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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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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

十日後。

雍京城內已是處處柳綠花紅, 上陽街更是熱鬧至極,歌樂聲不斷從鳳凰池中的畫舫內飄出,悠揚而又婉轉。

燈火映紅了池水, 也映照中畫舫中客人的臉。錦衣華服的貴公子, 眉宇間卻全然不見意氣風發, 有的盡是糾結與煩惱。

慕容晟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聲不吭。

他的對面,坐著風流倜儻的易鵲。易鵲搖著扇子, 眼神不時往旁邊的畫舫瞄去, 隱約可見那些舞妓們妖嬈的身姿。

“我說世子爺, 你如今都回了京, 又重進了京武衛,你為何還這般不開懷?”易鵲實在是納悶, 卻一直沒等到他開口, 終於忍不住主動追問。

他的回答是又仰頭幹了一杯酒, 神情間越發的郁悶。

易鵲無法, 只能陪著他喝。

畫舫慢慢靠岸, 有人在岸邊接應他們。一看到接應之人,易鵲立馬醒酒,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容晟。

“世子爺, 是郡王。”

一聽到郡王二字,慕容晟仿佛清醒了些。

“溯表哥。”

沈溯讓人先送易鵲走,自己親自上前扶住慕容晟,慕容晟憋在心裏的郁結與難受終於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

“你知不知道…姜五的那個丈夫是誰?”

盡管只是一個背影,他敢發誓自己絕對不可能看錯。當時他震驚至極, 也嚇得不輕,連第二眼都不敢看, 慌不擇路地逃離。一路疾行回京,他又有家不能歸,除了找易鵲出來喝酒,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你都知道了?”沈溯反問他。

他從這句問話中得到了確切的答案,懸的心到底死了。

“原來真的是他…”他喃喃著,不知是借著酒勁,還是真的無畏,竟然說出了那個名字。“慕容神秀!慕容……”

沈溯一把捂住他的嘴,“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死!”

他嗚嗚著,那股勁一洩,突然一把抱住沈溯,不管不顧地哭起來。這些日子以來,他是壓抑的,也是自責的。

“溯表哥,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他是不是一開始就是故意的……”

“你是第一天認識他嗎?你覺得他是這樣的人嗎?”

他搖頭,被酒氣熏染的臉上有一些茫然,“他不是…那他是什麽時候看上姜五的?”

“這個我也不知,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若不是因為你,他大概不會認識姜五姑娘,更不會與之有牽扯。”

沈溯的話,是事實。

但這樣的事實,對於慕容晟而言,卻是另一種殘忍。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極其的難看,充斥著後悔與自責。

“為什麽會這樣?姜姽成了我父王的側妃,姜五也成了我的長輩…”

沈溯挑了挑眉,語氣不辨喜怒,“如此說來,你的眼光倒是極好。”

“……”

“行了,少在這裏悲秋憫月的,明早你還得上差。”

“溯表哥……”

“這事你爛在肚子裏,誰也不許說。我有個宅子,你暫時先住著。你父王母妃那裏,你記得尋個空回去去看一看。”

慕容晟低著頭,看上去十分的沮喪,“這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姜姽就不會成為我父王的側妃,我母妃和父王也不會離心……”

此前他雖不在京中,卻也知道京中的事。聽說近些日子以來,父王很是寵愛姜姽,姜姽在王府裏風光無二,連母妃都不放在眼裏。

沈溯提溜著他,有些嫌棄,“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還有心思擔心你父王母妃。你父王行事自有分寸,他的事你少管。當務之急,你趕緊給我打起精神來。陛下要祭皇陵,你隨我同行。”

“祭皇陵?”他疑惑著,算t起日子來,“不對啊,這也沒什麽大日子,皇伯伯為何突然要祭皇陵?”

