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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瑾不清楚北城那邊都發生什麽事,她每天都窩在別墅裏跟阮婳寫劇本,卡住倆人就探討,直到將一集集的劇情改滿意;改完倆人一起做飯,吃飯一起收拾廚房。

她還笑著跟阮婳說:“咱倆把日子過好比什麽都強。”

阮婳每次都回她句:“我想跟你把日子過好,可是你們家陸總不讓。”

她們就這樣每天在一樓的客廳裏寫劇本,你一句我一句互懟,充滿歡聲笑語,感覺時間過得無比快。

一晃月底,去暖陽對接劇本,宋暖通知總編唐糖把宋瑾叫上樓,辦公室門關上,她開始跟宋瑾交底:“北城那邊可能快派人過來,要不你跟阮婳回江城住幾天。”

這話任誰都能聽得懂,無非是讓她先不要住在靜安區那套別墅,指不定北城那邊派的人就能找上門;陸征沒發消息找她說,而是讓宋暖旁敲側擊,無疑是顧及她的心理感受。

第二天拎著行李箱離開別墅的時候是下雨天,雨還很大,撐傘都被淋濕肩膀,到地下車庫的時候羽絨服都淋透;坐進車裏聞到地下車庫一股雨後的發黴味,宋瑾第一次有種“過街老鼠”被驅逐的屈辱感。

車子使出小區,她轉過身看了看身後這些歐式建築,只覺得華麗卻又不屬於她,正如陸征這個男人……優秀可及,卻永遠都不屬於她。

換做她過去任性的脾氣,絕對給陸征打去電話,氣的跟他說趕緊吃散夥飯,再也不要跟他過這種見不光的生活;可如今短短一個月,她仿佛被現實磨平棱角,開始接受所有的安排,只為能延長跟陸征在一起的時間。

回江城的路上阮婳問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她能怎麽想?胳膊擰不過大腿,過去她做的那些事情等於一座座大山將她與陸征隔絕,陸征在努力的翻過那些山來她的世界,她如果還埋怨,真就是胡攪蠻纏。

她望向車窗外,雨水已經模糊的車窗什麽都看不到,但她眼前仿佛浮現陸征那張臉,雖遠不在身邊,卻仿佛觸手可及:“婳兒你不覺得陸征他是真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知道我敏感會胡思亂想,連讓我先避避風頭這種話都托宋暖來跟我說,他在努力,我也不能關鍵時刻掉鏈子。”

“你能這樣想陸總那邊也能欣慰點。”阮婳認真開著車,不敢怠慢一點,想到南城離蘇州最近,她提議:“要不咱倆去蘇州玩一圈吧,萬一北城的人再查到江城,你豈不是又得躲?”

宋瑾想了想,確實也是,總不能南城逃江城,再逃其他地兒?還不如樂呵呵的旅游,就當是散心。

……

一個多小時後,車子抵達蘇州還在下雨,導航顯示姑蘇區的路堵得很,當晚先住金雞湖附近。

沖澡換上幹凈的衣服,宋瑾擦著頭發到窗邊看金雞湖,金雞湖音樂噴泉每周末晚上7點半開始,一共三場;她們這個房間的視角剛好能看到全貌。

阮婳提醒她先去吹頭發,免得感冒。

她笑著說:“要不咱倆過得了。”

“我可不跟你過。”阮婳往臉上拍爽膚水,杏仁眼裏全是戲謔:“三個人的床太擠。”

都這時候了她還能開得出這種玩笑;宋瑾一掃心裏的陰霾,拿出手機開始定位點外賣,“想吃什麽?”

“雨停了,咱倆下樓吃吧,正好看看噴泉。”

“吃完再去喝幾杯?”

阮婳點頭:“這個提議正合我意。”

因為她也想好運來那個新房客了,都七個多月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自己。

……

八點半的音樂噴泉她們趕上了。

人太多,她們兩個就坐在臺階上,擡頭看噴泉恍若妙齡少女隨著音樂擺動成各種形狀,明明壯觀又絢麗,卻都各懷心事的沒有像其他游客那樣欣賞這副美景。

音樂噴泉20分鐘結束,擁擠的人群開始散去,宋瑾跟阮婳一起到附近的一家美式酒吧,這麽冷的天,她們倆都選坐在室外;裹著棉服喝涼酒,胃裏燒,手卻冷。

陸征發來消息,問她在哪兒。

宋瑾把剛才拍的音樂噴泉視頻發給他,視頻發過去,她後面還追加一行字:【周末來蘇州玩,金雞湖的音樂噴泉太美了!】

她還又加上一個歡呼的表情包。

看到她發來的視頻還有文字,陸征的心口有一絲發堵,這種心情像是又回到當初在南溪,不知前途如何,無奈又渺茫;他回消息問:【累不累?】

她果斷回覆:【你都不累我為什麽要累?】

這話意思無非就是向他表明決心:你都不放棄,我為什麽要放棄?

