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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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虞聲聲感覺自己仿佛陷入牛奶之t中, 白茫茫一片的混沌，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 但眼前又並非純粹的黑暗。
漸漸地，那些零碎的記憶被串成線，一點點鋪開。她回溯了九十八次，除了最後這次的經歷還記得一清二楚以外，之前的那些隨著記憶被封存，加上時間久遠又顛倒反覆，變得淩亂。
有些片段她甚至不知道該放在哪一次回溯裏。只能憑借著較為明顯的分界線, 區分初期與後期回溯。但還有一些……陸望意識覺醒之後的事情好像被她自己藏進來縫合, 仍躲在角落。
耳邊傳來電子設備的滴滴聲。
卷翹的長睫扇動，她緩緩睜眼，一片白色晃了眼睛。
“聲聲？！醒了？醫生, 快去叫醫生！”一雙手激動地按下呼叫鈴，肉眼可見地顫抖著。
太久了……她太久沒有聽見這個聲音了。
眼角控制不住地湧出淚水，眼睛無力地半闔，尋找身邊守了不知多久的父母。
爸媽……她想喚他們，卻虛弱地叫不出聲音來。
而他們捂著臉, 哭得厲害。臉上的疲憊被喜悅盡數趕走, 眼淚卷過晝夜不眠留下的痕跡，將這些日子的苦苦等待化在無言之中。
她在淚水婆娑之中看見一向不愛打扮的媽媽卻明顯化著妝容，遮掩住眼下的黑眼圈, 不過漂亮的紅寶石耳墜丟了一個，穿的衣服卻和這妝一點都不搭配, 甚至腰帶都系錯了款式。
而一旁的爸爸兩鬢染上白絲, 倦態備顯，雙眼通紅, 眼袋綴在黑眼圈之下，看上去老了許多。
醫生匆匆的腳步傳來，隨後拉開簾子，又是推車的聲音，儀器搬上搬下。
她眨了眨眼，又睡了過去。
而更多的記憶在這睡夢中襲來。
她記得當時陸望因為她的話和一次次為了回溯而做出的行為，也擁有了自我意識。後來，她將這本書和自己的到來一一告知，讓男主角知曉了自己是男主角，也知道了原來他現在經歷的所有欺辱和打壓都是來自劇情設定。
而後，他們一起修煉突破靈境，並且繼續搜尋關於蛇妖的信息。
“打蛇打七寸，可我上次試了，也沒有用。”
“光打掉它一顆頭也不行。每次殺了一個，另一個直接暴走，更加難辦。”
“那試試兩顆頭一起？”
有了陸望的陪伴，虞聲聲先前的疲累消散了許多。她繼續投入到這場拯救阿諾的行動中，精神十足。
甚至有一次，阿諾看見她點著油燈看書，趴在桌子上睡著後，有意無意地在她身邊轉悠。
“小姐其實不用這般盡力。”她眼裏含著心疼，勸道，“小姐不練這些，等日後回到京都，也能過得很好。”
虞聲聲搖搖頭，堅定道：“我一定要變得足夠強。”
強到可以保護你，把你安全地送回京都。
她在心裏默默道。
而她和陸望的嘗試真的成功了。
他們一人一劍同時刺中蛇妖兩顆頭，從它的尖牙下救回了阿諾。
蛇血爆開，化作一灘死水，不可置信的兩顆腦袋被兩把劍貫穿，一眨眼變為閃動著亮光的妖丹。
那個場景虞聲聲永遠不會忘記。
她猶記得最初那次，阿諾臉上的笑容永遠定格在死亡的瞬間。而這次，她先是不可置信，久久沒有動作，瞪圓了眼睛，死死盯著那倒地已死的蛇妖，直到虞聲聲將她抱在懷裏，她才劫後餘生似的大哭起來。
“小姐……我沒有死，我沒有……”
她終於做到了。
虞聲聲心中覆雜萬千。
嘗試了數十次，終於還是贏了這一局。
身上重重的包袱卸下，她長舒一口氣，看著眼前第一次見到的場景，將這些日子裏強裝的所有鎮定與平靜都發洩出來。
崩潰的大哭被陸望溫暖堅實的懷抱包裹。
他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發頂，冷冽細語在她耳畔廝磨：“辛苦了。”
她緊緊地回抱，從他身上汲取那一份珍貴的安全感。
阿諾被救下來以後，她本來還擔心會有其他的險境，但這次竟然順利地走到了最後。系統出乎意外地沒有來阻攔。
