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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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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

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展露人前的,都是經過粉墨妝點過的表演。

這不是一個新主播遴選的比賽,是一個演技節目。

任苒回去之後, 這樣跟唐菡吐槽。

她不能理解所謂的S級直播合同和數十萬的獎金, 哪裏值得搞什麽暗箱操作, 但是近千數的參賽者確實已經在報名之初劃好了三六九等,分門別類預設好了結局。

夢想終究是高位者拋下的魚餌,哄著魚群聚集起來,襯托出眾星拱月般的這麽一兩個“天選之子”。

任苒覺得這些手段不入流, 不妨礙在平臺加持的高曝光和瘋狂營銷下, 比賽熱度節節攀升。

背靠大樹好乘涼。

任苒幾十萬的粉絲,每次開播頂多也就幾千人來看,主辦方的日活用戶有九位數,app開屏是直達的廣告鏈接, 開賽伊始, 直播間的人數就輕松破了十萬。

終究是流量為王,直播試水兩期後,其他MCN聞風而動,慢慢有些已有名氣的網紅和小明星也被加塞進來。

賽制被迫一改再改,原本說好的三個月的賽程也一拖再拖。

任苒她們入局早,算是如陳女士所說,占了便宜。

但是說好線下直播與唐菡一人一周的輪換,卻沒有實行。

主辦方需要話題度,任苒比中庸的唐菡更受青睞。她性格尖銳傲慢, 挑剔直白, 說話少有顧忌,有看點, 也有噴點。

這大約也是陳女士當初給任苒搭線,特意邀她入局的用意。

每每鏡頭轉到任苒,彈幕上全被冰火兩重天的誇讚和辱罵刷屏,主辦方沒有刻意屏蔽發言,比賽需要熱度,她就得是導火索。

這也不全是壞事,引火燒身的另一面是炙手可熱,有合作意向的商單數量翻了倍,價格也水漲船高,更多求職的簡歷擠爆了郵箱。

原本兩個人小打小鬧的小作坊,如揠苗助長一般被迫匆匆加速了成長的步伐。

任苒從沒這樣忙過,每天的睡眠時間只有4、5個小時,睜開眼睛就是一堆待處理的事情。

對策劃案、面試、拍素材,發稿審核,除了工作和睡眠之外,沒有任何一秒的私人時間。

任佳小學開學她沒有去成,奶奶中間發病又去住院,她也沒空去看。

直到有一天,新來照顧奶奶的阿姨打電話來,說奶奶前兩天在病房裏看她直播,掉了眼淚。

大約是看到太多人罵她了,心裏難受,有些存不住事兒,最近都睡不好。

任苒在隔天中午抽了一個小時,到醫院陪她吃個午飯。

飯後,任苒坐著用水果刀削著蘋果。

她的刀還是用的不好,果皮歪歪扭扭一會兒就斷,不像晏知時,很早就能削出漂亮小兔子的形狀。

奶奶只看著她跟蘋果較勁,說她:“你天天這麽拋頭露面,什麽時候是個頭?”

任苒知道老人家年紀大了,很難理解網絡上的一些事,故意很輕松地說:“我自己喜歡也能賺錢養家,哪裏不好?”

奶奶苦口婆心:“家裏哪裏短了你的用錢?你就非得賺這麽不體面的錢?”

“我憑自己本事,幹幹凈凈掙來的,也沒什麽不體面。”

奶奶生氣任苒一直頂嘴,說:“你但凡把心裏對錢一兩分的上心給小簡,也不至於今天這樣。”

“我每次問起他,你都不肯說。小簡是個好孩子,他人好,對你也好,又是那麽好的家庭出來的。真是吵架鬧矛盾了,怎麽不能主動認錯低個頭?”

任苒沒有說話,拿著蘋果遞過去,奶奶不得她的表態不肯接。

她沒有耐心地將蘋果放在一旁的櫃面上,鄭重地道: “我正式跟您說一聲,我和簡喚塵已經分開一年多了。是,是我的錯,我該道歉。”

“但您孫女不是香餑餑,不是低個頭別人就得要的。”

“您以後別再提他了。”

——

時間在飛速的流逝中,進到十二月裏,比賽終於漸近尾聲。

陳女士在後臺同她打招呼:“下周,主辦方想掛一個你的熱搜。”

任苒玩笑著表達不滿:“我都挨了這幾個月的罵了,最後還得薅到底?”