看完這條消息,陸征一掃這幾天的陰郁,眼底泛著笑的從車上下來,步行朝前面的陸家大院走去。

林英看到多日不見的二兒子終於肯回家,知道是那個法子奏效了,只不過是稍微往南城那邊透了些口風,聽說住在靜安區那姑娘就走了,想來也是個知趣聰明的人,但是兒子這反應,讓她有些猜不透。

“這些天來家裏給你和老四說親的不少,都是你爸過去那些老戰友,有幾個姑娘我先接觸了下,瞧著也都不錯;改明兒你挨個見見,總不能先讓老四成婚,把你這個二哥給晾下。”

陸征不想大晚上的還跟她這個媽周旋:“先前跟您說過,我不婚,丁克;大哥跟大嫂已經有一子,您也不缺孫子,老三和老四還未成婚,您多替他倆上上心,不用操心我。”

“就這麽一直玩下去?”林英不樂意了,“你玩也得有個度,南城離江城又不遠,傳出去你讓圈子裏的那些叔叔伯伯怎麽看你?”

句句沒提宋瑾,每個字卻又仿佛夾雜著嫌棄;聽的陸征是刺耳又撓心,“我原本以為您跟其他家父母不一樣,好歹也當過電視臺的新聞總編,沒想到連您也能說出這種話。”

“我是為了那姑娘好。”知道他不願意聽,林英還是要繼續說:“一個女人最能壓垮她的就是那些閑言碎語,不管她做沒做,一旦被人放網絡上,她就得一直被指指點點;你是個男人你可以不在意,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身份很可能給她帶去莫須有的禍端?”

林英話裏話外都在告訴陸征:宋瑾會因他遭受不幸。

不管宋瑾過去做過什麽,只要沒人深扒就不會有人知道;而陸征不同,所有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都會成為他人眼中的焦點,尤其是他們這個圈子,太多人都會好奇他看上的女人是誰?家境如何?什麽學歷?長得什麽樣?

過去他那些女伴都被扒的一點隱私都沒有,更何況是他特意養在南城那邊的女人?

時家在江北省那麽大影響力,時律又是江北銀行的總行長,這個時候北城這邊的人一旦盯上宋瑾,扒出來點醜聞不得大做文章?

身為女性,曾經北城電視臺新聞總編,林英見過太多給女性扣各種帽子的網絡噴子,情婦這種帽子一旦被扣上,那些打著道德審判的正義使者就會肆無忌憚的攻擊;他們不在乎真相,以正義使者的借口在網絡上肆意宣洩自己的惡意。

如果再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輿論煽動民眾情緒,時家和陸家還有宋瑾都將被卷入這場輿論風波中;縱然他們能撇清關系將輿論平息,宋瑾這個受害者誰來負責?

……

夜深。

陸征開車在馬路上沒有目的地的行駛,北城午夜的街道沒有白天的喧囂,陰冷的天氣開始下霧,高架橋上幾乎沒什麽車,駛下高架橋,他才發現自己竟快開到房山;再往前開一點就到曾經關他一個月的看守所。

許是心過於亂,急於靜下,等待紅綠燈的時候他打右轉彎,將車開向看守所那條路。

這條路只有路燈,沒一輛車;關押刑事案件嫌疑人的看守所,周邊又是群山,也沒人會大半夜過來;遮天的梧桐樹都已掉光葉子,灰暗偏暖的燈光照在馬路上,陸征將車速放慢,駛到看守所盡頭又掉轉頭,看到看守所對面的輔路上一張長椅,把車停車,下車點煙走過去坐下。

吞吐煙霧,擡頭看向對面的高墻,陸征想到被關在裏面那一個月他想的都是只要渡過這個難關,他的人生將徹底由他抉擇。

可今晚母親林英的話無疑是提醒他若他一意孤行,受傷的只有宋瑾。

不是陸家不接受宋瑾,是陸家越接受宋瑾,宋瑾遭受的傷害越大。

那些想看陸家笑話的人巴不得扒出來更多的料,宋瑾到時候會被海內外網民議論她曾經“□□勒索”,各種編撰她,甚至還會挖出來她小學時期因被校園霸淩,自保失手捅人被關少管所的往事。

