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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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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江風

許野在火車站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杭雅菲。

他跟杭雅菲本來就不對付,很少單獨打電話。

接起來,杭雅菲道:“餵許野,我在金麗酒家,我喝了酒,你能過來接我一下嗎?”

她最近來回江南這邊談生意,白天在市裏,晚上回蔣家裏住。

許野皺起眉,本來就心煩,他說:“你咋尋思說這話呢?還我接你,我把酒灌你嗓子眼裏的?”

杭雅菲說:“你不接就不接,費那麽多話!”

說完,啪的一聲,電話就掛了。

宋之江在一旁聽到了,直樂,道:“你對人家大美女溫柔一點啊?”

“我又不欠她的!”

宋之江道:“我還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皮夾裏的照片,可是她啊!”

許野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宋之江趕緊舉起手投降。

——

時鐘指向了十二點,

那邊杭攸寧整理好了今日內的稿件,吃了一粒安眠藥,準備上床睡覺。

就在這時候,手機響了,是杭雅菲。

杭攸寧接起來,那邊杭雅菲像是喝了酒,聲音帶點沙啞:“你在哪?”

“在家。”杭攸寧補充道:“在城裏的家。”

杭雅菲沈默了一會,道:“許野不在你身邊?”

“他出差了。”

“你們倆快辦事了吧!”

杭攸寧有點不耐煩,道:“姐,你找我有什麽事?”

電話裏一陣沈默,許久後,杭雅菲幽幽地嘆了口氣,她道:“我從小就討厭你!”

什麽?杭攸寧楞了。

“媽媽偏心杭建設,爸爸偏心你,教你練武、寫字……你還一臉可憐巴巴,好像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你一樣!”

杭雅菲的聲音帶著微醺:“誰想過我呀!我他媽恨死你了!”

杭攸寧坐直了身體,她道:“還有呢?”

“還有許野。”她說:“當初他明明是喜歡我的,你扮可憐!讓他對你死心塌地,你是不是專門喜歡搶我的東西啊!”

杭雅菲有過很多男朋友,但是一直都沒有結婚。

杭攸寧深吸一口氣,道:“許野喜歡你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她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到書桌邊開始寫字,那邊杭雅菲借著醉酒,絮絮叨叨地哭訴著:“我們倆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他那時候一直送我回家——”

杭攸寧冷笑一聲,刻薄地說:“杭雅菲你以為你是誰啊?全世界都得圍著你轉是吧?”

她寫完,一邊拿著手機,一邊走出門去,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鄰居也是電視臺的,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就看見站在門口的杭攸寧,一邊打電話,一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她手裏,是一沓白紙。

第一張寫著:請幫我打這個電話131XXXXX

第二張寫著:告訴他,杭雅菲出事了,快報警。

鄰居的瞌睡,激靈一聲醒了。

——

杭雅菲本來在這邊,包了一個出租車司機。

可是應酬完,她才發現那個司機沒有在酒店門口等,已經晚上十點了,除了酒店的燈光還亮著,街面上已經黑漆漆的了。

她只能裹緊了披肩,朝公交站走去。

大概是因為夜太黑了,街上沒有什麽人,她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小姐!小姐!”

她回過頭,發現是一個穿著破爛的,臉上臟兮兮的流浪漢。

他觍著臉,道:“小姐,你長得好漂亮,我能請你吃頓飯嗎?”

杭雅菲一聲不吭,踩著高跟鞋就往前走。

流浪漢在後面一直叫著:“小姐,小姐……呸!不過是只雞!傲氣什麽!”

