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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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裴寄北在哪？”
推開酒樓二層的雅間大門, 躲在角落的裴寄北被一身綠衣的虞聲聲揪起耳朵。隔著門便能聽到虞聲聲走上樓梯時的大喊，嚇得他只能原地躲藏, 生怕被發現。而其餘和他一同來喝酒的狐朋狗友們看見來人紛紛避讓，不敢上前招惹。
“姑奶奶，疼疼疼——”在眾多朋友面前被這丫頭片子揪耳朵，實在是有失顏面。他心裏恨得牙癢癢，但面上是半點怒意都不敢有。
虞聲聲一點沒卸力，氣沖沖地揪著他耳朵往外帶，一用力將他推到地上趴下：“我是不是警告你別去禍害人？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裴寄北揉了揉耳朵, 瞧見旁邊人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滿地嘖了一聲，但擡頭看向虞聲聲的時候又換上笑容：“我沒有去姜家了！上次一別，我一次都沒去過, 更別談什麽禍害了，一定是有人汙蔑……”
“姜家你不去，別家你就去的了？”虞聲聲打斷了他的話，“昨日你在西街拐了一個賣藝的女孩回裴家，可是假的？”
她眼神犀利, 尤其是在對待裴寄北這樣的渣滓時格外不客氣, 眸中的冷意如寒冰三尺，讓裴寄北心虛起來。
“這、這不是為了給她一個舒適的家嘛。進了我們裴家，她哪裏還需要去賣藝, 每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他就知道這件事遲早會被虞聲聲給聽到，但沒想到她竟然會來插手管教。
虞大小姐刁蠻驕橫那是出了名的, 以往她看不慣自己都是因為他看上的姑娘是她的好姐妹。實在是意外, 一個賣藝的女子和她八竿子打不著，竟然也要為其打抱不平。
裴寄北自知了解虞聲聲的脾性, 覺得她不過是想要沒事來找找茬，並不會拿她怎麽樣。畢竟以往他總去姜府求見姜小姐，虞聲聲也最多前來罵他幾句，不輕不重地打他兩下，又或者讓虞府的侍衛拿著棍棒刀劍恐嚇他。
要說最過分的，就是上次。他偷看姜小姐洗澡，第二天虞聲聲朝他院子裏扔了個馬蜂窩，害他臉上全是包，好些日子都不敢出門，也再不敢去找姜小姐。
只是這次換了個目標，還是被她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你意思是，你為了給她一個舒適的生活，完全不顧她的反抗，當街擡著轎子把姑娘搶回去，還打斷了她父親的一條腿。是嗎？”
虞聲聲氣得笑了一下。
最後二字全然是咬牙啟齒地從嘴裏吐出來，像一道陰森森的風刮過裴寄北的脊背，讓他僵了一瞬。
“阿諾！”她怒喊了一聲。
阿諾從她身後匆匆跑近，手裏拿著一根粗壯的鐵棍。她猶豫一瞬，遞給了虞聲聲。
“你當時讓人打斷的哪條腿來著？”
裴寄北看著她把玩手裏的鐵棍，不以為然：“虞聲聲，少嚇唬我了。我爹可是裴員外，官府都不能把我怎麽著，你還能……啊——”
鐵棍砸在他小腿上，阻止了他傲慢的話語，讓痛苦的慘叫聲取而代之。
圍觀的人個個都露出驚恐之色。
沒人想到虞聲聲竟然真的下得去手。就連裴寄北本人也不敢置信。虞家勢力龐大，但也不至於為了個外人動如此狠手，完全沒有顧及裴家的面子。大家都以為這次可能虞聲聲會吃點苦頭，向裴家賠罪了。
但一連等了幾天，裴家一個來追究的人都沒有，只叫了醫師在府中為裴寄北療傷，完全沒有提及過虞聲聲打斷他一條腿的事。
旁人不知的是，原先被裴寄北搶回府中的那位姑娘為了回家，站在井口處以性命相要挾，結果失足墜井喪了命。
