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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皆表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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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皆表親(7)

小麥說完就後悔了。沈縱希呆呆看著她,僵硬的反應證明了一切。她不該不過腦子說話的,太沒邊界感,小麥道歉,想逃離現場,卻見他大步走來。

幹嘛?幹嘛?幹嘛?

小麥怕他打自己,握緊拳頭,先護住下頜和胸口。然而,沈縱希只來到她跟前。他好像想說什麽,卻卡在喉嚨,硬是沒說出來。

沈縱希就在她面前站了一會兒,走掉了。

怎麽?怎麽?怎麽?

嚇死人了。小麥心想,今晚睡覺真不能睡太死。

這天吃晚飯,關奏陳沒加入,一個人坐在客廳玩游戲。沈縱希移動椅子,從餐廳看向客廳。他問:“蜜柑喵老師,能不能請教你一個問題?”

“請說。”關奏陳休眠游戲機。

沈縱希先放下餐具,走到客廳去,和他面對面談。他問:“你覺得做視頻最重要的是什麽?”

關奏陳回答:“內容吧?”

絕對是套話。小麥也在聽。

但是,套話不意味著錯誤,也不代表和發言人的觀點相悖。前段時間有風聲,平臺要改播放量算法,他們接到的消息是已經定了。或許是這個原因,公司才如此之上心,著急幫沈縱希轉型。

沈縱希說:“之前原生家庭很火,我做過一期視頻。但豁不出去,數據一般,網站也沒給流量。我想做視頻博主,是不是應該多發視頻,卷起來?去找對標拉視頻行嗎?”

關奏陳望著他,神情漠然:“你的經紀人怎麽說?”

沈縱希說:“以前我不在視頻網站活動。剛簽專門公司不久。”言下之意是沒太交流。

“你跟經紀人溝通吧。”關奏陳說,“穩定更新是必須的,但什麽都不想,卷投稿數沒有用。你說的那是技巧,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你從視頻網站的核心邏輯分析就知道,不是網站不給你流量。不過,你沒必要自己想這些,公司很捧你。”

沈縱希挑眉:“怎麽說?”

關奏陳已經在重啟游戲了。小麥插嘴說:“不是讓你和我們聯動嘛。”

都送來跟蜜柑喵聯動了,怎麽算不捧。

明天就要去露營,小麥在收拾行李。沈縱希來敲門,說想給她看看他之前的視頻。小麥把門打開一條縫,把頭探出去,先聲明:“我可不是博主,也不是經紀人。我不專業。”

沈縱希說得很幹脆:“那也比我強。”

小麥說:“換個地方?客廳可以投影。”

“投影就別了,怪羞恥的。”

小麥說:“那就辦公室吧,我正好要確認定時發布。”

在辦公室,小麥看了一遍沈縱希之前提到的視頻。機會難得,她還開了攝像機,拍個reaction,不一定用,就當積累素材。

整個視頻,沈縱希只坐著說話。他談到原生家庭,談到自己的缺點。在自己的頻道裏,沈縱希誠實得可怕。小麥邊看邊冒冷汗,他不單說自己軟弱無能,堅持不了音樂夢想,還承認自己是玩咖,經常和不同女生玩。

雖然說,審判私德已成為常態,但人們仍能劃分地盤。沈縱希的粉絲能接受,是“站在沈縱希那邊”的人。

沈縱希說:“你覺得怎麽樣?”

小麥說:“你自己寫的文案?”

“對。”

小麥回答:“很有文采。我很喜歡。你說你豁不出去,但我覺得,其實你很擅長表達,能分析自己的感情,用語言說出來,這不簡單。看的時候,我也被感染了。”

視頻裏,他說到一個細節。從小到大,父母最愛的夫妻活動是吵架,吵架有個固定環節,那就是將一切歸結於兒子。為了他,他們沒法分開,這個家才沒人幸福。所以,沈縱希是所有人痛苦的源頭。

可是,在小麥看來,沈縱希只是個孩子,是被兩名成年人,乃至於六名大人創造出來的孩子,他連選擇權都沒有,怎麽可能是罪魁禍首?

