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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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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

這會兒, 巷子前後都沒有人。

往前是姜府的後門,往後是姜家學堂的正門。學堂已經放學,夫子和學子們都已各歸各家, 姜府的後門緊閉著, 好半天無人進出。

風刮一陣停一陣, 不時卷起地上的枯枝殘葉。

她低著頭,暗罵自己。

姜姒啊姜姒,你可真夠貪心的。還說什麽這輩子有父母親人足矣, 沒想到竟然對一個有恩自己, 還處處幫自己的人起了不應該有的心思。

真是太不要臉了!

她罵醒了自己, 擺正了自己的心態, 也抽回了自己的手。

“王爺,那個集賢堂真的什麽都能代辦嗎?”

“但凡世人有求, 只要銀子給足, 便無所不能。”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組織, 聽起來確實不錯。”她眉眼一彎, 模樣稚氣而俏皮, “是不是我想找什麽樣的人假扮與我成親,他們都能找到?”

慕容梵看著她,眼底隱約也有淡淡的笑意。

她要什麽, 自己都願意依著。管他世俗規矩,管他禮數教條,有他在,必能事事都護著她,保她無後顧之憂。

“高矮胖瘦, 應有盡有,你提要求, 他們自會辦到。”

“那行。”

慕容梵這般待她,她居然還想那些有的沒的,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她為自己的所思所夢感到汗顏,更為自己方才的試探感到羞愧。

這時她聽到慕容梵問她,“你想找個什麽樣的人?”

“……”

她的腦海中立馬浮現夢中的場景,一時有些心虛。

“我…我暫時還沒有想好。”她望了望不遠處的馬車,趕緊轉換話題,問:“王爺,您剛才不是說有急事要辦嗎?您去忙吧,不用管我,到時候您讓您的人聯系我們便成。”

慕容梵道:“事情已經辦妥,我等會就走。”

這麽快就辦好了?

看他這樣子,莫非是不會停留?

“您還要出京?”

“嗯。”

天家的秘密太多,姜姒可不會不識趣的問他回京辦的急事是什麽,更不會問他出京到底要辦什麽事。

她嬌憨地笑著,祝他一路順風,萬事順利。

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曇花一現。

當天夜裏,姜家三房正屋的燈火通明,一宿未滅。

翌日一大早,顧氏就到了清風院。

謝氏一看她的臉色,當下眉頭一皺,忙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話還未出口,眼眶已經紅了。

見她這般模樣,謝氏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

“三弟妹,你這是怎麽了?”

“大嫂,我…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啊。”

“三弟妹,你真是急死我了,一家人有什麽不能說的。”謝氏給她倒了一杯茶,安慰她有什麽就說什麽,不用太多顧慮。

她嘆了一口氣,語氣遲疑而糾結,“昨晚三爺回來,我與他提起你說的那門親事,他好半天不說話,我還以為他是不滿意,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謝氏也急了,事關姜姒的親事,她比誰都上心。眼見著顧氏欲言又止,把她急得直催。“三弟妹,你可急死我了,沒想到什麽啊,你倒是快說啊。”

顧氏擺足了姿態,這才裝作痛心疾首的模樣,咬著牙恨恨地道:“沒想到三爺居然早把玉哥兒的終身給許出去了!”

謝氏大驚,忙t問許的是哪戶人家。

這話像是戳了顧氏的心窩子,她當下哭出了聲。等她一時哽咽一時氣憤地將事情說完,謝氏都傻眼了。

好半天,屋子裏除了顧氏的哭聲,再無其它。

謝氏自己給自己倒茶,一連喝了兩杯,這才把心裏的驚愕給壓了下去。與此同時,又是心疼姜姒,又是氣姜慎。

“老三怎麽如此糊塗啊!”

