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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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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妖城的夜晚和人間城鎮完全不同, 四周浮散著朦朧的螢光,數不清的星辰懸掛在天上,像一條瑰麗明亮的絲帶。

扶冥的妖窟就在這條星河的正北方。

一扇巨大的、黑金色的門拔地而起,高聳入雲, 是人力不可能建造出來的宏偉造物。

桑念念站在這扇宛如神明造物的大門前, 覺得自己像參天大樹腳下的一只螞蟻。

桑冥一把她送到這兒就消失了, 說妖窟重地, 他一個大妖不便進去。

桑念念沒有戳穿他趁機離開的借口, 只好在門前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宛如炸雷一樣的金屬拖曳聲響起:

轟隆——

強勁的氣流刮過臉頰, 黑金的大門被推開了一道縫隙。

“大這就是圓月的祭品?”

頭頂傳來粗狂的聲線,快要震碎桑念念的耳膜。

她擋住眼前的狂風,在明亮的月光下,看見了眼前人……不, 眼前貓的模樣——

一只小山高的、渾身漆黑的玄貓蹲在門邊,一只爪子將巨門推開一道縫隙,貓頭小山一樣低下,碩大的綠眼睛倒映出桑念念小到可憐的身軀, “怎麽就一個?”

玄貓明顯對祭品的數量很不滿,貓須抖了兩下, “就這麽點肉,都不夠分的。”

桑念念:“……”祭品,難道是用來吃的?

沒等她想明白其中的關竅,小山一樣高的玄貓忽然把桌子“啪嗒”一聲錘在了她面前的草地上。

又是一陣狂風, 桑念念眼睛都睜不開, 聽到玄貓說,“到本喵爪子上來, 我送你去七號妖窟。”

桑念念揪住一根粗壯的貓毛往上爬,“七號妖窟是什麽地方?我不是直接去侍奉扶……妖王陛下嗎?”

聽見這個祭品人類大言不慚的問題,玄貓兩只翠綠的大眼睛瞪得像黑夜裏的電燈泡,“喵!想侍奉陛下,你在做夢嗎?”

妖窟每年都會收到很多祭品,大部分是吃的穿的用的,但人祭也不是沒有,畢竟妖窟裏大部分大妖都不喜歡化成人形,諸如打掃衛生、做貓飯狗飯蛇飯、記日子過節、做衣服這些雜活,還是需要動手能力強又吃苦耐勞的人族來做。

妖窟一共有九大窟,玄貓說的第七妖窟就是它自己的地盤。

今天剛好輪到它看大門,它看桑念念手上戴著祭品的手環,長得又不錯,準備讓她到自己貓窟裏,專職給它當個梳毛官的。

桑念念不知道玄貓的打算,還以為扶冥現在還恨著自己,不想那麽輕易的和她見面,也就沒有繼續追問,跟玄貓來到了第七妖窟。

黑金大門背後,並不是桑念念以為的完全被黑暗和蛇蟲鼠蟻占領的妖魔之地,相反的,這裏很幹凈。

雖然建造在地下,難免有些陰暗,但道路修建的極為寬闊,巖壁兩邊也鑲嵌著明亮的寶石,甚至走過第一段長長的甬道,他們來到了一片可以看見星空的山谷。

“玄貓大人。”

被貓妖托著來到一處外表類似圓球的妖窟前,幾個或俊秀、或漂亮的年輕男女迎了上來。

他們都穿著統一的白色長袍,紮著頭發,額前印著貓爪印子,桑念念甚至還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皮膚蒼白、眼睛深黑的林慕水!

桑念念睜大了眼,而失蹤了許久的六師兄顯然也註意到了她,連忙伸出一根手指噓了一聲,示意桑念念不要出聲。

“這是新來的祭品,水水你幫本喵調.教一下,我要她給本喵梳毛。”

玄貓留下一句囑咐,邁著輕盈的步伐回去守大門了。

它離開後,其他人也沒繼續留在原地,和桑念念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很快,貓窟前就只剩下了桑念念和林慕水兩個人。

“六師兄/小師妹,你怎麽會在這兒?”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林慕水苦笑一聲,朝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到我房間再說。”

桑念念從善如流的進了貓窟,發現這還真就是個大號的貓窩,入目一個巨大的絨毯,天花板上掛著許多巨大的毛線球,邊上則是一堆材質奇特的貓爬架。

而祭品的房間,跟老鼠洞一樣,分布在墻角的數個角落。

林慕水顯然在一眾祭品中很有地位,所以他的房間最大,還有儲物間和正廳。

現在,兩人就坐在正廳相顧無言。

片刻後,還是林慕水先開口,“小師妹,你是被抓來的嗎?”

桑念念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林慕水嘆了口氣,望向她的目光十分覆雜,有憐憫,也有慶幸,“你被玄貓選為了祭品,大約也沒受傷,能不能告訴我你下山之前的事?”