而大戰這天，面前是受傷的陸望，身後是同門。
她忽然想起系統曾經說過的話。
捅了這一劍，男主黑化入魔，會滅掉升雲宗……可是這一次次回溯中，她和這些弟子們已然是互幫互助，攜手共進的同門，而之前的幾次回溯中，她幫陸望澄清了與妖魔的關系後，大家對待陸望的態度也大多變得正常。
除此以外，還有平日裏看著不茍言笑，後來卻會貼心地為她準備糕點，教她劍法的師尊，和嚴謹又正直，晚上瞧見她在院子裏累到睡著會為她燃起炭火取暖的師兄。
升雲宗裏或許會有一些不顧善惡，品行不正的人，但更多的是什麽都沒做過的普通弟子。而他們就要因為這樣的劇情設定而死在陸望手裏，一如之前的阿諾。
至於陸望……他不想成魔，也不想害死無辜的人。
黑化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
既然阿諾的死可以改變，那麽——
所以，虞聲聲再一次做出了選擇。
她將劍丟下山崖，轉而走向路樺。
“師兄，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穿到一本叫……”
劇情再一次被迫回溯。
她和陸望一拍即合，開啟了改變這結局的又一次漫漫長路。
可是什麽時候出了問題？為何最後還是沒有成功？為什麽她還會失去那些記憶重來了一次？
記憶停在那一篇篇重覆之中，再往後只得來一陣刺痛，好像前面有一堵高墻做成的門，她摸黑尋找鑰匙，卻分辨不出匹配的那一把。
虞聲聲坐在病床上，下意識捂了捂頭。
“又疼了嗎？要不要喊醫生？”正在給她餵粥的媽媽關切地問道。
她擺擺手：“沒事，只是有些事情想不起來。”
虞爸在旁邊以輕松的口吻緩解虞媽的緊張：“你就是擔心過度。醫生都說了，聲聲恢覆得很好，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了。”
虞聲聲笑了笑，抿了一口粥：“車禍調查結果出了嗎？”
“出了。撞你的那個貨車司機疲勞駕駛，責任肯定在他。”虞爸指了指旁邊的果盤，“前幾天他還來過，每次一來就要下跪，後來你媽媽一見到他就難受，便沒讓他進病房來過，都是在醫院門口見我。”
他嘆了口氣：“哎，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家裏老婆得了癌癥，小孩子才兩歲，好像又有心臟病。他一個人在外面拉貨跑長途，幾天忙不過眼，沒好好休息，結果疲勞駕駛，現在賠償的費用又是一大筆——”
“他可憐！？那誰可憐我們女兒？”虞媽頓時被點炸，淚水斷了線，傾瀉而出，“要不是他疲勞駕駛，聲聲會像現在這樣躺在病床上整整一個月才清醒嗎？”
她雙手捂著臉，幾近崩潰：“之前還有次心跳都差點停止了，嚇得我都要暈死過去……這是造了什麽孽，我女兒好好走在路上就……”
虞爸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提這些。他趕緊攬過虞媽，將她抱在懷中寬慰。
虞聲聲伸出手握住媽媽的手掌，母女間的溫情在無言中傳遞。
—
醫院的清晨沒有想象中吵鬧，外面零碎的腳步聲和一些早起出去活動的病人發出的響動也能夠輕易地將虞聲聲喚醒。
她微微睜眼，看見媽媽背對著坐在旁邊的長椅上。
一堆化妝品擺在面前，動作熟練地往臉上塗抹。
趁著聲聲還沒醒，她要快點化好妝，遮住臉上的疲倦，不能讓她擔心。
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這樣。化好妝坐在病床邊看著沈睡的女兒，祈禱她快快醒來。
虞爸不明白已經悲傷得每天睡不著覺了，她為什麽還要起那麽早化妝，把自己搞得這麽累。但她不聽勸：“萬一聲聲哪天醒來看見我臉垮成這樣，她會自責的……你也得化——”
但口紅剛打開就因為手一直顫抖而沒有拿穩跌落在地。
虞媽媽蹲下身去撿口紅，卻遲遲未站起來。
“媽？”虞聲聲擔心地坐起來。
