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了你的飯就是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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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吃了你的飯就是你的人了？
01.
“哈哈哈……嗝兒！”
窩在沙發上的顏雨聽晏檸說完這些，不厚道地笑出豬叫，又抹著笑出的眼淚道：“你活該！早就跟你說紀之珩就是個非人類，不讓你跟他摻和上，你偏不聽！”
“那誰知道他的腦回路是這樣的啊？”晏檸抱著筆記本用力地敲了下鍵盤，“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腦子是不是都有點不太正常啊？你家柯斯年是不是也這樣？”
“哈哈哈哈……”
“我怎麽就沒看出來，他這人還有自戀的毛病呢？哎，我就是好心給他弄了一杯紅糖水，他就以為我是要借機討好他，對他抱什麽心思？那我明天給他買一整袋紅糖，他是不是就要以為這是嫁妝，我要嫁給他啊？”
“好啦，好啦。”顏雨笑夠了，這才安慰她，“其實也很正常嘛，畢竟裝模作樣想討好他的人那麽多對不對？而且，你想啊，在他眼裏，你們就是單純的合作關系，金錢交易。相當於什麽呢？你去樓下買根大蔥，本來你出錢，老板出蔥，錢貨兩清的事情。結果，老板還多送了一捆香菜、一筐花甲，還關心你的健康問題。換了你，不會覺得他熱情過頭了嗎？”
“不會啊，”晏檸幽幽地瞥了顏雨一眼，“我會覺得他可能是想讓我死。”
“？”
“我不吃香菜，也不吃花甲啊。”
顏雨翻了個白眼，撇撇嘴：“我突然覺得，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你跟紀之珩還蠻配的。”
“滾吧你。”
“行。”顏雨點了點頭，“那你解約唄，我偷柯斯年的錢幫你付違約金。”
晏檸低頭看了下銀行卡餘額短信通知，嘆了口氣：“那還是算了吧。我不想為了錢賣掉姐妹。”
“出息！”顏雨笑話她，然後老老實實去準備自己的直播了。
顏雨的本職工作其實是攝影師，有自己的工作室。
大學時，她又因為親自下場的一組寫真，憑借絕對的大長腿和高顏值走紅網絡，小火了一陣。緊接著誤打誤撞下跟柯斯年秀恩愛翻車的一段小視頻，因為內容過於“沙雕”，“延年”夫婦再次吸了一撥粉，如今也算是半個小網紅，偶爾也在粉絲的呼喚下開一開直播。
“老規矩？”
顏雨擺弄好攝像頭，登錄賬號，做好直播準備，然後回頭沖晏檸伸手。
晏檸有些無奈，從沙發上爬起來跟她擊了個掌：“一周午飯。”
顏雨得逞一笑，收回手，比了個“OK”的手勢。
點開直播，早已經蹲點等候多時的小粉絲們立馬嗷嗷叫著擁進來。
顏雨在一撥彩虹屁彈幕裏，裝腔作勢地撩了把頭發，清了清嗓子：“歡迎大家來到本仙女的直播間，本節目由……”
彈幕整整齊齊地刷過“萬宜整理管家讚助播出”。
【我懷疑你在打廣告並且掌握了證據！】
【一個小直播每次都被你搞出一線大牌節目的架勢，小小的眼睛裏大大的夢想啊顏寶。】
【嚶嚶嚶，又是沈迷我顏寶盛世美顏的一天，媽媽愛你。】
【算了吧顏寶，別掙紮了，多麽冠冕堂皇的開頭都掩蓋不了你女神經的本質！】
【只有我一個人好奇萬宜給你讚助了什麽嗎？讚助精神病院套餐？】
……
“那你們可就看不起我了，我，一代女神……經，”顏雨大剌剌地蹺著個二郎腿，看著彈幕跟大家胡扯，“豈是精神病院套餐能打發得了的？最少不也得是——”一周的午飯。
話沒說完，屏幕突然被一片“啊啊啊”的彈幕刷屏。
【看，顏寶，這是朕為你養的土撥鼠。】
【閃開閃開，顏雨你別擋鏡頭了，我看見你身後的小姐姐了！】
【太可了！任何漂亮小姐姐都別想逃過我這24K純鈦合金眼！】
【小姐姐，直播嗎？我給你刷游輪、流星雨、大鉆石啊！】
顏雨：“……”
她回頭看見後邊的晏檸。
晏檸盤腿坐在沙發上，正抱著筆記本電腦低頭處理工作上的事情，頭發披散下來，露出半張臉，神色專註認真。
顏雨忍不住“嘖”了一聲，感嘆道：“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選擇做拼命三娘。”
說完，她看著屏幕上一溜兒要看漂亮小姐姐的彈幕，笑罵了句“你們這些墻頭草”，然後扭頭問晏檸要不要打個招呼。
晏檸也沒別扭，大大方方地出鏡。
屏幕裏映入一張小姑娘的臉，與顏雨那種張揚的美不一樣。
她皮膚很白，眼睛漆黑又漂亮，唇瓣緋紅，笑起來眉眼彎彎，很有鄰家妹妹的溫順乖巧，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
就在彈幕裏開啟瘋狂彩虹屁模式，要她微博，鼓動她開直播的時候——
“微博？萬宜整理管家了解一下。”晏檸笑嘻嘻地丟出一串微博鏈接，廣告張口就來，“全屋整理收納服務，整理咨詢服務……斷舍離，幫你導出負能量，重新迎來正能量！”
【我緩緩打出一排黑人問號，游輪都準備好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小姐姐是做整理師的？！】
【這年頭勾搭小姐姐門檻都這麽高了嗎？行吧，顏值即正義，話不多說，微博關註了，工作微信也算微信，我先去補補課。】
……
晏檸大一的時候陰錯陽差了解到“斷舍離”的整理師一職，因為興趣開始嘗試，沒想到幾年下來也真的積累了不少客戶。顏雨也經常利用自己的人氣給她做做宣傳，現在差不多也算個正經副業。
第一次露臉，大家都還挺給面子，晏檸也跟網友開玩笑嘻嘻哈哈互動了幾句。也真的有不少人問起整理師的業務範圍等，晏檸都耐著性子一一回答。
然後，直播間突然一暗。
一艘金光閃閃的超級大火箭在一撥彈幕裏“嗖”地升起來。
“喲呵，土豪呀！”顏雨也驚詫了下，“檸檸，你可以啊，才多久就已經有‘腦殘粉’了！”
“超級火箭”是直播間最貴的虛擬禮物，因為價格高到有點離譜，而主播拿到的收益又要跟平臺分成，所以其實不劃算，於是大家調侃這類粉絲為“腦殘粉”。
——畢竟娛樂而已，人傻錢多腦子不正常的才會砸這種冤枉錢上來。
而顏雨只是偶爾直播，在平臺比不上排名前幾的人氣王，平時往她直播間裏砸超級大火箭這種禮物的也就是柯斯年了。
似乎為了印證顏雨的話，這位昵稱是一串亂碼的粉絲又相繼送了好幾次禮物，每次都是在她提及晏檸或者晏檸講話的時候。
“哈哈哈哈哈！”顏雨看著這個節奏，笑得花枝亂顫，“還真是你的粉絲啊，檸檸，請繼續散發你這該死的魅力，讓我暴富，偷你粉絲的錢養你啊！”
顏雨一臉笑容：“一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這熟悉的金錢味道！這熟悉的土豪氣息！哎，我想到以前上——”她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麽，拍了下腦門兒，摸過手機看了眼群消息，“欸，對了，差點兒忘了說，班長昨天讓我問你，下個月咱們有個校友聚會呢，你去不去？”
“校友聚會？”好些年沒什麽聯系了，晏檸想了想，沒什麽興趣，“算了，再看時間吧。”
她說完看著屏幕上那位ID是一串亂碼的粉絲，提醒他不要把錢浪費在這裏。
顏雨泡了一杯咖啡，起身暫停直播，準備去上個衛生間，卻突然說道：“檸檸，宋廷回來了。”
晏檸動作稍微頓了下。
宋廷，晏檸的高中同桌兼緋聞對象，一級學霸，曾經也是一整個中學女生的男神。
當初宋廷對晏檸很好，在大家眼裏，也算就只差確認關系的一對金童玉女了。
“上一個有這種人傻錢多行為的還是他吧？”顏雨從衛生間裏出來後繼續說道。
高三那年平安夜，因為晏檸隨口開玩笑的一句話，宋廷真的花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把學校裏的蘋果全部買來送她了。
遺憾的是，最後只少了一句告白。
後來宋廷拿到保送名額去國外讀書考研，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這幾年追過晏檸、願意給她砸錢的也不是沒有，但個個都有自己的精心盤算，像這種不要回報，看上去腦子就有點問題的中二舉動，還真的沒有。
“說起來，宋廷當時要是沒走，現在你們的小孩都滿地跑了吧？”顏雨咬著皮筋把頭發紮起來，攪著咖啡，然後準備繼續直播，“這幾年你們真沒聯系？”
