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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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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弄

臘月二十八, 任苒帶著禮物,隨簡喚塵上門。

數年未見的花園裏,未見灰敗褪色, 棟棟花園洋房在一年年精心的養護下, 在寒冬臘月裏也是草木豐茂, 清幽獨特。

簡喚塵沒有特意繞過十七號。不知是不是返鄉過年的緣故,十七號門戶緊閉,墻上貼著紅色描金的春聯。

院落裏往日繁茂的花架樹藤,不知什麽時候被連根挖出, 清理得又光又禿, 在空地上面搭了個鐵藝的秋千。

品味堪憂——她就這麽看了兩秒,直到一旁搭過來簡喚塵的手,寬慰地撫上她的手背。

到簡家時,內裏正忙得熱火朝天, 院落裏停了好幾輛車, 家裏的阿姨端著茶水往會客廳去,同他們問了聲好。

簡喚塵牽著她的手跟在後面,任苒拖著腳步,落在半個身位之後。

虞初端正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目光瞥過來。

來訪女客笑容滿面地起身打招呼:“小簡這是帶女朋友回來了?”

“是的,阿姨。”簡喚塵應了聲。

虞初的神色淡淡的,也沒介紹、沒打招呼,只是點了點頭:“先帶上去安置下來吧。”

客房是阿姨一早就收拾出來的,簡喚塵剛替任苒放下行李, 就被樓下叫走。

她打開行李箱, 將衣物一件件掛進衣櫥裏,往床邊坐了兩秒。

又站起身走到窗邊, 垂眸看著樓下院落裏虞初帶著簡喚塵,談笑風生地迎來送往。

等到客人的車開出大門,簡喚塵似有感應地擡頭沖這面窗戶望過來,目光看著任苒,揮了揮手,沖她露出微笑。

直到晚間吃飯,任苒還是沒有見到簡喚塵的父親。

從數十年前搬來花園裏,她與阿簡爸爸寥寥碰過幾次面,印象裏他總是西裝革履,坐在車裏來去匆匆,現下靠回憶已經拼湊不起他的五官容貌了。

這些簡喚塵也在之前同她打過招呼,這次她去,大概是遇不上他的父親的。

自簡喚塵保研去F大,又繼續選擇深造化學起,父子關系就降到了冰點。

簡喚塵說:“他就是純粹的商人思維,萬事利益導向。既希望我拿P大的名頭貼金,又不喜歡我真的選化學作為終身事業,覺得沒前途。”

在這些事上,虞初反而是非常開明尊重的,只要不涉及到任苒,母子倆倒少有什麽意見不和的時候。

吃完晚飯,簡喚塵帶她在家裏四處轉了轉。任苒看虞初似是有話有說,很識趣地借口有點累,先行上了樓。

浴室蒸騰的熱汽在鏡面上凝結大顆的水滴,任苒邁出浴缸,踩在軟拖上,潦草地裹上浴袍。

吹風機的聲音在耳朵裏嗡嗡作響,她的手指無聊地擦過模糊的鏡面,從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她並不喜歡自己此刻的眼神,冷漠、陌生又警惕。

