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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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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喬茜這種難以形容的尷尬很快就被疼痛趕跑。

這種輔助覆健看似簡單,不過是被人捏一捏,紮幾針。但對於受了傷的人來說痛苦並不小。

之前幾次來的時候,周寒雨都會主動和她聊天分散註意力。可現在面對著程鉞……喬茜覺得原本就難以忍受的痛苦被更加放大了。

汗水很快浸透了後背。

喬茜疼的有些發懵。她閉了閉眼,等到眩暈感稍稍退去後,主動開口打破了平靜……

“你和周醫生是同學?”她發現程鉞的手法和周寒雨很相似,而且更加熟練出挑。

程鉞沒說話。

呃……喬茜被他的沈默噎到。正以為自己討了個沒趣的時候,突然聽見他說了兩個字……

“親戚。”

親戚?!

喬茜快速在腦袋裏對比了一下兩人的樣貌,並沒有找出任何基因留下的相似痕跡。“遠親嗎?”

“不算很遠。”程鉞說道。

喬茜微微感嘆,“所以你們這是祖傳的技法?醫學世家?”

程鉞用餘光掃她一眼,“我祖父的確是個醫生。”

這答案給的模棱兩可。可喬茜沒想到他會和自己繼續這種問答形勢,小小的意外後,忽然有些興奮,“那你父親呢?”

“我父親不是。”

喬茜“哦”了聲,短暫的猶豫後還是問了出來,“你說你以前是醫生。那你現在在做什麽?為什麽要改行……”

腿上的力道驟然消失。程鉞動作一頓,停了下來。

那一瞬間,喬茜明顯感覺到他身上迸發出的低氣壓,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被染上了幾分冷意。

她楞楞地看著他,雙唇微張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圓場。

好在程鉞的不正常只維持了很短的幾秒。

他直起身,轉頭看向她,語氣平靜既沒有不悅也不想在開玩笑,“放心,就算現在改行了,也不會讓你出醫療事故的。”說完離開床前,去了處置臺邊。

空氣隨著他的離去重新流動。

她昨天就發現了,這人計較起來挺嚇人的。喬茜翻著白眼兒看向天花板,下意識松了口氣。腿上的疼痛漸漸消失,血脈倏然通暢,有種說不出的舒爽。她沒有註意到程鉞在轉身時,略顯煩躁地擡手扯了扯了領口。

他今天實在不該穿這件襯衫出來,領子太小,勒得人難受。

程鉞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個長方形的小塑料盒。那裏面裝的是長短不一的銀針。

他在床邊站定,垂眸看著喬茜並沒有說話。

可後者卻十分意外地,秒懂了他的意思。

喬茜頭皮一陣發麻,欲哭無淚。

前面的推拿再怎麽樣也只是被他捏捏腿,可這個針灸……她有幾個需要施針的穴位在腰胯上。

有那麽極短的一剎那,喬茜恨不得時間能夠倒流回到早上。要是早知道今天是這樣的情況,她就不穿連體褲了。尤其今天還是只貼了胸貼。

“今天的針灸能不能先算了。”她咬著牙開口。

“不行。”程鉞拒絕地十分幹脆,“這套覆健的手法是配套的,推拿活絡後不疏通穴位,可能會靜脈栓塞。”

喬茜語塞,認命道:“麻煩你轉過去。”

“病人不避醫。”程鉞一臉的波瀾不興,越發顯得她想太多,即矯情又思想不純。可話雖這麽說,人卻還是動作起來,轉過身去只留給床上的人一個後背。

喬茜看著他寬闊的背影煩躁地揪了下頭發,然後還是快速脫下了那條倒黴催的連體褲。

她將衣服展平,躺下的時候把它當成被子蓋在身上,倒也能堪堪遮住些地方。

“好了。”她斜視著他的背影,沒有好氣兒。

程鉞沒有立刻轉身。

喬茜眼見著他擡起胳膊,背對著自己動力幾下。緊接著,寬大的白大褂“唰——”地被他脫了下來

程鉞背過手,將衣服遞給了她。

“你用這個蓋一下。”

喬茜愕然,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

她看著他手中的白大褂,略有遲疑,“那個……註射室那邊應該有被,你……”

“醫療場所的公用物品,不要直接貼上皮膚。”程鉞打斷了她,“臟。”

她也知道不幹凈。但就算是白大褂,也是屬於一個男人的啊。她一個年輕女人貼身蓋著,難道就不奇怪?