“真沒有。”晏檸笑了笑。
如果不是顏雨今天提起來，她真的都不怎麽記得起來了。
倒也不至於讓顏雨這麽激動又謹慎地講這件事。
晏檸在直播間打了個招呼，然後轉過身跳回沙發上，把身下的抱枕揪出來抱在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大剌剌地躺著，抓過手機解鎖。
因為直播的緣故，微博上又多了不少來了解整理業務的客戶。
她劈裏啪啦地敲著屏幕，耐心地回覆相關問題，也有比較豪爽的直接下單，她看了眼地址。
——寸土寸金，嘖，大肥羊。
顏雨見晏檸真的沒什麽太大波動，只好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又有點不死心：“我聽說他還是單身，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反正跟紀之珩也是假的，總不能真一輩子賣命給老紀家吧——柯斯年！”
她看著屏幕上接連閃過的幾艘超級大火箭，氣急敗壞道：“你這個敗家男人！”
“嘿嘿嘿，我女朋友最好看！”
“我女朋友天下第一可愛！”
“顏雨最強，顏雨最棒！”
紀家客廳，柯斯年坐在沙發上，又刷了一撥禮物：“呵，區區亂碼用戶還想跟我爭！我女朋友的直播間，只有我有資格排第一！”
“對！說得好！來，再發一個！”老爺子也扶著老花鏡，跟他擠在一起看直播，還很認真地學了發彈幕和刷禮物的使用方法，“讚這個，這條是誇晏丫頭的吧，讚他讚他！”
“不行，這麽多人都說喜歡，我孫子也不能輸，阿珩也得發！”老爺子支著下巴，抓耳撓腮地琢磨了好半天，眼睛一亮，指揮柯斯年，“就說，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寫上紀之珩的名字啊，還有，相思相見知何日……
“為你瘋為你狂，為你咣咣撞大墻！
“哎，對對對！”
……
一老一少玩得不亦樂乎。
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看書的紀之珩，終於忍不住皺起眉頭：“柯斯年，回你家去。”
柯斯年有點了，窩在老爺子身後：“爺爺！”
“別理他，他就是嫉妒咱們！”老爺子冷哼一聲，又看了眼紀之珩，“有些人啊，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孤獨寂寞又淒慘，超羨慕咱們。不過也沒辦法，工作能力強有什麽用？女朋友還不是不想搭理他？”
“爺爺……”紀之珩眉眼微斂。
“哦，那就是你不想搭理女朋友嘍。”老爺子打斷他的話，無比嫌棄地丟下兩個字，“渣男。”
紀之珩：“我……”
“可憐喲，”老爺子剝了只橘子拿在手裏，搖搖頭，“我孫子喲，一把年紀了，還跟人鬧別扭，連女朋友都搞不定，以後老了也是孤苦伶仃的，太慘了。”
紀之珩：“我沒有——”
“太慘了。”
“爺爺……”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老爺子背過手，開始耍賴皮，“除非你能把孫媳婦給我帶過來。”
“我們沒鬧不愉快，”紀之珩終於找到解釋間隙，“晏檸和我也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不能老是……”
“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老爺子不滿地揚了揚眉毛，“呆子，工作是死的，人是活的，怎麽就不能過來了？”
紀之珩還想說什麽，這時，門鈴響了。
02.
紀之珩把大門拉開的一瞬間，和門外的人四目相對，雙雙楞了下。
晏檸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手機上那位“大肥羊”客戶發來的地址，然後又緩緩擡頭。她看了眼面前的紀之珩，第一反應就是他看了直播，然後下單讓她上門。
至於他為什麽看直播？
那誰知道這表面上冷若冰霜的總裁背地裏還有什麽怪癖呢？
她很快忽略掉腦海裏山路十八彎的各種揣測，想到上次的事情，立馬往後撤退一步，跟他保持距離，然後扯出個官方微笑，故意一本正經道：“您好，您的協議女友為您服務。”
“協議”兩個字咬得很重。
意思是只是職責所在，沒有任何別的心思。
但紀之珩明顯沒註意到這個，回頭看了眼客廳中央一臉得意的老爺子，又看了看晏檸，心裏已然清楚事情的原委。
“進來吧。”他抿著嘴角，打開門，面無表情道，“拖鞋在櫃子裏。”
晏檸進門。
老爺子裝模作樣地“呀”了聲，笑呵呵地迎上來：“晏丫頭來了呀？快進來，快進來！”
一副全然沒看過直播沒下過單的樣子。
紀之珩內心：呵呵。
“爺爺好。”
晏檸彎著笑眼，禮貌地打了招呼。
柯斯年則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朝她挑了挑眉。
她懶得搭理，坐下來陪老爺子聊了會兒。
不過接了人家的訂單，總歸還是得先完成本職工作的。
正當她猶豫怎麽樣不動聲色地提一提這件事時，就見紀之珩轉動輪椅準備去房間，她立馬也從沙發上站起來：“紀……之珩！”
紀之珩懶懶地看過來。
“你剛剛不是說有圖紙要給我看看？”她沖他眨了眨眼，指向手機。
“要看圖紙啊！”不等紀之珩接話，老爺子也起身，很是“善解人意”地推了推晏檸，“那行，正事要緊，你跟著阿珩去討論吧。”
紀之珩沒出聲，兀自往前走了，老爺子示意晏檸跟上去。
兩個人前腳剛走，老爺子後腳就丟了拐杖，一把從柯斯年手裏搶過平板電腦，後者正專心地跟女朋友聊天，冷不防被搶走工具，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麽急事，支著腦袋湊過去看。
屏幕上，瀏覽器搜索頁面赫然顯示著——
跟女朋友必做的一百件事：
一起逛超市
一起在廚房做飯
一起打掃衛生
一起唱歌並記錄下來
……
老爺子看得笑眼彎彎，心裏想著孫子這回開了竅。
柯斯年看得目瞪口呆，心裏默默給晏檸豎了個大拇指——高手。
陳姨收了衣服從陽臺上過來，問晚上吃什麽。
“不吃了，不吃了。”老爺子大手一揮，“陳姨你今天早點下班吧。噢，對了，把冰箱裏能吃的東西也全都帶走。
“一點都別留。”
陳姨楞了楞，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先生，您……”
“沒事沒事，阿姨，”柯斯年跟老爺子交換了個眼神，很懂地跑過去幫陳姨裝東西了，還不忘安撫她幾句，“不是您的問題，今天臨時有點別的安排，您明天再過來就行。”
“哎！”陳姨一聽不是自己問題，立馬放下心來，眉開眼笑地跟著柯斯年去收拾東西了。
樓上，晏檸和紀之珩一路沈默，推開房門的時候，兩個人才對視一眼。
紀之衍看著自己原本整齊幹凈的房間現在亂得像被小偷洗劫過，被子床單團成一團，臺燈罩滾翻在地上，杯子和雜志七零八落地散在地板上……
總而言之，沒有一件物品在它該放的位置上。
不用想，肯定又是爺爺和柯斯年的“傑作”。
紀之珩嘴角抽了下，他感覺自己從晏檸眼裏看出了“沒想到你表面上光鮮亮麗的，背地裏卻是這樣的邋遢鬼”的潛臺詞。
其實晏檸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只是收納整理中的“斷舍離”，以及分門別類的各種方法。
她剛想開口，紀之珩先她一步抵在門上，順手關上：“阿姨會來收拾的，去書房吧。”
晏檸只好跟著他過去。
結果書房門被拉開，迎面撞上手忙腳亂正要出來的齊梵，身後同樣是亂成一團的場面。
還有一只剛剛被放倒的水瓶，很適時地在桌上打了個轉，然後骨碌碌一路滾到他的輪椅邊上，場面一度有些滑稽。
“紀……紀總，”齊梵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強行解釋，“老爺子讓我上來找東西。”
說完拔腿就溜。
紀之珩一臉隱忍。
晏檸也已經猜到緣由了，憋著笑，看見紀之珩一臉不爽，故意道：“紀總很花心思呀！”
“沒有。”他強行解釋，“是爺爺——”
“是爺爺安排的。”晏檸接過他的話，又笑了笑，“每次都拿老爺子做幌子，紀之珩，我現在懷疑你是不是本來就喜歡我，所以從一開始就借著老爺子的名義安排這一場大戲。”
“你想得還挺美。”紀之珩嗤笑。
“哦——”晏檸故作沈吟，“那剪彩那天晚上，你跟我說什麽來著？”
紀之珩不明所以，下意識地接道：“別對我動心思。”