孩子是家庭病因的成果,卻反而被當成病因。這個細節真實過頭了。

小麥拉動進度條,反覆看沈縱希的自我剖析。小麥想問什麽,轉過頭,旁邊人比預想靠得更近。

沈縱希個子高,肩膀很寬,背對窗戶,像堵墻似的,輕輕松松就能擋住光。單看皮囊,體型好大一只,漂亮得很有侵略性。不過,相處的日子裏,小麥感覺到,沈縱希是一款“年下感”非常強的弟弟。在不裝“帥哥”……哦,不對,他本來就是帥哥,在脫下某種外殼的時候,他會不自覺撒嬌,做家務笨手笨腳,遇事虛心求助你。沈縱希有可愛之處,不是太壞的人。

一片安靜中,他近距離望著她,仿佛有話要說。

小麥等他說。

沈縱希悄悄吞咽,喉結顫動:“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憋了半天就說這?小麥回頭,繼續用電腦:“我對你好嗎?”

“你會關心我,但又不是那麽親近。你知道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最讓人心癢嗎?”

不知道。小麥在心裏回答。哪有這麽覆雜,她又不是在人耳邊飛的蚊子。她說:“表親不就這樣?”

“表親?”

“沒有親生的那麽熟,不是陌生人,也不是自己主動交的朋友。”小麥隨口一說,“不就表親嘛。”

沈縱希控制不住笑出聲。表親?她拿東西扔他,像雞媽媽保護小雞一樣幫他,觀察他,看透他。他都這樣了,她卻跟他說“表親”?

小麥像驅趕蚊子,快速揮手:“好了。我還有活兒要幹。你快走吧,別礙事。”

去露營前,小麥臨時打電話,詢問能不能帶寵物。萬幸,露營地允許,只要求做好拴繩和清潔工作。

蜜柑媽說:“行啊站,你能去玩了。”

蜜柑爺爺說:“毛團子,樂不樂?”

沈縱希摸狗腦袋:“我們家寶寶肯定要去啊,是不是啊寶寶?”

對著同一條狗,三個人自顧自叫著自己的稱呼。狗根本無所謂,愛怎麽叫怎麽叫。

關奏陳說:“要是不能帶寵物,換個營地也行。”

“不行,”小麥否定,“麻煩。”

“怎麽會麻煩?不退錢嗎?”

“不是……”

麻煩的原因在於,假如要改露營地,忙活的不只是他們。

前幾天,為了優惠,小麥分享到朋友t圈集讚。大學同學看到,也來勁了。剛好,露營地還有名額,她連夜報名。小麥問:“你一個人去?不用問問樂隊男?”

“沒事。這裏寫了,安排的活動是音樂展示,他那種現眼包,這種活動,倒貼也會去。”大學同學太了解自己對象,“你就等著看他才藝表演吧。”

一個天氣既不晴朗,也沒下雨的陰天,他們去露營。

早晨一起床,小麥就頭疼。人多,很難湊時間,好不容易都有空,天氣預報也樂觀,結果是陰天。

日常生活中,陰天不算壞天氣。可畫面暗,拍出來不好看。

小麥站在院子裏,長嘆一口氣。

附近建築都拆了,車來往得少,人煙蕭條。門外的公路上,關奏陳在教狗玩飛盤。他扔出飛盤,狗看著,飛盤掉在地上。他跑到另一頭,撿起,再度扔出去,循環往覆。與其說是人陪狗玩,不如說是狗看人玩。

小麥走過來,撿起飛盤,扔向他:“今天光線好暗啊。”

“可以後期調。”關奏陳接住,扔回去。

沒有狗什麽事了。他們兩個人玩起了飛盤。

還是清晨,其他人要麽沒起床,要麽在做自己的事。工地尚未開工,陰天涼爽,天地間一片寂靜。

關奏陳正手投擲,扔出飛盤:“最近還好嗎?”