“誰說不是呢?”顧氏按著眼角,也跟著氣憤不已,“可憐我的玉哥兒,自小我是當眼珠子一樣養大的。三爺倒好,竟然一點也不心疼,隨口就給許出去了。若是正兒八經的人家,我也不說什麽…”

說到這,她小心地瞄著謝氏的臉色。

謝氏沈著臉,面色是無比的難看。

半晌,她一拍桌子,“老三也太糊塗了,這萬萬不行。那些個游俠居無定所的,一個個都沒有正經營生,又十分喜好鬥毆滋事,日子窮困潦倒不說,還過得朝不保夕,這樣的人,五丫頭不能嫁!”

原來顧氏姜慎和姜姒商量了一夜,商量出來的方案落在姜慎身上。說是姜慎幾前年在濟州府任上時,有一間下到鄉間體察民情,不想途中遇劫。

那劫道之人一聽他是官身,不僅不害怕,反而還想將他殺人滅口。幸虧一游俠經過,救下他的性命。他感念對方的救命之恩,一時報恩心切許下了兒女親事。

“大嫂,他也知道自己做錯了,這些年很是後悔,無奈那游俠居無定所,他遍尋無果,許出去的信物也要不回來。他不告訴我,是想著那游俠一直不找門來,要麽是忘了,要麽是遇到了不測……誰想想前幾日竟然有了音訊,對方說自己受了傷,想借著親事沖一沖喜,口口聲聲要玉哥兒嫁過去……”

謝氏越聽越覺得離譜,來回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他們姜家是什麽門第,再是低嫁那也是叫得上名的人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嫁給一個混日子的無名小卒。

她最後想出一個法子,那就是以錢財彌補。

當然,這個法子註定不能成。

很快姜家上下皆知此事,姜太傅將全家人召齊。

姜慎頂著自己父親銳利如刀的目光,還有謝氏惱怒的眼神,硬著頭皮說那游俠不同意,執意要娶姜姒。如若姜家不同意,對方便鬧到京城來。

謝氏氣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老三哪老三,你當年莫不是遇到了仙人跳!”

“大嫂,當時情況危急,若不是那位莫壯士出手相救,我早已命喪黃泉。我自己許出去的承諾,無論如何也不能做背信棄義之人。”

“你許出去的是五丫頭的終身!”謝氏指著他,第一次對他發火。“我們姜家是什麽門第,那個姓莫怎麽敢…敢讓我們姜家的姑娘給他沖喜!”

他心虛著,只能一直低著頭。

這個計劃哪哪都透著不妥當,真的能行嗎?

顧氏心裏也沒底,內心極其的忐忑不安。

“老爺,若不然我們再求求那位莫壯士?”

“那些江湖人士行事乖張隨意,恐怕不吃這一套。”姜慎嘆著氣,“這事都怪我,是我一時糊塗。”

至始至終,姜太傅都沒有說話。

等到眾人沈默時,他忽然問一直低著頭的姜姒,“小五,這門親事你若不願,祖父便是拼著姜家的名聲不顧,也要替你把親事給退了。”

姜姒聞言,心下動容。

這輩子有這些親人就夠了!

可惜她有克夫命,否則她願意規規矩矩做一個古代姑娘,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不負親人的疼愛。

“祖父,我聽爹娘的。”

“你莫管他們,祖父只問你,你是如何想的?”

姜姒低著頭,越發愧疚。

她的真實想法是,這輩子和上輩子不同。時代的不同,註定了觀念的天差地別,所以她不可能僅憑著身子弱這個理由,而一輩子不嫁人。

當然,她完全可以告訴全家人自己是克夫命,但是人心最是難測,也最是多變,哪怕家人不會忌諱她,也會同情她。日日背負著別人的嫌棄或是同情,這不是她想要的。

一個有克夫命的女子,和一個和離過的女子,她覺得後者更容易被人接受。而因為和離過而不再嫁,也更加的順理成章。

這是她真正的想法,卻不會說出來。

她的回答是,“祖父,救命之恩,既然我爹已經許諾報答,焉有反悔之理,更不能因我一人,而壞了我們姜家百年的聲名。”

