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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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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姜姒的心突然有一片空白, 甚至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但當它真的如期出現時,她居然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

她木然呆滯的模樣, 反倒其他人越發同情憐憫。

林杲道:“或許是那人聽岔了, 也或許人已救起。五妹妹, 我已派人去打聽消息,你…你切莫胡思亂想。”

謝氏姜嬗等人也安慰著姜姒,姜姒茫然著, 小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顧氏抹起淚來, 低著頭扶著姜姒, “玉哥兒, 你大姐夫說的對,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你…別亂想, 娘送你回去歇著。”

她面上瞧著悲切難過, 實則心裏卻是一塊巨石落了地。

母女二人一離了所有人的視線, 她便壓著聲音對姜姒道:“玉哥兒, 那人已經使計脫了殼,這事可算是結束了。”

“是啊。”姜姒喃喃著,“結束了。”

莫須有已經徹底消失, 從此以後世上再無這麽一個人。

不會有人知道,那個虛構出來的人物,是她真正的丈夫。更不會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註定如夢一場。

而今的她, 是喪夫之人。往後的她,是寡居之人。從今往後, 她與慕容梵之間隔著的不止是階級地位,還有雲泥的身份。

“玉哥兒,你怎麽了?”顧氏終於看出她的不對,不無擔憂地問,“這事都過去了,你可不許再多想。”

“娘,我沒事。”

她笑了一下,如往常一般嬌憨。

顧氏放下心來,安頓好她之後又匆忙離開。

一只雪白的大兔子蹦噠著過來,偎在她腳邊。她伸手將其抱起來,置於自己的膝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兔子光滑柔軟的毛皮。

“你是銀耳還是蓮子?”

“姑娘,這是蓮子。”祝平小心翼翼地回著。

“原來你是蓮子啊。”她順著蓮子的毛皮,“你看你,長得和銀耳那麽像,和桂花也很像,但你就是你,你不是銀耳t,也不是桂花,你就是蓮子。”

祝安不知所措,下意識看向祝平,祝平輕輕搖了搖頭,兩人皆是一臉的擔憂。她們都以為姜姒是在胡言亂語,若非傷心過度,又怎會如此。

但只有姜姒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莫須有消失了,而慕容梵此時正與陛下在祭皇陵。莫須有是慕容梵,但慕容梵不是莫須有,這世上應該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是一個人。

冷月孤影,月常在,而影不常在。

這樣的分別,如同中與影子的告別,無聲又無息,便是想說什麽,也無人可以訴說。縱然是想懷念,也不知該懷念誰。

一夜思緒紛雜,睡得也不算安穩。

祝平祝安服侍她起床更衣時,一個比一個更加的擔憂。原因無它,一是這樣的事必然會被人議論,二是她的月信還沒有來。先前兩人期待歡喜,眼下卻是不知道該不該期待。

她看著鏡子的自己,也能看見鏡子裏她們的神色。

她的手下意識放在自己的腹部,忽然無比的期待。

如果夢中開的花,在現實中結了果,對於她而言何嘗不是一種安慰。正如慕容梵曾經給她的建議,她假成了親,又有了孩子,借父生子的計劃順利完成。

只是當時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父,會是慕容梵。

將將收拾好,顧氏就來了。

一看到姜姒的臉色,顧氏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玉哥兒,你是不是又沒睡好?”

姜姒摸了摸自己的臉,方才在鏡子裏瞧過,確實還不怎麽好看,“娘,我就是先前累著了,還沒有緩過來,您別擔心。”

顧氏一想也是,旁人不知道內情,她們可是知道的。那什麽莫須有出事,原本就在她們的計劃之內,自然是沒有什麽可傷心的。

她愛憐地摸著女兒的發,叮囑了幾句,無非是好好身子,少出門之類的話。正說著,胡婆子急匆匆地來報,說是陸夫人上門了。

陸夫人的丈夫也是姜慎的同僚,受姜家和楊家所托,充當中人媒人的角色。

姜姒忙催她去見陸夫人,她也沒有耽擱。

還未進自己這一房的正廳,她便擠出一個笑模樣來,想了想又覺不妥當。哪有姑爺剛出了事,當岳母就能笑臉迎人的。

她一見陸夫人,陸夫人的面色比她還不好些。

“姜三夫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我怎麽聽著,你家的姑爺好似沒了?”

