問詢:“大人突然改道來這裏,是因為方才那人嗎?”

“他和你中了一樣的毒。”蕭確突然嚴肅起來,湊近一步將燭火貼近她的臉,“你今日可有感到不適?”

姜鳶搖搖頭。許是昨日將毒逼出了不少,加上身子骨硬,這點毒量應該對她沒什麽影響。但她能感受到毒素在身體蔓延,用力的時候胸口會隱隱作痛。

若不完全把毒排盡,怕是要耽誤很多事情。看來到了長州,還得找機會去趟鬼市找找解藥。

蕭確觀她臉色紅潤,想來她眼下確實沒有不適,便放心地朝村外走去。

他在前面走著,姜鳶在身後跟著,火光一點點向村邊的田野移去。

蕭確用燭火探了探田地,可光亮照得範圍有限,縱使他伸長胳膊將燭火湊近地面也看不清田裏情況。

他讓姜鳶在田埂上等著,撩起衣擺跳進田地。

這片田地荒廢許久,殘留的倒伏莊稼被一年又一年的雨水浸潤得發黑發臭。

蕭確似是聞不到臭味,蹲下身挖起一抔土在手中細細撚著。

此處的泥土幹裂貧瘠,一捏便如散沙隨風揚去。田裏的泥土如此,別處的亦是如此。

可方才那人指甲裏殘留的土質明顯是潮濕松軟且富有顆粒的,與此地完全不同。

他不是從這裏跑出去的,那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蕭確拍凈手起身眺望四周,若左淩淵說的沒錯,這周圍只有這一處村莊的話,那這人只能是從南都寺逃出來的。

夜裏的涼風將他的疑惑吹到姜鳶臉上,姜鳶蹲在田埂上托著腦袋,看他在地裏刨土,然後似陀螺一樣旋轉著望向四周,不解地皺起眉頭。

剛剛聽了蕭確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她還是不解他為何要來這兒。

都怪方才左淩淵一直要與她聊天,害她錯失了偷看那人的機會。若蕭確是因那人中毒而死才來此處,毒源又不在這裏,這猜想便說不通。

可看他眼下的行為,她又猜不出那人的屍體到底給了他什麽線索。

思緒如一團漿糊粘住了腦袋,忽地被身後草叢裏發出的輕微響動刨開,一陣風掠過,撥動了她的碎發。

她警惕地轉身查看,視線釘在一矮小的黑影上。

它的身形快得幾乎看不清輪廓,卻也能辨出是個人影而絕非牲畜。它如離弦之箭往廢村裏隱匿,眨眼不見了蹤影。

這人絕不是十五或左淩淵,姜鳶當下的反應便是要抓住他。她瞥了眼背過身子的蕭確,拔腿追了過去。

尋著那人留下的痕跡,姜鳶追到一坍塌的屋子前。屋前有口井,井邊還有打水溢出的水跡。

看來這裏有人住著,姜鳶只是有些納悶,有這麽多完好的屋子在,這人為何偏偏選了個最破的住。

她躡手躡腳向屋子靠近,拔下頭上的簪子捏在手中。

屋內傳來推動窗子的聲響,覺知那人從另一頭跑走了,姜鳶轉身奔去。可剛邁開腿,心口驟然似萬箭穿心般刺痛,氣息堵在喉間上下不得,耳裏響起熟悉的長鳴。

不是吧,才說的沒事就有事了?

她慌亂地想扶墻站穩,身子卻如同一灘爛泥倒了下去。

闔眼之際,她瞧見那黑影向自己逼近,清脆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餵!你怎麽了?”

她用力吐出四個字:“去找蕭……確……”

“小雀?你別暈啊,讓我找只鳥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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