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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槿花一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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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槿花一朝·7

月雫山火焰滔天,巨大的咒力如夜間驟然發怒的無垠海面,毫不留情地卷起幾個奉命來斬殺她的咒術師,用力地砸在地上!

內臟猛然間碎裂,血液源源不斷地從口鼻流出。

暄面色平靜地坐在原地,只是擡手撣了撣肩上的灰。

她肩上的紋路已經蔓延到了手肘處了,細細的,比煙絲還要細,她便沒怎麽當回事。

幾個五條家的一級咒術師痛苦地倒在原地□□,暄看到風鈴上濺到的一滴血,眉目間倏然陰沈不悅。於是,蝴蝶化為尖刀,一下一下殘忍地在他們的四肢百骸上割下密密麻麻的傷口,血液很快就把草地浸透了。

“我說過了吧,”她的聲音輕輕的,仿佛在和最深愛的人呢喃,卻讓在場除她之外的人毛骨悚然,“我的咒力多到可以完全碾壓你們五條家的每一個人,只有五條悟長大了,才有可能打得過我。還是不要白費心思了吧?不然的話,我會直接把你們碾碎,不再留情哦?”

一只蝶慢慢悠悠地從她的指尖飛出來,癱在地上的幾位咒術師下意識瑟縮一下,拖著破破爛爛的身軀往後本能地挪了一點,卻只見到這只冰藍色的蝶停駐在風鈴上,把那一滴血徹底地“燒”沒了之後,就化成了一堆閃著熒光的齏粉。

背後之人還沒有說話,大抵是要這幾個咒術師戰到最後一刻的意思。

暄扯了扯嘴角:“想打消耗戰的話,也不可能哦。畢竟你們要前來在月雫山刺殺我呢。”

她的背後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粗嘎聲終於響起:“別掙紮了,我們有針對月雫的咒具……”

“其實死了也無妨。”暄笑得眼睛都彎起來,美得驚心動魄,“那你們的六眼神子就要經受成倍的痛苦了哦,能不能活過七歲都不一定呢。束縛這種東西,是必死的哦。”

粗嘎聲音驚疑不定,勉強壓下了暴怒之意:“你做了什麽!”

“只是立一個束縛而已啊,”她說,“強制他每個月見我一次而已,這樣我就會替他分擔一半的痛苦。”

“區區一半痛苦而已,悟大人不可能承受不了。”粗嘎聲恢覆了一點氣勢。

“不,你們大概不了解我,”暄不緊不慢,“我選擇[儲蓄]痛苦,可以把這麽多天的痛苦猛地歸還給他。”

背後之人瞳孔驟縮。

“他現在真的很脆弱,我這麽搞一下,可是真的會夭折吶。”

她打了個響指。

漫山遍野的火被咒力強行壓了下去,徹底熄滅。

暄無趣地揮了揮手:“滾吧,記得讓他每個月見我一次。”

/

徹底離開月雫山之後,五條悟回望。

卻發現,原本在[六眼]看來很清晰的山巒外,籠上了一層看不透摸不清的霧氣。

“悟大人?”身邊的侍女望向停住腳步的他。

落在肩頭的蝴蝶已經消失了,他垂眸望著在兩個罐子裏安靜地蟄伏的蝴蝶,突然來了一句:“那些照片給我吧。”

侍女錯愕了一秒:“月雫大人的照片?”

五條悟瞥了她一眼,對方立時就明白這是非常堅定的意思了。

拍立得拍出來的照片有一種特殊的質感。

小朋友擺弄了一下,忽然又出聲:“本宅應該有很多裝著我的照片的相冊吧。”

侍女提起這個,連聲音裏都能聽出來她的滿心歡喜:“是的呢!從出生開始,悟大人就有好多位禦用攝影師,迄今為止拍到的照片已經裝滿了十大本相冊了哦~”

五條悟從對方的聲音裏,能聽出那種不帶分毫作偽的,由衷真摯的喜悅。

他沒由來地回想起,修行之初,他和暄的一場對話。

“——就算是因為你的眼睛,五條家對你的那些愛也都是真心實意的。”

她那時這樣說。

“那就,”五條悟想了想,“送一本給她。要送老子最帥的那本。”

侍女的讚美之詞一下子卡殼,臉上的各種情緒一下子混合夾雜著凝固在一起,看上去有幾分滑稽。

良久,她才艱難地道:“嗯,好的。”

……

小孩子總是一天一個樣的。

分別半月以來,暄收到了無數零零碎碎的禮物。

有他心血來潮做的一罐牛軋糖、一沓滿分的中文試卷、一套套漂亮的適合她的和服與各種禮服、一疊憑借印象畫下她的油畫紙、一封封薄薄的信……有時更是無厘頭的一根蘋果糖,或者是做成標本的真蝴蝶,又或者只是隨心所欲寫下的演算草稿紙。

當然,送來的還有小朋友自己的一本相冊。

他對自己長得多可愛顯然有數,所有人誇獎他的時候他都可以習以為常地照單全收,唯獨暄寫信提到這件事情並且認真誇讚他的時候會很害羞,在下一封來信的時候會“斥責”她誇得太浮誇了。