“誤會了,”陳女士靠著梳妝臺站著,鏡子映著她的眼內熠熠生輝,“還記不記得幾年前那個今冬第一場雪的tag爆火?積慈寺的那組照片一直還沒有被認領過。”

她很有深意道: “天氣預報下周有很強的冷空氣,南方很多地方都會下第一場雪。會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任苒了然,說:“您這算盤打得夠久的。”

“也是賽制改了,拖到現在,才碰上了這個機會。只要你同意,運作一下,我們會共贏。”

陳女士在這行浸淫多年,對抓熱點、炒熱度玩得爐火純青。

任苒對炒冷飯毫無興趣,閉著眼睛讓造型老師給她描著眼線,最後還是隨她去。

熱搜掛上去的那天,任苒並不知道,也沒有特別關註,她去了合作方的富二代組局的一場酒會。

席間人龍混雜,她坐著喝酒時,突然又陌生人坐到她的身邊,喊了一句:“任老師”。

真稀奇,她這個年紀,就喊她老師。

任苒瞥過去,對方年紀不大,大約是合作方的私交好友,正好看了熱搜,很有興趣地拿了積慈寺的照片來問。

“這張照片我前幾年很喜歡,還專門去過積慈寺,沒想到這麽巧,能在今天見到本人。”

他對任苒表現得非常感興趣,打開自己拍的照片,興致勃勃地分享廟裏篆刻的石碑:“任苒。這個是你本人的名字?”

積慈寺在近兩年做過大的整修,給其間捐資的香客立碑刻字。

任苒捐款已經是挺多年前的事情,她的名字還是被寫在最前面,掛著一串0的捐款金額,看上去挺闊。

任苒對這些沒什麽興趣,只慢條斯理打量過去。

對方穿著打扮很是低調又考究,個子大概沒有超過一米八,有些過分瘦,五官算是還行,但是任苒看著他過分挺拔的山根,又總是分神,想他是不是微調過。

總而言之,並不是自己喜歡的長相和身材。

“賞臉喝一杯嗎?任老師。”對方笑問。

任苒敷衍地笑:“我朋友從日本回來休冬假,一會兒她,到我就撤了。”

“喊她一起來玩啊,”那人只道,“吃喝掛我的賬,我給你們買單。”

田漾是要直接過來的,任苒不會開車,並不打算去接機。

她捧場地點頭:“那多謝你。”

田漾飛機落地在晚上十點半鐘,她大約是滑行就直接開了機,瘋狂扣字給任苒發了大片話。

[憋死我了!你猜我在飛機上遇見了誰!!!]田漾連發了三個感嘆號。

[是你發小啊!]

[晏知時!!!]

[我跟他同一個航班!]

[巧不巧?]

她偷拍的照片姍姍來遲地加載出來,照片裏晏知時穿著幹幹凈凈的藍色外套,戴著白色耳機,在位置上淺眠。

這個角度看他長相挺動漫的,也白凈,跟身邊其他人都不太像一個次元。

[人氣很高呢他。]

田漾說:[旁邊的櫻花妹都過去找他要聯系方式。]

任苒咬著玻璃酒杯的邊沿,杯裏的冰塊滑過來,輕輕撞上牙齒,她心念一動:[你問問他。就說我在,問他今晚來不來。]

[好!!!我去也!]

行李加上打車的時間,田漾他們到的時候已經近晚上十二點。

一下出租車,就看見在寒風中,站在路邊等待的任苒。

她新燙了發,白色寬松的毛衣裸著半邊的肩,唇色嫣紅,在燈紅酒綠的氛圍下,看著很有港風的香艷。

兩個許久不見的女生湊在一起,像是麻雀炸了窩,唧唧喳喳叨叨個沒完。

任苒話題的間隙,抽空回頭問跟在身後的晏知時:“你就在日本?怎麽去得那麽近?”