姜慎硬著頭皮,附和道:“父親,這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但我們姜家向來行事清正,萬不能傳出什麽不好的事來,壞了一直以來的清名。”

顧氏掩著面,裝難過裝哭。

所有人都沒了話,一時之間皆是無言。

姜太傅眉頭緊鎖,這門親事他當然不滿意。

若想讓那人退親,其實有很多種法子,不管入流與不入流,最終都會讓對方吃下悶虧,日後也不會波及姜家的名聲。

但那個忘年之交臨出京之前曾經與他說過,說小五心性通透幹凈,日後若想做什麽便依著去做,莫要有任何的強迫。

如果是其它的事便也罷了,可是這嫁人……

王爺自來靈慧異於常人,或許是他想錯了。

最後他什麽也沒說,只是臨走之時深深地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看得分明,這一眼是疑惑。她心一緊,還當是自家祖父看出了什麽端倪。不過當門外傳來“你們看著辦”這句話時,她長長松了一口氣。

一家之主都已默許,親事很快操辦起來。

出門的日子定在年後,但哪怕如此,這門親事還是太過倉促,且也不合規矩。倉促是顯而易見的,不合規矩是成親這樣的大事,新郎倌都沒有露面,而是讓新娘子帶著嫁妝出京去三元城完成婚禮。

如此不同尋常的親事,在京中傳得是紛紛揚揚。

姜嬗得到消息後,也沒帶孩子,獨自一人心急如焚地回了娘家。細問之下,那叫一個越聽越吃驚。

“那個莫什麽,他不來接親嗎?”

“大姐姐,他叫莫須有。”

莫須有這個名字,當然是姜姒胡謅的。

姜嬗聽到她平常的語氣,以及一臉的嬌弱,心疼得不行。“這都是什麽事啊,我還想著幫你相看一個好人家,讓你嫁過去之後過得順心順意。沒想到冒出個莫須有來,他竟然連面都不露!”

“他說他受了傷,不宜奔波。”姜姒小聲解釋著,看上去十分乖巧。

這也是她找的理由和借口,一個受了傷的人,若是著急用成親來沖喜才顯得自然,且也能名正言順地不出現。

她越是這樣,謝氏和姜嬗就越替她難過。

顧氏知道內情,裝出來的難過還不如她們。

謝氏嘆了一口氣,“罷了,親事已定,也只能嫁過去。等他養好了傷,再使人接他們回京裏住。有我們姜家照應著,萬事都不用怕。”

這話實在是說到了姜姒的心坎裏,只是她回京的計劃中,並不會包括一個莫須有的人。

姜嬗也覺得這樣最好,當下給姜姒支招,讓她務必成親之後說動那個莫須有,兩人日後在京裏生活,他們也能照顧得到。

謝氏又說:“這低嫁也不怕,我早就打算好了,我剩下來的那些嫁妝都給五丫頭……”

“大嫂,這萬萬使不得!”顧氏連忙拒絕。

他們三房嫁女兒,哪裏能要大房的東西,何況那些東西還是大嫂的嫁妝。

謝氏看了一眼姜姒,道:“三弟妹,你別急著不要。我是誠心誠意的給,嬗姐兒也在,這事她也是讚同的。”

“對啊,三嬸娘,你可是不知道,若不是五妹妹,我月子裏必定熬不過來。不光是我娘會添嫁妝,我也有所準備。我就不信我們陪著如山一樣的嫁妝,那姓莫的還能不把五妹妹供著?”