原本裴寄北在大街上強搶民女的事就已經鬧得眾所周知，若此時為了這點事跟虞家鬧翻，人命關天的大事也會被翻出來。他們本就不占理，也更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惹虞家。
裴家自以為虞聲聲打了人也並不想再揪著這事不放，殊不知這個結果根本不如她的意。
她之所以這次下這麽重的手，一方面是對裴寄北的惡劣行徑看不下去，想要嚴懲他，另一方面也是想借這個機會完成自己的目的。
於是裴家忍氣吞聲等來的是她帶著爹娘上門。畢竟名義上是給裴家道歉，裴員外只好先將他們迎了進來。
“沒關系，犬子做事t確有不妥，這教訓是應該的。”
虞聲聲看出裴家的態度，二話不說在兩家眼皮底子下，取出藏在懷裏的木棍揍了傷勢還未痊愈的裴寄北一頓。
鼻青臉腫的裴寄北躺在她腳邊，面前是裴家父母，身後是她的爹娘。
“我又把你兒子揍了，怎麽說？”她擺出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
然而裴員外氣得翻白眼也沒敢指責她什麽，強忍著怒意。而那裴夫人用手絹擦擦眼淚，哭成淚人，一句話不說。
“餵！怎麽還沒點表示，難道要我把他打死你們才說話嗎？”
虞聲聲又氣又急。
裴家能養出這麽兒子能是什麽好貨色。平日裏縱容兒子欺負百姓，游手好閑，以權勢壓人，到了他們面前卻像個無還手之力的縮頭烏龜。
真是諷刺。
她把手裏的棍子往前一丟，雙手叉腰，不耐煩地沖裴家人喊，“我沒時間跟你耗了。這樣吧，罰我上山去升雲宗，算是給你兒子賠罪了。”
不管爹娘如何震驚與擔憂，以及裴家連連擺手表示不用，虞聲聲去意已決。
她的目的達成了。
這是她想到的既能穩住人設，又能順利上山的辦法。
去到升雲宗，等待男主角的到來。
她就離回家不遠了。
-
升雲宗裏除了阿諾全是陌生面孔。
起初，虞聲聲還不太習慣這裏的生活。大概是前十幾年在虞家過得太過滋潤，上山後吃食寡淡，也沒什麽樂趣可找，這山裏的東西沒意思，人也無趣。她每日只能到處走走看看，欣賞山林水色。
而因著她在京都的名聲傳播甚廣，升雲宗的弟子們也不太待見她。
長老們明面上不會為難她，畢竟還等著虞家能為升雲宗供給各種好處。而年輕氣盛的弟子，尤其是出身同樣不凡的世家子弟對她便沒那麽客氣了。
其中和她最不對付的便是前不久上山的沈伊如。
她也是個被家人寵大的小姐，脾性和虞聲聲天然地不太對付。特別是當虞聲聲厭倦在學堂裏學習的日子，上課懶懶散散地度過時，沈伊如總是會露出嫌惡的表情，好似自己的不努力汙了她的眼睛。
但這種僅限於表情與態度上的敵對對於虞聲聲來說並不當回事。
她每日混過學堂的課，再聽師兄教誨幾句，吃吃阿諾做的飯菜，最後給家裏寫寫書信，一天天掰著手指頭過日子，也不記得過去了多久，終於等來了陸望。
前一天她遇上從鎖妖塔逃跑的妖獸，嚇暈過去。清醒時聽阿諾說起今日便是外門弟子的試煉大會。
之前他剛上山時，虞聲聲本想去看他，卻一次沒遇上過。聽說他在藏書閣當值，她還去了好幾次，都沒見到人影。
今日試煉大會一定能趕得上。
這種重要的時候，她這個惡毒女配怎麽能缺席。這是立人設和完善劇情的關鍵點。
所以她二話不說便奪門而出，奔向弦月臺。
臺上的人剛剛結束戰鬥，只剩下勝利者在執事大人的指揮下選取了自己心儀的手牌。
虞聲聲環顧四周，視線在人群中找來找去，也分辨不出來哪一位具備男主角的氣質。
“誰是陸望？”
她不得不直接求助。
一旁的弟子好心給她指。
順著看過去，便是臺上那位穿著灰色道服的少年。
他轉過身來，目光與她相接，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來一點情緒的波動，但雕刻一般的精致面龐和周身的獨特氣質，讓虞聲聲能肯定，他就應該是男主角。