“沒事……”虞媽媽緩緩起身，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撫過她的發絲，眼角帶著淚，聲音嘶啞，“我只是……只是怕這一切是一場美夢——萬一哪一天夢一醒，你又不在了……”
虞聲聲握住她的手，莞爾道：“別擔心，我回來了。”
媽媽擦了擦淚，點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而此刻，虞聲聲仿若遭一道驚雷劈開。
後來…t…她想起了那些後來。
算起來，那是第九十七次回溯。
她剛剛回溯到救下阿諾的時刻。
系統冷不丁出現：
【宿主，你究竟是何苦做這些呢？】
這話倒是讓虞聲聲楞住一會兒。
她也想過，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又有沒有意義。比起完成任務活命，她為何會選擇一次次回溯？
片刻後，她清脆的聲音低下來，顯得格外嚴肅正經：
“如果我只是半途穿來占據別人的身體和經歷，那我或許不會一次又一次堅持救她，但我不是。我在這裏出生，和阿諾一起長大一起生活，和升雲宗的大家一起學習一起修煉，一起捉妖。”
“所有人生片段都是我自己親歷的。我是虞聲聲，也是虞遲。虞家是我的家，升雲宗也是。”
系統沈默了很久，沒有給與任何回應。
而虞聲聲在此時收到了虞家寄來的信。
她想都沒想，打開書信，一縷黑氣只撲面門，控制著她。
“你要殺誰？”低沈的聲音在她耳畔如惡魔低語。
“我？我要殺誰？我不知道……”
“你應該殺誰，一定有一個目標——殺了他……”隨後，這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斷斷續續，被一陣電子音代替。
【宿主——你有要殺人的人，你忘了嗎？殺了他你就能完成任務回家了。】
“回家……對，我要殺了他。”
與此同時，那個耳畔引誘著自己的聲音得到了她的肯定後，興奮起來：“那就去殺了他！拿你的劍，把他的血換給我——”
她在控制之下完全不記得著中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硬闖出升雲宗，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到被關在密室的爹娘。
唯一模糊的記憶是許久未見的爹娘看見她時第一時間走上來。
“聲聲怎麽回來了？”
“都瘦了——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阿娘抱著她，而她的劍卻捅穿阿娘的身體，鮮血隨著劍的拔出而傾瀉。而她完全沒有察覺任何異樣，幹脆果決，半點不拖泥帶水地刺向阿爹——她眼裏那個應該被她殺死的“陸望”。
魔氣在她周身縈繞，這裏只剩下劍尖滴落的血和爹娘驚愕萬分的神色。
陸望匆匆趕來，用一把短劍刺進她的心口，將魔氣逼出體內，脫離控制。
然後她恢覆神智，看見身後湧進來許多人沖上前。方才發生過的事情襲擊著她的腦海。
陸望捂住她的眼睛：“別看。”
她掙脫他的保護，真真切切地看見自己手上的鮮血，和倒在血泊之中的爹娘。
她……親手殺死了爹娘。
【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系統的聲音裏帶了絲嘲諷的意味。
【宿主，放棄吧，你鬥不過我的。回溯還有最後三次，你沒有辦法改變的。】
【只要聽我的話，你們都還能活。】
這個答案給了她致命一擊。
雖然陸望告訴她，或許重來一次能夠改變這個結局，能像救回阿諾那樣救回她爹娘。但她知道，像系統說的那樣不行了。
當初單單救阿諾就已經花了數十次，而現在回溯次數有限，況且……是她親手殺死了爹娘。這一次還是系統的手筆，她不敢再去賭下一次會不會還是這樣的結局。
她那原本在阿諾的死亡中就已經崩塌得差不多的心理防線再一次碎裂，而且碎得徹底。
【宿主，我給你一個完美的結局。你不是擔心陸望滅掉升雲宗嗎？現在男主角愛上了你，讓他黑化又不會殺害其他人的最好辦法——】
