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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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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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的不客氣讓除秦楚文外的其他兩人楞住, 宋原楞了下，看向蘇木問道：“你和江醫生認識？”
蘇木冷淡地嗯了一聲, 江碩則說道：“她就是我跟你說的, 希望這次能好好聊聊的故友。”
宋原看看江碩又看看蘇木，那蘇木就是江醫生的前女友？
他突然覺得現在的場面有點尷尬，江碩雖然曾經是他同校的學長, 但是他們其實並不熟悉，這次江碩隨國際知名麻醉專家吉恩教授來參加麻醉學術交流會, 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交談。
宋原突然有點後悔，早知道會有這一層關系在，他剛剛就不出聲了。
蘇木沒有和江碩敘舊的打算，秦楚文也除了剛開始的意外就沒再有其他情緒，兩人無視突然出現的兩個人，秦楚文說道：“趕快回去吃飯免得又吃不上。”
蘇木點點頭，“你也趕緊回去吃。”
“好”, 秦楚文笑了笑, “進去吧，看你進去我再走。”
蘇木瞥了眼不遠處的兩人, 這倆人一點都沒有當電燈泡的自覺嗎？不知道情侶之間告別有時候是需要溫存一下的嗎？
她不滿地看了眼, 隨後轉身在人臉識別機器前站了下，通往麻醉科的大門一打開，她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麻醉手術室外, 江碩神色覆雜地看向秦楚文，問道：“我上次回來時你們就在一起了？”
秦楚文沒說是, 也沒說不是, 而是說道：“我和我未婚妻的事，江醫生不必知道。”
他說完就徑直離開, 江碩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原，“他們訂婚了？”
宋原笑了下，“好像是吧，我不是很清楚。”
宋原也是今天才知道蘇木竟然已經訂婚了，他想到最近自己的一些想法，低頭輕笑了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是他曾經太膽小了。
不想再談論蘇木和秦楚文的事，宋原便轉移話題說道：“科裏現在應該沒有多少同事在，江醫生如果想要采集數據的話，今天可能並不是特別好的時機。”
最近江碩正在準備一篇關於不同國家麻醉醫生對於心臟病麻醉偏好的論文，這次他跟吉恩教授一起回國，一方面是來參加學術交流會，另一方面也是來采集數據，B大三院作為全國頂級的三甲醫院，這裏有全國最優秀的醫生，所以是他在國內拜訪的第一家醫院。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的工作還沒展開，就先碰到了這樣一份驚喜，今天的事，讓他一直以來的堅定有了動搖，他原本以為，蘇木這麽多年單身，是因為心裏還有著舊人。
江碩幾個呼吸調整了情緒，笑道：“沒關系，平時大家都很忙，能在下班時間和各位同行交流一二，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宋原笑了笑，正巧他也很想和這位紮根在美國的麻醉醫生討教一些問題，便說道：“江醫生如果不急著走，那明天交流會結束，科裏正好也有聚餐，江醫生一起？”
江碩有點心動，遲疑道：“我也去的話會不會不好？”
“怎麽會？我想科裏的同事應該也很想和江醫生這樣來自國外的精英來一場中西麻醉的交流。”宋原面色從容，話裏雖有恭維，但也不算露骨，江碩聽了果然更動心，宋原便接著說道：“明天蘇醫生應該也會去，你不是說跟她之間有誤會？如果能趁這個機會解開也是好的。”
江碩沈思一會，說道：“那明天就打擾了。”
宋原：“不打擾，我等下在群裏跟大家說一聲，江醫生明天就跟我一起過去就好。”
兩人說著也進了麻醉科，麻醉科的大門徹底關上前，宋原回頭看了眼門口剛剛秦楚文站的地方，嘴角勾了勾，他不是個特別光明磊落的人，也註定不能和蘇木走到一起，那能給這個摘下蘇木這朵嬌花的男人添一點堵也無妨。
江碩本以為到麻醉科能見到蘇木，結果想見的人沒見到，不想見的倒是見到了幾個，一直到他離開醫院回到酒店，也都沒有再見到蘇木的人。
此時的蘇木正在手術室，對一位急診送來的肥胖患者進行清醒插管。
過度肥胖的患者，脖子短粗，舌體肥大，氣道狹窄，Mallampati氣道分級評定Ⅳ級，如果先麻醉後插管，很可能出現呼吸道急性閉塞發生窒息危及生命，經過評估，麻醉醫生決定清醒氣管內插管。
包括蘇木在一起的三個麻醉醫生同時參加這臺手術，蘇木在纖支鏡的輔助下進行插管，其他兩人則在旁協助。
而在蘇木三人身後，還站著康樂樂幾個正在規培的研究生，其中一人小聲說道：“我認識一個人，說當初在他們那兒醫院實習兩年都沒遇到過一個清醒插管的，咱們算是運氣好的了。”
康樂樂看了眼說話的人，“別說話。”
肖月撇撇嘴，這麽難的插管竟然不讓上級老師來操作，蘇木還真是愛逞能。
她雖然是這樣想著，但還是往前挪了一步，用一副隨時準備挑錯的樣子盯著手術臺上的人。
康樂樂白她一眼，這人也不知道什麽毛病，好像全天下就她最能一樣，連做個穿刺都手抖的人，到底是誰給她的勇氣敢挑剔她師姐？
康樂樂哼了一聲，一邊註意著自己不踏進無菌區，一邊專心看著。
臺上，蘇木手上拿著纖支鏡，對身邊的人說道：“吸引器先準備好。”
臺上的患者臉色蒼白，意識清醒的同時，身體的疼痛與恐懼愈發加深，即使已經打了鎮靜的藥物，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躲。
蘇木低頭看了看他，柔聲道：“沒事啊，不怕。”
旁邊的醫生給了局麻藥以後，蘇木開始操作插管，她手上剛有動作，臺上的患者就閉上了嘴。
她只能又安撫道：“不怕啊，張嘴。”
患者一張嘴，她就立刻開始插管，由於患者氣道過於狹窄，並且期間並不怎麽配合，即使是在纖支鏡的輔助下，插管也是30分鐘後才完成。
氣管插管一成功，站在蘇木旁邊的麻醉醫生立刻就接上氧氣。
蘇木回頭問道：“二氧化碳有嗎？”
康樂樂立刻看向監護器大聲道：“有！”
蘇木忍不住笑了下，與此同時，剛剛在其他手術室準備手術的二線醫生來到手術室，立刻就問道：“怎麽樣？”
蘇木擡手比了個OK的手勢，二線老師過來看了眼問道：“麻了嗎？”