喬茜想拒絕,但又有些猶豫。

程鉞維持著那個背手遞衣服的姿勢沒動,語氣隱約帶了絲不耐煩,“快一點。”

喬茜眉梢突了突,一邊默念著“偷包賊是醫生沒有性別”,一邊伸手接過那件白大褂替自己蓋好。

“謝謝。你可以轉過來了。”

程鉞聞言轉身,仍是一副心無旁騖的淡定模樣。他打開塑料盒蓋子放到一旁,從裏面撿出銀針,有條不紊地工作起來。

喬茜看他一眼,幹脆兩眼一合,閉目養神去了。

酒精棉擦過皮膚時的清涼,還有針尖刺入皮膚時的輕微痛感,時不時地從腿上某個地方傳來。

白大褂上有種獨特的青草香氣,貼的進了才能聞到。氣味似有若無地鉆進鼻子裏,再緩慢蔓延至臟腑,竟說不出的舒服。喬茜感覺到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撫摸著自己的神級,力道輕緩柔和,帶著神秘的安撫力量。

她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施針的人這時彎腰靠近,獨特的氣味微微加重。難得的困意竟也同時排山倒海而來,喬茜無意識地輕哼了一聲,意識開始模糊。

徹底陷入沈睡前,她腦袋裏隱約浮現出一雙漆黑的眼眸……

“先生,你抽的什麽煙?味道很獨特。”

“我抽的不是煙。”

床上的人呼吸均勻輕緩,眨眼間就睡得無知無覺。

程鉞將銀針緩緩刺入她腰間最後的一處穴位,迅速地站直了身體。

男人寬闊的額頭上隱約布了層薄汗。他垂眼掃了已經進入夢鄉的女人,邊長籲一口氣,邊擡手解開了襯衫領口那粒扣子。然後轉身出門,回到了醫生辦公室。

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已經進入休眠狀態。

他摁下回車鍵,敲上密碼確認。屏幕很快就顯示出之前使用的文檔程序。

那上面依然還是一片空白。

程鉞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剛好12點30。他記得喬茜是10點多一點來的,竟然就這麽磨蹭了兩個小時。

診所的護士還有藥房的藥師到現在還沒來上班。程鉞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這幾個人今天都不會來了。

他忽然明白過來,周寒雨搞出這一處,更大的目的應該是在變相安排自己和喬茜相親。今早她有意無意在電話裏誇讚喬茜的時候,他就覺得哪裏不對,沒想到還真是。

程鉞下意識往處置室那邊看去,心頭慢慢滋生出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漆黑的眼眸裏有什麽東西閃爍而過,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了昨晚那條微博私信……“那場災難,你也經歷過嗎?”

你是誰?

修長的手指快速敲下三個字,又一一刪除。

程鉞點開設置,清空消息記錄,又將這個賬號拉入了黑名單。

喬茜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暮色低垂。

屋子裏沒開燈,只有夕陽透過窗子照射進來,光線昏黃。

她躺在床上打了個呵欠,呆滯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喬茜又驚又窘,急忙轉頭看了一圈,發現整個處置室裏只有她一個人,程鉞並不在。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針早就被拔掉,白大褂依舊壓著連體褲蓋得和她睡前幾乎無二。

她迅速地穿衣下床,然後拎著那件白大褂快步走了出去。

程鉞這會兒就站在外面那條小走廊裏。一手抄進西褲口袋,一手握著手機,看架勢像是剛剛打完電話。

兩人四目相對,喬茜步伐一頓,看著他面色微窘,“那個……”