“確實是出了事。”

“這可如何是好?”陸夫人糾結著,有些為難。“姜三夫人,你也別怪我。我也是受人所托,你也是有女兒的人,自是知道嫁女如送女投胎,半點也不能馬虎。楊夫人心疼女兒,讓我來問一問,若真是你家姑爺沒了,你家姑娘又住在娘家,那……到底不太好聽,你說是不是?”

新寡之人住在娘家,娘家的兄弟嫂子能容自是千好萬好。若是不能容,那便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住。

顧氏一聽這話,立馬明白了楊夫人的意思。

“陸夫人,我女兒的事,你們也是知道的。出了這樣的事,她哪裏還有地方可去。”

“我自是知道你是個疼愛女兒的,也知道你的為難。可是楊夫人也是個疼女兒,她也有她的顧慮,兒子和女兒,孰輕孰重,你心裏還是得有個數。”

言之下意,比起兒子來的終身大事,嫁出去的女兒又算得了什麽,勢必要有一個取舍。

顧氏滿心的不舒服,她想說自己的女兒自小如珠如寶地養著,可比兩個兒子還要看重。但她也知道於世人而言,女兒終究比不過兒子。

“陸夫人,還煩你和楊夫人多說些好話,我們都是疼女兒的人,將心比心,我相信她必然能理解我。”

陸夫人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姜三夫人,我看楊夫人和楊姑娘的樣子,恐怕不好轉寰。實則也並非沒有法子可想,你女兒這門親事原本也不太如意,你何不為她好好打算一下,再給她尋個好去處?”

丈夫去世,依規矩當妻子的要守孝三年,但有一種例外,那便是為讓逝去的親人安心,熱孝內也可婚嫁。

她的這個提議,若是正常情況之下,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可姜姒的情況不一般,之所以成這個親就是為了守寡的結果。

“陸夫人,這個法子恐怕不成。勞你和楊夫人和楊姑娘再說說,我瞧著楊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或許還有得商議。”

“姜三夫人,咱們也相熟。有些事我也就不瞞你了,若是你們執意如此,那這門親事恐怕……”

“這門親事,我不要了!”門外響起姜烜的聲音,隨後他一臉陰郁地進來,對陸夫人道:“麻煩你去轉告楊家人,如果他們容不下我妹妹,那這門親事不結也罷!”

顧氏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但面上還是要顧忌些,忙訓斥道:“你胡說什麽?大人們議事,哪裏有你置喙的份。你還不趕緊去上差,莫要誤了時辰。”

姜烜一身京武衛的衛服,顯然是正準備去京武衛衙門,他將手按在腰間的腰刀上,“娘,我話撂在這裏了,這門親事作罷!”

說完,他大步離開。

陸夫人一臉凝重,“姜三夫人,你看這……”

“陸夫人,讓你見笑了。我這兒子最是疼他的妹妹,他也是一時情急。勞你再和楊夫人楊姑娘好好說說,實在不行的話,那也是我們兩家沒有緣分。”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夫人只能告辭。

消息傳到姜姒的耳朵時,她正在餵兔子。

她慢慢站起來,望向四墻之上的天空。明明是同一片天,為何京中的天與京外的天會有所不同?

突然她視線一轉,看到姜烜正在探頭探腦。

“二哥,你今日沒去上差嗎?”

“我抽空回來一趟。”他晃了晃手上的東西,“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麽?”

那是禦品軒的點心。

姜姒動容不已,笑著將點心接過。

“玉哥兒,無論你聽到什麽都不要信。我和爹娘都不會嫌棄你,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家裏住著。若真有人敢說三道四,我第一個不饒!”