這一樁樁事件被扒出來,都會將宋瑾推向輿論中心,到時候宋瑾的過往就會淪為別有用心人的“槍”,那些人會將她這個“槍口”對準陸家。

從中獲利的無非是那些對家。

一個個煙頭落地,陸征瞬感無力,他就這麽一直坐著,開始飄雪花他也未察覺到,直到身後賓館的老板娘打開門問他是不是要住宿;他撿起煙頭扔垃圾桶,起身朝車裏走。

車門關上的時候隱約間聽到老板娘說了句:“我還以為是那個小姑娘又回來了,沒想到是個男的。”

……

北城這場雪下的很大,積雪覆蓋馬路導致路面滑溜,公交車暫時停運,鏟車集體出動清理路面積雪,以免積雪成冰。

在蘇州留園逛的宋瑾拍下山茶花的視頻發給陸征,讓他看雪中的紅色山茶花瀑布。

她發消息說:【蘇州也下雪了陸征。】

陸征看完消息沒回覆,他不知道如何回覆,因為此刻他正在跟母親林英所篩選的相親對象吃午飯。

相親對象是誰,叫什麽,他都沒問,只知道是父親戰友的孫女;全程他只沈默未語,因為只有接受家裏安排的相親,那些人才能打消掉對宋瑾的深扒。

宋瑾那邊以為他忙,沒回消息也沒當成回事,離開留園去平江路逛,不斷發照片向他分享自己舊地重游的喜悅。

陸征全程都在看她發的照片,根本沒聽對面相親對象說什麽。

對方察覺到他的敷衍,沒再開口同他講一句話;飯還未吃完就紅著眼離開。

下午他又繼續見下一個,母親林英叮囑他要跟女方有點互動,不能總冷著臉;他欣然應下,前往跟對方約好的地點。

這個相親對象是個攝影愛好者,約他在一家攝影展覽館見面。

對攝影不感興趣,陸征只喜歡看宋瑾拍的照片,全程都低頭看手機,直到聽耳邊有人議論:“這是哪個攝影師拍的?擺拍還是抓拍?”

“這個女人是真的在看守所外等她愛的人嗎?”

“你說她最後等到了沒?”

“這種照片看看就行了,都是模特,又不是真的;誰會下雪天一直在看守所外傻站著啊。”

陸征擡頭掃眼照片,只一眼,便認出這組照片中的女人是宋瑾。

他走近看照片,照片中的宋瑾裹著大衣坐在房山那個看守所對面的長椅上,眼睛一直盯著那道高高的墻;另外一張,她撐把黑傘站在雨夾雪的馬路上,還有一張是近景特寫,她看向看守所,側臉下鬢角的發都已半白……

“攝影師是誰!”他這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拍這組照片的攝影師是誰!”

……

蘇州平江路。

宋瑾和阮婳來老字號蘇錦記點了兩杯綠豆湯和一碗蔥油拌面,她沒什麽胃口,坐在靠窗位置喝著綠豆湯一直看向窗外飄的大雪。

都說蘇州一下雪就成了真江南,看到如此唯美的畫面,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陸征這會兒要是也在該有多好?

微信對話框還停留在上午10點,全是她發的消息,陸征沒回一條;心裏有些發堵,綠豆湯喝在嘴裏都有些發澀。

此刻她不知道的是,這個時間段在北城的陸征正在開車往房山趕,副駕駛上坐的是拍那組照片的年輕的攝影師韓讓,後排座椅上正是宋瑾在看守所外的那組照片。

攝影師韓讓才剛滿19歲,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滿臉青澀;車速太快,豐臺到房山這段路還沒清理完積雪,感覺車輪都在打滑,嚇的他攥緊安全帶都不敢睜眼。

陸征開著車,掌心緊握方向盤,細看會發現他的手臂在微微顫抖;那是一種情緒過於激動,又無法用詞語表達的抖,有感動震撼……更有懊惱;只要一想到身旁這個小孩說的那些話,他的心不斷抽疼。

這個小孩跟他說照片是在爺爺的店裏偷拍的,喜歡攝影,經常去爺爺的面館裏用長焦練習拍人像;他知道自己不經過顧客的同意把照片展示出來的行為不好,可是他的導師說那組照片很有故事感,既然故事和人物都是真實的,就該展示出來給世人看。

他試過搜尋照片中女人的聯系方式,號碼根本打不通,微信也已註銷;展示出來這組照片也是為找那個女人,想找到她問問是什麽支撐她大冬天的在看守所外守一個月?又是什麽讓她放棄等待?