她終於走到了公交站,可是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末班車。

杭雅菲一向孤傲獨立,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直覺得發毛,想找個人來接。

可這個時候,讓女生出來不安全,她周圍的男的……又都對她有點意思。

杭雅菲最煩跟“這點意思”扯上關系。

她選擇打電話給許野,她真的煩許野,也知道許野是真的煩她。

幾年前,杭攸寧跟許野在一起之後,看許野那個肉麻的眼神,就好像天地之間沒有別人可在乎了。

那姐姐估計也排在後面了。

想到這,杭雅菲心裏就酸溜溜的。

她一直認為杭攸寧是自己的所有物,她得好好打拼,給妹妹掙前程。

可惜開完公司,扭過頭,妹妹已經被壞小子拐走了。

她本來想解釋一下,自己的狀況的,可是一聽許野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腔調,她就沒好氣兒地掛了。

那輛車,就是這時候行駛過來的。

“小姐,走麽?”

並不是出租車,那年月經常有沒有出租車牌照的人,拉私活賺錢,俗稱黑車。

杭雅菲猶豫了一下。公交遙遙無期,不遠處,那個流浪漢好像還在轉悠。

司機是個中年女子,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紋繡的眉毛,和極粗的眼線。

杭雅菲打開車門上了車。

“去蔣家裏多少錢?”她說。

“五十。”司機笑了,隨手扭響了車內的收音機,鄧麗君醉人的歌聲放出來: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裏

日子過得怎麽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這麽好的女孩。”司機說:“怎麽說死就死了呢?是吧?”

——

時鐘一針一秒地走著。

杭攸寧又回到自己的屋子裏, 跟杭雅菲聊著閑話:“你大晚上在外面幹什麽,我聽見風聲了。”

杭雅菲沈默了一會,才道:“我在陽臺看風景呢!”

杭攸寧豎起耳朵,努力地辨認著背景音,她聽到了輕輕地“叮”一聲,尖銳的金屬物品碰觸到了什麽。

杭雅菲突然道:“我不和你多說了……我……如果你認我這個姐姐,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杭攸寧說:“什麽問題?”

“爸爸死前最後一句話,究竟說了什麽?”

杭攸寧只覺得渾身巨震,整個人幾乎僵在那裏。

與此同時,她心頭生起的,是一陣巨大的興奮感。

只有黑蜘蛛那一行人。會反反覆覆地問這個問題。

那個人……出現了。

仿佛身處於巨大懸崖邊緣,腳邊就是萬丈深淵,她已經有點拿不住電話了,她一邊朝臥室走去,一邊輕聲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她必須拖延時間,給警察找到杭雅菲的時間。

——

許野接到電話之後,人已經在火車上了,所幸的是車還沒開動。

他三步並作兩步,從車上跳下來,一邊迅速報警,一邊朝金麗酒家趕去。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金麗酒家。

所幸的是,金麗酒家也安裝了監控器,在監控裏,隱約能看見杭雅菲朝公交站走過去。

他們挨家敲響了附近的住宅,最後,在一個流浪漢口中得知:“你說那個特別漂亮的小姐啊,她啊,上了一輛黑色的夏利。”

但是他實在是記不住車牌號了。

許野道:立刻和交警陳支聯系,協助在主幹道設卡,封了國道和高速的出入口。”

“你們四個把隊裏剩下兩輛車都開出來,別掛警燈,沿著夏利離開方向全城尋車。”

“你們倆去檢查監控,根據目擊者描述畫像,盡快鎖定嫌疑人。

“是!”

那個年代,車還不多,他們通過排查,一定能鎖定這輛車。

——

杭雅菲渾身已經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

她的手被反綁在身後,揚起的脖頸上面,抵著一把尖刀。

高大的女司機仍然戴著口罩,蹲在她面前,為她舉著手機。

她要求她,裝作跟杭攸寧閑聊,套出那個問題。

“你就告訴我吧。”她顫抖著說:“我,我就想知道。”

對面的杭攸寧沒有說話。

女人似乎笑了一下,低頭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她不知道,你就得死!”

杭雅菲眼淚已經流出來了,她不斷深呼吸著,放松著自己。

半晌,杭攸寧開口了。

她說:“你要跟我爭那個東西嗎?”