“你醒了。”程鉞低聲開口,語氣清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喬茜頭皮一陣發麻,“抱歉,我昨天失眠。”她每天都失眠,也從來沒想今天睡這麽快。之前周寒雨倒是建議過她,行針時可以小睡一覺,但這麽在人家診所裏一睡一下午……

“那個,我沒耽誤其他病人診治吧。”

“除了你今天沒有其他患者。”程鉞答道。

“哦。”喬茜僵硬的笑了笑,“你拔針的時候應該叫醒我。”

程鉞看著她,神色忽然變得微妙,“我叫了,你沒醒。”

呃……

喬茜一窒,臉色瞬間漲紅成豬肝。

她真是嘴賤啊!自己這一尷尬就喜歡沒話找話的毛病,怎麽就改不了了呢!

“那個你隨意處理吧。”程鉞像是沒看見她的反應,擡手虛指了一下喬茜手裏的白大褂,“我今早路過醫療用品商店時現買的,只穿了兩個小時不到。應該還算不上醫療垃圾。”

“好。”喬茜點點頭,不再沒話找話,”再見。”說完擡腳繼續前行。

狹窄的走廊無法並排容納兩人。

“再見。”程鉞邊禮貌道別,邊側身讓開去路。

擦身而過時,那股類似青草的香氣再次鉆入喬茜鼻子裏,比剛才濃郁了幾分。

她猛地想起什麽,擡眸看向他,“程先生,你抽煙麽?”

程鉞一楞,“不。”

喬茜下午這一覺睡眠質量格外的高。從診所出來後竟有中靈臺清明,通體舒暢的感覺。

回去的路上正遇見晚高峰。原本十來分鐘的車程,硬是堵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家。

車子入庫的時候,沈嘉航來了電話。

喬茜緊了緊油門兒,熟練的駛入停車位。這才接通。

“餵。”

“呵……”聽筒另一端的人敏銳地察覺到她心情不錯,也跟著笑了出來,“遇見什麽高興的事了?”

“剛聽了個段子,挺有意思的。”喬茜眼皮不眨地胡亂扯了個謊。她總不能說自己心情好,是因為在人家診所裏睡了一下午,醒來精神不錯。

“什麽段子那麽好笑?”沈嘉航又問了一句。

“聽完就忘了。”喬茜解了安全帶,推門下車。

沈嘉航在那邊聽見她關車門的聲音,疑惑道:“你在外面?今天去覆健了麽?”

“去了,我剛回家。”她邊說著,邊走向電梯。系帶涼鞋的鞋跟敲擊著地面,在空曠的地下車庫中發出清脆的回響。眼看著快到電梯門前,她猛然想起什麽,又轉身走回了車邊。

喬茜重新開了車門,從副駕位置上拿了那件白大褂。然後折返。

沈嘉航這期間一直沒說話。聽筒裏明顯有窸窸窣窣的紙張翻動聲傳來,喬茜估摸著,他應該是一邊瀏覽文件,一邊給自己大電話。

液晶屏上的顯示數字這時蹦到了-1,隨即鋥亮的電梯金屬門緩緩開啟。喬茜擡腳走進去的同時,耳邊聽見他叫了自己一聲,“喬茜……”

下一秒突然通話中斷,沒了信號。

她將手機從耳旁移開,看了一眼。信號顯示此刻又恢覆了滿格,喬茜不甚在意的關掉了屏幕,沒有再回撥過去。

沈嘉航如果有事的話,待會兒肯定會再撥過來。

果然,這邊她剛進了屋子回手關上房門,手機鈴聲便又響了起來。

喬茜看也沒看直接接通,結果這次卻換了個女人……

“接的挺快的嘛!”

是她的經紀人蘭穎。

喬茜微微一怔,笑了出來,“蘭姐,怎麽想起來聯系我了。”

那邊的人啐了她一聲,“你少廢話,我前天找你聽歌劇你不去。”

“太高雅,欣賞不來。”喬茜走到寬大的懶人沙發前,將自己舒舒服服地扔了進去。隨手把那件白大褂也撇到了一旁。

蘭穎忽然沈默了一瞬,再開口時語氣嚴肅了幾分,“小茜,問你個事。”

“你問。”

“你和沈公子真沒在一起?”