另外的麻醉醫生說道：“正在麻。”
患者成功入睡後，給了鎮痛藥和肌松藥以後，麻醉醫生退居幕後，換主刀醫生上臺，康樂樂幾個趕緊給幾個前輩讓出位置，就連肖月，看蘇木的眼神也很覆雜。
清醒插管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避免插管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任何風險順利完成，真正操作起來，對他們這些還沒拿到執醫證的規培生來說，簡直難如登天。
康樂樂看了肖月一眼，得意的揚了揚下巴，哼，她都不是第一次看師姐清醒插管了，當然選擇無條件相信，也就是肖月這沒見識的才會大驚小怪，自己不行，就覺得別人也不行。
這臺手術做到淩晨，蘇木把患者送到ICU回來時，就見宋原竟然還在科裏。
她驚訝地看著還在辦公室的人，問道：“你沒去休息？”
宋原的視線在電腦屏幕上移開，看向她，說道：“睡不著，正好看看文獻。”
竟然還有睡不著的？蘇木無言以對，她拿水杯接了點水，剛要喝一口的時候就聽宋原說道：“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
蘇木舉著水杯的手頓了下，然後把水杯拿到唇邊喝了兩口，放下杯子回到座位的時候，她突然輕笑一聲，“挺好的。”
宋原楞了楞，隨後失笑道：“我能問問怎麽好嗎？”
蘇木：“對她好，對你也好。”
宋原意外她的直接，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你以前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你嗎？”
蘇木搖搖頭，“不知道，並且在我前不久知道後，到如今，依然不敢相信。”
宋原搖了搖頭，“那我還真是失敗。”
蘇木沒接話，他是不是失敗她不知道，她就知道他挺渣的，他前女友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麽孽才能遇到他。
“我其實是真心和她在一起，也是真的想和她結婚的。”宋原突然說道。
蘇木：“哦。”
她對宋原的自我剖析不感興趣，反正水也喝完了，她就準備去PACU看看。
她走到門口，宋原突然叫住她，蘇木回頭。
宋原神色覆雜地看著她，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
蘇木挑眉，直言道：“抱歉，我不對不熟悉的人做評價。”
說完她轉身就走，宋原呆坐在椅子上好久都沒動，過了許久，手機提示音響起，他伸手拿過手機，是他剛分手的前女友發來的消息。
【明天有時間，麻煩把你的東西取一下，如果你沒時間，我可以給你寄快遞。】
宋原笑了笑，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身體也瞬間變得疲憊不堪。
【明天可能沒有時間，幫我寄快遞吧，到付。】
那邊沒再回消息，宋原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手機又響，是張主任的電話。
他眼神暗了暗接起，“這麽晚了您還沒睡？”
夜晚格外安靜的辦公室裏，張主任的聲音自他手機聽筒傳出。
“要睡了，讓你整理的資料怎麽樣了？整理好了發我郵箱。”
宋原無聲笑了笑，“好，馬上發給您。”
宋原會值班室的時候更好碰到下手術回來的孫強，他問了兩句考試的事，笑道：“教學秘書也不好當。”
孫強也笑了笑，見他臉色不好，輕嘆著拍了拍他肩膀，“你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張主任對看重的學生要求有多嚴格，孫強是知道的，那老頭兒自從科主任競選失敗後，就一直憋著氣呢，就想有一天能把吳主任那一脈的人都壓下去，他自己成不了什麽氣候就開始壓榨學生，至今他都還記得，宋原當年差點博士不能畢業時的壓抑。
拍了拍宋原的肩膀，孫強說道：“早點睡。”
“孫強”，宋原叫住他，在他回頭的時候，他問道，“你當初為什麽沒有追求蘇木？”
孫強楞了下，反應過來坦然道：“不合適也追不上。”
翌日，麻醉學術交流會，蘇木和譚哲也去了這次的交流會，會上麻醉專業領域的大佬雲集，許多都是在教科書上出現的人物。
只有一天的交流時間，蘇木覺得時間簡直是太短了，那麽多分會場她還沒來得及去看！
這次的學術交流會，不僅有多個專科麻醉的分會場，還設置了專供年輕醫生溝通交流的分會場，蘇木和譚哲剛到年輕醫生所在的分會場就看到了正在與人交談的江碩。
江碩正好也看到了她，跟人說了兩句就沖這邊走來。
蘇木還沒什麽反應，譚哲就先皺眉，問道：“這小子什麽意思？他對你還沒死心？”
蘇木嘴唇不動含糊說道：“你能不能別惡心我。”
譚哲嘴角抽了抽：“我怎麽惡心你了。”
蘇木：“請你不要把我和爹味兒那麽重的男人扯到一起。”
譚哲：“……”行吧，爹味兒確實是有點膈應人。
譚哲：“我鄭重道歉。”
蘇木：“我接受了。”
江碩還沒過來就見這對師兄妹的表情似乎是不太好，他腳步頓了下，最終還是過來了。
他對譚哲這個人不算熟悉，但也知道這個人似乎是一直都對他不是很喜歡，因此他並沒有理會譚哲，而是看著蘇木說道：“我還以為這次見面我們的關系會不一樣。”
蘇木：“我跟你根本就沒關系，哪來的不一樣？”
譚哲陰陽怪氣道：“總有些男人，明明那麽普通卻又那麽自信。”
江碩不在國內，對國內的一些網絡梗並不清楚，但他也聽得出譚哲是在諷刺他，他皺了皺眉：“我和木木有話要說，麻煩譚醫生暫時回避。”
譚哲輕哼：“這地方被你承包了？”
江碩皺眉：“沒有。”
譚哲：“那你管我站哪呢。”
江碩：“……”怎麽會有這麽無禮的人。
蘇木是萬萬不可能為了江碩打自家師兄的臉的，便說道：“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卻別的地方我怕我未婚夫誤會。”
譚哲點頭：“有家室的人是要註意一點的。”
江碩：“……”這對師兄妹到底怎麽回事？就這麽喜歡紮他的心嗎？
江碩：“我要說的事，譚醫生在可能不太適合。”
“沒什麽不適合的，我師兄又不是外人。”蘇木看著江碩，“如果是師兄不便聽的，你就別跟我說了，我也不便聽。”
跟她說一句，她能回懟三句，江碩以前從來不知道蘇木的性格這樣叛逆，難道是因為秦楚文嗎？
“他對你好嗎？”江碩語氣惆悵地問道。
蘇木：“很好。”
“嘖嘖嘖”譚哲在一旁搖了搖頭，“有偶像劇那味兒了，他對你好嗎？師妹，你應該神情低落地回他，怎麽樣算好呢？”
蘇木：“……”合著他擱這兒看戲呢？