一雙桃花眼本應該是含情脈脈，卻只藏著一汪寒夜下冰冷的泉水，遠看著覺得賞心悅目，一旦靠近才會發覺此處的冰冷疏離。
虞聲聲靜靜地用目光描摹他的臉。
她的心不受控地漏了一拍。
可惜，要是眼角處有顆淚痣就好了。
她趕緊把理智找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急忙在腦海中翻找適配的語句。
她揚起下巴，看著對方手裏拿著的黑色手牌：
“你就是陸望？你這種廢物也配拜掌門為師？”
【恭喜宿主！解鎖與男主角的初遇！系統可以檢測到男主的黑化值了——】
【50%！宿主努努力！】
當時虞聲聲心生竊喜。
開局便已經是完成了一大半，回家的路仿佛就在眼前，等著她輕輕松松捅完刀，拿下最後百分之五十。
她也按照著人設總是溜去主峰，給陸望使絆子。
有時偷拿他的書或者把他完成的課業藏起來，害他在學堂被教習指責。有時躲在人群後面跟著一起出言嘲諷他。又或者在他練劍時假裝摔倒，汙蔑是他推的，讓長老們罰他關禁閉。
但一天天過去，黑化值沒有半點動靜。
【宿主，你這些小打小鬧根本不起作用。你是惡毒女配啊，該做點惡毒女配要做的事！】
虞聲聲懊惱。
她清楚系統說的是什麽。
可是……陸望什麽都沒做過。他既沒有像裴寄北那樣做過壞事，也沒有主動惹惱她，她根本下不去手做那些更加過分的舉動。況且，每次她這些小把戲害他多少吃了點小苦頭時，他都默默地忍受著，也從未找她算賬。
她甚至都有些愧疚。
每每看見他那雙平靜的眼睛，她都只能心虛地挪開目光。
以至於後來見到北峰幾名弟子聚眾打罵他，企圖將腐蝕面容的毒藥潑在他臉上時，虞聲聲還是沒能認出，出聲阻止，呵斥了那些弟子。
“我這是保護男主角英俊的臉，不算幫他。”她用胡謅的解釋安撫了系統的勃然大怒。
她也暗暗下定決心，日後一定不能再心軟多管閑事了。
就把他當成裴寄北2.0，沒錯，他以後可是會殺很多人的魔主，欺負他也算提前為民除害。
她拼命給自己洗腦，想讓自己對陸望更狠心一點。
但事情出現了轉折點。
家裏每隔半月左右便會送一封信來，信中大多是父親執筆念叨一些京都的趣聞，說說家裏的情況，再關心她在山上過得如何。偶爾母親會再落款處寫幾句掛念的話。
但最近這兩封信總讓她覺得不對勁。
“爹娘每次的擡頭都會喚我小魚，但這些——”
全是聽起來十分正經的“與家女”。
而且信的內容也變化許多，不像是平時爹娘與自己寫信時的口吻。
晚上收到最新的一封信也是如此之後，她擔心家裏可能出了事。
爹娘和阿諾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她必須得回去確認一下。
但眼下的時間已經過了宵禁，整個升雲宗鎖在掌門設下的結界裏，只能用掌門的令牌。師尊仍在閉關，師兄向來遵守規矩，也不一定能為她求來掌門的令牌……
她靈光一閃。
掌門，陸望。
陸望是他門下弟子，說不定能帶她去求見掌門。
虞聲聲歸家心切，立馬找上了陸望。
“我有件急事要下山，能不能幫我問一下掌門。真的是特別重要的事情！”
這算是第一次她完全以自己的身份與陸望對話。
“掌門前幾日下山了，半月後回來。”
陸望平靜的回答讓虞聲聲的希望落了空。
半月之後……若是家中真出了事，怕是等不了她那時候回去。她在腦海裏反覆盤算著還有什麽辦法能立馬下山。
然而陸望站在門前一直未動，看著她眼底真切的著急，他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
“去吧。”
虞聲聲驚詫。
他竟然會將自己手裏的掌門令牌給她。
私自下山本就是違反門規的，再加上長老們一直都緊盯著他，若是……
“不用擔心，早去早回。”
虞聲聲第一次見到他臉上的笑意。
微風和煦般溫和的笑容，讓她覺得可靠而堅實。
她匆匆道謝後，拿著令牌下了山。在路上用傳音石和阿諾交代了大概的事情後，心急如焚地趕路。