【就是你自戕。】
【我可以保證，只有這樣，男主能順利黑化，升雲宗也會完好無事。你自殺之前還可以跟他囑托此事，他一定會聽你的。】
“升雲宗不會有事，那陸望——”
【如果你死，他便會甘願黑化。】
“那我呢？”
【自然是——任務完成。】
聽起來，這真的是一個完美的結局。沒有人會因為劇情的設定而受到傷害，而她又能完成任務回家。
現在的她提不起來任何精神，一旦思索便會想起那日自己手上沾的血。
她只想快快了結這一切，渾然不覺走進了系統精心策劃的騙局。
大戰那天。
她按照系統的指示，走到山崖邊。
白色道服上沾染了些許先前打鬥過程中留下的血跡。發髻也不知道掉落在哪，長發披散，隨著風微動，發絲掠過她的眉眼，帶不走那濃濃的郁結。
手中本應該指向陸望的短劍卻放在了她自己的脖頸處。
“聲聲？你做什麽？”
陸望驚愕地看著她，絲毫不知情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只以為他們會再次開啟一次回溯。
“答應我，不要傷害他們。”
劍尖就要刺破肌膚。
她閉了閉眼，留下痛苦的淚水。
陸望看清她眼中的難過，失去了以往所有的光彩，只剩下絕望。
“陸望，我累了……”
陸望走近，想要挽回她的希望：“我們可以再回溯，一定能……”
“這一切改變不了了，都是徒勞。”她嘴角勾起蒼白無力的笑容，“就讓我來結束吧。我要回家了。”
在眼前人跑過來之際，她果斷地用力，劃破自己的脖頸，只讓微風送出最後一句話：
“答應我，好好活著。”
白衣往後倒，跌入墟谷深淵，而陸望伸出的手抓了個空，也一同墜落，緊緊抱住她變冷的身體，直到她在自己懷中消散不見。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虞聲聲聽見系統傳來的播報聲。
【男主黑化值——】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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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聲聲感覺自己仿佛陷入牛奶之t中, 白茫茫一片的混沌，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 但眼前又並非純粹的黑暗。
漸漸地，那些零碎的記憶被串成線，一點點鋪開。她回溯了九十八次，除了最後這次的經歷還記得一清二楚以外，之前的那些隨著記憶被封存，加上時間久遠又顛倒反覆，變得淩亂。
有些片段她甚至不知道該放在哪一次回溯裏。只能憑借著較為明顯的分界線, 區分初期與後期回溯。但還有一些……陸望意識覺醒之後的事情好像被她自己藏進來縫合, 仍躲在角落。
耳邊傳來電子設備的滴滴聲。
卷翹的長睫扇動，她緩緩睜眼，一片白色晃了眼睛。
“聲聲？！醒了？醫生, 快去叫醫生！”一雙手激動地按下呼叫鈴，肉眼可見地顫抖著。
太久了……她太久沒有聽見這個聲音了。
眼角控制不住地湧出淚水，眼睛無力地半闔，尋找身邊守了不知多久的父母。
爸媽……她想喚他們，卻虛弱地叫不出聲音來。
而他們捂著臉, 哭得厲害。臉上的疲憊被喜悅盡數趕走, 眼淚卷過晝夜不眠留下的痕跡，將這些日子的苦苦等待化在無言之中。
她在淚水婆娑之中看見一向不愛打扮的媽媽卻明顯化著妝容，遮掩住眼下的黑眼圈, 不過漂亮的紅寶石耳墜丟了一個，穿的衣服卻和這妝一點都不搭配, 甚至腰帶都系錯了款式。
而一旁的爸爸兩鬢染上白絲, 倦態備顯，雙眼通紅, 眼袋綴在黑眼圈之下，看上去老了許多。
醫生匆匆的腳步傳來，隨後拉開簾子，又是推車的聲音，儀器搬上搬下。
她眨了眨眼，又睡了過去。
而更多的記憶在這睡夢中襲來。
她記得當時陸望因為她的話和一次次為了回溯而做出的行為，也擁有了自我意識。後來，她將這本書和自己的到來一一告知，讓男主角知曉了自己是男主角，也知道了原來他現在經歷的所有欺辱和打壓都是來自劇情設定。
