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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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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

彼時的地牢外。

不過短短幾日,硯槿安已經不知疲倦地來了數十次大理寺,央求李石讓他見伍寒喬。

卻都只得到一句“你放棄吧,聖上說了,沒她的旨意,誰都不能見伍寒喬。”

李石說完這句後,硯槿安一言不發地回去了,可是第二日他又來了,不僅來了,還抱著一個極大的包裹。

他抱著走得很費力,看樣子是裝了很沈的東西。

直到硯槿安將包裹塞給李石打開來,他才終於知道裏面很沈的東西是什麽,是白花花的銀錠。

“李大人,這是下官這些年攢的所有積蓄,我只要見伍少卿一會兒就好,我很快就出來,決不連累你。”

硯槿安說得懇切和赤誠,都快讓李石產生了眼前的人並不是在賄賂他的錯覺。

下一瞬,李石頭疼地嘆了口氣,縱使知道硯槿安沒有惡意,只是慌不擇路了。可是他這樣旁若無人地塞銀子給他還是讓他有些無語凝噎。

他無奈地將裝包裹的銀子重新整理好退還給硯槿安,苦口婆心道:“不是我不想幫你,是聖上的旨意已下,我不能抗旨啊。”

說罷他起身,將硯槿安送到門口,臨關門前,他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硯學士,聽我一句勸,這時候風頭太大了,你今日這般行為我只當不知,你切莫跑到有心之人那裏做這同樣的事,一個不小心,你也會被...”

剩下的話李石沒有再言明,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無比明確了,他想身為官場中人,硯槿安不至於連這點意思都聽不明白。

事實上,李石的確高估了硯槿安在心急如焚下還會有理智這點,因為隔日李石的屬下來報,硯槿安帶著銀錠找上了他們看守地牢的幾個衙役。

幸好因為聖上的命令,李石加派的人手都是自己信得過的,不然這硯槿安還不知會給他惹出什麽麻煩。

為了杜絕這樣的情況再次發生,李石找上了硯槿安,這次沒說什麽聖上的旨意的借口,而是明確地告訴了硯槿安做兩件事有可能見到伍寒喬。

但這兩件事,都得付出相應的代價,他須得自己承擔。

硯槿安不怕代價,他不假思索地便要知曉方法,李石見他執念如此之深,便成全了他。

這之後,硯槿安先回了硯府,他跪在硯安之的書房,任由父親的隨手的書冊砸在臉上。

“你說什麽?你回來找我就只是為了一個女人?”硯安之聽到硯槿安提到那個名字時,便已怒火中燒。

他猜得沒錯,那個女人遲早害了他辛辛苦苦經營的硯家。

“父親,她不是別人,您明知道她是小憂,九年前被你趕走的小憂。”硯槿安紅著眼眶,言語間帶著經年不散的埋怨。

若非當年父親趕走伍寒喬,今日他們或許不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他知道伍寒喬有自己的打算,可是他只是想同她見一面,她一個人在麽陰冷潮濕的地牢,裏面還關著一堆窮兇極惡的人,如何讓他安心就這麽等著呢。

這都連著等了幾日了,什麽消息也沒有,他實在坐不住。

一聽硯槿安這話,硯安之當即明白過來,這是還在怨他呢。

“怎麽?還在怪我?怪我當年為了救你而趕走她?你知不知道,她若繼續留在你的私宅,你會被以同樣的罪名論處!”

說到一半,硯安之的怒氣直接爆發出來,後半句吼出來的聲音,直接嚇得院子裏候著的管家心頭一驚,趕忙確認周遭有無旁人。

“那也比留她一個人的好!她當時才十歲,外頭還下著大雪,您怎麽這般狠心,即便後來出手幫忙了,可是也彌補不了不是嗎?”

硯槿安聽完硯安之的話也不自覺地變得氣惱,若非當時聽了李述的解釋,他連跪在此處都會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此刻硯安之已經被他惱得雙眼猩紅,他咬牙,聲音克制著壓得極低,聽著卻寒氣逼人,“怎麽?所以今日,你要用同樣的方式來救她是嗎?不惜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也要不死不休是嗎?”

聞言硯槿安打了個寒噤,他知道這是父親盛怒的前兆。

“不是救她,我只是想見她一面,一面就好。”硯槿安謹慎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在利用你,小時候你就因為她大病一場,甚至上次你剛見到她,她就害你險些喪命!”硯安之一副恨鐵不成鋼地道。

說這一句話時的他,比起之前的憤怒,多了幾分對自己兒子的疼惜。

聽罷硯槿安低垂著頭,用從未有過的堅毅語氣道:“就算被利用我也心甘情願,上次,是我自己沖到她面前的,不是她害得,是我還她的。”

“你...”硯安之手指顫著指向硯槿安,原本想說的話被堵在胸口,讓他覺得憋悶得慌。

少頃,他收回手,似妥協般開口:“見了之後呢?你又想做什麽?帶著她從那大獄再逃一次?”