奈何她一直沒有學過劍，沒法直接禦劍抵達，只能在路邊花錢聘用了馬夫，快馬加鞭地趕往京都。
但在路上生了事變。
“小姐，不好了！宗門裏出現了妖魔，還傷了好幾個弟子，現在逃竄不知道去哪了。”
“你沒受傷就好，如果師兄來問我怎樣，你便說我去藏書閣了。”
阿諾那邊焦急地補充，“但是長老們把那個陸抓了起來！他們t說是因為有人用了令牌，打開結界把妖怪放出來的。現在都說是那個陸故意放進妖魔，長老們把他關進地牢，還要給他用刑！”
虞聲聲喉嚨一緊，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打開結界的時候完全沒感受到有任何妖氣……難道是不小心放進來的，還是說是那些人在故意汙蔑陸望？
“長老們要他交出令牌，但他拿不出，問他去哪了，他也不說話。”阿諾壓低聲音，“小姐，這怎麽辦啊？好像把他抓去灼星臺了。”
灼星臺是用來懲罰妖獸的。灼星陣會形成巨火圍困中臺上的妖獸，一些妖力低微的妖獸在裏面甚至可能被燒得連個渣都不剩。讓陸望在那受刑，既是讓他受罰，也是在受辱。
虞聲聲望著遠處的京都，咬咬牙，踏上了返程。
她托鎮上的人幫她打聽京都虞家的消息，自己便趕回升雲宗。
但還是晚了一步。陸望已經在灼星臺受過幾輪刑罰了。
“是我拿走令牌下山的，此事和陸望無關。如果妖魔是因此放進來的，那就罰我吧。”
但長老們對於她的坦白卻是一笑而過。
收回了令牌，讓她回去，也沒打算放人。
“私自把令牌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別人，真是混賬。想必他是假借你之手，將妖物放進來，好裝作自己是無辜的。”
事實上，他們就是想借著某個由頭，在掌門下山之際好好地懲治這個魔族餘孽。無論虞聲聲如何為他解釋都沒有用。
她只能放棄。
等到半月後，掌門回來一定能將陸望救出來。
只是……一想到他身上的燒傷，愧疚的情緒纏繞著她的心，讓她坐立不安。
她帶著靈藥在同門王一一的幫助下，順利潛入地牢。
陸望坐在角落，背靠著墻，雙眼闔上，似是陷入了沈睡。
她掀開帷帽的一角輕紗，清晰地看見他臉上的血痕和那衣服上被灼傷後留下的破碎痕跡，還有每一處血淋淋的傷口，散發著殘餘的火焰氣息。
本想將靈藥和吃食留在這讓他自己動手解決，但現在看他這個樣子，怕是自己也不好操作。
反正……他看不見自己是誰，即便幫了他這一下也無傷大雅，不會影響任務的。
虞聲聲心一軟，壓了壓帷帽遮住自己的臉，指尖蘸取旋清膏，動作輕柔地抹在他手臂上的傷口處。
她專註地抹藥，全然沒有發覺陸望睜開了眼睛。
在她不註意時，他伸手撩開輕紗，將少女眼底的驚慌失措和熟悉的模樣都納入眼底。
“餵！哪有你這樣的，沒看出來我故意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誰的嘛？！”虞聲聲驚嚇後退，胡亂抓了下面紗後，發覺已經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氣呼呼地索性將帷帽取下，把手裏的藥瓶丟給他，氣鼓鼓地起身，只能表明自己的來意，解釋出現在這的理由：
“我要聲明一點，我這不是對你好，我只是有顆該死的良心，見不得你是因為我而受傷。畢竟是我要私自下山的……總之，你千萬別感激我！記住啊，千萬別覺得我好啊！就當我拿這藥換你當時給我的令牌了。”
她轉身倉皇地逃走，也不容身後的人作出任何反應。
也因此沒有留意到少年難得露出的驚訝與心動，更沒看到他的指尖撫過藥瓶，輕輕念起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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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寄北在哪？”
