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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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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面對這樣的陳文芳,黎曉希靜靜看著她,心裏很奇怪,她居然不會感到難過。

當著這麽多親友的面,陳文芳如此教訓她,如此想要她乖乖認錯,如此想占盡優勢強壓她低頭,她居然不會感到難過了。

似乎是因為她的面無表情和毫無反應,沒有想象中淚眼汪汪,被嚇得哆嗦局促不安,頂著那樣坦然洞穿一切的眼神,令陳文芳的眼神忽閃了一下。

陳文芳直起背脊,像一條要攻擊獵物時豎起腦袋的毒蛇,居高臨下瞪著坐在身邊的黎曉希,高高豎起的脊背稍稍彎下些許弧度,朝黎曉希的方向傾斜,形成壓迫的姿態。

“你的意思是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我還對不起你了?!”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聽得出來是在故意壓抑著音調,才沒對著黎曉希吼叫出來。

黎曉希還是靜靜註視著她,目光如一面光亮的湖,不起一絲波瀾,照得人心裏發慌。

“曉希啊,還不趕緊給你媽認個錯?!”楊麗芬也跟著揚起聲調。

陳文彪皺起眉:“怎麽跟大人說話呢?你媽從小到大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大人賺錢有多辛苦你曉得嗎?”

張娟膝蓋上抱著陳曉果,這個時候也放下餵飯的勺子,偷偷瞟了一眼陳建民的臉色,催促道:“就是啊,你看給你媽氣成啥樣了?”

寓意團團圓圓大圓桌上的飯菜冒著熱氣,各色各樣的香味聚在一道,齊沖著人的臉撲來,最是引人垂涎三尺。

電視機旁邊插著的假花因為前幾天年前大掃除的時候擦過,肥碩的花瓣格外色彩鮮艷;假花後的墻面上粘貼了幾張金燦燦的獎狀,一進客廳就能瞧見,最是引人註目;粘貼獎狀的墻面旁的玻璃魚缸裏,不知名的魚兒正悠閑地游來游去,如仙女裙擺的漂亮尾巴飄蕩搖曳,不知愁為何物;密密麻麻的泡泡順著氧氣泵噗噗噗往上冒,咕嘟咕嘟的聲音連綿不斷,在這一刻,格外響耳。

黎曉希定定坐在座位上,緩緩環視了一圈桌上的人,似要把他們此時此刻的樣子都記進腦子裏。

陳曉果也被嚇住,弱弱地問了一句:“姐姐,你怎麽了?”

是啊,她怎麽了?

這樣的場面、這樣的處境,她從小到大不是經歷得夠多的嗎?何必計較這一天兩天。

黎曉希心裏一直繃著的那根弦被人撥動了一下,這些人都不是王志秀,她有何耍橫鬧脾氣的資本?

原本一整天都心情不順,因為陳曉果的疑問,將她刻意忘記的回憶重新從腦海裏揪起來,本就煩悶的心情又因為此時陳文芳而雪上加霜。

黎曉希心裏的怨氣一瞬間達到了最大,滿滿的怨氣充盈她的胸腔,在這一刻好像要破體而出。

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欺負她?為什麽她就是活該被欺負?

黎碩是,裴義是。

明明!明明.....她什麽都沒做錯。

“你錯沒錯?”

陳文芳越發底氣十足地昂起下巴,眼尾的皺紋因勢在必得胸有成竹而微微舒展開,雙眸精悍如禿鷲,不知是不是黎曉希眼神的原因,只發覺她那發紫的厚唇瓣此時嫣紅得似吸了血。

黎曉希紅了眼眶,可仍固執地睜大著眼,她只感覺眼睛幹澀,卻沒有一絲淚意。

脖子上的青筋湧動浮起又消失回去,隔著白皙細嫩的皮肉,尤其明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揚起脖子,一字一句回覆:

“我沒錯。”

陳文芳被下了面子,臉頰上的肉被氣得發抖:“你不聽我的話,你還有理了?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東西?!”

眼眶裏的淚珠直直滴落,融入了毛衣,陷落進了細密交錯的毛線裏,消融充實進纖維,仿佛從未存在過。

黎曉希扯著嘴角,想要笑,可卻扯不出一絲上揚的弧度。

“姑媽,終於說出心裏話了?”

陳曉姍最後一個放下碗筷,黑白分明的雙眸什麽表情,似笑非笑,卻在此刻像一把利劍一樣向陳文芳劈頭蓋臉劈砍過去。

陳文斌皺眉,低聲訓斥了她一句:“曉姍你也少說幾句吧!”

楊麗芬見勢頭不對,趕緊引開話題:“曉希這孩子一直都挺乖的啊,這回是怎麽了?”她賣力地想要讓飯桌上冷凝的氣氛溶解,“哎呀,怕就是這幾天過年和陳曉姍學壞了,大姐啊,回去我就好好教訓教訓她.....”