而後，他們一起修煉突破靈境，並且繼續搜尋關於蛇妖的信息。
“打蛇打七寸，可我上次試了，也沒有用。”
“光打掉它一顆頭也不行。每次殺了一個，另一個直接暴走，更加難辦。”
“那試試兩顆頭一起？”
有了陸望的陪伴，虞聲聲先前的疲累消散了許多。她繼續投入到這場拯救阿諾的行動中，精神十足。
甚至有一次，阿諾看見她點著油燈看書，趴在桌子上睡著後，有意無意地在她身邊轉悠。
“小姐其實不用這般盡力。”她眼裏含著心疼，勸道，“小姐不練這些，等日後回到京都，也能過得很好。”
虞聲聲搖搖頭，堅定道：“我一定要變得足夠強。”
強到可以保護你，把你安全地送回京都。
她在心裏默默道。
而她和陸望的嘗試真的成功了。
他們一人一劍同時刺中蛇妖兩顆頭，從它的尖牙下救回了阿諾。
蛇血爆開，化作一灘死水，不可置信的兩顆腦袋被兩把劍貫穿，一眨眼變為閃動著亮光的妖丹。
那個場景虞聲聲永遠不會忘記。
她猶記得最初那次，阿諾臉上的笑容永遠定格在死亡的瞬間。而這次，她先是不可置信，久久沒有動作，瞪圓了眼睛，死死盯著那倒地已死的蛇妖，直到虞聲聲將她抱在懷裏，她才劫後餘生似的大哭起來。
“小姐……我沒有死，我沒有……”
她終於做到了。
虞聲聲心中覆雜萬千。
嘗試了數十次，終於還是贏了這一局。
身上重重的包袱卸下，她長舒一口氣，看著眼前第一次見到的場景，將這些日子裏強裝的所有鎮定與平靜都發洩出來。
崩潰的大哭被陸望溫暖堅實的懷抱包裹。
他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發頂，冷冽細語在她耳畔廝磨：“辛苦了。”
她緊緊地回抱，從他身上汲取那一份珍貴的安全感。
阿諾被救下來以後，她本來還擔心會有其他的險境，但這次竟然順利地走到了最後。系統出乎意外地沒有來阻攔。
而大戰這天，面前是受傷的陸望，身後是同門。
她忽然想起系統曾經說過的話。
捅了這一劍，男主黑化入魔，會滅掉升雲宗……可是這一次次回溯中，她和這些弟子們已然是互幫互助，攜手共進的同門，而之前的幾次回溯中，她幫陸望澄清了與妖魔的關系後，大家對待陸望的態度也大多變得正常。
除此以外，還有平日裏看著不茍言笑，後來卻會貼心地為她準備糕點，教她劍法的師尊，和嚴謹又正直，晚上瞧見她在院子裏累到睡著會為她燃起炭火取暖的師兄。
升雲宗裏或許會有一些不顧善惡，品行不正的人，但更多的是什麽都沒做過的普通弟子。而他們就要因為這樣的劇情設定而死在陸望手裏，一如之前的阿諾。
至於陸望……他不想成魔，也不想害死無辜的人。
黑化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
既然阿諾的死可以改變，那麽——
所以，虞聲聲再一次做出了選擇。
她將劍丟下山崖，轉而走向路樺。
“師兄，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穿到一本叫……”
劇情再一次被迫回溯。
她和陸望一拍即合，開啟了改變這結局的又一次漫漫長路。
可是什麽時候出了問題？為何最後還是沒有成功？為什麽她還會失去那些記憶重來了一次？
記憶停在那一篇篇重覆之中，再往後只得來一陣刺痛，好像前面有一堵高墻做成的門，她摸黑尋找鑰匙，卻分辨不出匹配的那一把。
虞聲聲坐在病床上，下意識捂了捂頭。
“又疼了嗎？要不要喊醫生？”正在給她餵粥的媽媽關切地問道。
她擺擺手：“沒事，只是有些事情想不起來。”
虞爸在旁邊以輕松的口吻緩解虞媽的緊張：“你就是擔心過度。醫生都說了，聲聲恢覆得很好，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了。”
虞聲聲笑了笑，抿了一口粥：“車禍調查結果出了嗎？”
“出了。撞你的那個貨車司機疲勞駕駛，責任肯定在他。”虞爸指了指旁邊的果盤，“前幾天他還來過，每次一來就要下跪，後來你媽媽一見到他就難受，便沒讓他進病房來過，都是在醫院門口見我。”
