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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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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端

*

手臂被人用力扣住。

刀口距動脈咫尺, 近乎刺破皮膚。喉頸跳動的脈搏不斷加速,像是下一秒就要隨之停滯。

畫面朦朧浮現。

月黑風高淒涼夜,女孩眼前是死一般的黑暗。

“快點, 這鬼丫頭可鬧騰了,砸暈以後才老實點。”陰鶩的男聲沙啞極了, 細聽下, 還帶著些夏夜露水的森寒,“上頭可是出了大價錢,點明要綁了周家這個大小姐, 還承諾事成之後, 會賞我們兄弟二人個一官半職。”

“虎飈哥, 你說咱幹這一票是不是太冒險了?如果,我是說如果啊,要是被周* 家發現了......”

"呸!你他媽少在這兒跟老子烏鴉嘴。"

被叫做虎飈哥的男人啐了口痰出去, “比起張家的手腕,周家就是太幹凈了, 把事情想得單純。不然,也不會這麽輕易就被咱們得手。”

“也是。”剛說話的人低聲笑起來:“如果不是周家那個老頑固不肯放低身段, 張家應該也不至於做這麽絕。”

“你懂什麽!張周兩家在生意場上競爭多年,本就結了仇,彼此之間且卯著勁呢。”男人聲音很沈, 嗓音依舊低啞:“如今周家又公然與謝家定親,擺明了就是要借這波勢力打壓市場。都明目張膽地欺負到人頭上了,你說張家還能坐得住?”

頓了頓,他又道:“雖然張家這幾年暗地裏違法亂紀的事情沒少幹, 但是據我所了解,僅僅是限於金錢層面的交易。這還是第一次齷齪到要拿孩子開刀, 只能說是狗急跳墻。不過,上面也有發話說,不用弄死,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就完事兒。”

“那這麽聽起來,張家還是有點善念在的,倒也沒有傳聞那般無情。”

“這還得多虧如今的張夫人啊,打她進門後,張老板做事才有了顧忌。”

“竟然還有如此隱情!”

“是啊,說到底,真就應了那句老話'英雄難過美人關'哦。”

......

話音漸散,李佚笙頭疼欲裂,驀地尖叫痛呼一聲。

她無助地捂住腦袋,剛踉蹌著移至墻角,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謝久辭抿著唇走到她面前,彎腰下去。

他強勢地掰開她的手指,將嵌在掌心血肉中的玻璃碎渣一點一點挑了出來。

床上的李百強嚇得說不出話。

只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

緩了很久,李百強才哆嗦著開口:“我我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三十萬就三十萬,明天賬戶到賬,不然......”

聞言,謝久辭直起身,斜了一眼過去,像是沒有了情緒。

李百強吞咽了下口水,改了話頭:“最、最遲後天也行。”

“不必。”謝久辭突然變得很好說話,他單手掏了手機出來:“賬戶號。”

“什......什麽”李百強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賬戶號!聽不懂嗎!”謝久辭耐心完全告罄,往日的禮儀全無,幾乎是怒吼出聲:“我他媽讓你報號碼!”

-

兩分鐘後。

短信提醒到賬。

謝久辭沒再多說什麽,俯身半跪到李佚笙面前,將握拳的手伸至她的膝彎,打算抱她起來。

“別碰我!”李佚笙的情緒很激動,聲音帶著哭腔,“不許碰我!”

謝久辭的動作僵在原地。

等了很久很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問:“不哭了,都解決了,我沒有殺人,你也沒有。我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

李佚笙瘋狂搖頭。

“李佚笙。”謝久辭看著她,心中澀感蔓延滋生,艱難地問道:"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對!我討厭你!你走啊!”

此刻,李佚笙的思緒又亂又雜,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覺得眼前黑影重現,恐懼感一瞬到達巔峰。

於是,她本能地想要將一切非己的事物排開,嘴裏喃喃道:“都走開,不要碰我。”

謝久辭收了手,也終於閉上了嘴。

門響無聲。

眼淚如同斷了線般地滾落在地,李佚笙遲緩地擡起鮮血直流的右手,隨意抹了把臉。

血與淚交融。

她沒能看清謝久辭離開時彎下的脊梁。

半分鐘後,李佚笙慢慢站起身,望向躺靠在另一個墻角裏的男人。

“李百強。”她平靜地喚他的名字,“念在我死去父母的份上,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堂哥。”

“以後,李家除了沐沐,我不會再認任何人。”

“過往的所有,我既往不咎,留著你一條命已經是我最大的寬容。”

"你,好自為之。"

情盡門落。

靈魂的渡口旁,死了一片的野草枯花。

李佚笙虛無的影子在醫院的走廊漸漸拉長。一步一響,於空寂中悠悠回蕩。

哪怕非親,仍覺悲哀。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

莫名其妙地到來,又毫無邏輯地消逝。

每一次再見,

都像是死去了一點。

直到形單影只。

才能將生命虔誠地奉還給老天。

黑暗裏,有惡魔低語輕訴。

去往無論,大夢初醒。

有人將女孩眼前的黑布扯下,滿臉都是歲月風霜,他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她驚恐的眼淚。

“娃啊,你醒了?”

女孩眨了眨眼。

見她醒了,旁邊同樣滄桑的婦人忙端著個盛滿黑水的破碗,遞到她嘴邊:“可憐見的,都快燒一晚上了,趁現在醒著趕緊來把藥喝了。”

缺口磨到女孩的嘴角,扯開一道極淺的口子。

她的腦袋暈暈沈沈,痛感不知是來自哪兒,只迷茫地順著婦人的動作仰頭,就著血水將苦藥全部灌下。

等喝完藥,婦人和那老漢趕緊安頓著她躺下。

女孩很快入夢。

農村人苦重,勞累一天後,常在盛夏的夜間蹲坐於門口乘涼,順帶侃著閑天解悶。

那個夜晚,晚風微寒。

破舊的窯洞之外,老漢打了個噴嚏,刻意壓低聲音道:“秋容,我感覺這女娃挺乖的,看身上這穿著,應該還是個城裏娃,要不咱明天去集上問問?”