譚哲看向江碩，“我說老弟，大男人做事能不能不要磨磨唧唧的，驢拉磨都比你痛快，分手這麽多年了，你擺出一副情根深中，陷在過去走不出來的樣子給誰看呢，你都不知道被別人過幾手了，能不能不要再來我家純情小白花面前現眼了？”
蘇木：“……”
她輕咳一聲：“委婉點兒。”
譚哲：“委婉什麽委婉，我得給我兄弟看好你，省的被外面的雜毛兒狼給騙走。”
蘇木：“……”秦楚文什麽時候成他兄弟了？
江碩被譚哲一番話說得臉上終於出了薄怒。
“譚醫生，我跟你並不熟，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
譚哲：“我夠尊重你了，這要放在以前，就你這種女朋友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還故作深情對初戀女友念念不忘的男人，我早就賞你一頓打了，惡心人不是你的錯，但你出來惡心別人就不行了。”
分會場的人並不少，三個人雖然在角落，但也有人隱約聽見了三人之間的不愉快，宋原看著這邊的情況皺了下眉，剛要過來就被孫強拉住。
“別人的事，還是少管的好。”
宋原頓了下，到底沒過去。
因為譚哲的話，江碩的臉徹底冷了下來，他沒否認譚哲說的，而是冷聲道：“我和木木之間的事，還輪不到別人插手。”
蘇木立刻就說道：“我跟你之間可什麽事都沒有，你別瞎說。”
江碩一下被她噎住，譚哲忍不住笑道：“人都這麽跟你撇清關系了，你還往上湊。你不知道我師妹已經訂婚了啊？這小三兒，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一樣的可恨，人人得而誅之，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誅了你？”
江碩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和譚哲這樣沒有氣量的人一般見識，他看向蘇木說道：“你知道的，吉恩教授是我的博士導師，我們的關系還不錯，他實驗室現在正缺人，如果你想過來，我可以幫你引薦。”
蘇木皺了下眉，不解地看向江碩：“你怎麽比我爸還操心我的事業？”
江碩張了張嘴還不等說話，蘇木就又說道：“你要是實在想當爹，就找你的女朋友生一個不就好了？幹嗎老找我？你這麽年輕就想給我當爹，也不怕折壽。”
江碩：“木木你……”
“哎呀我還有事，你跟師兄聊吧。”蘇木一邊說著就跑了，江碩看著她飛快溜走的樣子目瞪口呆，下意識追了兩步就被人拉住，他臉色難看地看向譚哲。
“放開！”
“切，當我願意拉你一樣。”譚哲放開他，“行了，別追了，跟個哈巴狗似的難不難看啊？誰的人生還沒點遺憾？憑什麽別人都不能圓滿，偏偏你就得求圓滿啊？你算老幾啊？”
說完他就不等江碩什麽反應轉身離開，同時還給許雯茵發微信。
【老婆，我跟你講，遇見男人，你可得擦亮眼睛，要是遇見那種狗皮膏藥一樣的偽君子，一定要抓緊跑路，不然你就慘了。】
許雯茵很快就回了消息。
【我暫時還沒有出軌的想法。】
譚哲：“……”
晚上的科室聚餐蘇木沒去參加，她本身就不愛參加這樣的活動，更何況這個活動上還有江碩，她就更不可能去了，有那時間，她還不如回家給秦楚文做飯呢。
一直到江碩離開B市，蘇木都沒有再見他，只在他走之前她收到了一條江碩約見面的消息。
蘇木想了想，給他回了消息。
【關於心臟病手術麻醉方面，我最常用揮發性麻醉劑來維持麻醉。】
他應該是想跟她采集數據的吧？蘇木想到。
即將出發去機場的江碩看著蘇木回過來的短信，拿著手機的手用力握了握，她竟然真的放下了。
——
三月末，B市的援藏醫療隊正式啟程出發。
陳良果真沒有聘上副主任，他消極了兩天，就開始積極準備要去藏區的裝備，在出發的兩天前，他破天荒地約了秦楚文一起吃飯。
距離三院不遠的臨街飯館裏，陳良把菜單拿給秦楚文，說道：“別看這家店小，但是經濟實惠又好吃。”
秦楚文熟練地點了兩個菜，說道：“我經常點這家的外賣。”
陳良詫異地看向他：“你還點外賣？你現在不是專業的家庭煮夫嗎？”
秦楚文難得楞了下，失笑道：“我也有做不了飯的時候。”
“我以前是真的看你不順眼，你說你長得好，家世好，自己還有實力，好像天生就是來打擊我們這種普通人的。”陳良說著忍不住笑出來，“差點忘了，你對女朋友也好，這麽多優點，你簡直就是不給我這樣的人活路。”
“真巧，我以前看你也很不順眼，你這個人，太容易鉆牛角尖。”秦楚文說道。
“嗨”，陳良給秦楚文倒了杯水，“還不是窮鬧的，天天忙的陀螺似的還賺不了幾個錢，換你，你也沒法心胸開闊。”
陳良和妻子都是獨生子女，兩家一共四個老人，四個老人三個身體不好，下邊還有個正在上初中的學生，每天睜眼閉眼，想的就是錢，老人看病要錢，孩子上學要錢，就一個錢字，就能磨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別人都說當醫生風光，當醫生當到一定程度也確實是風光，但他顯然不屬於風光那一類，他唯一風光的時刻，還是三年前回老家祭祖的時候。
村裏人都知道他在最厲害的醫院當醫生，給人治心臟的，看他跟著菩薩似的，但沒人知道，他就是個泥菩薩。
“我確實沒辦法體諒你的心情，抱歉。”
秦楚文這話說得太直接，直接到陳良直接楞住，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西洋景一樣把他來來回回打量個遍，說道：“我真的很懷疑，你說話這麽直，以後能在醫院混下去嗎？”
秦楚文輕笑：“現在不也挺好？”
陳良想了想，“是挺好。”
服務員端著菜過來，陳良看了秦楚文一眼，詢問道：“喝點？”
秦楚文點點頭：“明天休息，可以喝一點。”
陳良頓時喊道：“服務員，來兩瓶啤酒！”
兩瓶啤酒讓他喊出了兩箱的氣勢，秦楚文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陳良問道：“你去援藏，家裏人沒意見嗎？”
“有，怎麽可能沒有？我閨女現在上初二，今年就要升初三，正關鍵時候呢，為這事兒，我媳婦兒天天跟我吵，家裏老人也跟我吵，說我原本就顧不了家，現在又一下子跑那麽遠，連家都不要了，問我到底想幹什麽。”
陳良說著就嘆了口氣，“我能想幹什麽，還不是想多賺點錢？”
秦楚文把啤酒起開給他倒了一杯，陳良拿起來就一口喝光，然後放下酒杯看著秦楚文，一只手晃了晃，“哥跟你說，男人過了四十歲，身體不行，還拿不回錢，那就啥也不是！”