他嘆了口氣：“哎，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家裏老婆得了癌癥，小孩子才兩歲，好像又有心臟病。他一個人在外面拉貨跑長途，幾天忙不過眼，沒好好休息，結果疲勞駕駛，現在賠償的費用又是一大筆——”
“他可憐！？那誰可憐我們女兒？”虞媽頓時被點炸，淚水斷了線，傾瀉而出，“要不是他疲勞駕駛，聲聲會像現在這樣躺在病床上整整一個月才清醒嗎？”
她雙手捂著臉，幾近崩潰：“之前還有次心跳都差點停止了，嚇得我都要暈死過去……這是造了什麽孽，我女兒好好走在路上就……”
虞爸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提這些。他趕緊攬過虞媽，將她抱在懷中寬慰。
虞聲聲伸出手握住媽媽的手掌，母女間的溫情在無言中傳遞。
—
醫院的清晨沒有想象中吵鬧，外面零碎的腳步聲和一些早起出去活動的病人發出的響動也能夠輕易地將虞聲聲喚醒。
她微微睜眼，看見媽媽背對著坐在旁邊的長椅上。
一堆化妝品擺在面前，動作熟練地往臉上塗抹。
趁著聲聲還沒醒，她要快點化好妝，遮住臉上的疲倦，不能讓她擔心。
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這樣。化好妝坐在病床邊看著沈睡的女兒，祈禱她快快醒來。
虞爸不明白已經悲傷得每天睡不著覺了，她為什麽還要起那麽早化妝，把自己搞得這麽累。但她不聽勸：“萬一聲聲哪天醒來看見我臉垮成這樣，她會自責的……你也得化——”
但口紅剛打開就因為手一直顫抖而沒有拿穩跌落在地。
虞媽媽蹲下身去撿口紅，卻遲遲未站起來。
“媽？”虞聲聲擔心地坐起來。
“沒事……”虞媽媽緩緩起身，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撫過她的發絲，眼角帶著淚，聲音嘶啞，“我只是……只是怕這一切是一場美夢——萬一哪一天夢一醒，你又不在了……”
虞聲聲握住她的手，莞爾道：“別擔心，我回來了。”
媽媽擦了擦淚，點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而此刻，虞聲聲仿若遭一道驚雷劈開。
後來…t…她想起了那些後來。
算起來，那是第九十七次回溯。
她剛剛回溯到救下阿諾的時刻。
系統冷不丁出現：
【宿主，你究竟是何苦做這些呢？】
這話倒是讓虞聲聲楞住一會兒。
她也想過，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又有沒有意義。比起完成任務活命，她為何會選擇一次次回溯？
片刻後，她清脆的聲音低下來，顯得格外嚴肅正經：
“如果我只是半途穿來占據別人的身體和經歷，那我或許不會一次又一次堅持救她，但我不是。我在這裏出生，和阿諾一起長大一起生活，和升雲宗的大家一起學習一起修煉，一起捉妖。”
“所有人生片段都是我自己親歷的。我是虞聲聲，也是虞遲。虞家是我的家，升雲宗也是。”
系統沈默了很久，沒有給與任何回應。
而虞聲聲在此時收到了虞家寄來的信。
她想都沒想，打開書信，一縷黑氣只撲面門，控制著她。
“你要殺誰？”低沈的聲音在她耳畔如惡魔低語。
“我？我要殺誰？我不知道……”
“你應該殺誰，一定有一個目標——殺了他……”隨後，這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斷斷續續，被一陣電子音代替。
【宿主——你有要殺人的人，你忘了嗎？殺了他你就能完成任務回家了。】
“回家……對，我要殺了他。”
與此同時，那個耳畔引誘著自己的聲音得到了她的肯定後，興奮起來：“那就去殺了他！拿你的劍，把他的血換給我——”