“是學校的交換項目之一,自選的,”晏知時頓了頓,“你沒有問過我去哪。”

“你也沒有主動說過啊。”

晏知時沒有跟她爭,目光短暫落在她光裸的肩上,問:“寒流降溫,你不冷麽?這麽穿。”

“我喝了酒的,” 任苒緊挨著田漾,笑他的不解風情,“再說,多漂亮啊你也不說。”

她臭美得不行,晏知時怎麽還會跟著誇?進場以後,便同她們散開了,自己單獨找了個位置,等任苒帶著田漾去客戶的卡座裏應個卯,稍坐一坐。

卡座裏熱鬧地哄著酒,任苒帶著田漾落落大方地給大家做著介紹。田漾如今學業繁忙,賬號是一直在做的,也沒有落下過。

之前那人等她們打完一圈,又特意換了位置,到任苒的身邊,同她說話。

任苒這會兒已經膩煩他了,故意倒在田漾的懷裏,交疊著纖細的腿,一只腳擡起紅色高跟鞋底,踩著對方的膝蓋往外蹬。

她動作輕佻無禮,那人也不惱。

往她的杯子裏,添著澄黃的酒水,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四方的卡片,壓在透明的玻璃杯下面,一起推了過去。

任苒好奇,挪開酒杯,將那東西拿起來,回頭跟田漾對視一眼,兩人耳語著,交換了很有意思的笑。

也就這麽一恍神,再擡眼,旁邊晏知時坐的位置已經空了。任苒的目光掃過,正好見他推門離去的背影。

她同身邊的人道了個抱歉,起身追出去,在路上截住他,拉住晏知時僵硬的手。

她說:“怎麽就要走?不是說好的等我半小時?”

晏知時問:“剛剛那個人給你房卡?”

任苒並沒有反駁:“是。”

“所以呢,”晏知時覺得非常荒誕,“是還需要我在這兒做什麽?”

任苒見他誤會了,著急為自己辯解:“我也不是應·召女,別人塞過來就得去嗎?我不怕臟的啊?”

晏知時眉眼寒意難消,她又放軟了聲音,軟言解釋說:“大家都在場面上,我不好撕破臉說話,當個玩笑就過去了。我真有那個心思,還喊你過來幹嘛?”

“那你是什麽心思?”他問。

任苒說:“你不懂?”

“不懂。”

“想睡你,”她毫不忸怩地大膽發言,“很想,所以讓田漾喊你來。”

在晏知時面前,任苒從不會為袒露欲望而羞恥。

因為她知道,自己總是會如意。

晏知時靜靜地看著她,抽出被拉住的右手,擡起三根手指用力擠著她的臉,凸出紅嘟嘟的唇。

他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張可愛的臉,會有這麽躁動惡劣的靈魂,得不到,又不讓他放下。

這麽多年,仍舊時時拉拽他、消遣他,讓他不能安寧。

他難掩眉眼間的戾氣:“之前呢?之前有過這種沒有?”

手中被擠成O型的唇翕張,任苒沒有閃躲地仰視他:“沒有。”

“別人,臟。”

他看著那雙從小看到大的眼睛。被賦予的喜愛的、痛恨的、難忘的回憶都藏在那雙眼睛之後。

他在很久之後,緩緩松開手。

任苒渾然不覺自己臉上被捏出了幾個滑稽通紅的指印,只等著他看起來終於消了氣又踢他小腿,嬌蠻地說: “晏知時,你以後不能這樣不講理,你跟我好,得有規矩。”

明明是她先低頭示弱,可偏偏話說出來,又是她要占上風。

他在冷風中呵出霧,聲線緊繃著:“什麽?”

“你要跟我好,隨叫隨到,以我為先,這是基礎。”

她看著晏知時皺起眉,又加碼表達立場:“我不談感情,你也不要為難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這是第二條。”

“還有什麽?”他要一並都問清楚。

任苒沒有再想出其他的,說:“就這些。”

晏知時點頭:“我加一條。”

“我不做你一夜·情的排遣。日後維持這樣的關系,直到結束為止,中間不要再有其他人。”

“身、心都是,”他又強調一遍,“其他都隨你。”

他並沒有說,怎樣才算結束。

晏知時的底線劃得非常清晰,任苒沒有異議。

她踮起腳,手掌捧他冰冰涼涼的臉,然後笑:“晏知時,你看,我們對彼此都誠實一些,是多麽合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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