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歸
關燈
小
中
大
速歸
中途, 屋外下起了大雨，天空的濃雲壓成墨色，屋內沒有開燈, 像一方攏在玻璃容器內安全狹小的天地。
沿街的燈牌亮起來, 游客四散而盡, 整條古街蕭條得只有瓢潑的雨水。
雨水滴滴答答成線狀地從頭頂的瓦片上落下，晏知時在民宿隔壁的文創店門口給父親打了電話。
晏波那邊還在忙，問他道：“你媽剛才還給我說，說給你打電話沒接, 是跟小苒在哪裏玩？”
晏知時微微側身, 眼睛看向坐在燈光明亮的櫃臺。
那裏坐著的女孩低著頭，半側濃黑的長發掛在耳後，露出白色的耳尖。
那處他剛剛咬過，也親過, 觸感柔軟, 滋味曼妙。
她總是，很小的一個點，輕易就能點燃他。
晏知時的喉結滾動，他說 ：“在一個古街景區，一會兒就回去。”
“好，記得給你媽回個電話。”
晏波預備要掛斷電話，那頭又傳來一聲清晰的“爸”，晏知時叫停了他。
“小苒家裏還好嗎？”晏知時問道。
電腦打字的聲音停了一瞬，晏波問他：“你在問什麽？”
“小苒是我女朋友……”他頓了頓, 問：“爸, 如果有什麽事，您能不能盡量幫幫她們家？”
晏波問：“怎麽樣叫盡力？”
晏知時沒有說話。
從沒有人跟晏知時說過案件相關的任何, 一切是由他從任苒異常裏推演和捕捉，得出結論，也與真相八九不離十。
晏波耐心同他說：“知時，讓小苒開心並不是這個世界運行的法則。記得我跟你說的，永遠不要失去自己的判斷力。”
聽著電話那頭沈默壓抑的呼吸聲，晏波嘆了口氣：“每個人的路，都有自己的走法，別人能做的其實很少。好在總歸不是要命的事情，後面或許也有其他轉圜的餘地。”
“別想那麽多，這些不是你們作為孩子要考慮的事情。知道了？”
晏知時掛完電話，返回文創商品店內。
長長的玻璃櫃面上按照類型分區，有扇子、冰箱貼、明信片還有茶葉。
晏知時走到任苒身邊，扶住她的肩膀，低聲說了句：“沒什麽事。”
又問她：“想好買什麽了麽？”
他這一句重如萬鈞，任苒得到答案，懸著的心臟終於落地。
她指向櫃面下方敞開著一只木質的匣子，一些銀制飾品，有各式的耳釘還有戒指插在紅色天鵝絨的縫隙中。
“要這個。”她說。
任苒選中的，是其中兩只素圈的對戒，女戒大小她試過了，正好合適。
店員從底下取了的男戒遞過來，晏知時在手指上比量了下，他手指骨細，戒碼稍大，但是不要緊，拿回去可以改。
“就這兩個吧。”他說。
“要刻字嗎？”店員問道。
外面的雨勢沒有要停的意思，任苒不想淋雨回去，幹脆地說：“要。”
“您刻什麽？”
任苒用手指在掌心比劃著寫道：“英文字母，RR。”
“這位男士呢？”
晏知時的手指撫著她的耳廓，將戒指遞還說：“一樣的，也是RR。”
她側過頭來，神色不滿地看著他：“晏知時，你抄襲。”
晏知時坦然道：“對，我就是抄襲。”
提前突破底線的親密，像一把鑰匙解開了晏知時某些禁制。
他不再壓抑那些喜愛與沖動。
任苒是他的渴求，是他的欲望來源，是他難以消解的癮。
在每天下午，他們心照不宣地回到那間民宿。
拉上窗簾，昏暗的光線中分不清哪裏是誰的影子，男生堅實的手臂攔著柔軟的腰腹，晏知時咬著耳朵一直同她說話。
說有多早就喜歡她；
說多愛她；
說要一直同她在一起，絕對不會變心；
說小苒，你多喜歡我一點，我什麽都好。
屋內的時光一分一秒地流淌，身後的晏知時埋在她的肩膀中睡著。
任苒的手指摳著白色窗簾未收盡的線頭，放空著發呆。
她沒有想象中那麽不能接受這種事，但是也沒有從其中得到什麽樂趣。
她有些不理解男女之間為什麽會熱衷於這個，但是晏知時喜歡，她就可以來。
像是一場游戲，你要人陪，那我就可以。
起碼在那個時候，任苒仍舊以為，這樣的付出或是交換，是能有一些用處的。
如此，進入高考後的第三周，出分的前夕，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午後。
晏知時下樓買最近急劇消耗的用品，任苒坐在床邊，玩著手機等他，突然手機裏接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緊急，速歸。]
短短四個字讓任苒脆弱的神經猛然一跳，她直接給那個號碼，撥去了電話。
晏知時提著塑料袋推門進來，也只是幾分鐘以後。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任苒背對著胡亂往背包裏塞著洗漱用品，下意識問道：“怎麽了，要回去嗎？”