“嗯，彼此彼此，”晏檸順勢把他的原話還回去，笑意不變，“你想得也還挺美。”
紀之珩：“……”
“整理房間。”他咬牙，順手從手邊拿了條毛巾丟過去，“都收拾整齊。”
“你不是說阿姨來收拾嗎？”
“我改變主意了。”紀之珩不講理起來。
“我又不是家政。”她毫不客氣地把腳邊的抱枕撿起來，一把丟到他懷裏，揚了揚嘴角，聲音裏透了些狡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整理師的工作呢，是負責協助和指導客戶，所以，我指導，你動手！”
兩個人好不容易整理完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老爺子身體不舒服，吃了藥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柯斯年小聲地打電話講工作上的事情。結束通話後，他眉頭松開，擡頭看見兩個人正下樓。
一個笑意盈盈，一個板著張撲克臉，肩膀上還粘了點紙屑，手臂上好似還劃了一道不太明顯的痕跡。
“激烈啊兄弟！”柯斯年湊上去，又反反覆覆地打量紀之珩一番，扭頭瞥了一眼晏檸，笑得沒點正行，“難怪古代女妖精都要吸男子精血呢！你們倆……”
“滾。”紀之珩擡眼，推開柯斯年，“我去洗澡。”
晏檸倒是心情很不錯的樣子，還問了句：“要我幫你嗎？”
“不用。”紀之珩想到自己活了這麽些年，第一次被人指揮著幹活，看她這副得意的樣子就覺得不爽。
“但是，”晏檸是真的擔心紀之珩推輪椅不方便，“你這樣真的行……”
“沒病，”紀之珩撞上柯斯年一臉壞笑戲謔的表情，索性從輪椅上站起來，打斷她的話，沒好氣道，“死不了。”
晏檸眼睜睜地看著紀之珩突然從輪椅上站起來往前走，震驚之餘，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
這種時候，她竟然滿腦子都是趙本山那句自帶BGM的臺詞——
“走兩步走兩步，沒病走兩步？走！”
重點是，她還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
紀之珩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臉更黑了。
柯斯年笑得捂肚子，就差在地上打滾了。
“陳姨呢？”紀之珩一邊用眼神警告晏檸，一邊跟齊梵說，“讓她準備開飯，吃完飯你送她回去。”
柯斯年還在旁邊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還有你。”紀之珩看柯斯年。
“關我什麽事啊？”柯斯年無辜躺槍，委委屈屈道，“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你們夫妻倆的事情拿我撒氣幹嗎？再說了，”他想到老爺子的安排，幸災樂禍，“陳姨回去了，你今天還得跟晏檸買菜煮晚飯呢！”
說完，他盡量笑得不那麽明顯，大手一揮，大爺似的往沙發上一癱：“我等著了啊。”
“那就餓死你算了。”紀之珩冷笑。
“餓死誰啊？”
老爺子轉醒，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紀之珩臉色一變，立馬過去扶他起來。
晏檸眼疾手快接了杯水遞過去，老爺子喝了兩口，緩過來，又看看晏檸，笑了笑：“晏丫頭啊，你今天也不著急回去吧？”
紀之珩接過水杯放下，搶答：“她挺急的，項目組剛打電話說等會兒要開會。”
“開會開會，就知道開會，你閉嘴，別說話。”老爺子推開他，笑呵呵地看著晏檸，“好不容易來跟我這個老頭子待會兒，一起吃頓飯好不好？”
與此同時，紀之珩一記眼刀飛過去。
晏檸到了嘴邊的話臨時轉了個彎，故意看他一眼，臉不紅心不跳道：
“好呀。”
晏檸真的很想弄明白，剛剛紀之珩突然站起來直立行走的行為，全場除了她一個人看傻眼，其他人都一副視若無睹、見怪不怪的樣子。
03.
幾個大男人都不會煮飯，所以淪落到跟在晏檸身後拎東西。
柯斯年不情不願地絮叨：“本來以為能享受一下紀老板的廚藝，沒想到還要出來做苦力。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煮東西，要不還是你們扛著，我先休息會兒，等會兒下廚？”
“小柯總，”齊梵左手一輛推車，右手一只筐，看著手上就拎了兩根香芹的柯斯年，無語道，“你是說，黑‘焦’牛柳、可‘笑’雞翅、‘胡’燜大蝦，外加廚房連環炸的柯氏奪命爆漿套餐嗎？”
柯斯年的黑暗廚藝被揭穿，回過頭無比造作地翹了翹蘭花指：“說什麽呢！討厭厭！”
紀之珩在一旁聽著，內心崩潰，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跟上晏檸。
“你想吃什麽？”
正值周末，超市裏人挺多，生鮮區有小孩子哭鬧，眼看著要撞到紀之珩，晏檸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不等他出聲，她很快又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立馬松開手：“保持距離，OK，我懂。”
紀之珩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又不好說什麽，咬了咬牙，轉過身抿唇，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晏檸低頭挑青椒，對面的孩子太熊，抓了青椒當飛鏢玩，丟得到處都是。
她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幾只，然後齜牙咧嘴地沖著那孩子扮兇相，黑亮的眼睛微瞇，帶了點威懾的意味。
小孩子微微楞怔，定定地盯了她一會兒，然後癟癟嘴，悻悻地放下東西走了。
晏檸得逞，順手整理好邊上被丟得散亂的蔬菜，然後把挑好的菜放進推車裏，沖身後鬥嘴的兩個人揮揮手：“走吧，去那邊看看。”
一轉身撞上紀之珩的眼神，她剛張了張嘴，還沒開口，他率先錯開視線。
晏檸擔心他站立行走這麽久，腳會不舒服，於是試探性地問：“紀之珩，你需不需要輪椅……”
“不用，”他沒看她，沒好氣道，“沒殘。”
晏檸反思三秒——自己也沒再碰過他，沒有一點越線的舉動，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壞脾氣。
她也懶得搭理他，自己嘀咕了句：“莫名其妙。”
晏檸沒再說話，帶著柯斯年和齊梵去另一邊挑菜。紀之珩跟個來巡視的矜貴領導一樣，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胡蘿蔔吃不吃？”她準備煮咖喱牛肉，回頭問道。
“吃！”柯斯年和齊梵異口同聲，柯斯年又補充，“我們倆好養活，給什麽吃什麽。”
“對對對。”齊梵附和。
紀之珩面無表情地瞥了眼晏檸：“不吃。”
“好。”晏檸笑了笑，沒看他，直接把胡蘿蔔放在推車裏，“那就買胡蘿蔔。”
紀之珩：“……”
“花椰菜吃不吃？”
“吃。”
紀之珩剛說完，晏檸就把手裏的菜放了回去，自言自語道：“哦，這個好像不新鮮，那就不吃了吧。”
“牛肉呢？”
“吃。”紀之珩說。
“不喜歡啊？那就不吃了。”
“香菜呢？”
“不吃。”
“香菜可好吃啦，我多拿點。”
……
幾番下來，紀之珩徹底沒脾氣了，也不接話了。
晏檸跟柯斯年他們買好東西，有說有笑地往前走，但其實也有點擔心紀之珩像之前胃疼發作一樣不舒服還硬撐著，時不時又悄悄回頭，看他有沒有跟上來。
不過說實話，對紀之珩突然可以站起來這件事，她驚詫之餘，也有點好奇。
既然他的腳沒事，為什麽一直坐著輪椅？老爺子又總擔心他想不開，還急著幫他張羅戀愛的事情。
“擔心他啊？”
柯斯年是個人精，察覺到晏檸的小心思，輕笑了聲，見她一臉鄭重地看過來，又大剌剌地擺擺手：“真沒事。”
“我就是有點好奇。”晏檸幫忙把推車裏的東西往櫃臺上放，等著結賬。
“他出生的時候出了點小事故，被助產鉗傷到的，”柯斯年邊放東西，邊跟晏檸講，“放心，能走能跑的，沒有大礙。再說了，紀爺爺那麽疼他，早八百年就請了各路專家幫他治好了。”
