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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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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宴席散後, 陳家眾人留了下來,無聲地與合歡宗形成對峙之勢。

兩邊的劍拔弩張被十七宮主慶宴的由頭掩蓋,強行維持了表面的平靜。

陳夫人對連淮道:“淮兒, 鹽湖之事你當真願意參與嗎?娘知道你不喜多問世俗之事, 今日有如此做法, 對你而言已是分外之事了。”

連淮曾說過不會參宴,今日卻又忽然過來,還送給了十七宮主一件禮物,讓陳家柳暗花明, 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些都是上天賜給他們的巧合。

陳夫人又道:“談判之事勾心鬥角, 勞心廢神,你喜歡清靜,應當最厭煩這些。若你不願去談,娘絕不逼你, 娘只求你開心。”

連淮的神色依舊平靜, 溫和道:“無妨,母親和善音閣為了鹽湖付出如此之多,我既是宗門繼承人,也理應出力,這都是我該做的。”

之前他沒有過問此事,是因為沒有過問的必要,但如今陳家落於下風,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因此才在陳家差點落於陷阱的時候主動參與進來。

只是他沒有想到, 世上竟有如此湊巧之事, 鹽湖落葬之事背後的推手恰是十七宮,而他和她彼此間默契地想要避開的場景, 這麽快就到來了。

陳夫人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眉眼間帶著不盡的欣賞與慈愛,心中卻有些酸楚。她被迫與這樣好的孩子分別了十幾年,也不知他在下界受過多少苦,每一想到這些,她就忍不住淚水盈眶。

她又囑咐道:“娘知道你的為人處世,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不過十七宮主此人陰晴不定,冷酷無情,你也要多加小心。”

“不會有事的。”連淮以篤定的口吻承諾道。

即使有事,有的也不會是這方面的事。

陳夫人自然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柔聲說道:“好。”

此時,李婉婉和崔瑩已然向這邊走來。李婉婉笑道:“兩位貴客往書房裏請吧,那裏沒有閑人打擾,更方便我們說話。”

陳夫人聽出了她話中之音,看向崔瑩,見後者點頭,方才答應。

她心中想到,這對母女相互的提防果然比外界所傳還要厲害百倍,這合歡宗宗主大約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利益受損,一定要來旁聽他們談判,既然如此,她也可以參與談判了。

於是四人轉過長廊,行過一炷香的功夫,在書房裏落了座。

談判的規矩是只有十七宮主和連淮可以說話,餘者只能旁聽。

崔瑩攤開鹽湖的地圖,向連淮道:“我想將這湖分成東南西北,十七宮取西南,善樂閣取東北,公子意下如何?”

連淮道:“那麽,若將這片湖分成內中外三圈,善樂閣取內外,十七宮取中圈地帶,不知宮主是否覺得可行?”

兩人不約而同地都裝作彼此頭次相見,說話公辦公事,配合得天衣無縫,除了兩人都有意無意地回避與對方目光接觸以外,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這樣我們兩家都只能收到單一類別的東西,不見得好。”崔瑩道。

李婉婉聽到這裏已經十分詫異了,說話這麽平和溫柔,沒有給人制造半點不安全感和心理壓力,哪裏像是崔瑩的談判風格?

“確實如此,但我們可以等東西打撈上來之後再相互交換。”連淮道。

陳夫人聽到這裏也已經十分詫異了,她聽九州連家人說,連淮做事的風格向來是請君入甕,步步為營,可是聽他今天說話,竟好像真的只有字面意思一樣。

難道是他們都不願多做糾纏,想要速戰速決嗎?陳夫人和李婉婉不約而同地想到。

崔瑩道:“這樣太麻煩了,之後還會再生事端。還是按東南西北的好。”

連淮將目光落在地圖右側道:“按東南西北分並不平均,鹽晶湖最早的湖中心在南邊,因此南方含有大部分湖中心地貌所成的寶物。而且,湖中圈有漩渦,有些強力的漩渦可能會在動工的時候改變湖底的地貌,讓原本分布在其他地方的寶物轉換位置。”