“二哥,你對那位楊姑娘……”

“就見過一面,也就是覺得不討厭而已。若她連你都容不下,哪怕她是天下的仙女,我也不會娶她。”

姜烜再三保證,他對那楊姑娘真的談不上喜歡,這門親事不成也就不成了。並不停地叮囑姜姒,千萬別因為這門親事而胡思亂想。

姜姒乖巧地應著,到底還是有些愧疚。

她對那楊姑娘沒什麽印象,原本以為或許可能沒什麽機會再見,卻沒想到對方居然約她在茶樓見面。

送信來的人是楊家的下人,說是楊姑娘指名道姓要見她。

那茶樓在上陽街上,與禦品軒離得不遠。

這事她沒有瞞著顧氏,顧氏派了胡婆子跟著她,並祝平祝安一共三人。幾人到了茶樓,楊家的下人直接將她帶到二樓雅間。

印象中的人,突然清晰了起來,她看清楚了楊姑娘的樣子。長相確實不錯,衣著打扮也很精致,唯有看人的眼神讓人不舒服。

“姜五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楊姑娘。”姜姒淡淡地打著招呼。

楊姑娘擡著下巴,而半垂著眼皮,以一種居高而輕蔑的目光看著她,“之前在祥秀苑,姜五姑娘你可謂是出盡了風頭,那時不少人還想著,以你的容貌或許會有些造化。誰也沒有想到,你最後居然嫁給了一個市井小民,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姻緣天註定,誰也難預料。”

“是啊。”楊姑娘把玩著手中的茶杯,轉來轉去,“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和你的兄長議親,更沒想到正議親時,你突然死了丈夫。”

“我丈夫只是失蹤而言,誰說他死了?”

“這種事你也沒有必要嘴硬,那些小民最喜鬥毆滋事,不過是遲早的事而已,你節哀順變。”楊姑娘說這些話時,緊緊地盯著姜姒的臉,但見姜姒神色不變,心裏莫名一惱。

姜姒看著她,語氣十分平靜,“楊姑娘找我來,就是為了奚落挖苦我?”

“姜五姑娘,你丈夫死了,你一點也不傷心嗎?”

“我傷不傷心,難道要讓楊姑娘看見嗎?”

“當然。”楊姑娘的目光中忽地多了幾分神采,仿佛是踩住了別人的裙擺,正準備看人出醜一般。“我與你兄長正在議親,你一個t新寡的妹妹若是留在家中,這門親事如何能成?你先是死了男人,後又壞了自己兄長的親事,你覺得姜家還能容得下你嗎?”

“原來楊姑娘是在為我擔心?”

“相識一場,我到底是不太忍心。我今日找你出來,是給你指一條明路,你如果能近日尋到人家,我便不與你計較,日後看在你聽話懂事的份上,也會照應你一二。”

說完,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姜姒。

姜姒突然笑了。

這一笑,簡直是動人心魄。一室的茶香,氤氳著她極致的美,如同霞光自內而生,說不出的瑰麗耀眼。

楊姑娘見之,掐緊掌心。

這樣的美,實在是礙眼至極!

“姜五姑娘,你笑什麽?”

“我笑楊姑娘臉大!”姜姒慢慢站起來,睥睨著,“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在祥秀苑與楊姑娘交好的那幾位姑娘,不是入了東宮為侍妾,便是進了二皇子的後院,怎地單單落下了楊姑娘?”

楊姑娘聞言,臉色變了變。

這個原因很簡單,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哪怕她自詡長得不錯,卻沒得入得了貴人的眼,所以她越發憎惡比自己長得好看的人。

“落選之人何其多,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落選之人確實多,但楊姑娘本不應該的,對嗎?”

楊姑娘聽到這話,惱羞成怒,“我有什麽不應該的?難道不應該的人不應該是姜五姑娘你嗎?你都得了太後的召見,最後卻灰溜溜地被趕出祥秀苑,你有什麽資格笑話我?”

“確實。”姜姒點了點頭,“我是沒有資格笑話你。”

“算你有自知之明,一個寡婦……啊…你幹什麽!”