見她還疑惑，他笑了笑，接著說：“我小的時候，挺看不慣他那清高樣兒，跟一幫小屁孩喊他瘸子。當時挺渾的，就覺得他一個瘸子瞎嘚瑟什麽呀，有次也不知道因為什麽事兒，中二病犯了，就跟他約了一架，信誓旦旦地要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結果呢？”晏檸偷笑。
“結果被他打得滿地找牙。人家就算是個瘸子，我也打不過，自尊心還受挫了好一陣，不過也是真的服氣了。再後來啊，我跟我爹對著幹的時候，他沒少收留我，又幫我收拾爛攤子，就是嘴上不說而已。我是真的佩服我們珩哥，你也別小看他。”
“話說回來，”他回頭看了眼滿臉冷漠的紀之珩，笑了笑說，“他也就是看著冷冰冰的，嘴硬心軟，你別跟他計較。”
晏檸點點頭，想了想：“既然沒有大問題，那他為什麽一直要坐輪椅？”
柯斯年剛想說話，收銀員掃完條碼，把東西收起來，報了個總價，舉著掃碼槍等著收款：“您好？”
兩個人對視一眼，很默契地同時回頭：“紀總？”
“腳疼。”紀之珩置若罔聞，臉不紅心不跳地指揮齊梵，“我不舒服，把輪椅推過來，我先去休息。”說完慢慢悠悠地坐上輪椅，不急不緩地從特殊通道出去了。
柯斯年：“……”
“你剛剛的問題，”他一邊拿手機調出付款碼，一邊沖紀之珩離開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側眼看向晏檸，無奈地聳了聳肩，好氣又好笑，“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嗎？”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到紀之珩剛才的舉動：“幼稚。”
“你別說，這招在商場應酬的很多場合，還真挺有用。”柯斯年付完款，拎著袋子往外走，“他從小就不喜歡那些跟人周旋的事情，拿腿腳不方便當借口，能擋掉很多。”
晏檸應聲，擡眼朝紀之珩的方向看過去。
夜幕漸漸浮上來，他的身影籠在微弱的路燈裏，路邊車輛經過，光影交錯，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點疲倦的感覺。
飯菜全部端上桌的時候，正好八點。
老爺子關了戲曲頻道，興高采烈地從沙發上起來，乖乖地坐上餐桌，還難得積極地嚷著今晚要多吃一碗飯：“怎麽的也得給我乖孫和乖孫媳婦點面子。”
“都吃啊，吃不完今天都別走了。”他滿臉笑容，“這還是我們阿珩第一次下廚呢！”
晏檸跟紀之珩對視一眼，想到紀總那雙矜貴的手跟一條魚的半小時鬥爭史，忍不住嘆氣，實在懷疑老爺子對自家孫子“下廚”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老爺子坐上桌，低頭看到滿滿當當一桌菜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有片刻停滯——幾乎每道菜都正好踩了紀之珩的雷，沒一個他孫子喜歡的菜。
老爺子怔了一下，很快恢覆笑臉，看了看晏檸，又看了看紀之珩，感嘆道：“嘖，這就是真愛啊！”
晏檸：“？？？”
“無所不能的愛情。
“治愈一切挑食。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老爺子招呼大家吃飯，然後慨嘆，“我們阿珩以前特別挑食，這個也不吃，那個也不吃，果然，還是比較聽晏丫頭的話啊。”
說著，他看向紀之珩。
紀之珩也只好點頭笑了笑，然後咬緊後槽牙，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晏檸，裝模作樣地幫她夾菜，一臉寵溺：“沒辦法，女朋友喜歡，多吃點。”
晏檸低頭，看見放在她碗裏的一塊洋蔥和辣椒，瞪了半天，也只好在老爺子的註視下，勉強扯出個笑容，默默吃下去。
然後她也夾了一塊巨大無比的胡蘿蔔放到紀之珩的碗裏：“你也多吃點。”
“好。”紀之珩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眼神卻幾乎要將晏檸殺死。
晏檸就轉過頭跟老爺子說話，裝作看不見。
一頓晚飯，他倆不停地互相夾菜，看上去你儂我儂相親相愛，實則恨不得往對方碗裏丟炸彈投砒霜。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兩個人晚飯都沒吃好。
飯後，男人們坐在一起聊天，晏檸在一旁跟顏雨發微信吐槽。
“你活該！”顏雨毫不留情地笑話她，完了又覺得有點遺憾，“早知道別說有約拍了，就算天上掉金子，我也得過去看戲啊。”
“你還是人嗎？”晏檸翻了個白眼。
“我怎麽了？”顏雨一邊抓著鼠標修圖，一邊給她回覆，“你跟紀之珩哎，一個高等學府幹啥啥能行的優秀畢業生，都市精英，一個手起刀落的霸總，在飯桌上與小學雞互啄？柯斯年這貨怎麽就沒給我錄個視頻呢！”
晏檸這會兒冷靜下來了，想到飯桌上那點事，也覺得有點幼稚。
肚子實在是有點餓，看著老爺子被哄得上樓去睡了，晏檸趁沒人註意，偷偷溜進廚房打算找點東西填填肚子。
冰箱冷凍室還有沒拆封的速凍餛飩，她拉出來看了眼生產日期，還算新鮮，又拿了一顆雞蛋，準備給自己加個餐。
鍋裏水沸，晏檸把小餛飩放進去，想了想，又多加了一人份的。
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她頓了好半晌也只輕輕嘆了口氣。
“你在幹什麽？”
一道聲音從頭頂落下，此時她正準備轉身拿筷子，冷不防撞上一道黑影，嚇了一跳，手上的雞蛋差點兒掉地上，被人一把撈住。
“那什麽，我煮了餛飩，你吃不吃？”她出聲。
紀之珩的目光落在旁邊的小鍋裏。
氤氳的熱氣裏，白色的小餛飩隨著沸水上下翻騰，料理臺上並排放著兩只碗，鋪著小蝦米和紫菜，蔥花翠綠。
他覺得胃裏更空了。
她仰著臉等著他的回覆，零碎的頭發綰到耳後，眼睛漆黑又漂亮，眼神有些微躲閃。
他在心裏笑了下，面上卻沒有絲毫變化：
“吃。”
餛飩煮好，分成兩小碗，各放著一只金黃的溏心煎蛋。
晏檸嗜辣，自己那碗多了層辛辣鮮亮的辣椒油。
紀之珩遲遲沒有接碗，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暗示意味很明顯。
僵持片刻，她禁不住妥協，不得不拿出勺子，給他也放上一點。見他還是不滿，她才說：“少加一點，你上次不是胃疼嗎？刺激的食物還是盡量少吃。”
說完她不再管他，自己坐到旁邊去吃了。
過了一會兒，他也端著碗在她旁邊坐下。
空氣裏散發著食物的香味，晏檸用手機小聲放著視頻。
餐具偶爾互相碰撞，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各自吃著東西。
偶像劇裏男女主說著肉麻又無厘頭的臺詞，劇情浮誇，偏偏她看得興致勃勃，時不時發出一陣隱忍的低笑。
她吃飯很是隨意，有時候沈迷於劇情，舉著勺子半天也沒吃一口，看上去傻不拉幾的，跟工作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紀之珩看不下去，敲了敲桌子。
她就回神，連著吃幾口，沒一會兒又哈哈笑起來。
“別笑了，‘玉米頭’的說法根本不成立。”紀之珩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只餛飩，“刑事拘留和行政拘留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法盲做律師？”
晏檸看得正爽，聽到這話，笑容漸漸消失，扭過頭來看著他。
紀之珩自覺接受她的“崇拜”，繼續道：“而且，她的弟弟才十歲，法律規定，必須年滿十二周歲才能騎自行車上路，至於電動車……”
只是看個無腦“沙雕劇”下飯而已。
“紀之珩，”晏檸忍無可忍打斷他，“你有毒？”
他一本正經：“沒有。”
晏檸被他氣得心肝疼：“你吃了我的小餛飩……”能不能就別給我找事了？
“吃了你的飯就是你的人了？”紀之珩重覆了剛剛劇裏的臺詞，僵硬地扯著嘴角，一臉嫌棄地接她的話。
晏檸：“？？？”
“你做夢。”他喝完最後一口湯，把碗推到她面前。
齊梵在門口輕輕咳了聲示意，面色有點不太對：“紀總？”
紀之珩又看了眼晏檸，扯唇輕笑一聲，然後起身跟齊梵出去，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提醒她：“少看點沒營養的劇。”
晏檸只覺得心裏有一萬頭羊駝奔騰而過。