推開酒樓二層的雅間大門, 躲在角落的裴寄北被一身綠衣的虞聲聲揪起耳朵。隔著門便能聽到虞聲聲走上樓梯時的大喊，嚇得他只能原地躲藏, 生怕被發現。而其餘和他一同來喝酒的狐朋狗友們看見來人紛紛避讓，不敢上前招惹。
“姑奶奶，疼疼疼——”在眾多朋友面前被這丫頭片子揪耳朵，實在是有失顏面。他心裏恨得牙癢癢，但面上是半點怒意都不敢有。
虞聲聲一點沒卸力，氣沖沖地揪著他耳朵往外帶，一用力將他推到地上趴下：“我是不是警告你別去禍害人？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裴寄北揉了揉耳朵, 瞧見旁邊人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滿地嘖了一聲，但擡頭看向虞聲聲的時候又換上笑容：“我沒有去姜家了！上次一別，我一次都沒去過, 更別談什麽禍害了，一定是有人汙蔑……”
“姜家你不去，別家你就去的了？”虞聲聲打斷了他的話，“昨日你在西街拐了一個賣藝的女孩回裴家，可是假的？”
她眼神犀利, 尤其是在對待裴寄北這樣的渣滓時格外不客氣, 眸中的冷意如寒冰三尺，讓裴寄北心虛起來。
“這、這不是為了給她一個舒適的家嘛。進了我們裴家，她哪裏還需要去賣藝, 每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他就知道這件事遲早會被虞聲聲給聽到，但沒想到她竟然會來插手管教。
虞大小姐刁蠻驕橫那是出了名的, 以往她看不慣自己都是因為他看上的姑娘是她的好姐妹。實在是意外, 一個賣藝的女子和她八竿子打不著，竟然也要為其打抱不平。
裴寄北自知了解虞聲聲的脾性, 覺得她不過是想要沒事來找找茬，並不會拿她怎麽樣。畢竟以往他總去姜府求見姜小姐，虞聲聲也最多前來罵他幾句，不輕不重地打他兩下，又或者讓虞府的侍衛拿著棍棒刀劍恐嚇他。
要說最過分的，就是上次。他偷看姜小姐洗澡，第二天虞聲聲朝他院子裏扔了個馬蜂窩，害他臉上全是包，好些日子都不敢出門，也再不敢去找姜小姐。
只是這次換了個目標，還是被她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你意思是，你為了給她一個舒適的生活，完全不顧她的反抗，當街擡著轎子把姑娘搶回去，還打斷了她父親的一條腿。是嗎？”
虞聲聲氣得笑了一下。
最後二字全然是咬牙啟齒地從嘴裏吐出來，像一道陰森森的風刮過裴寄北的脊背，讓他僵了一瞬。
“阿諾！”她怒喊了一聲。
阿諾從她身後匆匆跑近，手裏拿著一根粗壯的鐵棍。她猶豫一瞬，遞給了虞聲聲。
“你當時讓人打斷的哪條腿來著？”
裴寄北看著她把玩手裏的鐵棍，不以為然：“虞聲聲，少嚇唬我了。我爹可是裴員外，官府都不能把我怎麽著，你還能……啊——”
鐵棍砸在他小腿上，阻止了他傲慢的話語，讓痛苦的慘叫聲取而代之。
圍觀的人個個都露出驚恐之色。
沒人想到虞聲聲竟然真的下得去手。就連裴寄北本人也不敢置信。虞家勢力龐大，但也不至於為了個外人動如此狠手，完全沒有顧及裴家的面子。大家都以為這次可能虞聲聲會吃點苦頭，向裴家賠罪了。
但一連等了幾天，裴家一個來追究的人都沒有，只叫了醫師在府中為裴寄北療傷，完全沒有提及過虞聲聲打斷他一條腿的事。
旁人不知的是，原先被裴寄北搶回府中的那位姑娘為了回家，站在井口處以性命相要挾，結果失足墜井喪了命。
原本裴寄北在大街上強搶民女的事就已經鬧得眾所周知，若此時為了這點事跟虞家鬧翻，人命關天的大事也會被翻出來。他們本就不占理，也更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惹虞家。