崔瑩心中不由地讚嘆,知道這回是遇到對手了。這兩個考慮都是她已經預料到了會做手腳的地方。

她恍惚間感覺像回到了兩人在鴛鴦樓前下棋時,那種你來我往的交戰。時隔如此之久,他們還是旗鼓相當,而且又在另一盤棋局上相遇了。

只可惜,如今他們之間的愛恨糾葛已經算不得數,只剩下各為利益,單純的談判而已。倘若不是公事需要,他們根本就不會再見面。

“那麽,將這片湖分成裏外兩層,我取內層,你取外層如何?”崔瑩又道。

“陳家想要湖中心附近的晶石,可否調換一下?”連淮道,“有了湖中心,其餘的可以稍作讓步。”

“可是十七宮也想要湖中地帶。”崔瑩思忖了片刻,開口說道。

陳夫人微微蹙眉。

連淮垂眸思索片刻,又道:“湖中深不可測,開采危險,倘若宮主願意把湖中位置讓出,陳家將負責全部的開采,並把采來物件中的兩成送給十七宮。”

崔瑩沈默不言,但顯然並不同意。

她不說話時,連淮也沒有任何催促之意。他們彼此相視,任憑時光安靜流淌,原本清白的目光竟漸漸含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糾纏。

過了一會兒,陳夫人忽然開口道:“這湖中地帶盛產的晶石是鍛造神兵的好材料。淮兒從小修的就是無情道,我想為他造一把神劍。十七宮主從不用刀劍鐵器為兵器,又覺得與淮兒有緣,那不如讓了陳家吧。”

崔瑩聞言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讓了。湖中地帶十七宮非要不可。”

此言一出,李婉婉和陳夫人都感到了其中的微妙。他們兩人之間莫非有仇?

連淮卻依舊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麽變化。兩人又談了一段時間,依舊你來我往,旗鼓相當,瞧不出最後到底會如何。

也許是談得時間久了,他們反而越說語氣越平淡,竟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崔瑩有點說不出的煩悶,於是道:“先停一會兒,我出去走走。”

連淮和陳夫人對此並無異議,李婉婉原本想說些什麽,卻最終收回了。

崔瑩出門後,過了一會兒,連淮也站起身說道:“屋內有些悶,我出去一會兒。”

陳夫人本想跟著一起,卻見他微微搖頭,於是作罷了。

崔瑩在後院走著,最終停步於桃林前的一座小亭。

她拿出庭裏藏著的酒壺,給自己斟了幾杯,靜靜望著眼前一林綠葉,準備離開時,回轉過身,卻恰與連淮相對。

兩人凝視著彼此,理當無話可說,眼波卻片刻不離地牽連著對方,仿佛轉過了千言萬語。

崔瑩向上退了兩個臺階,又轉過身去,對向最靠近亭門的那根木柱,感到身後那人踏步走入亭子,離她越來越近……

風靜,步止。

“宮主在這裏做什麽?”他問道,目光落在了酒壺和酒杯上。

“如你所見。”崔瑩淡淡道,和他的語氣一樣,溫和卻疏離。

他似乎頓了一頓,最終還是好意提醒道:“宮主若是醉了,我倒不能趁人之危,再接著談下去了。”

崔瑩卻道:“我怎會醉?”