“也算是做個好事,積點善德,好讓那送子觀音娘娘看見,給咱兩也送來個白胖娃娃。”

旁邊的婦人白了他一眼:“現在上個集可是得借你大哥的毛驢車,就他們家擺的那幅臭臉,俺可不願意看。”

“再說,咱哪還有那些冤枉錢,何苦專門去為這事兒跑一趟?”

“誒!你這人。”

老漢似覺得冷,伸手把卷至腹部上方的白色破爛背心解開,往下拉平,看向自家婆娘:“這不是咱們剛才在北山那邊的莊稼地裏就說好的嗎?”

“俺不管,”婦人手上打著毛線,鉤織的動作不停,“撿來的娃也是娃,俺就覺得她是觀音娘娘給咱送來哩。”

“你又犯渾!”老漢佯怒地斥道:“你把人家娃平白無故地留下,趕明兒警察過來,看你怎麽交代。”

婦人:“交代什麽?娃是我撿來的,一沒偷二沒搶的,怎麽,還能把我關進局子不成?”

“你!”老漢佝僂著背站起來,“行行行,我說不過你。”

他坡著腳往另一邊的窯洞裏走,“想養就養著,這世界大的很,估計一時半會地,也找不到丟娃的人家。咱家這經濟水平多少是委屈了點娃,但至少比那福利院好多了。”

得了同意,婦人笑著朝他背影喊道:“就是說哩,趕明兒等娃長大了,再把這件事情告訴她也不遲,至於到時候留不留,全看娃自己的心意,俺也不強求。”

老漢懶得和她計較這些,走了幾步後,突然想起來什麽,又不放心地轉頭叮囑道:“記得把娃的鏈子收好,長大了還給娃,看起來怪值錢的,可別給娃弄丟了。”

......

日光彈指,連雨知夏。

黑色名牌汽車的車輪滾動,碾過鄉間泥濘小道,從遠處奔馳而來。

西裝革履的男人打開車門,昂貴皮鞋落地的瞬間,輕易就踩死了鐵門旁堪堪探頭的狗尾草。

他面容淡漠,僅一個眼神就威壓畢露。

旁邊的保鏢嫌棄地看向面前的一對鄉野夫妻,冷聲道:“你們知不知道,私自收養是犯罪。”

老漢與婦人對視一眼,直嚇得渾身哆嗦。

“虎飈,”男人適時開了口:“挑重點說。”

保鏢態度恭敬,低聲應“是”。

可轉臉他又換上一副兇狠模樣:“我們先生此次前來,是有一筆交易想和你們談談。”

聞言,老漢猶疑地問:“什麽?”

“李先生,別害怕。”

男人覆又開口,嗓音溫潤有禮,含了笑意:“你們倒是給那小姑娘起了個好名字。”

他玩味地重覆著下屬打探來的消息:“李佚笙,一生無名氏,不知何處歸。寓意不錯,只是不知道她何時才能領悟到兩位的難言之隱。也不知道,您二位的心境是否也隨著時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您有什麽安排直說就是。”李老漢雖是個大老粗,卻也聽得出來男人語氣裏的陰陽怪氣,當即坦誠道:“不必如此外拐彎抹角,倒是平白浪費了口舌。”

男人大笑起來:“聽聞鄉土之人性情直爽,如今一見果然不虛。”

表面慣性地恭維一番後,他道:“其實這事兒,解決起來也簡單。”

“我也知道,你們目前無兒無女,辛苦將她拉扯大,不管是從私心還是感情來講,應該都是不願意承受分離的痛苦。”

頓了頓,男人扯起另一個話題;“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沒有錢和領養手續,李佚笙明年上不了高中,勢必會產生懷疑。”

他看向兩人,說得肯定:“我知道這孩子成績好,你們也待她視如己出,一直省吃儉用地在供她讀書。”

“所以呢,我其實是想借著貧困資助的名義幫幫你們。”

男人隨意揚手,保鏢便極具眼力地將手中的文件遞過去。

他接過,繼續道:“收養的手續也不必過多擔心,我已經打理妥當,你們只需要簽字就好。”

李老漢頭腦很清醒:“可您還沒有說要求。”

“啊——”似是終於想起來正事,男人拖長了語調,慢悠悠地點破來意:“確實是有要求。不過應該也不難做,只是希望你們可以在李佚笙面前保守領養的秘密。”

“只有這個?”

“對,只有這個。”

李老漢和婦人迅速隔空交換了眼神。

思慮一番後,老漢伸手接過了文件,應允道:“如此,我們一家三口謝過先生慷慨。”

男人微微頷首,擡眼望向遠處翻湧而起的漫天黑烏。

他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忽地放柔了聲音:“不必謝我,真要謝的話,就謝我太太吧。”

天接雲濤水霧漫,山巒層現紗色朦。

雨滴顆顆砸落,男人撐傘的身姿筆挺端正。他慢慢轉身,踏進車內。

一道亮藍劃破天際。

驚雷震碎了他庸人自擾般的低聲呢喃。

“佛語常言,今生的孽總會在來世相報。”

“可是阿檸,倘若我這輩子將孽緣全部還清,來世無債一身輕,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與你相配。”

“再給我點時間。”

“這一次,換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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