他伸手要幫她，卻被任苒猛然一揮，兩人的手臂打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啪”的一聲響。
晏知時這才在她一閃而過側臉上，看見任苒通紅的眼睛。
“怎麽了？”他問道。
“你別碰我，”她壓著嗓子，“你別碰我。”
“任苒？你怎麽？”
下一秒任苒回過身，擡起桌上的熱水壺直接砸向他，她尖銳道：“我叫你不要喊我的名字！”
鋁制的水壺砸在地板上，重重的一聲像敲鑼擊鼓，由此引發的噪音在樓上樓下，久久沒有停歇。
任苒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失態過，她質問晏知時： “我爸爸被立案調查，你知道這件事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
晏知時啞然： “我不知道。”
他說的是真話，但是任苒不相信，她紅著眼睛，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語氣又緊又寒：“你爸爸是負責人，怎麽會不知道？”
她說：“你又耍我一次。你說過你會幫我的。竟然又一次。”
“我真的不清楚。”
“那你為什麽不問清楚！”任苒聲音尖利地突然拔高。
“你明明知道我最近那麽擔心！那是我爸爸！那一天是不是你在這個樓下，親口對我說的沒事？！”
晏知時無可辯解，他許久低聲道：“我現在打電話問一下，可以嗎？”
“都這樣了，再問還有用嗎？”任苒含淚冷笑，連連點頭，“就當是我蠢，被你白睡。”
她之前的情緒激烈，晏知時當她家裏出事難以接受，唯有這一句，真切地如一把刀插在了心口上，又硬生生地旋了幾圈。
“你把話說清楚，”晏知時氣血湧上來，太陽穴突突跳動著，“我知道你家裏出事，你很難過。但是任苒，你說這句話把自己當什麽？把我當什麽？”
任苒竟然問他：“我為什麽跟你在一起，你不清楚嗎？為什麽跟你睡，不清楚嗎？各取所需，你成了我沒成。你不吃虧，晏知時。”
他對這些話覺得無比可笑，自私可怕到沒有人性，偏偏任苒那樣認真，說得那樣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晏知時看著她，紅了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任苒，我的心也是肉做的。這段關系對我來說不是各取所需，不是籌碼交換。是我真心喜歡你。”
他又問：“因為這一件事沒有如願，就要全盤否定我們之間的一切？你對我算什麽？”
任苒沒有回答，她神色麻木地拿起包，與他錯身而過：“如果不是太相信你，我不會一點其他辦法都不去想。”
晏知時拽住她的手，追根究底地問：“其他辦法是什麽？去北城，求簡喚塵？對我做的這些，再對他來一遍？”
任苒掙脫他的手，冷眼看著他說：“只要有用。為什麽不可以？”
門在身後打開，又關上，“噶噠”一聲脆響，徹底分隔開兩個世界。
任苒下樓後，在門前招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她低頭看到手指上的那枚純銀戒指，摘下來，扔進了文創店門外放本子和雜志鋁合金的置物架上。
晏知時從房間裏出來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天色已經黑了。
他在前臺退房卡，說：“押金不用退，水壺可能壞了。”
前臺已經認識了這對很有特色的小情侶，順口問道：“明天還留房嗎？”
“不用了，”晏知時說，“以後都不用。”
他出了民宿，在門前駐足，長長久久地看著長街上的各色彩燈和熱熱鬧鬧的人。
他的眼角餘光掃到報刊架上一閃而過的光。
晏知時緩緩伸出手，撿起了那個被拋棄的東西。
兩枚RR的對戒，在他手裏重新碰撞相聚。
///
晚上戚少桐同晏知時用完了晚飯，中途接到晏波的電話。
“知時和小苒在你旁邊？”晏波簡要地問道。
“知時在，小苒走了。”
她回房的時候屋裏屬於小苒的東西已經搬空了，問晏知時，他又不回答。
看樣子是又吵了架，人跑了。
這也是正常的事，任苒就是這麽個孩子，走了也不道別，沒有禮貌。
她吐槽的話沒說，晏波已經在電話那頭言簡意賅道。