她好想罵人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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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哈哈哈……嗝兒！”
窩在沙發上的顏雨聽晏檸說完這些，不厚道地笑出豬叫，又抹著笑出的眼淚道：“你活該！早就跟你說紀之珩就是個非人類，不讓你跟他摻和上，你偏不聽！”
“那誰知道他的腦回路是這樣的啊？”晏檸抱著筆記本用力地敲了下鍵盤，“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腦子是不是都有點不太正常啊？你家柯斯年是不是也這樣？”
“哈哈哈哈……”
“我怎麽就沒看出來，他這人還有自戀的毛病呢？哎，我就是好心給他弄了一杯紅糖水，他就以為我是要借機討好他，對他抱什麽心思？那我明天給他買一整袋紅糖，他是不是就要以為這是嫁妝，我要嫁給他啊？”
“好啦，好啦。”顏雨笑夠了，這才安慰她，“其實也很正常嘛，畢竟裝模作樣想討好他的人那麽多對不對？而且，你想啊，在他眼裏，你們就是單純的合作關系，金錢交易。相當於什麽呢？你去樓下買根大蔥，本來你出錢，老板出蔥，錢貨兩清的事情。結果，老板還多送了一捆香菜、一筐花甲，還關心你的健康問題。換了你，不會覺得他熱情過頭了嗎？”
“不會啊，”晏檸幽幽地瞥了顏雨一眼，“我會覺得他可能是想讓我死。”
“？”
“我不吃香菜，也不吃花甲啊。”
顏雨翻了個白眼，撇撇嘴：“我突然覺得，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你跟紀之珩還蠻配的。”
“滾吧你。”
“行。”顏雨點了點頭，“那你解約唄，我偷柯斯年的錢幫你付違約金。”
晏檸低頭看了下銀行卡餘額短信通知，嘆了口氣：“那還是算了吧。我不想為了錢賣掉姐妹。”
“出息！”顏雨笑話她，然後老老實實去準備自己的直播了。
顏雨的本職工作其實是攝影師，有自己的工作室。
大學時，她又因為親自下場的一組寫真，憑借絕對的大長腿和高顏值走紅網絡，小火了一陣。緊接著誤打誤撞下跟柯斯年秀恩愛翻車的一段小視頻，因為內容過於“沙雕”，“延年”夫婦再次吸了一撥粉，如今也算是半個小網紅，偶爾也在粉絲的呼喚下開一開直播。
“老規矩？”
顏雨擺弄好攝像頭，登錄賬號，做好直播準備，然後回頭沖晏檸伸手。
晏檸有些無奈，從沙發上爬起來跟她擊了個掌：“一周午飯。”
顏雨得逞一笑，收回手，比了個“OK”的手勢。
點開直播，早已經蹲點等候多時的小粉絲們立馬嗷嗷叫著擁進來。
顏雨在一撥彩虹屁彈幕裏，裝腔作勢地撩了把頭發，清了清嗓子：“歡迎大家來到本仙女的直播間，本節目由……”
彈幕整整齊齊地刷過“萬宜整理管家讚助播出”。
【我懷疑你在打廣告並且掌握了證據！】
【一個小直播每次都被你搞出一線大牌節目的架勢，小小的眼睛裏大大的夢想啊顏寶。】
【嚶嚶嚶，又是沈迷我顏寶盛世美顏的一天，媽媽愛你。】
【算了吧顏寶，別掙紮了，多麽冠冕堂皇的開頭都掩蓋不了你女神經的本質！】
【只有我一個人好奇萬宜給你讚助了什麽嗎？讚助精神病院套餐？】
……
“那你們可就看不起我了，我，一代女神……經，”顏雨大剌剌地蹺著個二郎腿，看著彈幕跟大家胡扯，“豈是精神病院套餐能打發得了的？最少不也得是——”一周的午飯。
話沒說完，屏幕突然被一片“啊啊啊”的彈幕刷屏。
【看，顏寶，這是朕為你養的土撥鼠。】
【閃開閃開，顏雨你別擋鏡頭了，我看見你身後的小姐姐了！】
【太可了！任何漂亮小姐姐都別想逃過我這24K純鈦合金眼！】
【小姐姐，直播嗎？我給你刷游輪、流星雨、大鉆石啊！】
顏雨：“……”
她回頭看見後邊的晏檸。
晏檸盤腿坐在沙發上，正抱著筆記本電腦低頭處理工作上的事情，頭發披散下來，露出半張臉，神色專註認真。
顏雨忍不住“嘖”了一聲，感嘆道：“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選擇做拼命三娘。”
說完，她看著屏幕上一溜兒要看漂亮小姐姐的彈幕，笑罵了句“你們這些墻頭草”，然後扭頭問晏檸要不要打個招呼。
晏檸也沒別扭，大大方方地出鏡。
屏幕裏映入一張小姑娘的臉，與顏雨那種張揚的美不一樣。
她皮膚很白，眼睛漆黑又漂亮，唇瓣緋紅，笑起來眉眼彎彎，很有鄰家妹妹的溫順乖巧，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
就在彈幕裏開啟瘋狂彩虹屁模式，要她微博，鼓動她開直播的時候——
“微博？萬宜整理管家了解一下。”晏檸笑嘻嘻地丟出一串微博鏈接，廣告張口就來，“全屋整理收納服務，整理咨詢服務……斷舍離，幫你導出負能量，重新迎來正能量！”
【我緩緩打出一排黑人問號，游輪都準備好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小姐姐是做整理師的？！】
【這年頭勾搭小姐姐門檻都這麽高了嗎？行吧，顏值即正義，話不多說，微博關註了，工作微信也算微信，我先去補補課。】
……
晏檸大一的時候陰錯陽差了解到“斷舍離”的整理師一職，因為興趣開始嘗試，沒想到幾年下來也真的積累了不少客戶。顏雨也經常利用自己的人氣給她做做宣傳，現在差不多也算個正經副業。
第一次露臉，大家都還挺給面子，晏檸也跟網友開玩笑嘻嘻哈哈互動了幾句。也真的有不少人問起整理師的業務範圍等，晏檸都耐著性子一一回答。
然後，直播間突然一暗。
一艘金光閃閃的超級大火箭在一撥彈幕裏“嗖”地升起來。
“喲呵，土豪呀！”顏雨也驚詫了下，“檸檸，你可以啊，才多久就已經有‘腦殘粉’了！”
“超級火箭”是直播間最貴的虛擬禮物，因為價格高到有點離譜，而主播拿到的收益又要跟平臺分成，所以其實不劃算，於是大家調侃這類粉絲為“腦殘粉”。
——畢竟娛樂而已，人傻錢多腦子不正常的才會砸這種冤枉錢上來。
而顏雨只是偶爾直播，在平臺比不上排名前幾的人氣王，平時往她直播間裏砸超級大火箭這種禮物的也就是柯斯年了。
似乎為了印證顏雨的話，這位昵稱是一串亂碼的粉絲又相繼送了好幾次禮物，每次都是在她提及晏檸或者晏檸講話的時候。
“哈哈哈哈哈！”顏雨看著這個節奏，笑得花枝亂顫，“還真是你的粉絲啊，檸檸，請繼續散發你這該死的魅力，讓我暴富，偷你粉絲的錢養你啊！”
顏雨一臉笑容：“一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這熟悉的金錢味道！這熟悉的土豪氣息！哎，我想到以前上——”她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麽，拍了下腦門兒，摸過手機看了眼群消息，“欸，對了，差點兒忘了說，班長昨天讓我問你，下個月咱們有個校友聚會呢，你去不去？”
“校友聚會？”好些年沒什麽聯系了，晏檸想了想，沒什麽興趣，“算了，再看時間吧。”
她說完看著屏幕上那位ID是一串亂碼的粉絲，提醒他不要把錢浪費在這裏。
顏雨泡了一杯咖啡，起身暫停直播，準備去上個衛生間，卻突然說道：“檸檸，宋廷回來了。”
晏檸動作稍微頓了下。
宋廷，晏檸的高中同桌兼緋聞對象，一級學霸，曾經也是一整個中學女生的男神。
當初宋廷對晏檸很好，在大家眼裏，也算就只差確認關系的一對金童玉女了。
“上一個有這種人傻錢多行為的還是他吧？”顏雨從衛生間裏出來後繼續說道。
高三那年平安夜，因為晏檸隨口開玩笑的一句話，宋廷真的花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把學校裏的蘋果全部買來送她了。
遺憾的是，最後只少了一句告白。
後來宋廷拿到保送名額去國外讀書考研，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這幾年追過晏檸、願意給她砸錢的也不是沒有，但個個都有自己的精心盤算，像這種不要回報，看上去腦子就有點問題的中二舉動，還真的沒有。
“說起來，宋廷當時要是沒走，現在你們的小孩都滿地跑了吧？”顏雨咬著皮筋把頭發紮起來，攪著咖啡，然後準備繼續直播，“這幾年你們真沒聯系？”
“真沒有。”晏檸笑了笑。
如果不是顏雨今天提起來，她真的都不怎麽記得起來了。
倒也不至於讓顏雨這麽激動又謹慎地講這件事。