喬茜迷惑地反問了一句,“哪個沈公子?”

蘭穎咬牙,“除了沈嘉航,宣城還有哪位沈公子!”

“沈嘉航還有個弟弟,叫沈嘉木。人稱小沈公子。”

蘭穎結結實實被噎了一下,卻只能嘆氣,“淩潔連續兩臺晚會做了冷板凳。聽說是沈公子和臺長過了話。”

“真的假的!”喬茜驚訝。

“第一句是真,第二句不知真假,向你求證。”

“假的吧!”喬茜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沈嘉航那麽大個老總,閑的沒事去找一個小主持人麻煩?”而且淩潔那人八面玲瓏,怎麽可能會去得罪這麽尊大神?!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蘭穎說道:“不過我聽說,好像是淩潔在前幾天的一次飯局上和臺長說了你什麽,傳到了沈公子耳朵裏。”

喬茜一陣啞然,不知道該感嘆淩潔嘴碎,還是該佩服沈嘉航耳朵長。

“蘭姐,會議還有兩分鐘開始。”助理小妹的聲音突然亂入進來。

“好我知道了。”那邊的人應了聲,繼續和她說道:“光顧著八卦,差點正事都忘了。”

“什麽正事?”喬茜不緊不慢地問了句。

“明天你要是有空的話,就去臺裏一趟吧。中秋晚會有個集體舞動作編排有問題,你幫去幫忙看看。”

“幾點?”

“隨你。下午3點之前都行。”

“好。”喬茜應聲,切斷了通話。

偌大的房間裏瞬間恢覆了寂靜。半個小時一晃過去,手機沒有再響起來。

喬茜解開屏鎖,看著通話記錄上的第二個名字,幾經猶豫後還是沒有回撥過去。

她動了動,在懶人沙發裏換了個姿勢。然後望著墻上的小熊掛飾,忍不住蹙起了細眉……

蘭穎這個人向來八面玲瓏,消息靈通。但捕風捉影的事卻從來不往外說。既然她能把這件事問出口,十有八九已經做準了,是沈嘉航的手筆。

她其實挺想打電話過去,問問沈嘉航到底是怎麽一回是。但隱隱約約地,她又有種直覺,對方不會告訴她。不如不問。

究竟是因為什麽啊?!

如果仔細追究起來,她其實不算宣城電視臺的員工。而且淩潔的是主持人,自己是個跳舞的,工作上根本不發生競爭關系。至於私下裏……自己應該沒搶過她男朋友,也沒撬過她金主才對。

可偏偏不知道為什麽,那女人就是看她不順眼。打從她到臺裏第一天便如此。

起初她也躲避退讓了兩次,結果沒能息事寧人。後來幹脆也不在客氣。

所以兩人面和心也不合,在臺裏是人盡皆知但事情。她們兩個不對付早不是一天兩天了,明裏暗裏互相捅刀也不只一次。之前也沒見沈嘉航過問這些,怎麽這回就突然插手了?

她倒真是有點好奇,淩潔這一次到底在臺長面前說了自己什麽?能讓沈公子大動幹戈的親自出面,而且還繞過了自己這個當當事人。

程鉞在診所呆了一整天,就只接待了喬茜一個患者。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8點。結果發現高盛竟然還在。

高大助理身上系著條圍裙,袖子挽到手肘以上。見門開了,立刻笑著迎了上去,“程哥您回來啦。辛苦辛苦。”

程鉞看著他這副賢惠的模樣,忍不住抖了抖。

再放眼掃視了一圈,原本就整潔的屋子更加窗明幾凈。開放式餐廳的桌上,四菜一湯還冒著熱氣,都是他喜歡的口味。

這場面……

實在是怎麽看都覺得詭異。

程鉞低頭換了鞋,皺著眉頭一路走進客廳,有些不耐道:“高盛,鄭導到底給你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麽賣力替他說情。”