他說透過長焦鏡頭拍那女人的面部特寫時,發現那女人頭頂的發根都是白的,但她臉上從沒有那種嫌犯家屬的悲傷,她永遠都在微笑的面向那堵高墻,戴著耳機在那兩條馬路上整天的數磚頭;說她有天好像還受傷了,下雪天住著拐杖還坐在長椅上等。

昨晚陸征去過看守所那條路,知道山裏那氣溫比市區低很多,坐那一會兒,他手都是冰的,宋瑾卻在那裏待了一個月。

想到照片中宋瑾鬢角的白發,陸征又想到自己被保釋離開看守所那晚跟她的視頻通話,她說手機壞了,回了江城看母親,她戴著帽子臉頰瘦的都已脫相;如今想想,她戴帽子是為遮住白發不被他看到,說去江城也是為不讓他再往下問;他當初還吃醋的認為她回江城是偷偷見了時律。

後來在南城問過她為什麽染粉色頭發,她說這發色顯嫩,襯的皮膚白,連穿衣風格都不再是過去溫婉的新中式;就連南溪古鎮她也幾乎不提。

陸征一直以為她是不想再回憶在南溪跟他的在一起的時光,以一種玩的心態跟他在南城耗,耗到他沒耐心,再瀟灑的離開。

如今陸征才幡然醒悟:她怎麽可能離得開?

她是將真實的自己再次用另外一種“軀殼”遮住,嘴上說著無所謂,當情婦還有錢拿,心裏卻期盼著能跟他有以後……

車子抵達面館,陸征跟年輕男孩一起上樓,將他電腦裏拍的所有宋瑾的照片都拷貝到自己的雲端和手機上,下樓的時候,那男孩叫住他。

“我能不能加您個微信?”韓讓怯怯的說:“等您找到這個姐姐,我想給您和姐姐拍一組合照,您放心,我只拍您二位的背影,我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故事有美好的結局,讓所有人都相信這世上其實是有愛情的。”

陸征同意了他的好友,走出面館,面館的老人將他叫住。

這老人是韓讓的爺爺。

老人把陸征拉到店裏的照片前,指著那張宋瑾吃茄丁面的照片說:“這姑娘連續一個月都是吃茄丁面,從不換口味,每次吃完都會去看守所對面數磚頭,我跟隔壁美鳳勸過她,讓她大冷天別總去外面,她跟我們說只有外面待著心裏才踏實。”

“孩子啊,這姑娘是個長情的人,那晚臨走前還來店裏跟我告別,我店晚上關門早,隔天看監控才看到這姑娘沖攝像頭跟我說:爺爺我走了,我等的人已經出來了。”

“你可一定得把這姑娘找到,我在這裏開店20幾年,就沒見過她這種長情的姑娘。”

陸征向老人道謝,表示希望能把宋瑾的照片全帶走,從照片墻上揭下照片,他壓著心口的那股酸澀朝看守所走,不忘打電話給四弟陸曜讓他過來一趟。

只有陸曜過來,看守所這邊才會調監控給他看。

等陸曜的時候,陸征來到對面賓館,將照片拿給老板娘看,問她宋瑾之前住的是哪個房間。

老板娘美鳳見他氣場不凡,想到當初宋瑾住這裏的時候還有個開邁巴赫的男人常來看她,趕緊帶他上三樓,把門打開見他走進去,忍不住說了句:“那姑娘是真傻,有空調她都不開,寧可讓自己凍著。”

房山這個看守所年代久,又是審訊嫌疑犯,壓根沒暖氣跟空調。

陸征住的那間是標間,當晚住下就給他加按了空調。

宋瑾卻不開空調的在這裏住了一個月……

見他想聽,老板娘話也就多下去,“我當時還問那姑娘要是等的人被判個八年十幾年怎麽辦,她竟然說她等得起;您說說這姑娘是不是傻?瞞著她家人在這裏一直等,她家人要是知道,不得心疼死?”

“對了,有天早上這姑娘就跟瘋了一樣跑下樓,當時那雨夾雪下的還很大,她穿著拖鞋往救護車跟前跑,我估摸著她是誤認為等的人出事了才那麽緊張,回來的時候滿腳都是血,都是被玻璃渣紮的;我剛給她消毒包紮好,她拄拐杖就跑那椅子上坐著。”

“唉,也不知道她等的人到底有多好,連人家開邁巴赫的帥哥過來接她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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