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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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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半山堂內,崔母在午睡,徐敏帶著幾個小丫鬟在廊下逗貓,秦若瑜一手支頤,手肘搭在窗戶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她們,心裏默默地算著此時此刻小崔氏該到哪兒了。他們離開長安已有十數日,路上若無雨雪,想必應該到涼州了,紅渠歇上兩日,再去玄羽營問問她師傅有無口信帶給她,然後快馬趕回,細算算,那應該再過個七八日,紅渠就該回來了……

“表姐!”徐敏不知何時躥到了她身邊,從身後按著她的肩,不滿地咕嚷,“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剛才叫你都不理我。”

秦若瑜動動肩膀,甩掉她的手,道:“在想我娘啊,按日子算,她應該到涼州了。”

徐敏一聽,也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笑道:“這麽一算,我爹我娘應該也早就到江陵了,再過幾日應該就有人捎信回來。”

“你呀!”秦若瑜轉過身,面向徐敏,虛虛一點她的額頭,道,“難怪姨母總說你心大。走,我教你投壺去!亦或去梅林那邊,讓為師練練你的箭術。”

“哎呀,瞧我,把正事給忘了!”徐敏一聽投壺射箭,才記起剛才因何事而來,她挨著秦若瑜坐下,嘿嘿笑道,“外祖母不是說要帶咱們去藍田住上一陣嗎?遲遲沒有動靜,該不會是忘了吧?”

“誰說我忘了?”崔母睡飽饜足的聲音從暖閣裏傳來,兩人忙起身走到裏間去,崔母嗔了徐敏一眼,道,“小沒良心的,我答應你們的事何時忘過?嗯?”

徐敏忙拉著崔母的手,一陣撒嬌膩歪,問道:“外祖母,那咱們什麽時候去呀?”

崔母寵溺地看著兩個外孫女,道:“昨日我就派人去莊上收拾了,咱們過兩日就走!”徐敏一聽此話,哪裏還坐得住,連聲嚷嚷著讓碧螺去收拾行李。

卻見綠芙忽然走進屋來,神色古怪地對著秦若瑜說道:“姑娘,有您的拜帖。”

秦若瑜亦是一臉納悶,一手接過綠芙遞過來的燙金名帖,嘴裏念著:“誰找我這麽隆重啊?還遞拜帖……宣武侯?陸珩找我?”

綠芙點點頭,道:“門房見宣武侯身份貴重,已將人迎到門廳上了,傳話的小廝還等在外頭,等姑娘回話呢。”

崔母午夢初醒總喜歡來一碗熱面茶,這主仆倆的對話讓她險些嗆了一口,她用手絹抹著嘴,咳嗽兩聲,問道:“丫頭,你跟宣武侯很熟絡?”

秦若瑜一板正經地答道:“算不上很熟絡,不過這人挺熱心的。我們不過是進京那日幫他抓了幾個賊,他就幾次三番地護送我們出行歸府,上回還幫了我一個不小的忙。”

崔母忍不住又咳了兩聲,滿腹狐疑地瞟了秦若瑜一眼,陸珩熱心?十幾年前,兩家倒也常有往來,那時的宣武侯陸青與她家老頭算是忘年之交,陸青脾性挺對她家老頭胃口,陸璃那小子的樣貌她倒是還記得一二,後來……陸珩被陸皇後接進宮中教養之後,她所知就甚少了,這幾年,倒是偶爾聽兒子和小孫子提過陸珩,長安城出了名的冷面郎君,幾時成了個熱心腸?

崔母意味深長地一笑,道:“你舅舅和表兄眼下都不在,走,外祖母陪你去會客。綠芙,給候著的小廝回話,把人請到正院偏廳去。”

陸珩有些忐忑,誰讓他府中沒有長輩女眷,他又不能讓陸皇後上門拜訪,小崔氏離開長安城之後,秦若瑜幾乎足不出戶,萬一真被姑母說中了,等過些時日秦若瑜回涼州時自己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他從腦中甩出這個念頭,不行,到那時,可就為時已晚。只是今日,也不知崔老太君能不能同意讓他見秦若瑜。他好歹遞了宣武侯的拜帖,總得給他個面子吧?也難說,已故崔老大人可是太子太傅,他一個晚輩在老太君面前好像也沒多少面子。

陸珩兀自左思右想,坐立難安。忽然,紀玄小聲提醒:“侯爺,有人來了,坐下,註意風姿,儀態。”

“陸侯爺,我家老太太請您到正院去,請隨我來!”

陸珩從椅子上幾乎是一躍而起,紀玄忙咳嗽兩聲,緊緊跟在他身後低聲碎碎念叨“風姿,儀態”。

崔府正院的偏廳內,陸珩端坐在左下首第一把椅子上,每當他垂首喝茶時,他總感覺對面有一道犀利的眼神掃過他,他知道那目光來自崔老太君,於是他總會不自覺地把腰再板直一點,這點細微動作當然沒有躲過崔母的眼睛,她眼裏不禁溢出少許笑意。

陸珩是拘謹,崔母是審視,徐敏是看戲,偏廳內最愛說話的三人竟一時都不說話,秦若瑜只得主動開口,畢竟陸珩可是以宣武侯的名義給她遞了拜帖,她輕咳兩聲,說道:“近日因家母回涼州,事多繁雜,還未騰出閑暇向陸侯爺道謝。今日便以茶代酒,多謝侯爺在徐姐姐一事上的鼎力相助。”言畢,起身款款行了一禮,徐敏見狀,亦忙起身跟著行禮,畢竟被助的可是她的堂姐。

陸珩亦即起身,拱手辭道:“秦姑娘不必客氣,陸某是感念姑娘俠義心腸,助姑娘一臂之力而已。”