高盛聞言瞬間變了臉,“冤枉啊程哥!”在C.Y還沒像現在這般名聲大噪的時候,他就替他處理各種雜物。兩人合作七年,他最了解程鉞忌諱什麽,“你給我的薪水夠多,我這麽可能幹這種吃裏扒外的事!我連他杯水都沒喝過。”

程鉞揉了揉額心,臉色和語氣都緩和了幾分,“我不過說說。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新作品遲遲無法敲定滿意的開頭,早已經讓他煩的火氣飆升。自打昨天從電影院回來後,莫名地又開始時不時頭疼。

他嘆口氣,洗了手走到桌邊坐下,“先吃飯吧,我正好餓了。”

高盛趕緊顛顛兒地跑過去就坐。拿起筷子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什麽,“對了程哥,我前天去裕美國際的時候,發現你家對面那戶搬來人住了。”

“是什麽人?”程鉞隨口問道。

“是個女人,我就看見個背影。”高盛皺眉,回憶了兩秒,“個子挺高,挺瘦。聽大堂保安說,已經搬來半年多了。”

“嗯。”程鉞不甚在意地應了聲,沒有再說什麽。然而腦袋裏莫名地又浮現出某個身影……那個叫喬茜的女人個子也不矮,也挺瘦。他今天給她推拿的時候捏著她的腿,感覺自己隨便一掐就能輕松圈住那只纖細的腳踝。她的腰也挺細的,兩只手肯定能環住……

程鉞被自己的想法不輕不重地嚇了一跳。但他卻沒有強迫自己停止下來。

飯桌上一時冷場。

高盛暗搓搓地看著桌對面貌似專心吃飯的人,敏銳地察覺到他不光在走神,而且眼神裏還有些微妙地東西在隱隱閃爍。

他急忙垂了眼,迅速往嘴裏扒了兩口飯,假裝沒看見。像是發現了什麽不能知曉的秘密,

過了一會兒,失神的人恢覆正常,漆黑的眼中漸漸有了焦距,“高盛,你有什麽事可以直說。”

“呃……”被點名的人微微一楞,猶豫了幾秒後,吞吞吐吐地開了口,“那個……程哥,我的確有事……”

“說吧。”

高盛咽了口唾沫,“我聽說光影傳媒最近要招幾個新人。”

“不知道。日常運作我不參與,你是知道的。”程鉞擡頭看他。“有話直說。”

“我表妹畢業了,想去光影。能不能在您這兒走個後門?”

程鉞沒什麽表情,只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裏。咀嚼下咽後才低聲說道:“你讓她準備好簡歷,我明天給人事部打個電話。”

高盛立刻笑開了花。感謝的話還不等出口,就聽見桌對面的人低低地叫了自己一聲,“高盛……”

“啊?”

“幫我查一個人。”

“什麽人。”高盛楞住,眼神裏有一絲愕然。

“一個女人。”程鉞停頓兩秒,在助理越發驚詫的眼神下,繼續緩緩說道:“我想知道,她這兩年都經歷過什麽。”

白天睡的太多,喬茜不出意外地晚上又失眠了。

臥室裏昏暗寂靜,只有香薰蠟燭燃著那一點微弱的光,時不時地左右晃動一下。清淡的香氣彌散了整個室內,卻沒有給她帶來一絲困意。

騙人的!

喬茜清醒的腦袋裏像彈幕一樣,飄過三個大字。

這蠟燭是她受傷之前,去摩洛哥旅行時帶回來的。那個長著當地人面孔的老板把它形容的天花亂墜,說什麽調配了多少種精油,安神助眠十分有效。

“唉……”清淺的嘆息聲從女人的口中溢出。

喬茜睜開眼,望著天花板呆楞了片刻,忽然懷念起今天下午聞見的那股青草味道。緊接著,那張棱角分明、神情淡漠的英俊面容也跟著閃過腦海。

“程先生,你抽煙麽?”

“不。”

熟悉的對話回蕩在耳邊。喬茜心頭一陣煩躁,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他分明就在說謊!