“教訓我什麽?”

這一次,陳曉姍沒再視而不t見、聽而不聞,淡淡偏頭看向楊麗芬。

楊麗芬緊皺的眉頭能夾死一只蒼蠅,在桌子下拍了一下她的腿,重重嘖了一聲,壓低聲音:“你還嫌不夠亂啊?!”

陳曉姍笑了,很是嘲諷,玩笑似的接口:“是啊,不夠。”

陳文彪猛地將筷子丟下:“陳曉姍!你還有完沒完?”

他的唾沫橫飛,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咒罵起陳曉姍時手腳和軀幹都在舞動,又是指天又是跺地。

“你也不小了,二十四歲,家裏供你吃供你穿,把你養大成人,你沒上大學出去打拼,我和你媽也沒說什麽,可你呢?凈敗壞名聲!”他昂起臉偏了腦袋,重重連拍三下臉,手掌拍打臉頰的聲音格外脆響,“你爹這張老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他繼續炮語連珠,似是在心裏憋太久了,想要在此時此刻一口氣將心中的怨氣都吐露出來。

“誰家女娃會像你?你知道外面都是怎麽說你的嗎?說你年紀小小一點都不自尊自愛!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丟人現眼的東西!你簡直是我們老陳家的恥辱!你看看小碩曉希,人家都正兒八經考上一本考上大學了,怎麽你就這麽窩囊,不好好爭口氣!偏要走歪門邪道!”

陳文彪的突然爆發,在眾人意料之外,連家門不幸不自愛這種詞都安在了陳曉姍的身上了。

陳文芳的註意力被吸引了過去,怒氣都消減下去,黎曉希也急忙偏頭看向陳曉姍。

黎曉希看到,陳曉姍雖然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神情,但她的眸子在顫抖,默默註視著陳文彪的漆黑眸子越發冷漠如一灘死水,丟進去一個石子都濺不起一絲水花。

看著這樣的陳曉姍,黎曉希突然想到從前看到的一句話——千人共處,無惡,樊籠寡歡。

所有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或有好奇,或有驚訝,或有對接下來場面發展的好奇,或有暗暗的幸災樂禍,各不相同。

在這些目光的炯炯註視下,她笑了。

她緩緩笑了,笑著面對陳文彪和楊麗芬——生養自己的父母。

漂亮的年輕女孩,笑容很是招人眼,嘴角上挑,眼尾上揚,令人背脊發寒,不敢直視,素凈的臉蛋未染一絲塵埃,語調依舊慵懶從容,可緩緩一字一沈氣說出的話語卻像刀子一樣讓人不敢反駁。

“是啊,我不自愛,我沒有自尊。”

她笑了:“爸爸,有句常言說的好啊,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小碩曉希能考上一本考上一個好大學,有一個暴發戶爸爸,那你有什麽呢?”

“哦——”她似恍然大悟,眼神驚喜,“你有不甘啊,有那股又窩囊又愛面子的勁啊。”

“當初我上學的時候,學校裏的男生天天騷擾我,我多少次被嚇得不敢去學校,去學校不敢上廁所,每次都要憋著回家解決,我天天做噩夢吃不下睡不好,爸,媽,你們有為我鳴一聲不平嗎?沒有。你們只會說,為什麽那些人只騷擾我不去騷擾別人?一定是我穿了裙子、穿了短袖的原因,一定是我自己的原因,所以你們讓我忍,讓我退讓。”她眼神鋒利,輕輕反問,“我高考註定不會考好,背後的原因,你們不清楚嗎?”

“還有你們現在住的房子,之前剛來城裏,是姑媽私自做主讓你們住進姑父買的房子,一住就是十多年,姑媽和姑爹還因為這破事在背後吵架鬧離婚,那個時候,你們怎麽有臉裝聾作啞的?”

“每天每夜在背後見不得別人好,想要有自己的房子,前年我不是給您二老買了?”

她瞇著眼笑,仿佛一個天真無知的少女,對周遭人的眼神視若無睹,無知無覺,氣息輕了又輕:“現在滿意了?”

“夠了!”

陳建民揮手掃落身前桌子上的碗筷,霎那間,被掃落的瓷碗劈裏啪啦碎了一地,白瓷片和筷子橫七豎八堆在一塊,大圓桌上僥幸未被掃落的剩餘菜品也被殃及到一部分,亂了原本的擺放位置,毫無章法,不少湯汁灑落出來,浸染了印著吉祥圖案的桌布。

桌上原本坐著的人陸陸續續乖乖站起身。

黎曉希迫於壓力,也跟著起身。

一桌子的人都站起來,只有陳曉姍還一個人懶懶靠在椅子上,偏過頭不顧陳建民落在她身上那股威嚴無比似要吃人的目光。

楊麗芬面上為難極了,一次又一次重重扯了她的袖子,拖拉她的肩膀和手臂,連拖帶拽,終於還是將她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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