陳良吸了吸鼻子，“我現在就後悔，當初我要是目光長遠一點兒，哪能就讀個碩士就完了？我要早能想到，現在醫院隨便抓一個就是博士，我就是拼著這條命不要，我當初也得考個博士回來，這些年，我好幾次想考，但是又怕影響工作，就一年年耽誤下來，一直到現在，就因為學歷，我被卡在這兒不上不下，空有副主任的資格就是聘不上，過幾年資格沒了，我估計就得退休了，你說別的專業不幹本專業還能幹點別的，我現在要辭職了，我能幹啥？我除了會當醫生，我還能幹啥？再說，我四十多了，誰要我啊。”
秦楚文又給他倒了杯酒，陳良又一口喝光，他眼眶微紅道：“論給人看診，做手術，我不比你們差，兒科那個田肖我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今年辭職了，是因為他能力不行嗎？不是，是因為他跟我一樣，學歷不夠，醫院沒他的位置了。”
“你去了藏區回來，也不一定就能評上職稱。”秦楚文有點殘忍地說道。
“我知道”，陳良抹了把臉，“但總得試試，況且我現在在醫院已經快要不知道該怎麽做好一個醫生了，到那地方凈化一下心靈也好，就是苦了我媳婦兒，要幫我照顧家裏。”
秦楚文：“你愛人確實會辛苦一些，但你的待遇會提高，也能緩解一點經濟壓力。”
他一說完陳良就楞住了，他楞楞地看著秦楚文，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始笑起來，並且越笑越停不下來，他手指虛點著秦楚文，感嘆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人這麽有意思呢？”
秦楚文輕笑：“現在發現也不晚。”
陳良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他拿起酒杯，“咱倆走一個，以後就算和解了啊，你和蘇醫生結婚要是我不在，等我回來，哥請你們倆到家裏吃飯，你嫂子手藝特別好，保準你吃了這頓還想下頓。”
秦楚文拿著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笑道：“那我就等你凱旋請我們吃飯。”
陳良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詫異道：“今年真能結婚？蘇醫生答應你了？”
秦楚文頓了下，陳良頓時好笑道，“最近我閨女在網上學了一句話，你想知道是什麽嗎？”
秦楚文疑惑地看向他，他說道：“男人普通卻自信。”
秦楚文：“……”
援藏醫療隊出發當天，醫院舉行了誓師大會，誓師大會後，援藏的醫護人員與家人告別，然後統一乘大巴去機場和其他醫院的醫護人員匯合一起出發。
陳良妻子帶著女兒來醫院送行，陳良女兒陳佳佳懷裏抱著一束花，手上還拎著一個小袋子，見他過來，立刻跟個快樂的小鳥一樣撲過去。
“老爸！”
陳良趕緊伸手接住閨女，“慢點，小心摔倒。”
陳佳佳站穩，把花往她英俊瀟灑的老父親懷裏一塞，說道：“我才不會摔呢，花是我媽買的，好不好看？”
陳良看向剛過來的妻子，笑道：“好看。”
然後又看向女兒，“你就沒什麽想送給爸爸的？”
十四歲的小姑娘青蔥稚嫩，眼睛閃著清澈的光，在她眼裏，她即將要出發援藏的父親，看起來要比以往還要高大許多。
她擡手比了比兩人之間的身高距離，納悶道：“明明距離變短了，可是我看著怎麽好像老爸你又變高了呢。”
陳良頓時哈哈大笑，陳良妻子也忍不住笑道：“要誇你爸就直說，拐彎抹角的也不怕你爸聽不懂。”
陳良笑了笑看向又長高不少的閨女，問道：“爸爸不在家，你會不會怨爸爸？”
“當然不會！”陳佳佳眼睛明亮，聲音清脆，“拜托那可是援藏誒，超酷的好不好，我好多同學知道你要去援藏還給你寫了信呢。”
說著她把手上的袋子往前一送，“喏，都在這呢兒。”
陳良沒想到女兒竟然給他帶來這樣一份禮物，頓時就有點緊張，剛伸一只手要去接，又覺得不合適又把手收了回來，把花交給一旁的妻子，他雙手在衣服上蹭了下，然後鄭重接過女兒遞過來的袋子，喉嚨滾了滾，“替爸爸謝謝你的同學。”
“不客氣，等你明年回來，到我們班上給我們講講你在那邊的事就行了。”
說著她就後退一步，“我的禮物也在裏面呢，你跟老媽說吧，我不當電燈泡。”
說完她又退了一步，陳良妻子忍不住笑道：“這孩子。”
陳良看了眼女兒，又看向妻子，“還生氣嗎？”
陳良妻子嘆氣，“早不氣了，你不也是為了這個家？爸媽那邊也不氣了，大家就是擔心你，那邊條件惡劣，怕你受不了。”
陳良一把握住妻子的手，“我會盡快適應的，別擔心。”
陳良妻子笑了笑，“有時間我帶佳佳去看你，你也別惦記家裏，家裏有我呢。”
陳良眼眶微紅，哽咽道：“又要辛苦你了。”
“你什麽時候不辛苦我了？”陳良妻子眼睛也紅了，“算了，這樣也總比你當初為了一個高中名額差點把自己的職業生涯搭上強。”
一想起當初遠洋醫療的銷售總監找到陳良時，陳良差點永遠做不了醫生這件事，陳良妻子就心有餘悸，幸好當時沒釀成大錯，要不然現在他們一家人哪還能這麽平靜。
援藏的醫療隊一走，院裏一下少了好幾個人，平時忙的時候不覺得怎麽樣，一到排班的時候，就會發現，少了一個人還真是不習慣。
麻醉科，張琳也參加了援藏醫療隊，科裏少了一員大將，似乎整個科室都變得忙碌了起來。
孫強看了眼正在排班的蘇木，說道：“最近這半年，咱們科的人就沒全過。”
蘇木點點頭，“就是說呢，我師兄回來了，琳姐又走了。”
孫強看了眼手裏的資料，到蘇木旁邊敲了敲她的桌子，說道：“得去監考了。”
蘇木肩膀一塌，“這一天天的，就是鐵人也不能這麽造啊。”
晚上下班，蘇木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三院對面，她和秦楚文的家。
她原本想回和蘇棉那邊，但蘇棉這周在外邊參加什麽互聯網大會不在B市，她自己一個人回去也沒什麽意思，就又回到了這邊。
到了家，她把自己摔進沙發，閉上眼睛就開始睡得昏天暗地，連秦楚文回來了都不知道。
她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從沙發到了床上，臥室裏一片漆黑，伸手打開床頭燈，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後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秦楚文”
沒人應答，蘇木直接向後一仰，躺了五分鐘左右她噌地一下坐起來，然後拿起手機給秦楚文打電話。
彩鈴剛傳出來，電話就被掛斷，沒一會兒秦楚文就回了臥室。
“醒了？”
蘇木點點頭，“你幹嘛去了？”
秦楚文：“剛剛在書房，明天上午有課。”