你小子說話挺直白啊!崔母又輕輕地掃他一眼。

秦若瑜繼續說道:“陸侯爺身居顯位,又是陛下禦前之人,若是以金銀之物答謝,恐折辱了侯爺高義,我別無長物,這兩本兵書乃是家師所授,我素來仰慕陸家先祖風采,今日便將此兵書贈與侯爺,祝侯爺他日一展雄風,重振家聲。”說罷,又是深深一拜,綠芙忙捧著兩本兵書上前,送至陸珩眼前,心裏嘀咕著,我家姑娘真能忽悠啊,不想送錢還能講出一番道理,金銀之物怎麽就折辱了呢。

紀玄盯著這丫鬟手中捧著的兩冊書卷,見書卷四周都有輕微的磨損和上翹,看得出來它的主人時常翻閱它,心中不禁感嘆,秦姑娘真是把他家侯爺拿捏得死死的,不管是謝禮還是剛才那番話,都恰到好處地送進了他家侯爺心裏,他悄悄地去瞟陸珩的反應,果見陸珩紅了眼眶。

陸珩先是一怔,原來除了姑母,還有旁人知道他對金吾衛之職並無眷戀,他心之所向一直都是父兄青山埋骨之處。陸珩心中一陣激蕩,險些在崔母面前失態,他壓下洶湧的心潮,凝視秦若瑜一眼,隨後深深一揖,道:“陸某多謝姑娘厚禮!”言畢,雙手接過綠芙手中的書冊,以極其珍重的姿態遞給身後的紀玄,紀玄忙小心翼翼地捧著。

兩人的一番對話,倒是讓崔母想起了一些陳年往事,她略微感懷,看向陸珩,一臉慈愛地說:“我上回見你,怕是十年前了,那時你還是這麽高吧,如今轉眼就是個威風凜凜的小將軍了。你,與你兄長,長得很像。”

多少年了,人們總是忌諱那一場戰役的慘烈,不敢在陸珩面前提起宣武侯府的往事,陸珩以為長安城中人早已忘卻他們,崔母猛然提起,他才發現他也不是那麽難克制心緒,心中甚至有些許釋然,有人大大方方地與他一起回憶深埋在心底的人,也不是那麽難受的一件事,他臉上有些動容,對著崔母輕輕一笑,道:“姑母好像也提過一兩次,說我與兄長相像,我倒是有些忘記兄長的模樣了,我那時還小,他不愛帶我騎馬,嫌我累贅,是以我總記得他騎馬的背影多些。”

秦若瑜一聽,心想,果然,難怪他這麽佩服我的騎射功夫,原來從小就沒人教啊。

崔母亦溫和一笑,道:“我老了,也記不大清了,不過,你長得比他俊俏些。我那時與幾個老太妃常去驪山苑的馬場,也總是見他在馬上馳騁的時候多一些。那小子,好像就從來沒有乖乖地站在我們面前讓我們瞧過。對了,你今日這麽正經地遞上名帖,是有何要事?”

陸珩本來隨著崔母的話沈浸在往事之中,最後一問讓他猝不及防,臉上不禁有些赧然,道:“久聞秦姑娘的騎射功夫冠絕涼州,故冒昧想邀姑娘比試比試,討教一二。”

果然啊,他還是想跟我學騎射功夫。秦若瑜沾沾自喜,正想點頭應下,忽又想起出行一事,便說道:“行啊,只是我和外祖母過兩日要去藍田的莊上小住,等我從藍田回來,再與侯爺比試如何?”

陸珩一聽,天賜良機啊,忙說道:“崔老太太要去藍田?我聽聞秦夫人回涼州時帶走了秦家的大半侍衛,你們這一路出行可安全?不如這樣吧,過兩日我恰好休沐,屆時我領幾個金吾衛的弟兄護送你們過去。”

崔母心下好笑,斜睨著陸珩,道:“這不太合適吧?金吾衛戍衛京師,守衛天子,老身不過是帶著孫女們出城游玩,可當不起金吾衛護送啊。”

陸珩忙道:“老太太言重,崔公曾是太子太傅,陛下甚是敬重,晚輩此舉,亦是為陛下分憂。”

崔母忍住笑,點頭道:“你這麽說,我再推辭就顯得小家子氣了,那便說好了,三日後辰正一刻,恭候陸侯爺大駕。”

陸珩忙鄭重其事地答道:“老太太放心,晚輩定當盡心竭力,護衛你們的安危。”

徐敏看得津津有味,秦若瑜卻是聽得有些郁悶,京城有這麽危險嗎,怎麽都這麽看不起她,她很厲害的好嗎,就算紅渠不在,她隨便放倒幾個山匪也不在話下。不行,她得讓外祖母和金吾衛好好瞧瞧她的厲害,多準備幾筒箭矢,飛豹也得帶上,她從涼州帶來的三張弓,全都背上!

陸珩神采奕奕地走出崔府,馬蹄得意甚過三月春風。兩名躲在角落裏的探子忙將此信傳給馮耀祖。

“喔?陸珩今日去崔家了?”馮耀祖一臉玩味地看向傳話之人。

“是,他在崔家待了一個多時辰,離開時心情甚好的模樣。”

馮耀祖冷哼一聲,陰沈沈地說道:“盯緊了!姓陸的跟姓秦的,只要有一個出府,就立即來跟我匯報,知道嗎?”

“是,小人遵命!”

三日後,崔府門前車馬簇簇,陸珩果真帶了六個心腹,一身便裝,高頭大馬,氣勢軒昂地擁著四輛馬車緩緩地從延興門出了長安城,直奔東南而去。

“快,快去告訴少爺,他們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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