裴家自以為虞聲聲打了人也並不想再揪著這事不放，殊不知這個結果根本不如她的意。
她之所以這次下這麽重的手，一方面是對裴寄北的惡劣行徑看不下去，想要嚴懲他，另一方面也是想借這個機會完成自己的目的。
於是裴家忍氣吞聲等來的是她帶著爹娘上門。畢竟名義上是給裴家道歉，裴員外只好先將他們迎了進來。
“沒關系，犬子做事t確有不妥，這教訓是應該的。”
虞聲聲看出裴家的態度，二話不說在兩家眼皮底子下，取出藏在懷裏的木棍揍了傷勢還未痊愈的裴寄北一頓。
鼻青臉腫的裴寄北躺在她腳邊，面前是裴家父母，身後是她的爹娘。
“我又把你兒子揍了，怎麽說？”她擺出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
然而裴員外氣得翻白眼也沒敢指責她什麽，強忍著怒意。而那裴夫人用手絹擦擦眼淚，哭成淚人，一句話不說。
“餵！怎麽還沒點表示，難道要我把他打死你們才說話嗎？”
虞聲聲又氣又急。
裴家能養出這麽兒子能是什麽好貨色。平日裏縱容兒子欺負百姓，游手好閑，以權勢壓人，到了他們面前卻像個無還手之力的縮頭烏龜。
真是諷刺。
她把手裏的棍子往前一丟，雙手叉腰，不耐煩地沖裴家人喊，“我沒時間跟你耗了。這樣吧，罰我上山去升雲宗，算是給你兒子賠罪了。”
不管爹娘如何震驚與擔憂，以及裴家連連擺手表示不用，虞聲聲去意已決。
她的目的達成了。
這是她想到的既能穩住人設，又能順利上山的辦法。
去到升雲宗，等待男主角的到來。
她就離回家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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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雲宗裏除了阿諾全是陌生面孔。
起初，虞聲聲還不太習慣這裏的生活。大概是前十幾年在虞家過得太過滋潤，上山後吃食寡淡，也沒什麽樂趣可找，這山裏的東西沒意思，人也無趣。她每日只能到處走走看看，欣賞山林水色。
而因著她在京都的名聲傳播甚廣，升雲宗的弟子們也不太待見她。
長老們明面上不會為難她，畢竟還等著虞家能為升雲宗供給各種好處。而年輕氣盛的弟子，尤其是出身同樣不凡的世家子弟對她便沒那麽客氣了。
其中和她最不對付的便是前不久上山的沈伊如。
她也是個被家人寵大的小姐，脾性和虞聲聲天然地不太對付。特別是當虞聲聲厭倦在學堂裏學習的日子，上課懶懶散散地度過時，沈伊如總是會露出嫌惡的表情，好似自己的不努力汙了她的眼睛。
但這種僅限於表情與態度上的敵對對於虞聲聲來說並不當回事。
她每日混過學堂的課，再聽師兄教誨幾句，吃吃阿諾做的飯菜，最後給家裏寫寫書信，一天天掰著手指頭過日子，也不記得過去了多久，終於等來了陸望。
前一天她遇上從鎖妖塔逃跑的妖獸，嚇暈過去。清醒時聽阿諾說起今日便是外門弟子的試煉大會。
之前他剛上山時，虞聲聲本想去看他，卻一次沒遇上過。聽說他在藏書閣當值，她還去了好幾次，都沒見到人影。
今日試煉大會一定能趕得上。
這種重要的時候，她這個惡毒女配怎麽能缺席。這是立人設和完善劇情的關鍵點。
所以她二話不說便奪門而出，奔向弦月臺。
臺上的人剛剛結束戰鬥，只剩下勝利者在執事大人的指揮下選取了自己心儀的手牌。
虞聲聲環顧四周，視線在人群中找來找去，也分辨不出來哪一位具備男主角的氣質。
“誰是陸望？”
她不得不直接求助。
一旁的弟子好心給她指。
順著看過去，便是臺上那位穿著灰色道服的少年。
他轉過身來，目光與她相接，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來一點情緒的波動，但雕刻一般的精致面龐和周身的獨特氣質，讓虞聲聲能肯定，他就應該是男主角。