蘇木頓時又倒下，臉埋在被子裏輕笑，“了不得了，是秦教授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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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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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的不客氣讓除秦楚文外的其他兩人楞住, 宋原楞了下，看向蘇木問道：“你和江醫生認識？”
蘇木冷淡地嗯了一聲, 江碩則說道：“她就是我跟你說的, 希望這次能好好聊聊的故友。”
宋原看看江碩又看看蘇木，那蘇木就是江醫生的前女友？
他突然覺得現在的場面有點尷尬，江碩雖然曾經是他同校的學長, 但是他們其實並不熟悉，這次江碩隨國際知名麻醉專家吉恩教授來參加麻醉學術交流會, 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交談。
宋原突然有點後悔，早知道會有這一層關系在，他剛剛就不出聲了。
蘇木沒有和江碩敘舊的打算，秦楚文也除了剛開始的意外就沒再有其他情緒，兩人無視突然出現的兩個人，秦楚文說道：“趕快回去吃飯免得又吃不上。”
蘇木點點頭，“你也趕緊回去吃。”
“好”, 秦楚文笑了笑, “進去吧，看你進去我再走。”
蘇木瞥了眼不遠處的兩人, 這倆人一點都沒有當電燈泡的自覺嗎？不知道情侶之間告別有時候是需要溫存一下的嗎？
她不滿地看了眼, 隨後轉身在人臉識別機器前站了下，通往麻醉科的大門一打開，她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麻醉手術室外, 江碩神色覆雜地看向秦楚文，問道：“我上次回來時你們就在一起了？”
秦楚文沒說是, 也沒說不是, 而是說道：“我和我未婚妻的事，江醫生不必知道。”
他說完就徑直離開, 江碩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原，“他們訂婚了？”
宋原笑了下，“好像是吧，我不是很清楚。”
宋原也是今天才知道蘇木竟然已經訂婚了，他想到最近自己的一些想法，低頭輕笑了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是他曾經太膽小了。
不想再談論蘇木和秦楚文的事，宋原便轉移話題說道：“科裏現在應該沒有多少同事在，江醫生如果想要采集數據的話，今天可能並不是特別好的時機。”
最近江碩正在準備一篇關於不同國家麻醉醫生對於心臟病麻醉偏好的論文，這次他跟吉恩教授一起回國，一方面是來參加學術交流會，另一方面也是來采集數據，B大三院作為全國頂級的三甲醫院，這裏有全國最優秀的醫生，所以是他在國內拜訪的第一家醫院。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的工作還沒展開，就先碰到了這樣一份驚喜，今天的事，讓他一直以來的堅定有了動搖，他原本以為，蘇木這麽多年單身，是因為心裏還有著舊人。
江碩幾個呼吸調整了情緒，笑道：“沒關系，平時大家都很忙，能在下班時間和各位同行交流一二，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宋原笑了笑，正巧他也很想和這位紮根在美國的麻醉醫生討教一些問題，便說道：“江醫生如果不急著走，那明天交流會結束，科裏正好也有聚餐，江醫生一起？”
江碩有點心動，遲疑道：“我也去的話會不會不好？”
“怎麽會？我想科裏的同事應該也很想和江醫生這樣來自國外的精英來一場中西麻醉的交流。”宋原面色從容，話裏雖有恭維，但也不算露骨，江碩聽了果然更動心，宋原便接著說道：“明天蘇醫生應該也會去，你不是說跟她之間有誤會？如果能趁這個機會解開也是好的。”
江碩沈思一會，說道：“那明天就打擾了。”
宋原：“不打擾，我等下在群裏跟大家說一聲，江醫生明天就跟我一起過去就好。”
兩人說著也進了麻醉科，麻醉科的大門徹底關上前，宋原回頭看了眼門口剛剛秦楚文站的地方，嘴角勾了勾，他不是個特別光明磊落的人，也註定不能和蘇木走到一起，那能給這個摘下蘇木這朵嬌花的男人添一點堵也無妨。
江碩本以為到麻醉科能見到蘇木，結果想見的人沒見到，不想見的倒是見到了幾個，一直到他離開醫院回到酒店，也都沒有再見到蘇木的人。
此時的蘇木正在手術室，對一位急診送來的肥胖患者進行清醒插管。
過度肥胖的患者，脖子短粗，舌體肥大，氣道狹窄，Mallampati氣道分級評定Ⅳ級，如果先麻醉後插管，很可能出現呼吸道急性閉塞發生窒息危及生命，經過評估，麻醉醫生決定清醒氣管內插管。
包括蘇木在一起的三個麻醉醫生同時參加這臺手術，蘇木在纖支鏡的輔助下進行插管，其他兩人則在旁協助。
而在蘇木三人身後，還站著康樂樂幾個正在規培的研究生，其中一人小聲說道：“我認識一個人，說當初在他們那兒醫院實習兩年都沒遇到過一個清醒插管的，咱們算是運氣好的了。”
康樂樂看了眼說話的人，“別說話。”
肖月撇撇嘴，這麽難的插管竟然不讓上級老師來操作，蘇木還真是愛逞能。
她雖然是這樣想著，但還是往前挪了一步，用一副隨時準備挑錯的樣子盯著手術臺上的人。
康樂樂白她一眼，這人也不知道什麽毛病，好像全天下就她最能一樣，連做個穿刺都手抖的人，到底是誰給她的勇氣敢挑剔她師姐？
康樂樂哼了一聲，一邊註意著自己不踏進無菌區，一邊專心看著。
臺上，蘇木手上拿著纖支鏡，對身邊的人說道：“吸引器先準備好。”
臺上的患者臉色蒼白，意識清醒的同時，身體的疼痛與恐懼愈發加深，即使已經打了鎮靜的藥物，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躲。
蘇木低頭看了看他，柔聲道：“沒事啊，不怕。”
旁邊的醫生給了局麻藥以後，蘇木開始操作插管，她手上剛有動作，臺上的患者就閉上了嘴。
她只能又安撫道：“不怕啊，張嘴。”
患者一張嘴，她就立刻開始插管，由於患者氣道過於狹窄，並且期間並不怎麽配合，即使是在纖支鏡的輔助下，插管也是30分鐘後才完成。
氣管插管一成功，站在蘇木旁邊的麻醉醫生立刻就接上氧氣。
蘇木回頭問道：“二氧化碳有嗎？”
康樂樂立刻看向監護器大聲道：“有！”
蘇木忍不住笑了下，與此同時，剛剛在其他手術室準備手術的二線醫生來到手術室，立刻就問道：“怎麽樣？”
蘇木擡手比了個OK的手勢，二線老師過來看了眼問道：“麻了嗎？”
另外的麻醉醫生說道：“正在麻。”