“大騙子。”喬茜自言自語了一句,掀開被子光腳跳下地,一路走出了臥室。

門外就是客廳。

寬大空曠的空間裏,除了靠窗那裏的兩只超大懶人沙發和一張小茶幾,再無多餘擺設。

今夜月色格外明亮,皎白的光線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鋪了滿地銀霜。竟透出幾分寂寥之感。

說起來這間公寓格局有些奇怪。總共110平的使用面積,其中客廳就占了將近70平米。廚房和餐廳開放連通,衛生間面積很大。只有一間臥室,並沒有客房。

而喬茜當初卻是一眼就相中了這裏。

廚房什麽樣無所謂,反正一年到頭做飯的次數屈指可數。客房有了也是多餘,她朋友不多,就算有也不習慣邀請別人來家裏過夜。只要有自己睡覺的地方就ok了。

寬敞的大客廳反倒用途最大。

裝修的時候她特意讓設計師在墻上加裝了暗格,裏面再鑲嵌一面超大的落地鏡。平時鏡子藏在裏面,等到有需要的時候再打開,儼然就是一間標準的練功房。

喬茜站在臥室門口杵了一會兒。然後忽然墊腳,旋轉,接著再一個跳躍,從陰影中轉移進光亮

落地的瞬間,左腳踝上的韌帶抽痛了兩下。

她停下動作,煩悶地籲了口氣,皺眉走去窗邊,矮身坐進了沙發裏。

那件從診所帶回來的白大褂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喬茜伸手將它撈起,舉在鼻端輕嗅了嗅。

本就淺淡的青草香氣早散發殆盡。衣服上明明已經沒有了什麽氣味,但她仿佛依舊能聞見。

那應該是存在記憶深處的味道……

這個念頭突然鉆進腦海。

喬茜驚詫了一秒,轉頭看向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

瞧瞧她現在像什麽樣子?!

拿著件男人穿過的衣服在鼻子下面聞,就像是傳說中有戀物癖的變態。

她輕笑著,隨手把白大褂又扔回了地上。然後眼見著一張對折好的紅色紙張從口袋裏鉆出來,飄落在了衣服旁邊。是張百元大鈔。

喬茜一怔,俯過身去再衣服口袋裏翻了翻,竟然又找出幾張紙幣和三枚鋼镚。

連同地上那張一起,一共兩百四十五塊三毛。

所以這人都不知道自己衣服口袋裏還有錢,就讓她隨意處置。

她歪頭看著手裏的鈔票撇了撇嘴,“還真是夠土豪的!”說完起身走到門口的櫃子邊上,拉開了抽屜。

喬茜從裏面拿出個錢包,將那四十五塊三塞進去,又抽出一張五十的和另外兩百放在了一起。

這一系列動作做完,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是無聊。於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湊個整,明天給你送回去!”

結果喬茜第二天跑去診所,卻撲了個空。

藥房的藥師還有兩名護士今天倒是來的齊全。

負責接待的小護士年齡去年剛畢業,見她進門立刻笑的熱情,“喬小姐,周醫生有事去了外地,她沒和你說嗎?”

“哦,我知道。”喬茜點點頭,“我是來找程鉞的。”

小護士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並沒有覺得她直呼其名的叫法有什麽不妥,“你是說程醫生啊。他出去了。”

“出去了!”喬茜詫異,“什麽時候出的?”

小護士咬唇思索了一下,“有半個多小時了吧。”

“那他有沒有說去了哪裏,多久回來。”喬茜追問。

“這個倒沒有。”小護士搖頭,看著喬茜的目光終於多了絲狐疑,“喬小姐,要不你坐這裏等等。程醫生估計過會兒就能回來了。”

“不了。”喬茜笑笑,“我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那需要我轉告麽?”

喬茜猶豫了一瞬,“不用,謝謝。”說完轉身離開。

這個時間剛好是正午。

烈日當空,曬得道路反著熱浪,仿佛快要融化扭曲。

喬茜來到臺裏都時候,大部分人都外出午休去了。她受傷之後一直不常露面,進門就遇見幾個關系還算不錯的熟人,寒暄片刻才上了電梯。

排練的地方在8樓。

整個舞蹈團竟然中午也沒休息。

負責編舞的老師四十歲剛出頭。身高將近180,留了一臉絡腮胡,然而舉手投足卻妖氣十足,比女人還女人。他還有個洋名兒叫Alen。

喬茜推門進去,就見他正沖兩個小演員發脾氣……

“我說了多少次,註意協調!協調!”