一雙桃花眼本應該是含情脈脈，卻只藏著一汪寒夜下冰冷的泉水，遠看著覺得賞心悅目，一旦靠近才會發覺此處的冰冷疏離。
虞聲聲靜靜地用目光描摹他的臉。
她的心不受控地漏了一拍。
可惜，要是眼角處有顆淚痣就好了。
她趕緊把理智找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急忙在腦海中翻找適配的語句。
她揚起下巴，看著對方手裏拿著的黑色手牌：
“你就是陸望？你這種廢物也配拜掌門為師？”
【恭喜宿主！解鎖與男主角的初遇！系統可以檢測到男主的黑化值了——】
【50%！宿主努努力！】
當時虞聲聲心生竊喜。
開局便已經是完成了一大半，回家的路仿佛就在眼前，等著她輕輕松松捅完刀，拿下最後百分之五十。
她也按照著人設總是溜去主峰，給陸望使絆子。
有時偷拿他的書或者把他完成的課業藏起來，害他在學堂被教習指責。有時躲在人群後面跟著一起出言嘲諷他。又或者在他練劍時假裝摔倒，汙蔑是他推的，讓長老們罰他關禁閉。
但一天天過去，黑化值沒有半點動靜。
【宿主，你這些小打小鬧根本不起作用。你是惡毒女配啊，該做點惡毒女配要做的事！】
虞聲聲懊惱。
她清楚系統說的是什麽。
可是……陸望什麽都沒做過。他既沒有像裴寄北那樣做過壞事，也沒有主動惹惱她，她根本下不去手做那些更加過分的舉動。況且，每次她這些小把戲害他多少吃了點小苦頭時，他都默默地忍受著，也從未找她算賬。
她甚至都有些愧疚。
每每看見他那雙平靜的眼睛，她都只能心虛地挪開目光。
以至於後來見到北峰幾名弟子聚眾打罵他，企圖將腐蝕面容的毒藥潑在他臉上時，虞聲聲還是沒能認出，出聲阻止，呵斥了那些弟子。
“我這是保護男主角英俊的臉，不算幫他。”她用胡謅的解釋安撫了系統的勃然大怒。
她也暗暗下定決心，日後一定不能再心軟多管閑事了。
就把他當成裴寄北2.0，沒錯，他以後可是會殺很多人的魔主，欺負他也算提前為民除害。
她拼命給自己洗腦，想讓自己對陸望更狠心一點。
但事情出現了轉折點。
家裏每隔半月左右便會送一封信來，信中大多是父親執筆念叨一些京都的趣聞，說說家裏的情況，再關心她在山上過得如何。偶爾母親會再落款處寫幾句掛念的話。
但最近這兩封信總讓她覺得不對勁。
“爹娘每次的擡頭都會喚我小魚，但這些——”
全是聽起來十分正經的“與家女”。
而且信的內容也變化許多，不像是平時爹娘與自己寫信時的口吻。
晚上收到最新的一封信也是如此之後，她擔心家裏可能出了事。
爹娘和阿諾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她必須得回去確認一下。
但眼下的時間已經過了宵禁，整個升雲宗鎖在掌門設下的結界裏，只能用掌門的令牌。師尊仍在閉關，師兄向來遵守規矩，也不一定能為她求來掌門的令牌……
她靈光一閃。
掌門，陸望。
陸望是他門下弟子，說不定能帶她去求見掌門。
虞聲聲歸家心切，立馬找上了陸望。
“我有件急事要下山，能不能幫我問一下掌門。真的是特別重要的事情！”
這算是第一次她完全以自己的身份與陸望對話。
“掌門前幾日下山了，半月後回來。”
陸望平靜的回答讓虞聲聲的希望落了空。
半月之後……若是家中真出了事，怕是等不了她那時候回去。她在腦海裏反覆盤算著還有什麽辦法能立馬下山。
然而陸望站在門前一直未動，看著她眼底真切的著急，他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
“去吧。”
虞聲聲驚詫。
他竟然會將自己手裏的掌門令牌給她。
私自下山本就是違反門規的，再加上長老們一直都緊盯著他，若是……
“不用擔心，早去早回。”
虞聲聲第一次見到他臉上的笑意。
微風和煦般溫和的笑容，讓她覺得可靠而堅實。
她匆匆道謝後，拿著令牌下了山。在路上用傳音石和阿諾交代了大概的事情後，心急如焚地趕路。