患者成功入睡後，給了鎮痛藥和肌松藥以後，麻醉醫生退居幕後，換主刀醫生上臺，康樂樂幾個趕緊給幾個前輩讓出位置，就連肖月，看蘇木的眼神也很覆雜。
清醒插管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避免插管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任何風險順利完成，真正操作起來，對他們這些還沒拿到執醫證的規培生來說，簡直難如登天。
康樂樂看了肖月一眼，得意的揚了揚下巴，哼，她都不是第一次看師姐清醒插管了，當然選擇無條件相信，也就是肖月這沒見識的才會大驚小怪，自己不行，就覺得別人也不行。
這臺手術做到淩晨，蘇木把患者送到ICU回來時，就見宋原竟然還在科裏。
她驚訝地看著還在辦公室的人，問道：“你沒去休息？”
宋原的視線在電腦屏幕上移開，看向她，說道：“睡不著，正好看看文獻。”
竟然還有睡不著的？蘇木無言以對，她拿水杯接了點水，剛要喝一口的時候就聽宋原說道：“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
蘇木舉著水杯的手頓了下，然後把水杯拿到唇邊喝了兩口，放下杯子回到座位的時候，她突然輕笑一聲，“挺好的。”
宋原楞了楞，隨後失笑道：“我能問問怎麽好嗎？”
蘇木：“對她好，對你也好。”
宋原意外她的直接，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你以前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你嗎？”
蘇木搖搖頭，“不知道，並且在我前不久知道後，到如今，依然不敢相信。”
宋原搖了搖頭，“那我還真是失敗。”
蘇木沒接話，他是不是失敗她不知道，她就知道他挺渣的，他前女友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麽孽才能遇到他。
“我其實是真心和她在一起，也是真的想和她結婚的。”宋原突然說道。
蘇木：“哦。”
她對宋原的自我剖析不感興趣，反正水也喝完了，她就準備去PACU看看。
她走到門口，宋原突然叫住她，蘇木回頭。
宋原神色覆雜地看著她，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
蘇木挑眉，直言道：“抱歉，我不對不熟悉的人做評價。”
說完她轉身就走，宋原呆坐在椅子上好久都沒動，過了許久，手機提示音響起，他伸手拿過手機，是他剛分手的前女友發來的消息。
【明天有時間，麻煩把你的東西取一下，如果你沒時間，我可以給你寄快遞。】
宋原笑了笑，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身體也瞬間變得疲憊不堪。
【明天可能沒有時間，幫我寄快遞吧，到付。】
那邊沒再回消息，宋原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手機又響，是張主任的電話。
他眼神暗了暗接起，“這麽晚了您還沒睡？”
夜晚格外安靜的辦公室裏，張主任的聲音自他手機聽筒傳出。
“要睡了，讓你整理的資料怎麽樣了？整理好了發我郵箱。”
宋原無聲笑了笑，“好，馬上發給您。”
宋原會值班室的時候更好碰到下手術回來的孫強，他問了兩句考試的事，笑道：“教學秘書也不好當。”
孫強也笑了笑，見他臉色不好，輕嘆著拍了拍他肩膀，“你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張主任對看重的學生要求有多嚴格，孫強是知道的，那老頭兒自從科主任競選失敗後，就一直憋著氣呢，就想有一天能把吳主任那一脈的人都壓下去，他自己成不了什麽氣候就開始壓榨學生，至今他都還記得，宋原當年差點博士不能畢業時的壓抑。
拍了拍宋原的肩膀，孫強說道：“早點睡。”
“孫強”，宋原叫住他，在他回頭的時候，他問道，“你當初為什麽沒有追求蘇木？”
孫強楞了下，反應過來坦然道：“不合適也追不上。”
翌日，麻醉學術交流會，蘇木和譚哲也去了這次的交流會，會上麻醉專業領域的大佬雲集，許多都是在教科書上出現的人物。
只有一天的交流時間，蘇木覺得時間簡直是太短了，那麽多分會場她還沒來得及去看！
這次的學術交流會，不僅有多個專科麻醉的分會場，還設置了專供年輕醫生溝通交流的分會場，蘇木和譚哲剛到年輕醫生所在的分會場就看到了正在與人交談的江碩。
江碩正好也看到了她，跟人說了兩句就沖這邊走來。
蘇木還沒什麽反應，譚哲就先皺眉，問道：“這小子什麽意思？他對你還沒死心？”
蘇木嘴唇不動含糊說道：“你能不能別惡心我。”
譚哲嘴角抽了抽：“我怎麽惡心你了。”
蘇木：“請你不要把我和爹味兒那麽重的男人扯到一起。”
譚哲：“……”行吧，爹味兒確實是有點膈應人。
譚哲：“我鄭重道歉。”
蘇木：“我接受了。”
江碩還沒過來就見這對師兄妹的表情似乎是不太好，他腳步頓了下，最終還是過來了。
他對譚哲這個人不算熟悉，但也知道這個人似乎是一直都對他不是很喜歡，因此他並沒有理會譚哲，而是看著蘇木說道：“我還以為這次見面我們的關系會不一樣。”
蘇木：“我跟你根本就沒關系，哪來的不一樣？”
譚哲陰陽怪氣道：“總有些男人，明明那麽普通卻又那麽自信。”
江碩不在國內，對國內的一些網絡梗並不清楚，但他也聽得出譚哲是在諷刺他，他皺了皺眉：“我和木木有話要說，麻煩譚醫生暫時回避。”
譚哲輕哼：“這地方被你承包了？”
江碩皺眉：“沒有。”
譚哲：“那你管我站哪呢。”
江碩：“……”怎麽會有這麽無禮的人。
蘇木是萬萬不可能為了江碩打自家師兄的臉的，便說道：“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卻別的地方我怕我未婚夫誤會。”
譚哲點頭：“有家室的人是要註意一點的。”
江碩：“……”這對師兄妹到底怎麽回事？就這麽喜歡紮他的心嗎？
江碩：“我要說的事，譚醫生在可能不太適合。”
“沒什麽不適合的，我師兄又不是外人。”蘇木看著江碩，“如果是師兄不便聽的，你就別跟我說了，我也不便聽。”
跟她說一句，她能回懟三句，江碩以前從來不知道蘇木的性格這樣叛逆，難道是因為秦楚文嗎？
“他對你好嗎？”江碩語氣惆悵地問道。
蘇木：“很好。”
“嘖嘖嘖”譚哲在一旁搖了搖頭，“有偶像劇那味兒了，他對你好嗎？師妹，你應該神情低落地回他，怎麽樣算好呢？”
蘇木：“……”合著他擱這兒看戲呢？
譚哲看向江碩，“我說老弟，大男人做事能不能不要磨磨唧唧的，驢拉磨都比你痛快，分手這麽多年了，你擺出一副情根深中，陷在過去走不出來的樣子給誰看呢，你都不知道被別人過幾手了，能不能不要再來我家純情小白花面前現眼了？”