一杯熱茶從楊姑娘的頭上淋下,淋得她一頭一臉的茶水,身上也濕了不少。她身後的丫頭齊齊變臉,有一個還想沖上來。

她早有準備,一把將那丫頭推開,與此同時,胡婆子和祝平祝安等人也反應過來,擋在了她身前。

楊姑娘氣得渾身發抖,“姜五,你居然敢拿茶潑我!”

那茶水還在往下滴,茶水花了臉上的妝容,粉白混著茶色,別提有多狼狽。

姜姒語氣極淡,道:“楊姑娘今日早起必定沒有漱口,說話時滿嘴的臭味,我好心好意給你洗洗嘴,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為何發這麽大的火?”

楊姑娘的臉都扭曲了,氣極怒極,“好你個姜五,這可是你自找的。我要讓世人都知道,你這個喪門星不僅克死了男人,還壞了自己兄長的親事。你……你給我等著!有你這麽個妹妹,我敢說日後全京城的姑娘都不會嫁你兄長,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張狂到幾時!”

這確實不是狠話,男方有一個寡居的妹妹在家,女方自然會多加掂量。何況人言可畏,有心之人一宣揚,姜姒便成了世人口中最討人厭的那種小姑子。

不出兩三天的工夫,在京中傳得是紛紛揚揚。

姜姒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想得有簡單,她以為自己能得自在,卻不想所謂的自在根本就不存在。原來她一直逃避的克夫二字,到底還是如標簽一樣貼在她身上。

兜兜轉轉,費盡心機,卻依舊沒有擺脫,何等的諷刺!

顧氏憤怒至極,第一次遷怒於姜慎,罵姜慎交友不慎,是人是鬼都沒看清就想與人結親,沒想到招來這麽一個惡心人的東西。姜慎也後悔不疊,自責自己沒有打聽清楚就起了結親的心思。姜烜更是磨刀霍霍,恨不得殺上楊家的門,好說歹說才被人勸住。

三房氣氛沈重,下人們都不敢大聲說話。

方寧玉和葉有梅一起來看姜姒,皆是同仇敵愾。

葉有梅氣得不輕,“那個姓楊的,以前看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幸虧她沒成為你的嫂子,否則你還不被她擠兌死!”

“玉哥兒,你以後有什麽打算?”方寧玉性子到底穩重許多,不似葉有梅這般喜怒形於色,又沈不住氣。

姜姒聞言,道:“或許我會離京一段時間。”

葉有梅聽到這話,大急。

“你一個人能去哪啊?”

“天大地大,到處走走或許也不錯。”

“不錯什麽啊?”葉有梅坐到她身邊,雙手捧起她的臉,問方寧玉,“衣魚,你看看咱們玉哥兒這張臉,這是能到處走走的嗎?”

方寧玉搖了搖頭,“這不妥當。”

她哭笑不得,“人是活的,我不會易個容什麽的,給自己扮成一個醜女就成了。”

“你說的倒是輕巧,你當易容是吃飯喝水那麽簡單,抹個鍋底灰就成了?那些個在外行走的人,一個比一個眼睛毒,必是一眼就看出了破綻。”葉有梅以一副過來人的身份說著,然後說起自己在京外的一些見聞,越說越覺得不放心。

最後一拍大腿,道:“玉哥兒你千萬不能出京,就你這樣的小白兔,一出京必定被狼叼了去。”

一時之間,幾人都沈默了。

方寧玉小聲道:“我三哥……”

她才剛起了一個頭,姜姒就知道她要說什麽,連忙制止,“這事不要再提。”

葉有梅看著她們,眼珠子來回轉了轉。

“其實這事也不難解決,只要你哥找一個不僅能容得下你,還能護著你的嫂子,不就萬事大吉了。”

方寧玉聽到這樣的話,不由得扶額。

事情的起因不正是如此嗎?

“阿蠻,你坐下吧,晃得我頭暈。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若姜六郎的親事順遂,何來這些煩惱。”

葉有梅不知為何,突然紅了臉。

“誰說沒有的?京城這麽大,肯定有這樣的姑娘。”

“便是有,那也得慢慢去找。”方寧玉嘆了一口氣,“何況現在外面傳成那樣,恐怕越發的不容易了。”

這時葉有梅指了指自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不就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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