奈何她一直沒有學過劍，沒法直接禦劍抵達，只能在路邊花錢聘用了馬夫，快馬加鞭地趕往京都。
但在路上生了事變。
“小姐，不好了！宗門裏出現了妖魔，還傷了好幾個弟子，現在逃竄不知道去哪了。”
“你沒受傷就好，如果師兄來問我怎樣，你便說我去藏書閣了。”
阿諾那邊焦急地補充，“但是長老們把那個陸抓了起來！他們t說是因為有人用了令牌，打開結界把妖怪放出來的。現在都說是那個陸故意放進妖魔，長老們把他關進地牢，還要給他用刑！”
虞聲聲喉嚨一緊，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打開結界的時候完全沒感受到有任何妖氣……難道是不小心放進來的，還是說是那些人在故意汙蔑陸望？
“長老們要他交出令牌，但他拿不出，問他去哪了，他也不說話。”阿諾壓低聲音，“小姐，這怎麽辦啊？好像把他抓去灼星臺了。”
灼星臺是用來懲罰妖獸的。灼星陣會形成巨火圍困中臺上的妖獸，一些妖力低微的妖獸在裏面甚至可能被燒得連個渣都不剩。讓陸望在那受刑，既是讓他受罰，也是在受辱。
虞聲聲望著遠處的京都，咬咬牙，踏上了返程。
她托鎮上的人幫她打聽京都虞家的消息，自己便趕回升雲宗。
但還是晚了一步。陸望已經在灼星臺受過幾輪刑罰了。
“是我拿走令牌下山的，此事和陸望無關。如果妖魔是因此放進來的，那就罰我吧。”
但長老們對於她的坦白卻是一笑而過。
收回了令牌，讓她回去，也沒打算放人。
“私自把令牌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別人，真是混賬。想必他是假借你之手，將妖物放進來，好裝作自己是無辜的。”
事實上，他們就是想借著某個由頭，在掌門下山之際好好地懲治這個魔族餘孽。無論虞聲聲如何為他解釋都沒有用。
她只能放棄。
等到半月後，掌門回來一定能將陸望救出來。
只是……一想到他身上的燒傷，愧疚的情緒纏繞著她的心，讓她坐立不安。
她帶著靈藥在同門王一一的幫助下，順利潛入地牢。
陸望坐在角落，背靠著墻，雙眼闔上，似是陷入了沈睡。
她掀開帷帽的一角輕紗，清晰地看見他臉上的血痕和那衣服上被灼傷後留下的破碎痕跡，還有每一處血淋淋的傷口，散發著殘餘的火焰氣息。
本想將靈藥和吃食留在這讓他自己動手解決，但現在看他這個樣子，怕是自己也不好操作。
反正……他看不見自己是誰，即便幫了他這一下也無傷大雅，不會影響任務的。
虞聲聲心一軟，壓了壓帷帽遮住自己的臉，指尖蘸取旋清膏，動作輕柔地抹在他手臂上的傷口處。
她專註地抹藥，全然沒有發覺陸望睜開了眼睛。
在她不註意時，他伸手撩開輕紗，將少女眼底的驚慌失措和熟悉的模樣都納入眼底。
“餵！哪有你這樣的，沒看出來我故意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誰的嘛？！”虞聲聲驚嚇後退，胡亂抓了下面紗後，發覺已經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氣呼呼地索性將帷帽取下，把手裏的藥瓶丟給他，氣鼓鼓地起身，只能表明自己的來意，解釋出現在這的理由：
“我要聲明一點，我這不是對你好，我只是有顆該死的良心，見不得你是因為我而受傷。畢竟是我要私自下山的……總之，你千萬別感激我！記住啊，千萬別覺得我好啊！就當我拿這藥換你當時給我的令牌了。”
她轉身倉皇地逃走，也不容身後的人作出任何反應。
也因此沒有留意到少年難得露出的驚訝與心動，更沒看到他的指尖撫過藥瓶，輕輕念起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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