每個月見一次還真的只是見一次。

暄終於明白為什麽定下了一年修行一月的規矩——每個月見一次的時候雙方都會非常難受。也許是月雫山在非修行的其餘月份,都不太歡迎另一種過分強大的力量的進入。

但他們還是見面了。

她會感慨小朋友長得快,小朋友還是照樣別別扭扭地別過腦袋,別過去一會兒很快又會轉回來,開始毫不客氣地吐槽她。

那些因為時間帶來的生疏感就會在這一句句吐槽聲中消散了。

轉眼之間就到了十二月。

天寒地凍,萬物休憩。

上個月五條悟給她帶了很多游戲卡帶,她沒日沒夜地通宵玩,各種支線全部打通關,困得往後一靠躺在榻榻米上就昏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發現手足冰冷,她怎樣睡去,就怎樣醒來。

房間裏黑漆漆冷冰冰的,沒有人氣,沒有說話聲,靜得連窗外的風聲都聽不見。更不可能會有人往她身上蓋一張毯子。

有一瞬間會覺得很寂寞。

十二月的第一天,暄就推開門,等待著新一個月的相逢。

她的眼睫密密垂下,坐在榻榻米上等待這一月的拜訪。

十二月第一天,她的小朋友沒有來。

暄想,正常正常,過去幾個月裏,也有三號才來的。她幹脆利落地在十二月一日的日歷上畫上了一個鮮紅的大叉,遲疑了一會兒,又在“3”下面劃了一根紅線。

十二月第二天,她的小朋友沒有來。

烤箱裏的甜點烘焙得甜蜜,她一口一口地全部自己吃掉了。吃到後來覺得有點反胃,第一次嘗試著開高度數的餐酒搭配著吃。酒精讓她暈眩了半天,半夜醒來抱著馬桶狂吐。

十二月第三天,她的小朋友還是沒有來。

暄發呆了很久,才把所有的甜點收拾好,塞到冰箱裏,突然開始回想自己以前是怎樣度過那六年的。似乎是沒日沒夜地訓練,但那時她並不感到寂寞。

十二月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她的小朋友都沒有來。

沒有消息,沒有回音,她吸完了幾乎兩只手那麽多包的煙,酒也喝了很多瓶。冷掉的煙灰堆成小山,她笑著想這是時間的骨灰,但唇角很快就耷拉下來。酒精讓人不知今朝,所有感官都鈍化,“期待”二字被模糊。

暄醉意滿盈地躺在榻榻米上看天花板的時候,有一剎那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母親溫暖的子宮,羊水暖融,那時候她不需要與外界交流,也不會覺得如何,母親的子宮就是她整個的宇宙。

等到清醒一點的時候,她又張開五指,用力地拍在了額頭上。

想什麽呢,她哪有母親。

她本就是孤身一人來到這裏的,沒有來路,不知歸途。

連靈魂都好像在變薄,瘦削,脆弱,沈默。

肩上的紋路線逐漸蔓延,仿佛綿密黏膩的蛛網,一層層編織開來。

十二月七日的傍晚,她讀完了一本書。她盯著書頁插畫上金黃的麥浪,有些怔然:她是不是被——馴服了?

遠處燈火昏昧,只有她自己的咒力蝴蝶在閃爍著熒光。

倏然之間,暄的心口重重一跳!

她看到了。

闊別許久的小朋友一個人貓貓祟祟地上山來,身邊沒有跟著侍女。極遠處有煙花砰砰的聲音,她在一片流光溢彩之中,看到了跑到她面前,雙手撐在膝蓋上喘著粗氣的貓崽。

“我……呼……我本來就打算……打算今天來看你……”他氣都沒喘勻就開始解釋,順帶著把懷裏超級長一只的五條貓貓抱得更緊了一點。

還沒來得及解釋完,他便落入了一陣香氣之中,隨後而來的是對溫度的感知。

“落雪了,小悟。”她對著小朋友這樣說,“生日快樂。”

這個擁抱持續得有點久,貓崽抱到後來掙紮了一會兒,然後把手裏的玩偶遞給她:“生日快樂啊暄,這個是禮物。”

她顯然怔了一下,完全沒想起來自己也是同一天生日的。

“你居然連自己生日都記不得!”貓崽又要炸毛了,“我可是千辛萬苦才逃了我的生日宴來和你一起過生日的誒!你居然記不得!”

回答他的是第二個密不透風的擁抱。

其實這樣的擁抱很難受,因為不在修行月。

可是見到小朋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覺得心底某一隅被嵌合了,過去那麽多天的沮喪、消極,乃至埋怨都消解得無影無蹤。

暄接過五條貓貓,在貓貓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口:“超級可愛啊,我很喜歡。”

小朋友突然紅了臉,通紅的那種。他似乎想要擡起手,但又強迫自己放下了。

他磕巴了一下,忽然說道:“不行,暄以後不能這樣對它!你見到它也要像見到老子一樣恭恭敬敬!”

可惡啊,這是跟老子共感的啊!

貓崽紅著耳朵忿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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