“你把知時看好，”晏波說，“國鳴出事了，先別讓他知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中途, 屋外下起了大雨，天空的濃雲壓成墨色，屋內沒有開燈, 像一方攏在玻璃容器內安全狹小的天地。
沿街的燈牌亮起來, 游客四散而盡, 整條古街蕭條得只有瓢潑的雨水。
雨水滴滴答答成線狀地從頭頂的瓦片上落下，晏知時在民宿隔壁的文創店門口給父親打了電話。
晏波那邊還在忙，問他道：“你媽剛才還給我說，說給你打電話沒接, 是跟小苒在哪裏玩？”
晏知時微微側身, 眼睛看向坐在燈光明亮的櫃臺。
那裏坐著的女孩低著頭，半側濃黑的長發掛在耳後，露出白色的耳尖。
那處他剛剛咬過，也親過, 觸感柔軟, 滋味曼妙。
她總是，很小的一個點，輕易就能點燃他。
晏知時的喉結滾動，他說 ：“在一個古街景區，一會兒就回去。”
“好，記得給你媽回個電話。”
晏波預備要掛斷電話，那頭又傳來一聲清晰的“爸”，晏知時叫停了他。
“小苒家裏還好嗎？”晏知時問道。
電腦打字的聲音停了一瞬，晏波問他：“你在問什麽？”
“小苒是我女朋友……”他頓了頓, 問：“爸, 如果有什麽事，您能不能盡量幫幫她們家？”
晏波問：“怎麽樣叫盡力？”
晏知時沒有說話。
從沒有人跟晏知時說過案件相關的任何, 一切是由他從任苒異常裏推演和捕捉，得出結論，也與真相八九不離十。
晏波耐心同他說：“知時，讓小苒開心並不是這個世界運行的法則。記得我跟你說的，永遠不要失去自己的判斷力。”
聽著電話那頭沈默壓抑的呼吸聲，晏波嘆了口氣：“每個人的路，都有自己的走法，別人能做的其實很少。好在總歸不是要命的事情，後面或許也有其他轉圜的餘地。”
“別想那麽多，這些不是你們作為孩子要考慮的事情。知道了？”
晏知時掛完電話，返回文創商品店內。
長長的玻璃櫃面上按照類型分區，有扇子、冰箱貼、明信片還有茶葉。
晏知時走到任苒身邊，扶住她的肩膀，低聲說了句：“沒什麽事。”
又問她：“想好買什麽了麽？”
他這一句重如萬鈞，任苒得到答案，懸著的心臟終於落地。
她指向櫃面下方敞開著一只木質的匣子，一些銀制飾品，有各式的耳釘還有戒指插在紅色天鵝絨的縫隙中。
“要這個。”她說。
任苒選中的，是其中兩只素圈的對戒，女戒大小她試過了，正好合適。
店員從底下取了的男戒遞過來，晏知時在手指上比量了下，他手指骨細，戒碼稍大，但是不要緊，拿回去可以改。
“就這兩個吧。”他說。
“要刻字嗎？”店員問道。
外面的雨勢沒有要停的意思，任苒不想淋雨回去，幹脆地說：“要。”
“您刻什麽？”
任苒用手指在掌心比劃著寫道：“英文字母，RR。”
“這位男士呢？”
晏知時的手指撫著她的耳廓，將戒指遞還說：“一樣的，也是RR。”
她側過頭來，神色不滿地看著他：“晏知時，你抄襲。”
晏知時坦然道：“對，我就是抄襲。”
提前突破底線的親密，像一把鑰匙解開了晏知時某些禁制。
他不再壓抑那些喜愛與沖動。
任苒是他的渴求，是他的欲望來源，是他難以消解的癮。
在每天下午，他們心照不宣地回到那間民宿。
拉上窗簾，昏暗的光線中分不清哪裏是誰的影子，男生堅實的手臂攔著柔軟的腰腹，晏知時咬著耳朵一直同她說話。
說有多早就喜歡她；
說多愛她；
說要一直同她在一起，絕對不會變心；
說小苒，你多喜歡我一點，我什麽都好。
屋內的時光一分一秒地流淌，身後的晏知時埋在她的肩膀中睡著。
任苒的手指摳著白色窗簾未收盡的線頭，放空著發呆。
她沒有想象中那麽不能接受這種事，但是也沒有從其中得到什麽樂趣。
她有些不理解男女之間為什麽會熱衷於這個，但是晏知時喜歡，她就可以來。
像是一場游戲，你要人陪，那我就可以。
起碼在那個時候，任苒仍舊以為，這樣的付出或是交換，是能有一些用處的。
如此，進入高考後的第三周，出分的前夕，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午後。
晏知時下樓買最近急劇消耗的用品，任苒坐在床邊，玩著手機等他，突然手機裏接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緊急，速歸。]
短短四個字讓任苒脆弱的神經猛然一跳，她直接給那個號碼，撥去了電話。
晏知時提著塑料袋推門進來，也只是幾分鐘以後。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任苒背對著胡亂往背包裏塞著洗漱用品，下意識問道：“怎麽了，要回去嗎？”