晏檸在直播間打了個招呼，然後轉過身跳回沙發上，把身下的抱枕揪出來抱在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大剌剌地躺著，抓過手機解鎖。
因為直播的緣故，微博上又多了不少來了解整理業務的客戶。
她劈裏啪啦地敲著屏幕，耐心地回覆相關問題，也有比較豪爽的直接下單，她看了眼地址。
——寸土寸金，嘖，大肥羊。
顏雨見晏檸真的沒什麽太大波動，只好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又有點不死心：“我聽說他還是單身，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反正跟紀之珩也是假的，總不能真一輩子賣命給老紀家吧——柯斯年！”
她看著屏幕上接連閃過的幾艘超級大火箭，氣急敗壞道：“你這個敗家男人！”
“嘿嘿嘿，我女朋友最好看！”
“我女朋友天下第一可愛！”
“顏雨最強，顏雨最棒！”
紀家客廳，柯斯年坐在沙發上，又刷了一撥禮物：“呵，區區亂碼用戶還想跟我爭！我女朋友的直播間，只有我有資格排第一！”
“對！說得好！來，再發一個！”老爺子也扶著老花鏡，跟他擠在一起看直播，還很認真地學了發彈幕和刷禮物的使用方法，“讚這個，這條是誇晏丫頭的吧，讚他讚他！”
“不行，這麽多人都說喜歡，我孫子也不能輸，阿珩也得發！”老爺子支著下巴，抓耳撓腮地琢磨了好半天，眼睛一亮，指揮柯斯年，“就說，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寫上紀之珩的名字啊，還有，相思相見知何日……
“為你瘋為你狂，為你咣咣撞大墻！
“哎，對對對！”
……
一老一少玩得不亦樂乎。
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看書的紀之珩，終於忍不住皺起眉頭：“柯斯年，回你家去。”
柯斯年有點了，窩在老爺子身後：“爺爺！”
“別理他，他就是嫉妒咱們！”老爺子冷哼一聲，又看了眼紀之珩，“有些人啊，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孤獨寂寞又淒慘，超羨慕咱們。不過也沒辦法，工作能力強有什麽用？女朋友還不是不想搭理他？”
“爺爺……”紀之珩眉眼微斂。
“哦，那就是你不想搭理女朋友嘍。”老爺子打斷他的話，無比嫌棄地丟下兩個字，“渣男。”
紀之珩：“我……”
“可憐喲，”老爺子剝了只橘子拿在手裏，搖搖頭，“我孫子喲，一把年紀了，還跟人鬧別扭，連女朋友都搞不定，以後老了也是孤苦伶仃的，太慘了。”
紀之珩：“我沒有——”
“太慘了。”
“爺爺……”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老爺子背過手，開始耍賴皮，“除非你能把孫媳婦給我帶過來。”
“我們沒鬧不愉快，”紀之珩終於找到解釋間隙，“晏檸和我也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不能老是……”
“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老爺子不滿地揚了揚眉毛，“呆子，工作是死的，人是活的，怎麽就不能過來了？”
紀之珩還想說什麽，這時，門鈴響了。
02.
紀之珩把大門拉開的一瞬間，和門外的人四目相對，雙雙楞了下。
晏檸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手機上那位“大肥羊”客戶發來的地址，然後又緩緩擡頭。她看了眼面前的紀之珩，第一反應就是他看了直播，然後下單讓她上門。
至於他為什麽看直播？
那誰知道這表面上冷若冰霜的總裁背地裏還有什麽怪癖呢？
她很快忽略掉腦海裏山路十八彎的各種揣測，想到上次的事情，立馬往後撤退一步，跟他保持距離，然後扯出個官方微笑，故意一本正經道：“您好，您的協議女友為您服務。”
“協議”兩個字咬得很重。
意思是只是職責所在，沒有任何別的心思。
但紀之珩明顯沒註意到這個，回頭看了眼客廳中央一臉得意的老爺子，又看了看晏檸，心裏已然清楚事情的原委。
“進來吧。”他抿著嘴角，打開門，面無表情道，“拖鞋在櫃子裏。”
晏檸進門。
老爺子裝模作樣地“呀”了聲，笑呵呵地迎上來：“晏丫頭來了呀？快進來，快進來！”
一副全然沒看過直播沒下過單的樣子。
紀之珩內心：呵呵。
“爺爺好。”
晏檸彎著笑眼，禮貌地打了招呼。
柯斯年則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朝她挑了挑眉。
她懶得搭理，坐下來陪老爺子聊了會兒。
不過接了人家的訂單，總歸還是得先完成本職工作的。
正當她猶豫怎麽樣不動聲色地提一提這件事時，就見紀之珩轉動輪椅準備去房間，她立馬也從沙發上站起來：“紀……之珩！”
紀之珩懶懶地看過來。
“你剛剛不是說有圖紙要給我看看？”她沖他眨了眨眼，指向手機。
“要看圖紙啊！”不等紀之珩接話，老爺子也起身，很是“善解人意”地推了推晏檸，“那行，正事要緊，你跟著阿珩去討論吧。”
紀之珩沒出聲，兀自往前走了，老爺子示意晏檸跟上去。
兩個人前腳剛走，老爺子後腳就丟了拐杖，一把從柯斯年手裏搶過平板電腦，後者正專心地跟女朋友聊天，冷不防被搶走工具，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麽急事，支著腦袋湊過去看。
屏幕上，瀏覽器搜索頁面赫然顯示著——
跟女朋友必做的一百件事：
一起逛超市
一起在廚房做飯
一起打掃衛生
一起唱歌並記錄下來
……
老爺子看得笑眼彎彎，心裏想著孫子這回開了竅。
柯斯年看得目瞪口呆，心裏默默給晏檸豎了個大拇指——高手。
陳姨收了衣服從陽臺上過來，問晚上吃什麽。
“不吃了，不吃了。”老爺子大手一揮，“陳姨你今天早點下班吧。噢，對了，把冰箱裏能吃的東西也全都帶走。
“一點都別留。”
陳姨楞了楞，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先生，您……”
“沒事沒事，阿姨，”柯斯年跟老爺子交換了個眼神，很懂地跑過去幫陳姨裝東西了，還不忘安撫她幾句，“不是您的問題，今天臨時有點別的安排，您明天再過來就行。”
“哎！”陳姨一聽不是自己問題，立馬放下心來，眉開眼笑地跟著柯斯年去收拾東西了。
樓上，晏檸和紀之珩一路沈默，推開房門的時候，兩個人才對視一眼。
紀之衍看著自己原本整齊幹凈的房間現在亂得像被小偷洗劫過，被子床單團成一團，臺燈罩滾翻在地上，杯子和雜志七零八落地散在地板上……
總而言之，沒有一件物品在它該放的位置上。
不用想，肯定又是爺爺和柯斯年的“傑作”。
紀之珩嘴角抽了下，他感覺自己從晏檸眼裏看出了“沒想到你表面上光鮮亮麗的，背地裏卻是這樣的邋遢鬼”的潛臺詞。
其實晏檸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只是收納整理中的“斷舍離”，以及分門別類的各種方法。
她剛想開口，紀之珩先她一步抵在門上，順手關上：“阿姨會來收拾的，去書房吧。”
晏檸只好跟著他過去。
結果書房門被拉開，迎面撞上手忙腳亂正要出來的齊梵，身後同樣是亂成一團的場面。
還有一只剛剛被放倒的水瓶，很適時地在桌上打了個轉，然後骨碌碌一路滾到他的輪椅邊上，場面一度有些滑稽。
“紀……紀總，”齊梵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強行解釋，“老爺子讓我上來找東西。”
說完拔腿就溜。
紀之珩一臉隱忍。
晏檸也已經猜到緣由了，憋著笑，看見紀之珩一臉不爽，故意道：“紀總很花心思呀！”
“沒有。”他強行解釋，“是爺爺——”
“是爺爺安排的。”晏檸接過他的話，又笑了笑，“每次都拿老爺子做幌子，紀之珩，我現在懷疑你是不是本來就喜歡我，所以從一開始就借著老爺子的名義安排這一場大戲。”
“你想得還挺美。”紀之珩嗤笑。
“哦——”晏檸故作沈吟，“那剪彩那天晚上，你跟我說什麽來著？”
紀之珩不明所以，下意識地接道：“別對我動心思。”
“嗯，彼此彼此，”晏檸順勢把他的原話還回去，笑意不變，“你想得也還挺美。”
紀之珩：“……”
“整理房間。”他咬牙，順手從手邊拿了條毛巾丟過去，“都收拾整齊。”