“不...只是確認她的情況就好。”

言畢,硯槿安小心翼翼地抿唇望向硯安之,觀察著他的神情。

硯安之還是之前那副惱恨的模樣,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糾結。

父親這是,在猶豫要不要幫他了?

硯槿安有些僥幸地想。

良久,硯安之再度開口,“若你能保證真的只是見一面,且此後不會再提出這般任性的要求,我便幫你一次。”

聽到父親這樣的話,硯槿安便知道此事成了,眼下他急於去見伍寒喬,不管什麽條件都不會遲疑半分答應。

“我答應您。”

由於硯槿安回答得太過不假思索,使得硯安之將信將疑地審視了他片刻。

然瞧見他眼裏毫不掩飾的真誠時,懷疑也就就此作罷了。

硯安之的辦事效率很快,硯槿安幾日都疏通無能的關系,他一日便處理好了。

第二日硯槿安在自己的宅邸迎來了管家帶來的通知和囑咐,然後管家交給他一塊令牌——可以進入關押伍寒喬地牢的通行證。

他都來不及收拾自己,匆匆穿上幹凈一些的常服便去了大理寺。

手裏拿著令牌的他,果然一路暢通無阻,就連看守地牢的衙役嘴裏那句‘你怎麽又來了’也被堵回喉嚨,生生咽了回去。

但其實站在衙役跟前的一剎那,硯槿安心裏是毫無底氣的,只是他偽裝得很好,面上展露的唯有若無其事的神色。

經過幾番折騰,硯槿安終於來到伍寒喬面前,隔著牢門的柵欄,見到了心心念念一段時日的人,她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冷靜和了然。

他不知道,在他來的前一晚,伍寒喬見過沈鶴文,而沈鶴文將她之前的運籌帷幄扼殺在了搖籃中。

箭已磨得鋒利、點上火把蓄勢待發,可它搭上的卻是把無弦之弓。

此時的伍寒喬呆坐在雜亂的稻草上,眼底盡是疲憊與焦慮。連硯槿安站在她面前也毫無察覺。

直到聽到那令人心安的呼喚,似乎才從思緒的幽深淵谷中走出。

“小憂~”硯槿安雙手抓著牢門的柵欄,試圖盡力靠她近些。

聽到聲音的伍寒喬擡眸,失神的目光得以聚焦,她望著硯槿安的臉怔楞片刻,隨後迫切地靠近過來挨著他。

“硯槿安,硯槿安,”她像是在確定什麽,不安地連著喊了兩次他的名字。

“是我,我在的。”他耐心地一一回應。

眼前的伍寒喬與那日同他自信滿滿說一切都是計劃的模樣截然不同,讓他只覺心疼不已,恨不得拆了這牢房帶她遠走。

“你怎麽進來的?”伍寒喬眼底的茫然轉為詫異。

按理說,聖上既已下達了任何人不得見她的旨意,以他的身份根本進不來。

“我托我父親幫忙了...”他有意說得小聲,卻還是一字不落被她聽了去。

如此,那硯安之怕是更加坐實了她利用他硯家的想法。

不過也不重要了,這個時候的她,該試探的也試探了,至於那老東西怎麽想,她無心也無暇去顧及了。

“你怎麽樣?”硯槿安擔憂地問,表面的狼狽他看得見,可她心裏的情況,他一點也看不穿。

只知道她的神情沒了往日的自得和輕松。

“我...”剛說完一個字,伍寒喬便突然冷笑起來,笑聲裏是掩飾不住的淒涼。

“我很好啊,我怎麽會不好。”

她紅著眼眶,眼底盈著淚水。就那樣直楞楞地對上他的視線,灼灼如火般將他心徑直燙出一個血淋淋的洞。

猝不及防的委屈模樣,像極了九年前他找到她的那一霎。

嘴裏說的話與臉上的露出的情緒大相徑庭,讓他感受到迄今為止最深的一次無力感。

九年前的槿安哥哥救不了伍憂,九年後的硯槿安救不了伍寒喬。

他們好像走進了一個無限循環的死局,不論時過境遷多久,她還是被同一個困境套住,而他還是被同樣的無能絆住。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小心地、溫柔地替她拭去不成形的眼淚,苦澀沿著指尖蜿蜒進他心裏。

令人窒息。

“對不起,我是不是...又來晚了?”他哽咽開口,眼淚砸在地上,愧疚無用,連這地牢的門鎖都打不開。

他多想穿過這柵欄的不僅只是一雙手,而是他自己。

哪怕是被囚禁在這裏也好,至少可以在她無助的時候抱抱她。

饒是這單薄的懷抱,能夠替她擋一擋這陰暗地牢的寒冷也好。

哪怕只是哪怕,也好過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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