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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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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

“說吧。”太後放下碗勺,“為什麽要針對喬常在?”

羅貴人心頭一顫,說不清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她的膝蓋本能地彎折,跪到了地上,僵視了眼松真,卻見她一動不動。

在太後近侍面前下跪,和當眾羞辱她沒什麽兩樣。

她握了握指尖,刺銳的疼痛反倒令她平靜下來,再開口已是擔憂的口吻:“太後娘娘,嬪妾擔心您啊。”

“這話沒頭沒腦的。”太後闔目養神道。

她能猜到羅貴人針對喬常在,不外乎是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對此她也樂見其成——都是替她做事的,只需要忠心她一人就好,不必沆瀣一氣。

“嬪妾向來喜太後所喜,憂太後所憂,您要招攬喬常在,嬪妾也是高興您能多個幫手。但選秀難免是表面光,嬪妾總得私下去查一番,好確保喬常在的人品是過得去的。這一查還真就——”羅貴人膝行靠近,“選秀前,恪正侯那事您還記得嗎?裏邊差點被強納的女子就是喬常在。錯不在她,本也沒什麽,但隨著嬪妾的父親再深入探查,倒真發現了點貓膩。”

太後緩緩掀開眼皮,以眼神示意她繼續。

羅貴人定了定心神,道:“喬常在生母早早病逝,如今的喬夫人乃她的繼母,而京兆尹記錄的口供中,有的稱當日之事乃‘賣女求榮’,真假暫且不論。但嬪妾細細想來,喬常在家世不高,可始終是官宦人家,恪正候再糊塗也不至於在選秀的關節上犯此大錯,這也太顯眼了。

於是嬪妾便覺得....喬常在也許真如口供所說,被繼母‘賣’給侯爺,至於圖什麽,自然是那官運亨通了。”

“周斂罪不可赦,如今已死,無法死對證,你可知宮中隨意編排人的後果,是會遭懲的。”

“您可隨時查證當日之事!嬪妾、嬪妾只是擔心喬常在或是與繼母不睦,日後如何會全心替您辦事呢?兩面三刀之人,若您用心培養,豈不是養虎為患?”

少焉,太後面色暗沈下來。

眼見著是信了羅貴人七八分,可接下來的沈默,又令羅貴人的心跳得愈發厲害。

不知過去了多久,松真和太後仿佛兩塊巨石,一坐一立,叫她瞧不出光影的流逝。

終於,太後牽起羅貴人的手,面容藹然,誰也瞧不出她的心思轉了幾回,拍了拍道:“好孩子,地上涼,快起來。”

羅貴人虛搭著太後,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她的身旁,只見太後還親自給她擦拭淚痕,更覺受寵若驚、忐忑不安。

“你父親在五品的官位上待了多久了?”太後柔和道。

一顆心終於回歸胸口到了羅貴人,後知後覺湧上了欣喜,難掩激動道:“三年有餘了。”

“嗯.....哀家也沒聽到他有出什麽差錯,倒是寄來的家書中,還偶爾提到他工作勤懇。”太後眼尾的細紋浮現,“這些年跟著哀家的弟弟,沒有功勞亦有苦勞,資歷不淺了。”

“王烽大人素有才幹,父親跟著他受益匪淺。”

“官場上瞬息萬變,讓你父親切不可懶怠。”

“是。”

羅貴人心下大定,父親升遷一事怕是有著落了。

原只打算離間太後和喬鳶,卻有意外收獲,實是一舉兩得。

兩人覆進膳。

“對了,你近日倒是與誠答應走得近,喬鳶的事你告訴她了嗎?”太後關切道,“她性子還算機靈,哀家也不忍就冷落了她。”

正欲挾菜的羅貴人聞言,停了箸。

-

甘泉宮。

“喬常在,皇上特賜丹參羊脂膏一盒。”一個面目清秀的太監,彎腰遞過。

喬鳶先是看了眼他身上宮服乃蟒袍繡樣,便知其在宮中地位不低,而後親自接過此膏。

“勞煩公公跑一趟了。”

青嵐適時遞上賞銀,太監也不推脫,不卑不亢地告退。

“小主,皇上這是心裏記著你呢!”浮冬嘴角上揚。

其實小主手腕間的紅痕沒那麽明顯了,但皇上還派人特意送了膏藥,這起碼意味著,小主給皇上留下印象了!

“還不夠。”喬鳶揭開蓋子,膏體只散發著微微苦澀的氣味,她用纖指擓了一拇指大小,塗抹在腕間,“禦前太監也分高低,不是鄭暉來的,就說明皇上對我沒有多上心,至少不算獨一份。皇上會送藥膏來,或許只是出於我為他的妃嬪、他理應多照顧我的心思。而我想要的,是惹人眼紅的聖恩。”

聖恩她不怕多,不怕盛,天下皆在皇上手中,這份權力無至高無上,而獨一無二的恩寵,便是日後她被人構陷時,能得到的最強有力的庇護。

“好了,把它收到庫房吧。”喬鳶遞了出去。

浮冬微詫道:“小主只用了一回,便要放到庫房了嗎?”

“天愈加熱了,它肯定會化的。”喬鳶捏了捏她的頰肉,“放心,之後若皇上能來我宮中,我自會把它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

幾日後。

喬鳶不清楚是否因為羅貴人,才致使太後疏遠了她——

她站在壽康宮外,分明與上回來的時辰差不多,卻再次被婉拒了請安。

倒在意料之中。

“勞煩真柏姑姑了。”喬鳶毫無怨色,而後略微猶豫道,“姑姑近日是否容易唇焦舌燥?”