桑念念就把元霧仙人失蹤和整個昆侖只剩下她一個人的事講了一遍。

“果然。”林慕水苦笑一聲,“妖王還是沒有放過師……元霧。”

桑念念有點意外昔日最敬重仙人的劉師兄直呼仙人的名諱,卻見林慕水喝了口茶,坦然道,“小師妹,你別再信仰元霧了,那家夥……不是一個好仙。”

大約看出了桑念念眼裏的疑惑,林慕水直截了當道,“現在你我都淪為了妖窟的祭品,我也不瞞你。”

提起當初的事,林慕水的語氣低沈了幾分,眼裏也帶出了一些恨意,“你七師姐,就是元霧殺的。”

按照人間的時間來算,那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

當初他和七師妹程紫音奉元霧仙人之命下凡鏟除妖王,因著他二人在昆侖修煉多年,實力不弱,最先倒也從一些大妖手中搶回了一些凡人的村落和集鎮。

但很快,妖王就註意到了他們的動作,派遣麾下的一名大妖來了虞靈,那只體型龐大的巨貓完全不是他們能對付的了的,他和紫音不惜自爆丹田也只是讓玄貓的前爪受了傷。

“之後,我們就被那只暴怒的玄貓抓回了洞穴。”

回憶起十年前的那一幕,林慕水的表情有些放空。

當時他和七師妹都以為自己是必死的,都決心要自殺防止昆侖的機密洩露了。

結果,那只玄貓是個顏控,看他們兩個長得好看(丹田自爆後修為消散,蒙在臉上的霧氣也散開了),就要他們留下來給它打掃貓窩,再做一些貓飯。

過程有些屈辱,但兩人好歹都活下來了,想著先慢慢養傷,之後再想辦法把消息傳回昆侖。

“但我怎麽都沒想到……”林慕水痛苦的揪住了頭發,手指不停地顫抖。

是啊,他怎麽都沒想到,費盡心思帶著消息逃出去的程紫音沒死在妖王手裏,沒死在告密的人手裏,反而死在了元霧仙人手裏。

甚至不止是她,連之前失蹤的那些師兄師姐也是他們的師尊殺的。

“可是……為什麽?”桑念念忍不住打斷他,“師尊確實冷漠了一些,但不像是會做這些事的仙人。”

“自然是因為派系之爭。”林慕水的情緒有些激動,他的皮膚是紙張一樣的慘白,濃黑的眉眼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非人的驚悚感,“元霧仙人是清晨日暮的霧氣,祂存在的時間和太陽與月亮一樣亙長,而祂也是沒有個人意識的,只會本能的回應凡人的禱告罷了!”

昆侖並非一片祥和,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有許許多多的山峰,上面住著大大小小的仙人,再加上他們的弟子,經常會有資源和派系之爭。

而這些,只被派了雜活,在山腳下種稻子的桑念念是不知道的。

“現在高坐在昆侖上的,根本就不是元霧,只是一個欺世盜名的小偷。”

自從程紫音死後,林慕水就一直在調查此事,三年前他機緣巧合之下知曉了“元霧仙人”的真身,可惜,那個讓他滿心憤懣的人已經死了。

說到這,林慕水嘆了口氣,第一次叫了桑念念以往的封號,“仙姝公主,你真的以為,你能夠治愈一切的仙靈之力,是仙人賜予你的嗎?”

桑念念一楞,“什麽意思?”

林慕水的笑容十分諷刺,“字面意思。”

……

從林慕水那兒出來,一直到躺在一張狹小的木床上,桑念念都還沒回過神來。

她在黑暗中摩挲著手腕上那一對如玉觸感的手銬,想起那下面應該還有一道極細的、儲存著她五感的刻痕。

覺醒仙緣時,她因為情絲被抽取,並沒有經受什麽痛苦,但以往儲存的五感也連著喜怒哀樂悲苦愁一同湮滅在了繁覆冗長的儀式當中。

心臟在黑夜中一點點的跳動,久違的,桑念念胸口傳來了一陣陣的抽疼。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攥緊,讓她戰栗、恐懼、懊悔。

林慕水說,覺醒仙緣只是一個騙局,情絲和血肉才是‘元霧仙人’需要的東西。

林慕水又說,覺醒仙緣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因為這是硬生生的在心臟刻下奴仆烙印,除非施術者死亡,否則永生永世都無法接觸。

林慕水還說,妖王已經將‘元霧仙人’殺了,你不用擔心奴仆烙印,但你身上為什麽還有一個妖契?

慢慢蜷成了一團,桑念念指尖觸上發燙的鎖骨,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自從十三歲之後,她再凝聚仙靈之力、治愈他人時再也無需承擔痛苦的代價。

昔日她因此沾沾自喜,甚至覺得是新學的術法的緣故,可現在,她眼前浮現的,只有狼妖少年胸膛上那經年累月的傷疤。

原來,使用禁忌力量的代價,全都由扶冥替她承擔了。

狹小的、俯下身也很難進去的房間外:

重新偽裝成年輕時自己的妖王黑著一張臉,煩躁的聽著洞內祭品孱弱的呼吸聲。

他眉頭皺的死緊,猶如鋼刀的眼神狠狠的刮在臊眉耷眼跟在後面的玄貓身上。

後者脖子一縮,努力把自己團成一個不起眼的毛球,恨不得徹底融入黑暗裏——

不是,以前的祭品不都是誰看大門誰就可以拿去隨便使喚的嗎?

它看這個祭品一個人來的,還以為她沒人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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