蘇木：“……”
她輕咳一聲：“委婉點兒。”
譚哲：“委婉什麽委婉，我得給我兄弟看好你，省的被外面的雜毛兒狼給騙走。”
蘇木：“……”秦楚文什麽時候成他兄弟了？
江碩被譚哲一番話說得臉上終於出了薄怒。
“譚醫生，我跟你並不熟，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
譚哲：“我夠尊重你了，這要放在以前，就你這種女朋友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還故作深情對初戀女友念念不忘的男人，我早就賞你一頓打了，惡心人不是你的錯，但你出來惡心別人就不行了。”
分會場的人並不少，三個人雖然在角落，但也有人隱約聽見了三人之間的不愉快，宋原看著這邊的情況皺了下眉，剛要過來就被孫強拉住。
“別人的事，還是少管的好。”
宋原頓了下，到底沒過去。
因為譚哲的話，江碩的臉徹底冷了下來，他沒否認譚哲說的，而是冷聲道：“我和木木之間的事，還輪不到別人插手。”
蘇木立刻就說道：“我跟你之間可什麽事都沒有，你別瞎說。”
江碩一下被她噎住，譚哲忍不住笑道：“人都這麽跟你撇清關系了，你還往上湊。你不知道我師妹已經訂婚了啊？這小三兒，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一樣的可恨，人人得而誅之，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誅了你？”
江碩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和譚哲這樣沒有氣量的人一般見識，他看向蘇木說道：“你知道的，吉恩教授是我的博士導師，我們的關系還不錯，他實驗室現在正缺人，如果你想過來，我可以幫你引薦。”
蘇木皺了下眉，不解地看向江碩：“你怎麽比我爸還操心我的事業？”
江碩張了張嘴還不等說話，蘇木就又說道：“你要是實在想當爹，就找你的女朋友生一個不就好了？幹嗎老找我？你這麽年輕就想給我當爹，也不怕折壽。”
江碩：“木木你……”
“哎呀我還有事，你跟師兄聊吧。”蘇木一邊說著就跑了，江碩看著她飛快溜走的樣子目瞪口呆，下意識追了兩步就被人拉住，他臉色難看地看向譚哲。
“放開！”
“切，當我願意拉你一樣。”譚哲放開他，“行了，別追了，跟個哈巴狗似的難不難看啊？誰的人生還沒點遺憾？憑什麽別人都不能圓滿，偏偏你就得求圓滿啊？你算老幾啊？”
說完他就不等江碩什麽反應轉身離開，同時還給許雯茵發微信。
【老婆，我跟你講，遇見男人，你可得擦亮眼睛，要是遇見那種狗皮膏藥一樣的偽君子，一定要抓緊跑路，不然你就慘了。】
許雯茵很快就回了消息。
【我暫時還沒有出軌的想法。】
譚哲：“……”
晚上的科室聚餐蘇木沒去參加，她本身就不愛參加這樣的活動，更何況這個活動上還有江碩，她就更不可能去了，有那時間，她還不如回家給秦楚文做飯呢。
一直到江碩離開B市，蘇木都沒有再見他，只在他走之前她收到了一條江碩約見面的消息。
蘇木想了想，給他回了消息。
【關於心臟病手術麻醉方面，我最常用揮發性麻醉劑來維持麻醉。】
他應該是想跟她采集數據的吧？蘇木想到。
即將出發去機場的江碩看著蘇木回過來的短信，拿著手機的手用力握了握，她竟然真的放下了。
——
三月末，B市的援藏醫療隊正式啟程出發。
陳良果真沒有聘上副主任，他消極了兩天，就開始積極準備要去藏區的裝備，在出發的兩天前，他破天荒地約了秦楚文一起吃飯。
距離三院不遠的臨街飯館裏，陳良把菜單拿給秦楚文，說道：“別看這家店小，但是經濟實惠又好吃。”
秦楚文熟練地點了兩個菜，說道：“我經常點這家的外賣。”
陳良詫異地看向他：“你還點外賣？你現在不是專業的家庭煮夫嗎？”
秦楚文難得楞了下，失笑道：“我也有做不了飯的時候。”
“我以前是真的看你不順眼，你說你長得好，家世好，自己還有實力，好像天生就是來打擊我們這種普通人的。”陳良說著忍不住笑出來，“差點忘了，你對女朋友也好，這麽多優點，你簡直就是不給我這樣的人活路。”
“真巧，我以前看你也很不順眼，你這個人，太容易鉆牛角尖。”秦楚文說道。
“嗨”，陳良給秦楚文倒了杯水，“還不是窮鬧的，天天忙的陀螺似的還賺不了幾個錢，換你，你也沒法心胸開闊。”
陳良和妻子都是獨生子女，兩家一共四個老人，四個老人三個身體不好，下邊還有個正在上初中的學生，每天睜眼閉眼，想的就是錢，老人看病要錢，孩子上學要錢，就一個錢字，就能磨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別人都說當醫生風光，當醫生當到一定程度也確實是風光，但他顯然不屬於風光那一類，他唯一風光的時刻，還是三年前回老家祭祖的時候。
村裏人都知道他在最厲害的醫院當醫生，給人治心臟的，看他跟著菩薩似的，但沒人知道，他就是個泥菩薩。
“我確實沒辦法體諒你的心情，抱歉。”
秦楚文這話說得太直接，直接到陳良直接楞住，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西洋景一樣把他來來回回打量個遍，說道：“我真的很懷疑，你說話這麽直，以後能在醫院混下去嗎？”
秦楚文輕笑：“現在不也挺好？”
陳良想了想，“是挺好。”
服務員端著菜過來，陳良看了秦楚文一眼，詢問道：“喝點？”
秦楚文點點頭：“明天休息，可以喝一點。”
陳良頓時喊道：“服務員，來兩瓶啤酒！”
兩瓶啤酒讓他喊出了兩箱的氣勢，秦楚文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陳良問道：“你去援藏，家裏人沒意見嗎？”
“有，怎麽可能沒有？我閨女現在上初二，今年就要升初三，正關鍵時候呢，為這事兒，我媳婦兒天天跟我吵，家裏老人也跟我吵，說我原本就顧不了家，現在又一下子跑那麽遠，連家都不要了，問我到底想幹什麽。”
陳良說著就嘆了口氣，“我能想幹什麽，還不是想多賺點錢？”
秦楚文把啤酒起開給他倒了一杯，陳良拿起來就一口喝光，然後放下酒杯看著秦楚文，一只手晃了晃，“哥跟你說，男人過了四十歲，身體不行，還拿不回錢，那就啥也不是！”
陳良吸了吸鼻子，“我現在就後悔，當初我要是目光長遠一點兒，哪能就讀個碩士就完了？我要早能想到，現在醫院隨便抓一個就是博士，我就是拼著這條命不要，我當初也得考個博士回來，這些年，我好幾次想考，但是又怕影響工作，就一年年耽誤下來，一直到現在，就因為學歷，我被卡在這兒不上不下，空有副主任的資格就是聘不上，過幾年資格沒了，我估計就得退休了，你說別的專業不幹本專業還能幹點別的，我現在要辭職了，我能幹啥？我除了會當醫生，我還能幹啥？再說，我四十多了，誰要我啊。”