真柏生的容長臉,聽到此話立刻耷拉嘴角,更顯不虞:“這不是小主該問的事。”

那就是說中了。

喬鳶被訓了句也不惱,溫和道:“姑姑莫氣,只是我自學了點醫術,略懂皮毛,見姑姑嘴角起了小泡、唇色深紅,加之悶熱的天氣,怕是虛火上浮了。”

“那小主可有法子?”真柏擺出一副好臉

“要下火也簡單,姑姑可煮山楂烏梅湯,將虛火下引。”

“這法子容易!”真柏笑容滿面,“奴婢謝過小主。”

“不過碰巧罷了,姑姑還是要多加註意身子。”

真柏應下,忽而回頭左右看了下,湊近幾步,壓低聲道:“太後不願見小主的具體緣由奴婢不知,但那日小主走後,羅貴人在裏面隱有哭腔傳出。”

因為什麽而哭?哭了多久?哭的時候說了什麽?

這些喬鳶都不會去琢磨。

她只抓住真柏姑姑提到的重點——是在羅貴人和太後說了什麽之後,太後對她的態度發生轉變。

而這恰好應證了她此前所想,定是提到了她和繼母的關系。

喬鳶輕微地點了點頭:“謝姑姑。”

“奴婢還有事,就先回去了。”真柏姑姑透底之後,匆匆離去。

一旁的青嵐問道:“小主,那我們明日還來壽康宮嗎?”

“來,一日都不可斷。”

說來便定來,於是喬鳶又是連著吃了好幾日的閉門羹好幾日。

壽康宮內,廊道下。

幾個姑姑躲懶——

“誒你們說,那日羅貴人究竟和太後說了什麽?”

“這哪能知道?不過啊,咱們跟了太後這些年,她在意的不過就是先帝、母族和皇上。”

“希望母家興盛無可厚非,但對先帝啊,主子是……”其中一個嘖嘖兩聲。

“還是皇上最可憐。兒時生母去了,只得使勁討好主子,而主子呢,慣常對他愛答不理,這心裏不得紮根刺。如今他登基為帝了,主子倒是終於給了好臉,但我覺著……背後憋著壞呢!”

“我瞧主子這是嫉妒眉青,能生下先帝的子嗣,但稚子無辜啊。”

“噓噓噓!不得編排主子,仔細你的皮!”

噓聲剛落,真柏瞧見松真過來了,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您有事吩咐?”

松真立在原地,先不說話,直把躲懶的盯出一陣陣心虛,才道:“今日若是喬常在來了,就放她進來,太後要見她。”

-

幾近午時,喬鳶才再次踏入壽康宮。

這回太後不覆往日的慈善,坐在寶座上,手中拿著串佛珠,面無表情地撚著,喬鳶又是蹲了少頃。

“知道我叫你來是怎麽一回事嗎?”太後睜開眼,平靜問道。

“嬪妾知道。”喬鳶擡頭,直視道,“初時嬪妾以為是因為恪正侯,但此事實乃他藐視皇權,與嬪妾無幹。當初殿選上,太後曾誇讚嬪妾溫婉嫻淑,嬪妾思來想去,成人十六載,從無有不尊不悌之舉,也擔得起這四個字,既不是嬪妾的過錯,那嬪妾只能從身邊之人,譬如繼母,去揣度您的想法。”

“大膽,太後的意思豈是你能妄自猜測的!”松真叱聲道。

喬鳶仍舊看著太後:“太後執掌後宮多年,應是見過不少陽奉陰違的小人,且履教不禁,嬪妾自是不想再有任何欺瞞,反過來累得太後煩心。若揣測錯了,太後也可直言不諱,便是批評也無礙,還能紓解您的悶氣。”

“瞧瞧,往日哀家怎麽沒看出你是如此伶牙俐齒?”太後皮笑肉不笑,“聽聞你和繼母的關系不大好,那恪正侯大得可是能當得你爹。”

“沒有規矩要求繼母必須待養女為親生子,彼此不親不近,勿要短了吃穿,嬪妾便知足了。”

“你這意思是,你繼母先是苛待了你,後又設計將你‘賣’入侯府,所以你才不喜她?”

“太後明鑒。常言說生恩不如養恩重,若嬪妾和繼母能像太後與皇上那般,自然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嬪妾也是女子,清楚婚嫁一事關乎一生,未出嫁時也要仰賴父母,是斷不會、亦不敢忤逆他們的,可惜在官運和親緣的兩相對比下,他們舍棄嬪妾,選擇了大好前途,而嬪妾也不是打了巴掌不會哭的孩子。”喬鳶眼神哀婉,叫人見之心疼。

太後的胸腔起伏慢了下來。

“還請太後再聽嬪妾一言。妾的生母走得早,方才嬪妾雖說不祈求繼母能待嬪妾如親生,但內心總歸是渴求母愛的。而嬪妾見您第一眼起,便無端生出些想要親之念,或許因您是天下之母的緣故,是包容是和藹的,嬪妾懇請您,能留嬪妾繼續在身邊侍奉。”

太後停了轉珠,深深嘆了口氣,遞出手:“苦了你了。是哀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您的考量從來不是無的放矢,嬪妾能做的,就是替您減免不必要的猜忌。”喬鳶沒有起來,倚在了太後的腳邊。

太後低頭看著這張芙蓉面,韶華正好,撫了撫喬鳶的臉頰,笑道:“在深宮,若是一直陪著哀家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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