連淮沒有說話。她察覺到了他的不置可否,頓時提壺斟酒,一連喝了三杯,語氣微揚道:“這是仙人醉。”

連淮看了一下酒瓶的雕花和上面的標志,果然是仙人醉。那可是上仙界出了名的烈酒。

“十七宮派人打探出湖心漩渦的方位,由善樂閣負責開采……”她又開始說談判的事,果然言辭清晰,條理分明,沒有半分醉意。

連淮凝視著她,目光中覆雜的情緒好似能吸走她的心神。他想起了那個只喝一杯果酒就醉得亂塗亂畫,拿火燒穿絨布的少女,他的瑩瑩。可是,她的酒量原來是如此之好,再也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崔瑩說著,漸漸地輕了聲音,最終不說話了。她沈溺在他的註視中,那顆淡漠無情的心好似被撩動,慢慢生出酸澀的情愫,無限蔓延。

她忽然重新在亭中坐了下來,又斟了杯酒一飲而盡。

然後又是一杯。

然而這杯酒剛剛倒好,她就感到身前忽然一暗,拿著酒杯的手被他的手握住。

亭子轉角處的空間很小,他側傾過身子,穿過她身前伸出手臂,就像是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裏。

連淮似乎也沒想到眼前的場景竟會顯得如此暧昧,霎時間心臟微緊,喉頭微動說道:“別喝了。”

他握著崔瑩纖細的手腕,將酒杯慢慢往下放,然而在此過程中不可避免地使兩人的上半身離得更近了。

崔瑩感到他掌心的溫暖重新覆蓋在自己手背上,心尖發顫,仿佛有些無措。

她似乎想要站起來,然而在狹小的空間裏沒有站穩,只起了一下身就重心一歪,伸手前探,正好勾在他的肩上。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順勢圈住她的腰,不讓她摔倒,分明有意彼此遠離,卻變得越發親密。

起落之間,她的唇瓣險些擦過他的。

彼此間瑣碎的發絲輕輕掃在兩人裸露的肌膚上,引起一陣戰栗。

再次回神睜眼時,他們已能清晰地看見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看見對方清澈的眼瞳和纖長的睫毛。

呼吸相聞,氣息相交。

“我們……”崔瑩勉強自己冷靜下來,聲音酥軟發顫,似還伴隨著輕微的喘息,“還是接著談吧。”

“好。”他的目光更加深邃,答應之後,輕輕松開了摟著她的手,似要起身。

卻終於沒能起身。

他看著她水波瀲灩的美目,脈脈含情,眼中仿佛只看得見他,竟無論如何,也再不舍遠離。

而她也一樣。

“鹽湖……”他喉頭微動,與她近在咫尺道,聲音幹凈清冽,說不出的動聽。

然而她什麽都沒聽進,腦海中仿佛非常混亂,揉雜了千萬種情緒和信息,又仿佛無比單純,所有的感受都只歸為一種。

不知何時,說話聲停了。

漸漸的,他們離得越來越近,似乎從彼此的目光裏看到了那一夜兩人相擁共賞的璀璨星辰。

離得太近了。

他們本就對對方的氣息十分敏感,此時此刻,無論是身體還是神識都早已有所反應。

所有的愛意都再也無法用理性壓抑。

近在咫尺的唇瓣互為枷鎖,被彼此封住,似愛似恨。

不知誰先主動,玷汙了這個尚可被強行稱作意外的吻,讓兩人相擁著墜落,深陷到本不該有的愛欲裏。

溫柔繾綣,不止不休。

……

林中的微風拂過,撩起兩人鬢邊的碎發,顯露出暈紅的面頰,撥動過起伏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連淮放開了她,耳根紅透。

崔瑩臉上燙熱,兀自低頭輕喘,沒有說話。

她在感到他松開自己的剎那,肌膚觸到微涼的風,竟有一種難言的失落。

她也從他的中衣裏松開手,看見他皓潔如仙的白衣被自己弄得暧昧靡亂,莫名有幾分稱心如意。

可她依然有些混亂,茫然地看著他。

他為什麽忽然與她水到渠成地這樣,又忽然停下。

“你喝醉了?”他問。

“沒有。”她說。

“那剛才現在算是什麽?”他道,在得到沒有的答案時越發認定她現在已然醉了,因此語氣還算溫柔。

她微微搖頭,表示不知道。但她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於是又開始倒酒,然後在他來不及阻止前飲盡。

隨後她說:“多試幾次,也許就知道了。”

連淮的目光深了,帶著一種清冷的宛如仙者下凡的壓迫感。“知道什麽?”