“你不是說阿姨來收拾嗎？”
“我改變主意了。”紀之珩不講理起來。
“我又不是家政。”她毫不客氣地把腳邊的抱枕撿起來，一把丟到他懷裏，揚了揚嘴角，聲音裏透了些狡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整理師的工作呢，是負責協助和指導客戶，所以，我指導，你動手！”
兩個人好不容易整理完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老爺子身體不舒服，吃了藥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柯斯年小聲地打電話講工作上的事情。結束通話後，他眉頭松開，擡頭看見兩個人正下樓。
一個笑意盈盈，一個板著張撲克臉，肩膀上還粘了點紙屑，手臂上好似還劃了一道不太明顯的痕跡。
“激烈啊兄弟！”柯斯年湊上去，又反反覆覆地打量紀之珩一番，扭頭瞥了一眼晏檸，笑得沒點正行，“難怪古代女妖精都要吸男子精血呢！你們倆……”
“滾。”紀之珩擡眼，推開柯斯年，“我去洗澡。”
晏檸倒是心情很不錯的樣子，還問了句：“要我幫你嗎？”
“不用。”紀之珩想到自己活了這麽些年，第一次被人指揮著幹活，看她這副得意的樣子就覺得不爽。
“但是，”晏檸是真的擔心紀之珩推輪椅不方便，“你這樣真的行……”
“沒病，”紀之珩撞上柯斯年一臉壞笑戲謔的表情，索性從輪椅上站起來，打斷她的話，沒好氣道，“死不了。”
晏檸眼睜睜地看著紀之珩突然從輪椅上站起來往前走，震驚之餘，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
這種時候，她竟然滿腦子都是趙本山那句自帶BGM的臺詞——
“走兩步走兩步，沒病走兩步？走！”
重點是，她還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
紀之珩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臉更黑了。
柯斯年笑得捂肚子，就差在地上打滾了。
“陳姨呢？”紀之珩一邊用眼神警告晏檸，一邊跟齊梵說，“讓她準備開飯，吃完飯你送她回去。”
柯斯年還在旁邊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還有你。”紀之珩看柯斯年。
“關我什麽事啊？”柯斯年無辜躺槍，委委屈屈道，“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你們夫妻倆的事情拿我撒氣幹嗎？再說了，”他想到老爺子的安排，幸災樂禍，“陳姨回去了，你今天還得跟晏檸買菜煮晚飯呢！”
說完，他盡量笑得不那麽明顯，大手一揮，大爺似的往沙發上一癱：“我等著了啊。”
“那就餓死你算了。”紀之珩冷笑。
“餓死誰啊？”
老爺子轉醒，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紀之珩臉色一變，立馬過去扶他起來。
晏檸眼疾手快接了杯水遞過去，老爺子喝了兩口，緩過來，又看看晏檸，笑了笑：“晏丫頭啊，你今天也不著急回去吧？”
紀之珩接過水杯放下，搶答：“她挺急的，項目組剛打電話說等會兒要開會。”
“開會開會，就知道開會，你閉嘴，別說話。”老爺子推開他，笑呵呵地看著晏檸，“好不容易來跟我這個老頭子待會兒，一起吃頓飯好不好？”
與此同時，紀之珩一記眼刀飛過去。
晏檸到了嘴邊的話臨時轉了個彎，故意看他一眼，臉不紅心不跳道：
“好呀。”
晏檸真的很想弄明白，剛剛紀之珩突然站起來直立行走的行為，全場除了她一個人看傻眼，其他人都一副視若無睹、見怪不怪的樣子。
03.
幾個大男人都不會煮飯，所以淪落到跟在晏檸身後拎東西。
柯斯年不情不願地絮叨：“本來以為能享受一下紀老板的廚藝，沒想到還要出來做苦力。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煮東西，要不還是你們扛著，我先休息會兒，等會兒下廚？”
“小柯總，”齊梵左手一輛推車，右手一只筐，看著手上就拎了兩根香芹的柯斯年，無語道，“你是說，黑‘焦’牛柳、可‘笑’雞翅、‘胡’燜大蝦，外加廚房連環炸的柯氏奪命爆漿套餐嗎？”
柯斯年的黑暗廚藝被揭穿，回過頭無比造作地翹了翹蘭花指：“說什麽呢！討厭厭！”
紀之珩在一旁聽著，內心崩潰，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跟上晏檸。
“你想吃什麽？”
正值周末，超市裏人挺多，生鮮區有小孩子哭鬧，眼看著要撞到紀之珩，晏檸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不等他出聲，她很快又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立馬松開手：“保持距離，OK，我懂。”
紀之珩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又不好說什麽，咬了咬牙，轉過身抿唇，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晏檸低頭挑青椒，對面的孩子太熊，抓了青椒當飛鏢玩，丟得到處都是。
她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幾只，然後齜牙咧嘴地沖著那孩子扮兇相，黑亮的眼睛微瞇，帶了點威懾的意味。
小孩子微微楞怔，定定地盯了她一會兒，然後癟癟嘴，悻悻地放下東西走了。
晏檸得逞，順手整理好邊上被丟得散亂的蔬菜，然後把挑好的菜放進推車裏，沖身後鬥嘴的兩個人揮揮手：“走吧，去那邊看看。”
一轉身撞上紀之珩的眼神，她剛張了張嘴，還沒開口，他率先錯開視線。
晏檸擔心他站立行走這麽久，腳會不舒服，於是試探性地問：“紀之珩，你需不需要輪椅……”
“不用，”他沒看她，沒好氣道，“沒殘。”
晏檸反思三秒——自己也沒再碰過他，沒有一點越線的舉動，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壞脾氣。
她也懶得搭理他，自己嘀咕了句：“莫名其妙。”
晏檸沒再說話，帶著柯斯年和齊梵去另一邊挑菜。紀之珩跟個來巡視的矜貴領導一樣，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胡蘿蔔吃不吃？”她準備煮咖喱牛肉，回頭問道。
“吃！”柯斯年和齊梵異口同聲，柯斯年又補充，“我們倆好養活，給什麽吃什麽。”
“對對對。”齊梵附和。
紀之珩面無表情地瞥了眼晏檸：“不吃。”
“好。”晏檸笑了笑，沒看他，直接把胡蘿蔔放在推車裏，“那就買胡蘿蔔。”
紀之珩：“……”
“花椰菜吃不吃？”
“吃。”
紀之珩剛說完，晏檸就把手裏的菜放了回去，自言自語道：“哦，這個好像不新鮮，那就不吃了吧。”
“牛肉呢？”
“吃。”紀之珩說。
“不喜歡啊？那就不吃了。”
“香菜呢？”
“不吃。”
“香菜可好吃啦，我多拿點。”
……
幾番下來，紀之珩徹底沒脾氣了，也不接話了。
晏檸跟柯斯年他們買好東西，有說有笑地往前走，但其實也有點擔心紀之珩像之前胃疼發作一樣不舒服還硬撐著，時不時又悄悄回頭，看他有沒有跟上來。
不過說實話，對紀之珩突然可以站起來這件事，她驚詫之餘，也有點好奇。
既然他的腳沒事，為什麽一直坐著輪椅？老爺子又總擔心他想不開，還急著幫他張羅戀愛的事情。
“擔心他啊？”
柯斯年是個人精，察覺到晏檸的小心思，輕笑了聲，見她一臉鄭重地看過來，又大剌剌地擺擺手：“真沒事。”
“我就是有點好奇。”晏檸幫忙把推車裏的東西往櫃臺上放，等著結賬。
“他出生的時候出了點小事故，被助產鉗傷到的，”柯斯年邊放東西，邊跟晏檸講，“放心，能走能跑的，沒有大礙。再說了，紀爺爺那麽疼他，早八百年就請了各路專家幫他治好了。”
見她還疑惑，他笑了笑，接著說：“我小的時候，挺看不慣他那清高樣兒，跟一幫小屁孩喊他瘸子。當時挺渾的，就覺得他一個瘸子瞎嘚瑟什麽呀，有次也不知道因為什麽事兒，中二病犯了，就跟他約了一架，信誓旦旦地要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結果呢？”晏檸偷笑。