她在控制之下完全不記得著中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硬闖出升雲宗，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到被關在密室的爹娘。
唯一模糊的記憶是許久未見的爹娘看見她時第一時間走上來。
“聲聲怎麽回來了？”
“都瘦了——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阿娘抱著她，而她的劍卻捅穿阿娘的身體，鮮血隨著劍的拔出而傾瀉。而她完全沒有察覺任何異樣，幹脆果決，半點不拖泥帶水地刺向阿爹——她眼裏那個應該被她殺死的“陸望”。
魔氣在她周身縈繞，這裏只剩下劍尖滴落的血和爹娘驚愕萬分的神色。
陸望匆匆趕來，用一把短劍刺進她的心口，將魔氣逼出體內，脫離控制。
然後她恢覆神智，看見身後湧進來許多人沖上前。方才發生過的事情襲擊著她的腦海。
陸望捂住她的眼睛：“別看。”
她掙脫他的保護，真真切切地看見自己手上的鮮血，和倒在血泊之中的爹娘。
她……親手殺死了爹娘。
【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系統的聲音裏帶了絲嘲諷的意味。
【宿主，放棄吧，你鬥不過我的。回溯還有最後三次，你沒有辦法改變的。】
【只要聽我的話，你們都還能活。】
這個答案給了她致命一擊。
雖然陸望告訴她，或許重來一次能夠改變這個結局，能像救回阿諾那樣救回她爹娘。但她知道，像系統說的那樣不行了。
當初單單救阿諾就已經花了數十次，而現在回溯次數有限，況且……是她親手殺死了爹娘。這一次還是系統的手筆，她不敢再去賭下一次會不會還是這樣的結局。
她那原本在阿諾的死亡中就已經崩塌得差不多的心理防線再一次碎裂，而且碎得徹底。
【宿主，我給你一個完美的結局。你不是擔心陸望滅掉升雲宗嗎？現在男主角愛上了你，讓他黑化又不會殺害其他人的最好辦法——】
【就是你自戕。】
【我可以保證，只有這樣，男主能順利黑化，升雲宗也會完好無事。你自殺之前還可以跟他囑托此事，他一定會聽你的。】
“升雲宗不會有事，那陸望——”
【如果你死，他便會甘願黑化。】
“那我呢？”
【自然是——任務完成。】
聽起來，這真的是一個完美的結局。沒有人會因為劇情的設定而受到傷害，而她又能完成任務回家。
現在的她提不起來任何精神，一旦思索便會想起那日自己手上沾的血。
她只想快快了結這一切，渾然不覺走進了系統精心策劃的騙局。
大戰那天。
她按照系統的指示，走到山崖邊。
白色道服上沾染了些許先前打鬥過程中留下的血跡。發髻也不知道掉落在哪，長發披散，隨著風微動，發絲掠過她的眉眼，帶不走那濃濃的郁結。
手中本應該指向陸望的短劍卻放在了她自己的脖頸處。
“聲聲？你做什麽？”
陸望驚愕地看著她，絲毫不知情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只以為他們會再次開啟一次回溯。
“答應我，不要傷害他們。”
劍尖就要刺破肌膚。
她閉了閉眼，留下痛苦的淚水。
陸望看清她眼中的難過，失去了以往所有的光彩，只剩下絕望。
“陸望，我累了……”
陸望走近，想要挽回她的希望：“我們可以再回溯，一定能……”
“這一切改變不了了，都是徒勞。”她嘴角勾起蒼白無力的笑容，“就讓我來結束吧。我要回家了。”
在眼前人跑過來之際，她果斷地用力，劃破自己的脖頸，只讓微風送出最後一句話：
“答應我，好好活著。”
白衣往後倒，跌入墟谷深淵，而陸望伸出的手抓了個空，也一同墜落，緊緊抱住她變冷的身體，直到她在自己懷中消散不見。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虞聲聲聽見系統傳來的播報聲。
【男主黑化值——】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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