“這不是讓你們兩個單獨表演。”

“懂不懂什麽叫合作!”

“你們兩個沒張眼睛還是沒長心……”

“我告訴你們,不想跳滾蛋!”

當著十幾個人的面,一句比一句戳心。兩個年輕小姑娘默不作聲地低垂著腦袋,也不知是哭了還是沒哭。

喬茜實在有些看不下去,輕咳了一聲,“咳……”

這一聲音量不大。但屋子裏回音好,顯得清晰而突兀。

Alen正罵到興頭上,被打斷了自然不爽。等轉過頭發現來人是喬茜,立刻變了臉,擰著柔軟的腰肢笑靨如花的迎了上去,“喲,親愛的,你這是來了多久了?吃午飯了沒?”

喬茜頓時在這三伏天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一邊回手關門,一邊略顯僵硬地笑笑,“我剛到。”說著又沖隊伍裏的熟人點點頭,“好久不見。”

“的確好久不見了。”Alen橫跨一步,整個人擋在喬茜身前,一臉關切道:“你腿怎麽樣了?聽蘭姐說你恢覆不錯,什麽時候回來啊,我都想你了。”

喬茜滿身的雞皮疙瘩落地,瞬間又起一層,“我好多了。”她不願和他多談自己,便轉移話題,“大中午的飯也不吃,你們要不要這麽拼啊。”

“有什麽辦法啊。唉——”Alen很是憂桑地嘆了口氣,“眼見著下周一就要第一次彩排。怎麽都跳不好,我都愁死了,哪還吃的下去飯。”

喬茜眼皮幾不可察的突了突……你吃不下別人也跟你一起餓著!你以為所有人都想像你這麽虎背熊腰,扛操!

她懶得再和他多廢話,“讓大家從頭走一遍,我看看到底是哪裏的問題。”

“好。”Alen喜笑顏開,再看向剛才挨訓的兩個小演員時又冷了臉,“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歸隊吧。”

那兩個人站在原地沒動。耷拉著腦袋明顯有抵觸情緒。

Alen黑了臉。

趕在他發作前,喬茜開了口,“嚴師出高徒。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剛剛犯了什麽錯。但老師肯批評,在某種角度來說也是種認可。否則直接攆你們走人就好了,何必多費口舌。”

其中一個小姑娘擡頭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垂眸。

通紅的眼圈被她看了個清楚,喬茜忍不住暗嘆口氣。自己年少成名,一直受人追捧。師父又是小有名氣的舞蹈家,部隊編制掛著軍銜。所以她剛出道的時候,受了不少長輩關系的蔭庇,周圍的人就算有微詞或者不滿,也都還客氣。後來跟蘭穎合作,按照商業模式包裝運作,不說一炮而紅,也積累了不少粉絲人氣。

所以出道至今,還真沒人對自己這麽不客氣過。

Alen工作上嚴苛在臺裏是出了名的,見風使舵見人下菜也是出了名的。估計這兩個姑娘也是沒什麽背景,他才敢這樣。

想到這裏,喬茜心裏生出一絲同情。再開口時,語氣也越發柔和,“受的住批評才能有進步。講點大道理:你們今天受得每一分委屈,其實都是來日成功路上的動力和基石。當然有人生來就可以擁有一切,但誰能說你們來日不會是萬眾矚目的巨星呢?”說到這裏,她狀似無意的掃了Alen一眼才繼續說道:“你們歸隊吧。什麽地方有不足,多多努力就是了。”

兩人擡頭看向喬茜,情緒明顯好了些。再看了眼絡腮胡子的Alen,見他完全沒有異議,低聲說了句“謝謝老師”,才轉身歸隊。

Alen拍了拍手,一邊重新整隊,一邊問喬茜,“需要音樂麽?”