眼看著顧氏又要拒絕,姜嬗直接放狠話,“三嬸娘,我和我娘給的東西,你們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們,就是不把我們當一家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顧氏還能說什麽。

雖說婚事準備倉促,但嫁妝實在是豐厚,比姜姽嫁人時不知多出多少。姜姒想了想,決定將一大部分留在姜家,說是自己日後再回來取,帶走的只是一小部t分。

饒是如此,還是引來了一些酸話。

說酸話的不是別人,而是姜婳。姜婳明裏暗裏的說謝氏心偏到了天上,又說姜嬗有了新妹妹忘了舊妹妹。

姜嬗可不慣著她,直接告訴她自己就是偏心。

她訕訕然,尋找同盟,“四妹妹,你聽聽大姐說的話,我聽著都覺得心冷。”

大喜之事,哪怕是姜家人再不喜歡姜姽,也不可能把人攔在外面。

姜姽這次學乖了,沒有擺自己王府側妃的排場,但打扮得十分貴氣耀眼,將姜家所有的姑娘都比了下去。她不是來賀喜的,而是來看笑話的。天知道當她聽說姜姒要嫁一個江湖游俠時,笑得都快瘋癲了。

她聽到姜婳的話,下意識掐著掌心。

她的心早就冷了!

“四姐姐,這人比人,比不過,你也別比了。何況五妹妹也是可憐,自小被三叔三嬸捧在掌心中養大,人人都以為她能找個不錯的人家,誰能想到她最後竟得了這樣一門親事。”

“這親事怎麽了?”姜嬗皺著眉,淩厲的目光過去,“五妹妹的親事再是不高,她嫁過去也是正頭娘子。”

一句話,懟得姜姽說不出話來。

姜姽暗恨,擡了擡下巴。

她身邊的嬤嬤心領神會,立馬不虞地看向姜嬗,“世子夫人,我家側妃娘娘可是從二品,若是奴婢記得不錯的話,世子夫人您的誥命是從五品吧。”

大殷朝除皇族之外,女眷的誥命皆隨夫,林杲在內閣當差,領從五品官職,故而姜嬗的誥命也是從五品。

一個從二品,一個從五品,自然是姜姽的品階高。

姜嬗聞言,冷笑一聲,“四妹妹,這裏是姜家,你回姜家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姜家女。你若想擺王府側妃的架子,那就別回姜家!”

“大姐姐,你何至於如何厭我!我不過是替五妹妹惋惜而已,三叔三嬸何其疼愛她,祖父也對她另眼相看。如今她所嫁非良人,祖父該是多麽的失望。”

姜姽說這話時,看的是姜姒,明明嘴上說著惋惜的話,那眼神裏全都是幸災樂禍。

姜姒自是知道她的心思,道:“四姐姐,你真的為我惋惜嗎?我怎麽覺得你在笑,你別笑了,你再笑下去,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

“……”

姜姪扯了扯姜姒的衣服,“五妹妹,你趕緊換上吉服吧。”

姜姒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因著親事倉促,嫁衣也是緊趕慢趕出來的。但有謝氏和姜嬗操心,嫁衣的布料和款式都算得上乘。

姜姽也跟著站起來,故意展現著自己今日所著的衣裙。

她是從二品的親王府側妃,衣著自然是無比的華美,金絲繡花,堆錦疊紗,極盡奢麗張揚。因著容貌本就上等,越發顯得光彩照人。

姐妹幾人,頂數她最為耀眼。

許是為了和姜姒較著勁,她今日所穿的乃是銀朱色,不僅與正紅接近,其色還十分的鮮亮,儼然一副艷壓群芳的架勢。

單論長相,她與姜姒不分伯仲。一個淡雅些,一個嬌美些,若是姜姒的嫁衣不夠出彩,怕是很難壓得住她。

她已經看到了那身嫁衣,一眼看出那嫁衣無論如何也不能與自己的裝扮相提並論。為此她無比期待著,期待著這樣的日子裏自己能奪走屬於姜姒的光彩。

姜姒豈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不動聲色地準備去換上嫁衣。

這時餘氏進來,身後跟著祝平和胡婆子。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都捧著東西,幾人都是一臉的興奮。

“五丫頭,莫家姑爺派的接親人已經到了,莫姑爺還給你準備了嫁衣。”

屋內所有人都朝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看去,好半天沒人說話。

一片詭異的安靜中,響起姜嬗無比驚喜的聲音,“這嫁衣…竟然是浮光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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