崔瑩被他看得心中一緊,卻裝作醉時天真爛漫的模樣,轉而嫣然笑道:“鹽湖的事情怎麽辦啊。”

這是一句全然答非所問的答案,可是這答案妄圖隱藏下去的情緒卻更加彰顯了。

“該怎麽辦?”他問道。

然後又是一場無聲的溫存。

她坐在她懷裏,被他抱著,耳鬢廝磨,將口中的甜香渡給他。

……

她被他的氣息和懷抱所包圍,顫栗在他的愛撫之下,她挑逗著他那最擅長波瀾不驚的心,撩撥著他的清冷和高潔。

她的指尖滑過他柔軟的銀發,那樣光潔無瑕,如雪瀑般披散,讓她恍惚間感覺自己在褻瀆神明。

但是很喜歡這種感覺。

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愛他。好像已經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了。

……

“你喝醉了。”他將她按在肩膀上,壓下呼吸的起伏說道。這一回是陳述的語氣。

“沒有。”她將聲音拖得軟軟糯糯,像醉了一樣,貼在他肩上的唇角卻偷揚起一抹笑意。

“你前幾天的表現,不是已經證明了你想就此機會和我分手嗎?”他說,抱緊她不讓她再有機會亂動,“那就先松手。”

“好吧。”她卻不松手,擡起一雙水蒙蒙的眼睛,眨了眨眼,“我從前只有過一個戀人,既然我們已經分手了,那現在,你是我的第二個戀人對嗎?”

連淮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和喝醉的人說話。

“我送你回去吧,今天先不談了。”他說道,試探性地松開手。

“我站不起來。”她無辜地說道,用滿懷信任的眼神看著他,“所以沒法回去。”

“你直接站起來就可以。”連淮耐心地道。

“不行,你站起來抱我嘛。”崔瑩用最天真嬌軟的語氣胡攪蠻纏。

連淮:“……”

她眼下正對著他坐在他腿上,他怎麽能站起來?

“我扶你站起來,好不好?”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從前哄她的語氣柔聲說道。

崔瑩卻忽然委屈起來。“你不哄我,我就不起來了。我從前的愛人平日都叫我瑩瑩的,可你卻對我好冷淡。”

她說著眼中蒙起晶瑩的淚花,哭道:“我不要和淮哥哥分手,我好想他,我真的很想和他和好!”

連淮頓時渾身僵住,不敢動一下。

他心中似有狂濤海浪拍過,她所說的這些……

“不要走,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她抱著他撒嬌道。

他的思緒一片混亂。

“求你了。”她貼在他耳畔說道,嘴唇輕輕蹭過他的耳垂。

他只覺得渾身的靈力流都要開始爆炸了,他本就無法忍受崔瑩受半分委屈,往往是她沒開口,他就把她所想要的東西奉上了,更妄論她這樣軟聲細語地求他。

他重新伸手摟住她,柔聲說道:“我沒走。”

她喝醉了,他為了安撫她多留一會兒也沒有什麽。

“不要離開我,”崔瑩抱緊他,眼中蒙起淚光,“我愛你。”

連淮心裏一顫,不自覺地撫過她的臉龐。

她將臉頰貼在他手心裏,眼中淚光瑩瑩,卻片刻都不離開視線。

“瑩瑩和十七宮主都愛你。”

他忽然間不知該如何反應,若在夢中,渾身卻已緊張的發燙。

“那你呢,你也還愛著我,對不對?”她甜甜地道,與其中卻又有些忐忑,仿佛他只要說個不字或是搖一下頭,她就能當場心碎得再也拼不起來。

“可是……”連淮還有很多話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那你說你愛我嘛,我想聽你說。”她又軟軟地親了他一下,嬌俏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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