“或許是老祖宗們托了夢吧。”沈溯說著,遙望著皇宮的方向。

前幾日夜裏,正嘉帝做了一個夢。夢中先祖們龍袍七零八落,一身的破敗,說是地宮年久失修長滿了蟲子,把他們的龍袍都給咬爛了,一個個怒罵後世子孫不孝,何等失望雲雲。

正嘉帝從夢中驚醒後,突然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要親自前往皇陵修葺祭祀。

“皇伯伯要祭皇陵,小皇叔知道嗎?”慕容晟問。

沈溯深深看了他一眼,暗忖著這個時候,小舅應該也收到消息了吧。

夜深人靜,三元城外的小院內一片清幽。

正房的窗戶半開著,月光如銀輝一般灑進來,照著窗邊之人出塵如玉的臉上,似暈染著無上的聖光。

床帳內,傳來了聲嬌軟的囈語:“慕容梵……”

迷迷糊糊中,姜姒下意識往床外面偎去,卻沒有落入熟悉的冷香中。她迷茫地睜開眼時,慕容梵已經上了床。

他一身整齊的穿戴,看樣子是要出門。

“你要去哪裏?”她仰了仰小臉,看向窗外的月色,“這麽晚……”

“陛下要祭皇陵,我要隨行。”

原本她已重新閉上眼睛,聽到這話之後驀地又睜開,瞬間清醒過來。陛下突然要祭皇陵,此事非同小可。

上回宋四的常八的事,想來在京中也掀起了一些風雨。慶國公府和常家第一時間與他們斷絕關系,慶國公更是跪在極賢殿前兩天兩夜,才算是保住了宋家上下免於被牽連。

此案還扯出了一些官員,其中最顯眼的就是三元城的岳都尉。他與宋四常八等人皆被判了秋後問斬。

表面上看,這案子已經完結,但事實未必。朝堂風雲莫測,天家子孫誰也不能獨善其身,何況慕容梵這樣特殊的身份。

“你要回京?幾時走?”

“現在。”

這麽急嗎?

“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不用。”慕容梵撫著她的臉,眼神將她的模樣完完全全地包容著,“玉兒,你想做什麽,我都依你。你做任何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老徐留給你,你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他。”

她的心像是泡在溫泉中,無比的舒服又溫暖。

這樣的承諾啊。

還真是讓人動心,又忍不住貪心。

良久,她乖巧嬌憨地點頭。

……

一夜不知多少花開,又有多少花落。

當晨曦的光照進小院時,一切似乎與往日並沒有不同。

祝平進來侍候時,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坐在床上發呆的模樣。那麽的嬌軟乖巧,又那麽的茫然怔楞。

“姑娘,您怎麽了?”

姜姒搖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明明一切在計劃外,又在計劃內,比她原本想要的還要再多,她應該滿足,也應該知足。但不知為何,她似乎在不甘和貪心。

“姑爺這麽早又出去了,必是又給姑娘去抓魚了。”祝安端著水進來,見慕容梵不在,以為慕容梵如近日所有的清晨一樣,又親自下河去抓魚了。

姜姒聞言,垂下眼眸。

“他有事,要出去一段日子。”

祝平和祝安面面相覷,皆是恍然大悟。

“姑娘,您不用擔心,姑爺身手了得,必然是不會有事的。”祝平安慰著。

祝安也附和,“您不是和隔壁的柳夫人合得來,不然您去找她說說話。”

她立馬想到什麽,收拾好之後前往隔壁。

一連敲了三回門,裏面都沒有回應。最後還是她眼尖,在門下的縫隙中看到一封信,信上沒有署名,也沒有寫清楚是給誰的,僅有一句話:有事外出,後會有期。

“柳夫人怎麽也外出了?”祝安問著,一臉的納悶。

“許是有什麽事吧。”她心不在焉地回著,心裏卻是比誰都知道柳夫人為什麽會離開。

院子裏的石榴樹已抽出了枝葉,嫩綠而新鮮。

躺椅旁的小桌上,梅瓶中插著的東西又換了模樣。從桃花杏花到梨花,再到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到如今的嫩竹。

仰倒在躺椅上,入目是無邊無際的天空,晴空萬裏遼闊高遠。天大地大令人向往,卻又不知路在何方。

突然,一只紙鳶闖入她的視線。

很快,紙鳶的線不知為何斷了,落在院子中。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有人在外面問能否進來撿自己的紙鳶。

祝安將那紙鳶撿起,左看右看來了興致,“姑娘,這個時節最合適放紙鳶,您要不要試一試?”