杭雅菲微微一顫,惶恐地看向女司機。

而卻在她眼睛裏看到了興奮。

女司機在紙上寫了三個字:“問出來!”

——

當年,杭尋跟杭攸寧相隔了一扇門。

他用血肉之軀,堵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來。

“寧寧……你一定要記住,無論如何也要記住……”

杭攸寧把耳朵緊緊的貼在門上,他說了很重要很重要的話。

她確實聽見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想不起來了。

這些年,她無數次拼了命地想,用手去錘自己的頭,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了。

也許,那是一個名字。

也許,那是一個地點。

也許,那是一個物件。

杭攸寧的眼神游移著,快速的掃視著墻面,可是對方很明顯已經不耐煩了。

她心一橫,說了出來:“你要跟我爭那個東西嗎?”

那邊許久靜寂無聲,她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就在這時候,杭雅菲顫抖著說:“爸爸的東西,當然也有我一份。”

“可是,那是留給我的。”杭攸寧繼續說。

“你就告訴我,它是不是在你手裏。”

杭攸寧道:“是。”

許野之前的判斷錯了,這聽上去不像是錢。

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東西……

就在這時候,門被敲響了。

杭攸寧迅速捂住話筒,無聲無息地去開門。

門外是警察,他們背後背著個包抻著大天線,想要用基站信息追蹤杭雅菲的信號。

另外一個警察,用筆在紙上寫著當前的情況。

被挾持人:杭雅菲。

車輛:無牌93年黑色夏利,銀色輪轂。

嫌疑人:女,相貌身高衣著未知。

車輛最後出現地點:錢塘大橋的路口南往北方向,車速約60公裏每小時。伴行車輛較少。

杭攸寧現在要做的,就是跟歹徒斡旋,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杭攸寧對著話筒,道:“在我住的地方,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你來取吧。”

杭雅菲顫抖著,半天沒有說話。

杭攸寧又道:“你那麽想要,就過來拿唄,我自己在家。”

——

不知道為什麽,女司機突然變得焦躁起來。

她在紙上沙沙地寫著,上面是“讓她給你送過來,一個人來。”

杭雅菲腦內混亂不堪,她不知道剛才那段關於許野的胡說八道,杭攸寧是不是聽明白了,她萬一真的一個人來怎麽辦呢?

她遲疑了一下,女司機又寫了一個地址。

杭雅菲讀著:“我在常樂路三段40……杭攸寧!別過來!杭攸寧你快跑!快跑!”

她在那一瞬間意識到兩件事。

首先,她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但是根據距離來看,自己絕對常樂路,他們是要騙杭攸寧過去。

其次,折騰這麽久,她突然明白一件事,女司機帶口罩只是為了麻痹她。

對方是個團夥,跟黑蜘蛛有關的團夥。

他們根本就沒打算留活口。

她必死無疑……

到了這時候,她反而什麽都不怕了。

她聲嘶力竭地喊:“杭攸寧!沒事的!你要好好——”

女司機一把將她拽到地上,一刀兇猛地插入腹部。

電話裏傳來杭攸寧的喊聲:“餵?餵?你有本事沖我來!別碰我姐!”

——

杭攸寧又好像回到了那個傍晚。

爸爸死的那一天,她同樣拼了命地去推門,可是怎麽都推不開。

她只能無能為力的,看著這世界上自己最愛的人,一點一點地消逝。

杭雅菲……她的姐姐,那麽美麗驕傲,會給她梳頭發,有一口吃的,一定兇巴巴地塞在她嘴裏。

杭攸寧幾乎要求饒了,可是最後一刻,她抱著電話嘶吼:“徐朝雲,是不是你!”

兩名警員都楞了,而電話那頭,有一個陌生的女聲脫口而出:“你怎麽會知道?”