“結果被他打得滿地找牙。人家就算是個瘸子，我也打不過，自尊心還受挫了好一陣，不過也是真的服氣了。再後來啊，我跟我爹對著幹的時候，他沒少收留我，又幫我收拾爛攤子，就是嘴上不說而已。我是真的佩服我們珩哥，你也別小看他。”
“話說回來，”他回頭看了眼滿臉冷漠的紀之珩，笑了笑說，“他也就是看著冷冰冰的，嘴硬心軟，你別跟他計較。”
晏檸點點頭，想了想：“既然沒有大問題，那他為什麽一直要坐輪椅？”
柯斯年剛想說話，收銀員掃完條碼，把東西收起來，報了個總價，舉著掃碼槍等著收款：“您好？”
兩個人對視一眼，很默契地同時回頭：“紀總？”
“腳疼。”紀之珩置若罔聞，臉不紅心不跳地指揮齊梵，“我不舒服，把輪椅推過來，我先去休息。”說完慢慢悠悠地坐上輪椅，不急不緩地從特殊通道出去了。
柯斯年：“……”
“你剛剛的問題，”他一邊拿手機調出付款碼，一邊沖紀之珩離開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側眼看向晏檸，無奈地聳了聳肩，好氣又好笑，“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嗎？”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到紀之珩剛才的舉動：“幼稚。”
“你別說，這招在商場應酬的很多場合，還真挺有用。”柯斯年付完款，拎著袋子往外走，“他從小就不喜歡那些跟人周旋的事情，拿腿腳不方便當借口，能擋掉很多。”
晏檸應聲，擡眼朝紀之珩的方向看過去。
夜幕漸漸浮上來，他的身影籠在微弱的路燈裏，路邊車輛經過，光影交錯，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點疲倦的感覺。
飯菜全部端上桌的時候，正好八點。
老爺子關了戲曲頻道，興高采烈地從沙發上起來，乖乖地坐上餐桌，還難得積極地嚷著今晚要多吃一碗飯：“怎麽的也得給我乖孫和乖孫媳婦點面子。”
“都吃啊，吃不完今天都別走了。”他滿臉笑容，“這還是我們阿珩第一次下廚呢！”
晏檸跟紀之珩對視一眼，想到紀總那雙矜貴的手跟一條魚的半小時鬥爭史，忍不住嘆氣，實在懷疑老爺子對自家孫子“下廚”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老爺子坐上桌，低頭看到滿滿當當一桌菜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有片刻停滯——幾乎每道菜都正好踩了紀之珩的雷，沒一個他孫子喜歡的菜。
老爺子怔了一下，很快恢覆笑臉，看了看晏檸，又看了看紀之珩，感嘆道：“嘖，這就是真愛啊！”
晏檸：“？？？”
“無所不能的愛情。
“治愈一切挑食。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老爺子招呼大家吃飯，然後慨嘆，“我們阿珩以前特別挑食，這個也不吃，那個也不吃，果然，還是比較聽晏丫頭的話啊。”
說著，他看向紀之珩。
紀之珩也只好點頭笑了笑，然後咬緊後槽牙，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晏檸，裝模作樣地幫她夾菜，一臉寵溺：“沒辦法，女朋友喜歡，多吃點。”
晏檸低頭，看見放在她碗裏的一塊洋蔥和辣椒，瞪了半天，也只好在老爺子的註視下，勉強扯出個笑容，默默吃下去。
然後她也夾了一塊巨大無比的胡蘿蔔放到紀之珩的碗裏：“你也多吃點。”
“好。”紀之珩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眼神卻幾乎要將晏檸殺死。
晏檸就轉過頭跟老爺子說話，裝作看不見。
一頓晚飯，他倆不停地互相夾菜，看上去你儂我儂相親相愛，實則恨不得往對方碗裏丟炸彈投砒霜。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兩個人晚飯都沒吃好。
飯後，男人們坐在一起聊天，晏檸在一旁跟顏雨發微信吐槽。
“你活該！”顏雨毫不留情地笑話她，完了又覺得有點遺憾，“早知道別說有約拍了，就算天上掉金子，我也得過去看戲啊。”
“你還是人嗎？”晏檸翻了個白眼。
“我怎麽了？”顏雨一邊抓著鼠標修圖，一邊給她回覆，“你跟紀之珩哎，一個高等學府幹啥啥能行的優秀畢業生，都市精英，一個手起刀落的霸總，在飯桌上與小學雞互啄？柯斯年這貨怎麽就沒給我錄個視頻呢！”
晏檸這會兒冷靜下來了，想到飯桌上那點事，也覺得有點幼稚。
肚子實在是有點餓，看著老爺子被哄得上樓去睡了，晏檸趁沒人註意，偷偷溜進廚房打算找點東西填填肚子。
冰箱冷凍室還有沒拆封的速凍餛飩，她拉出來看了眼生產日期，還算新鮮，又拿了一顆雞蛋，準備給自己加個餐。
鍋裏水沸，晏檸把小餛飩放進去，想了想，又多加了一人份的。
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她頓了好半晌也只輕輕嘆了口氣。
“你在幹什麽？”
一道聲音從頭頂落下，此時她正準備轉身拿筷子，冷不防撞上一道黑影，嚇了一跳，手上的雞蛋差點兒掉地上，被人一把撈住。
“那什麽，我煮了餛飩，你吃不吃？”她出聲。
紀之珩的目光落在旁邊的小鍋裏。
氤氳的熱氣裏，白色的小餛飩隨著沸水上下翻騰，料理臺上並排放著兩只碗，鋪著小蝦米和紫菜，蔥花翠綠。
他覺得胃裏更空了。
她仰著臉等著他的回覆，零碎的頭發綰到耳後，眼睛漆黑又漂亮，眼神有些微躲閃。
他在心裏笑了下，面上卻沒有絲毫變化：
“吃。”
餛飩煮好，分成兩小碗，各放著一只金黃的溏心煎蛋。
晏檸嗜辣，自己那碗多了層辛辣鮮亮的辣椒油。
紀之珩遲遲沒有接碗，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暗示意味很明顯。
僵持片刻，她禁不住妥協，不得不拿出勺子，給他也放上一點。見他還是不滿，她才說：“少加一點，你上次不是胃疼嗎？刺激的食物還是盡量少吃。”
說完她不再管他，自己坐到旁邊去吃了。
過了一會兒，他也端著碗在她旁邊坐下。
空氣裏散發著食物的香味，晏檸用手機小聲放著視頻。
餐具偶爾互相碰撞，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各自吃著東西。
偶像劇裏男女主說著肉麻又無厘頭的臺詞，劇情浮誇，偏偏她看得興致勃勃，時不時發出一陣隱忍的低笑。
她吃飯很是隨意，有時候沈迷於劇情，舉著勺子半天也沒吃一口，看上去傻不拉幾的，跟工作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紀之珩看不下去，敲了敲桌子。
她就回神，連著吃幾口，沒一會兒又哈哈笑起來。
“別笑了，‘玉米頭’的說法根本不成立。”紀之珩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只餛飩，“刑事拘留和行政拘留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法盲做律師？”
晏檸看得正爽，聽到這話，笑容漸漸消失，扭過頭來看著他。
紀之珩自覺接受她的“崇拜”，繼續道：“而且，她的弟弟才十歲，法律規定，必須年滿十二周歲才能騎自行車上路，至於電動車……”
只是看個無腦“沙雕劇”下飯而已。
“紀之珩，”晏檸忍無可忍打斷他，“你有毒？”
他一本正經：“沒有。”
晏檸被他氣得心肝疼：“你吃了我的小餛飩……”能不能就別給我找事了？
“吃了你的飯就是你的人了？”紀之珩重覆了剛剛劇裏的臺詞，僵硬地扯著嘴角，一臉嫌棄地接她的話。
晏檸：“？？？”
“你做夢。”他喝完最後一口湯，把碗推到她面前。
齊梵在門口輕輕咳了聲示意，面色有點不太對：“紀總？”
紀之珩又看了眼晏檸，扯唇輕笑一聲，然後起身跟齊梵出去，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提醒她：“少看點沒營養的劇。”
晏檸只覺得心裏有一萬頭羊駝奔騰而過。
她好想罵人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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