他伸手要幫她，卻被任苒猛然一揮，兩人的手臂打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啪”的一聲響。
晏知時這才在她一閃而過側臉上，看見任苒通紅的眼睛。
“怎麽了？”他問道。
“你別碰我，”她壓著嗓子，“你別碰我。”
“任苒？你怎麽？”
下一秒任苒回過身，擡起桌上的熱水壺直接砸向他，她尖銳道：“我叫你不要喊我的名字！”
鋁制的水壺砸在地板上，重重的一聲像敲鑼擊鼓，由此引發的噪音在樓上樓下，久久沒有停歇。
任苒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失態過，她質問晏知時： “我爸爸被立案調查，你知道這件事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
晏知時啞然： “我不知道。”
他說的是真話，但是任苒不相信，她紅著眼睛，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語氣又緊又寒：“你爸爸是負責人，怎麽會不知道？”
她說：“你又耍我一次。你說過你會幫我的。竟然又一次。”
“我真的不清楚。”
“那你為什麽不問清楚！”任苒聲音尖利地突然拔高。
“你明明知道我最近那麽擔心！那是我爸爸！那一天是不是你在這個樓下，親口對我說的沒事？！”
晏知時無可辯解，他許久低聲道：“我現在打電話問一下，可以嗎？”
“都這樣了，再問還有用嗎？”任苒含淚冷笑，連連點頭，“就當是我蠢，被你白睡。”
她之前的情緒激烈，晏知時當她家裏出事難以接受，唯有這一句，真切地如一把刀插在了心口上，又硬生生地旋了幾圈。
“你把話說清楚，”晏知時氣血湧上來，太陽穴突突跳動著，“我知道你家裏出事，你很難過。但是任苒，你說這句話把自己當什麽？把我當什麽？”
任苒竟然問他：“我為什麽跟你在一起，你不清楚嗎？為什麽跟你睡，不清楚嗎？各取所需，你成了我沒成。你不吃虧，晏知時。”
他對這些話覺得無比可笑，自私可怕到沒有人性，偏偏任苒那樣認真，說得那樣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晏知時看著她，紅了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任苒，我的心也是肉做的。這段關系對我來說不是各取所需，不是籌碼交換。是我真心喜歡你。”
他又問：“因為這一件事沒有如願，就要全盤否定我們之間的一切？你對我算什麽？”
任苒沒有回答，她神色麻木地拿起包，與他錯身而過：“如果不是太相信你，我不會一點其他辦法都不去想。”
晏知時拽住她的手，追根究底地問：“其他辦法是什麽？去北城，求簡喚塵？對我做的這些，再對他來一遍？”
任苒掙脫他的手，冷眼看著他說：“只要有用。為什麽不可以？”
門在身後打開，又關上，“噶噠”一聲脆響，徹底分隔開兩個世界。
任苒下樓後，在門前招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她低頭看到手指上的那枚純銀戒指，摘下來，扔進了文創店門外放本子和雜志鋁合金的置物架上。
晏知時從房間裏出來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天色已經黑了。
他在前臺退房卡，說：“押金不用退，水壺可能壞了。”
前臺已經認識了這對很有特色的小情侶，順口問道：“明天還留房嗎？”
“不用了，”晏知時說，“以後都不用。”
他出了民宿，在門前駐足，長長久久地看著長街上的各色彩燈和熱熱鬧鬧的人。
他的眼角餘光掃到報刊架上一閃而過的光。
晏知時緩緩伸出手，撿起了那個被拋棄的東西。
兩枚RR的對戒，在他手裏重新碰撞相聚。
///
晚上戚少桐同晏知時用完了晚飯，中途接到晏波的電話。
“知時和小苒在你旁邊？”晏波簡要地問道。
“知時在，小苒走了。”
她回房的時候屋裏屬於小苒的東西已經搬空了，問晏知時，他又不回答。
看樣子是又吵了架，人跑了。
這也是正常的事，任苒就是這麽個孩子，走了也不道別，沒有禮貌。
她吐槽的話沒說，晏波已經在電話那頭言簡意賅道。
“你把知時看好，”晏波說，“國鳴出事了，先別讓他知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