直到敲門聲擊碎這片刻詭異的對峙,簡喚塵拿著牛奶站在門外,被她拉扯著衣領,拽了進去,關上了房門。

她少有這樣主動熱情,簡喚塵手裏的熱牛奶失手落地,杯子落在地毯上,陶瓷的杯子並沒有碎,而是滾動著,在黑色的地毯上暈出大片大片刺目的白。

這一切落在眼底,破壞欲讓任苒空前興致高昂。

就在花園裏三號,在虞初的眼皮子底下,她的地毯和令人驕傲的兒子。

任苒的牙齒狠狠咬在簡喚塵的肩頭,松散的浴袍露出大片被熱水浸泡過、鮮嫩、粉紅的肩胛。

簡喚塵忍痛握著任苒秾纖合度的腰,一手穿過尚有潮意的頭發,擡起她的臉,與她接吻。

任苒並不喜歡這種唇齒相交的親密,只勉強忍耐了兩秒,就偏頭躲開他的唇。

簡喚塵為她的閃躲一時錯愕,下一秒,被任苒按倒在床。

她蹬掉腳上的拖鞋,像是貓一般爬上床鋪,坐在他的腰腹間,眼睫劇烈地顫動著,看著他,解開腰間松垮的系帶。

“我想要你。”她這麽說。

……

第二天一早的餐桌上,兩人的交流間似又多了一層濃情蜜意的氛圍。

簡喚塵貼心幫任苒給面包塗上果醬,又聽她的指揮,用小刀修掉堅硬的面包邊。

單憑她的這點道行和手段,在虞初看來,還非常幼稚。

虞初只帶著笑,視若無睹地說:“你齊叔叔年後要升了,今年三十兩家聚餐。小苒要不要一起?他一直都很想見見你女朋友。”

任苒接過簡喚塵手裏的面包,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

而虞初的角色仿佛只是作為一個體貼的長輩,循循善誘道:“我們家裏會有很多應酬,常要面對貴客迎來送往。小苒在家裏多住幾天,有些禮數,也順便學一學。”

當時同任苒說好她年三十是要回去陪奶奶和佳佳的,但是虞初主動邀請,簡喚塵自然還是想同她一起團年。

他問:“要不要留下來?吃了晚飯再回去?”

任苒推辭說:“還是算了,大家都不認識我。別掃了你們的興致……”

虞初笑吟吟地打斷她:“沒事的,是小簡爸爸的大學同學,我們關系都很好。你要是經常看電視的話,說不定都認識他。”

她的嘴裏慢悠悠地念出那個名字。

一個任苒非常熟悉的,如夢魘般,縈繞在她心頭多年的名字。

虞初如願以償地看著任苒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那是她這個年紀,還根本無法控制的,巨大的落差。

“你知道他嗎?”虞初似是好奇地問。

“……從電視新聞上經常看到。”任苒說。

“我們關系很親近的,”虞初的笑意更真切了一些,“還有很多小簡的叔伯長輩,等你們在一起了,就都能認識了。”

任苒有時覺得,自己一直活在命運的嘲諷與愚弄中。

她向晏知時奉獻一切的時刻,得到父親的噩耗。

又在終於與簡喚塵突破親密界限的隔天,重進旋進四年前的泥潭。

面前的簡喚塵,等待她的答覆,眼眸純粹幹凈,對面虞初的微笑卻意味深遠。

單純的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拿捏住男人就能獲得一切的任苒。

世間的關系是懸掛於頂,秘不可見卻牢不可破的蛛網。

不可見的湧動的暗流,也從來不會靠一點淺薄的情愛就可以扭轉乾坤。

即便是攏住了簡喚塵,足以一步登天又怎樣?

她的背景在知情人眼裏還不如那些身家清白的普通姑娘。

更何況,還要求著她日後,面對一個個逼死爸爸的兇手,捧著笑臉,卑躬屈膝。

如果你敢來,那就試一試。虞初的目光同她這樣說。

任苒垂下眼眸,捏著牛奶的指骨泛出白色,她強撐著自己最後的體面,聲音鎖在喉嚨裏:“家裏過年,沒有阿姨。我不能不在。”

“不好意思。”

———

年初七,譚杳返校的當天,單婷就回來覆了工。

她帶著任佳在屋裏玩耍,小孩子不知怎麽覺得委屈,哭鬧起來,只要姐姐抱。

她沒有辦法,出來到任苒房間去找她,轉了一圈,才發現她套著黃色針織毛衫,伏在陽臺上抽煙。

她的眉眼在冷風中顯得有些冷淡脆弱,單婷有些不忍心,又不好勸她什麽,便道:“外面冷,早點回屋吧。佳佳在房間裏,等著你去看看作業呢。”

她心裏的念頭很多又煩,不想理那個哭唧唧的小鬼頭,問她:“單阿姨,譚杳馬上也要畢業了,以後什麽打算?”

單婷說起女兒神色靦腆柔和,又帶著隱隱的驕傲:“成績馬上要出來了,她估了分,應該還不錯。”

“要考哪個大學?”

“是F大。”

“挺好的,”任苒的手撐著臉,低頭吐出的白色煙霧遮蔽目光,“她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努力也有結果。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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