杭攸寧整個人仿佛從水中撈起來一樣,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她緊緊握著電話,踉蹌著起身,看向臥室的墻壁。

警員這才發現,整整一面墻,密密麻麻的貼滿了照片,仿佛無數張人臉在凝視著對面,甚至有些恐怖。

每一張照片旁,都寫了姓名、籍貫、出生年月,現在的職業。

還分別標了奇怪的字母A、B、C……

其中一個,正寫著徐朝雲的名字,寫了C,只不過,那是一個男人。

“我不光知道你,我去過你家,你媽媽七十多歲了,她生了病,硬撐著一口氣一直在等你回來……”

對方簡直在嘶吼:“你說什麽!你閉嘴!”

杭攸寧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那個人又找到你了,對麽……”

痛苦和興奮同時充斥在腦海中,她整個人微微顫抖著。

“他一定告訴你,你不是陰陽人,你是人類中的高等生物……可是他一直在利用你,他根本不在乎你!”

“在乎你的,只有你媽媽,你今天殺了人,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

“許隊!找到車了!”

許野的判斷沒錯。

通過樹枝斷裂的方向,還有車轍的痕跡,他們在江邊的一處樹林當中,找到了那輛車。

可是裏面空無一人。

只有一些血跡,杭雅菲被帶走的時候,應該也是反抗過的。

“應該就是這附近,他挾持她,是走不遠的。”

可是這四下荒蕪,他們會去哪呢?

杭雅菲說的那個地址,已經派人去了,聽說是一個出租屋,裏面沒有人,應該是那個劫匪的住址。

而他們現在人在哪呢?

許野深吸一口氣,他們應該主要在樹林當中行走,因為沒有人,但是根據時間判斷,並沒有走多久……

——

杭攸寧緊張地握著話筒。

對方什麽也沒說,但他的呼吸聲非常急促,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就在這時候,他的電話響了。

杭攸寧所有的神經都繃緊了,她緊緊地握著話筒,手指青筋暴露。

她聽不清他們說什麽,但她知道,徐朝雲在跟誰說話。

這是她離那個人——

那個尋找潛在犯罪者,威脅許建邦,殺了她父親的,又用方臨河一條人命栽贓他……

這是她離那個人,最近的一次。

——

失血過多,讓杭雅菲整個人虛弱無力,她緊緊地握住拳頭,她知道,暈過去她就完蛋了。

徐朝雲神經質地說:“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對方在說:“殺了她,你就證明自己,你是高等生物!不殺她,你就永遠是個可憐蟲!陰陽人!”

而那一邊,被扔在地上的手機傳來杭攸寧的嘶吼:“不管他跟你說什麽,你都不要相信,因為相信他的全部都死了!”

徐朝雲終於崩潰了。

而且是大崩潰。

他扔掉了電話,嚎啕大哭起來,淚水打濕了他的睫毛膏和眼線,綿延出烏黑的兩團。

“我不……我不……”

他抽噎著,突然把手機扔掉,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杭攸寧還在電話裏說:“你告訴他,他要的東西就在我這,別傷害我姐!我就給他!”

“餵?”

“餵!”

杭雅菲無聲的張了張嘴,可是發不出聲音,她只能曲動雙腿,一點一點地挪著,身下蜿蜒出一片血痕。

寧寧……

可就在這時候,電話因為耗電太多,無聲無息地關機了。

杭雅菲眼睛裏,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

因為失血過多,她已經發不出聲音,頭一歪,徹底倒在了地上。

——

電話掛斷了。

杭攸寧把指節咬得血肉模糊,不停地問警員:“你們定位到具體地址了麽?”

“不行,電話掛斷了,沒法追蹤位置。”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杭攸寧撲倒自己的照片墻前,這是她用整整七年,整理出的成果。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

她一直能聽到,背景是熟悉的風聲,那是!

並且警員進門的時候,杭雅菲的聲音急了起來,帶了哭腔。

是不是說明,那個劫匪也著急起來。

他們的動作已經輕得不能再輕,他怎麽會知道,警員來了?

杭攸寧轉頭就朝門外跑去。

她迎面看見許野,正帶著一群人,朝她的公寓樓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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