她點頭,“放音樂吧。”

話音落下,樂聲響起。

喬茜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專註地盯著十幾個人。於是沒有註意到練功房的玻璃門外,高大的男人靜靜佇立在那裏,一雙漆黑的眼眸閃動著幽深的光,瞬也不瞬地鎖定在她身上。

程鉞其實就比喬茜早上來十分鐘。

出了電梯後,他先去樓梯間打了個電話。再回來時,正好看見喬茜走出電梯,往右手邊拐去。

程鉞當時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喊她打聲招呼。但就是這幾秒鐘的功夫,她人已經推門進了排練室。

這一次行動快於大腦,他想也沒想直接擡腳走了過去。然後站在門外幹起了偷窺的勾當。

“阿鉞。”輕柔的女音從走廊一端傳來,帶著幾分意外,“什麽時候來的?”

程鉞聞聲轉頭,沖著來人略一頷首,“我也是剛到。”

女人輕笑著朝他走來,高跟鞋敲擊走廊地面發出節奏均勻的響聲,“你怎麽跑這兒站著來了,我還在辦公室等你呢!”說話間人已經到了他近前,也好奇地隔著玻璃往排練室裏看了兩眼,“你在看什麽。”

程鉞處在一旁,並沒有回答。

可她立刻就鎖定了目標,幾乎篤定道:“你在看喬茜。”怕他不知道自己說的哪一位,緊跟著又解釋了一句,“哦,就是身材高瘦,白襯衫黑西褲的那個。”

“我認識她。”程鉞淡淡地吐出四個字。

“你認識她?!”女人倏地轉頭,看著他的眼神先是詫異,隨即又變得微妙。兩秒中後,她仿佛了悟到什麽,別有深意道:“她長得挺漂亮的。你看過她的表演吧,舞臺上的人更美。”

程鉞垂眸看她,“讓你失望了程姍姍,我沒看過她的表演。”

女人無所謂的笑笑,“那真遺憾,她受了傷。你最近都看不到她演出了。”

程鉞給了她一個無聊的眼神,轉身離開排練室門口,往走廊一側走去。

女人又看了屋內一眼,急忙拔腿跟上,

程姍姍的辦公室在走廊的盡頭倒數第二間。

程鉞輕車熟路地推門進去。剛在沙發上坐定,就聽見女人說了一句……

“阿越,她是沈公子的人。”

“沈公子?”程鉞濃眉微皺,“沈嘉航?”

“除了沈嘉航,宣城還有幾個沈公子。”程姍姍語氣無奈,邊說著邊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

程鉞低聲笑了出來,“不可能。”

程姍姍聽著這斬釘截鐵的三個字,不由微怔。

程家這一輩孩子不少,但是年齡相仿的就他們兩個。所以她和程鉞走動的比較頻繁。

她這個堂弟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什麽事情只有他想不想做好,沒有能不能。

但天才往往都有那麽點怪癖。程鉞的怪癖就是只註意自己感興趣的事物,而他感興趣的事物很多,天文地理,歷史軍事,甚至民間傳說都能研究一陣。只不過這龐雜的知識網裏,唯獨不包括女人。

或者更標準的說,他對女人的興趣從來不包括生物本能這一項。

他會留意喬茜,本身就不正常。而且他剛才隔著玻璃往排練室看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比平時柔和了幾百倍,可能連他自己都沒發現這一點。

而按照她對程鉞性格的了解,一旦他對一個女人產生某種生物本能的想法,就會表現出強烈的侵占性。

所以程姍姍覺得,程鉞最該有的回答,是反問她一句“那又怎麽樣?”

可他卻說的是“不可能”。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程姍姍卻隱約從裏面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你怎麽就知道人家不可能?”她斜眼程鉞,語氣半是挑釁半是懷疑。

程鉞並不吃她這一套,只往沙發上一靠,低聲說道:“沈嘉航搞不定她。”

程姍姍愕然瞠目,還想要再問些什麽,對方卻不再給她機會。

程鉞頗為不耐煩地皺了眉,“你有事快說,我等下還要去幫周寒雨看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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