說著,她準備將那紙鳶送出去。

姜姒的目光不經意瞄到那紙鳶的線,立馬叫住她。並讓她去找老徐,讓老徐去給外面的人送紙鳶。

老徐得了吩咐,拿著紙鳶看了一眼,“還是姑娘心細。”

那紙鳶的線不是自然斷裂,而是被人整齊割斷,切口十分平整。

祝安看到那切口,臉色變了變,不知想到什麽狠狠地啐了一口。她跟著老徐一起出去,沒多會兒門外傳來她罵人的聲音。

“你個不長眼的東西,這裏是放紙鳶的地方嗎?好在這紙鳶沒有砸到人,否則你擔待得起嗎?我看你人模人樣也是個讀書人,怎地不知輕重不知所謂?”

那人應是被罵得有點懵,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這個丫頭,真是有辱斯文。”

祝安對他的回答,是重重地“呸”了一聲,然後“嘭”一聲將門關上。

見到姜姒,祝安還氣不過,“奴婢瞧著他像個讀書人,誰知道平日裏讀的都是什麽書,莫不都是些話本子,才會使出這樣的下三爛的招數。”

姜姒笑了笑,莫名有些恍惚。仿佛是一瞬間,她突然覺得這段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夢一場。

不知過了多久,她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對祝平祝安道:“收拾東西,我們回京。”

祝平和祝安皆是意外。

“姑娘,您不在這裏等姑爺嗎?”

“我們留信給他,讓他來京中找我。”

回京之後,世上再無莫須有。

這場夢也該醒了。

……

百花開盡,桃樹杏樹李樹上都掛滿青綠色的小果子時,一行人終於回到雍京城。

進到城內,老徐與她們分開。

祝平祝安不解,問老徐為何不再跟著她們。姜姒解釋說老徐還有事要辦,等事情辦好了就會來找她們。

她們不疑有他,因著快回姜家而興奮無比。

一別多日,恍若隔世。

祝安歡喜地去敲門,門房一聽五姑奶奶回來了,忙將人請進去,同時已有人迫不及待地稟報主子們。

顧氏謝氏餘氏等人很快迎出來,全都是又驚又喜的模樣。

“玉哥兒,玉哥兒……”顧氏緊緊拉著姜姒的手,仔仔細細地看著,眼眶早已紅得厲害。“我派人給你送了信,還想著你應該要過些天才能回京……”

離京之前,母女二人約好到了日子就尋個理由去信,好讓姜姒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回京。原本想的是以顧氏生病為由,沒想到卻有另一個現成的好借口,那便是顧端要成親。

說到顧端的親事,顧氏一連嘆了好幾口氣,只說是王氏的侄女,旁的也沒有多說。

謝氏一個勁地說,“五丫頭瘦了。”

姜姒確實瘦了,這一次回京,感覺和出京時不一樣。出京時覺得尚可,回京時卻是覺得胃裏時常翻騰,想來她這次應該是有點暈馬車。

她面有倦色,人也略顯疲憊,謝氏和餘氏也沒有多問什麽,反正人已要回了家,有什麽事明日再問也不遲,於是一個個都催著顧氏趕緊讓她好好睡一覺。

顧氏心疼女兒,哪有不依之理。

三房的院子似是變得不同,新綠蓋滿了枝頭,儼然換了一副新貌。

她所住的屋子一如既往的幹凈整潔,顯然是日日有人清掃整理。檐下的雕漆絹紗的燈籠依舊,推門進去淡香縈繞,黃檀木妝臺上的擺置與她離開時一般無二。

三只雪白的大兔子不知從哪裏鉆出來,齊齊圍繞在她腳邊。

沐了浴,絞幹了發,她無比乖巧地躺進香軟的錦被中,在顧氏的溫柔憐愛的目光中慢慢閉上眼睛。

顧氏愛憐地看著她,提了好些天的心終於落下了。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麽,一拍自己的腦門,“瞧我這記性,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娘,您忘什麽了?”她睜開眼睛,嬌聲相問。

顧氏看她這般,越發心頭軟得厲害。

“你這孩子,這一路急著回家,果然連自己身體的大事都給忘了。”說著,取來一物遞給她,讓她用上。

她一看那東西,心頭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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