秦楚文又給他倒了杯酒，陳良又一口喝光，他眼眶微紅道：“論給人看診，做手術，我不比你們差，兒科那個田肖我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今年辭職了，是因為他能力不行嗎？不是，是因為他跟我一樣，學歷不夠，醫院沒他的位置了。”
“你去了藏區回來，也不一定就能評上職稱。”秦楚文有點殘忍地說道。
“我知道”，陳良抹了把臉，“但總得試試，況且我現在在醫院已經快要不知道該怎麽做好一個醫生了，到那地方凈化一下心靈也好，就是苦了我媳婦兒，要幫我照顧家裏。”
秦楚文：“你愛人確實會辛苦一些，但你的待遇會提高，也能緩解一點經濟壓力。”
他一說完陳良就楞住了，他楞楞地看著秦楚文，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始笑起來，並且越笑越停不下來，他手指虛點著秦楚文，感嘆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人這麽有意思呢？”
秦楚文輕笑：“現在發現也不晚。”
陳良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他拿起酒杯，“咱倆走一個，以後就算和解了啊，你和蘇醫生結婚要是我不在，等我回來，哥請你們倆到家裏吃飯，你嫂子手藝特別好，保準你吃了這頓還想下頓。”
秦楚文拿著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笑道：“那我就等你凱旋請我們吃飯。”
陳良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詫異道：“今年真能結婚？蘇醫生答應你了？”
秦楚文頓了下，陳良頓時好笑道，“最近我閨女在網上學了一句話，你想知道是什麽嗎？”
秦楚文疑惑地看向他，他說道：“男人普通卻自信。”
秦楚文：“……”
援藏醫療隊出發當天，醫院舉行了誓師大會，誓師大會後，援藏的醫護人員與家人告別，然後統一乘大巴去機場和其他醫院的醫護人員匯合一起出發。
陳良妻子帶著女兒來醫院送行，陳良女兒陳佳佳懷裏抱著一束花，手上還拎著一個小袋子，見他過來，立刻跟個快樂的小鳥一樣撲過去。
“老爸！”
陳良趕緊伸手接住閨女，“慢點，小心摔倒。”
陳佳佳站穩，把花往她英俊瀟灑的老父親懷裏一塞，說道：“我才不會摔呢，花是我媽買的，好不好看？”
陳良看向剛過來的妻子，笑道：“好看。”
然後又看向女兒，“你就沒什麽想送給爸爸的？”
十四歲的小姑娘青蔥稚嫩，眼睛閃著清澈的光，在她眼裏，她即將要出發援藏的父親，看起來要比以往還要高大許多。
她擡手比了比兩人之間的身高距離，納悶道：“明明距離變短了，可是我看著怎麽好像老爸你又變高了呢。”
陳良頓時哈哈大笑，陳良妻子也忍不住笑道：“要誇你爸就直說，拐彎抹角的也不怕你爸聽不懂。”
陳良笑了笑看向又長高不少的閨女，問道：“爸爸不在家，你會不會怨爸爸？”
“當然不會！”陳佳佳眼睛明亮，聲音清脆，“拜托那可是援藏誒，超酷的好不好，我好多同學知道你要去援藏還給你寫了信呢。”
說著她把手上的袋子往前一送，“喏，都在這呢兒。”
陳良沒想到女兒竟然給他帶來這樣一份禮物，頓時就有點緊張，剛伸一只手要去接，又覺得不合適又把手收了回來，把花交給一旁的妻子，他雙手在衣服上蹭了下，然後鄭重接過女兒遞過來的袋子，喉嚨滾了滾，“替爸爸謝謝你的同學。”
“不客氣，等你明年回來，到我們班上給我們講講你在那邊的事就行了。”
說著她就後退一步，“我的禮物也在裏面呢，你跟老媽說吧，我不當電燈泡。”
說完她又退了一步，陳良妻子忍不住笑道：“這孩子。”
陳良看了眼女兒，又看向妻子，“還生氣嗎？”
陳良妻子嘆氣，“早不氣了，你不也是為了這個家？爸媽那邊也不氣了，大家就是擔心你，那邊條件惡劣，怕你受不了。”
陳良一把握住妻子的手，“我會盡快適應的，別擔心。”
陳良妻子笑了笑，“有時間我帶佳佳去看你，你也別惦記家裏，家裏有我呢。”
陳良眼眶微紅，哽咽道：“又要辛苦你了。”
“你什麽時候不辛苦我了？”陳良妻子眼睛也紅了，“算了，這樣也總比你當初為了一個高中名額差點把自己的職業生涯搭上強。”
一想起當初遠洋醫療的銷售總監找到陳良時，陳良差點永遠做不了醫生這件事，陳良妻子就心有餘悸，幸好當時沒釀成大錯，要不然現在他們一家人哪還能這麽平靜。
援藏的醫療隊一走，院裏一下少了好幾個人，平時忙的時候不覺得怎麽樣，一到排班的時候，就會發現，少了一個人還真是不習慣。
麻醉科，張琳也參加了援藏醫療隊，科裏少了一員大將，似乎整個科室都變得忙碌了起來。
孫強看了眼正在排班的蘇木，說道：“最近這半年，咱們科的人就沒全過。”
蘇木點點頭，“就是說呢，我師兄回來了，琳姐又走了。”
孫強看了眼手裏的資料，到蘇木旁邊敲了敲她的桌子，說道：“得去監考了。”
蘇木肩膀一塌，“這一天天的，就是鐵人也不能這麽造啊。”
晚上下班，蘇木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三院對面，她和秦楚文的家。
她原本想回和蘇棉那邊，但蘇棉這周在外邊參加什麽互聯網大會不在B市，她自己一個人回去也沒什麽意思，就又回到了這邊。
到了家，她把自己摔進沙發，閉上眼睛就開始睡得昏天暗地，連秦楚文回來了都不知道。
她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從沙發到了床上，臥室裏一片漆黑，伸手打開床頭燈，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後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秦楚文”
沒人應答，蘇木直接向後一仰，躺了五分鐘左右她噌地一下坐起來，然後拿起手機給秦楚文打電話。
彩鈴剛傳出來，電話就被掛斷，沒一會兒秦楚文就回了臥室。
“醒了？”
蘇木點點頭，“你幹嘛去了？”
秦楚文：“剛剛在書房，明天上午有課。”
蘇木頓時又倒下，臉埋在被子裏輕笑，“了不得了，是秦教授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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