“還行吧。”小麥接住,和他用一樣的方式投,“沈縱希來了,也發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飛盤飛來,關奏陳沒接住。小麥想,玩這個需要技巧,運動神經再好,失誤很正常。

他重新撿起來,擲出去:“你們關系變好了?”

也沒有很好。小麥想,但要說是“沒變好”還是“變好了”,應該算後者:“是吧。”

飛盤一來一回,被拋出,被接住。兩個人都專心地做一件事,把註意力放在那圓圓的、轉動著飛行的小東西上。

關奏陳說:“比我們呢?”

小麥說:“什麽?”

關奏陳說:“比我們關系更好嗎?”

小麥停頓了。為什麽問這個?

你很在意嗎?

她接住飛盤,這一次,往手裏註入更多力氣,狠狠丟了出去。

天氣陰涼,日光不刺眼,兩個人都遠眺,望著飛盤像鴿子一樣飛遠。關奏陳臉上浮現笑容。

“你是專業選手?”他看向小麥,眼睛閃閃發亮,笑容熠熠生輝。明明是陰天,“都可以參加比賽了。”

這真心實意的讚美叫小麥想嘆氣。

關奏陳撿回飛盤,沒再扔出去。他走近,來到她跟前,蹲下身,摸她腳邊的狗狗。小麥低下頭,看的不是狗狗,是人類。

她望著他頭頂的發旋。

小麥不想深入思考,本能告訴她,在這裏糾纏,之後會變得更麻煩。不要提問,不要想得太深,不要像餓肚子的人一樣,抓住一點聞著能吃的香味不放。和戀愛有關的事,越在意的人越悲慘。她不喜歡受傷,正常來說,沒有人會喜歡。

院子裏,有人在碰狗的碗。大概是奶奶在添狗糧。狗聽到了,爪子嗒嗒響,飛快跑進去,留下他們倆在原地。

蜜柑媽跑步回來,提醒關奏陳:“時間到了。”

該出發了。

前一天晚上,他們已經一起把東西搬上車。現在只需點人,上車,一切準備就緒,出發。

車駛進露營地。

蜜柑喵工作室全體出動,車比較滿。沈縱希索性帶狗回了一趟老家,開自己的車。他從自己家出發,路上堵車,到得晚了點。沈縱希開到停車點,正遇上蜜柑家下車。

還在車上,所有人都確認好了露營地的地圖。一下車,小麥在拍攝。蜜柑媽先跳下來,繞到車後。關奏陳在車裏移動,同樣來到車後,扔出兩把折疊椅。蜜柑媽一手一個,穩穩拎住。這時候,蜜柑爺爺和奶奶慢慢下了車。她把椅子交給他們,兩位老人各自搬走,到露營的位置拆開,剩下人搬運東西。一放下包,蜜柑爸就回去挪車。小麥用三腳架固定相機,關奏陳開始拆包。他丟給小麥和蜜柑媽,她們倆開始組裝。小麥受過專業訓練,支帳篷速度飛快。蜜柑爺爺奶奶找出點心盒,到周圍帳篷一一拜訪,以免拍視頻有打擾,給路人留下壞印象。蜜柑爸回來,帶著最後一趟行李——冷藏冷凍好的生鮮食材。

這夥人分工協作,同步進行,熟練得像是一起偷襲過珍珠港。沈縱希旁觀全過程,震撼到差點忘了加入。

他牽上狗,過去了也沒活可幹,只能旁觀。

突然,一個陌生人摸過來。見他們在忙,有折疊椅閑置,這人拎了就走。

沈縱希剛要開口,一把陽傘就劈了過來,砸在折疊椅上。是蜜柑爸。他看到有人搬椅子,及時制止。

那人不但沒道歉,反而不太高興:“你們現在又不用,放在那。給我們借一會兒,不會掉塊肉的。別這麽事兒逼。”

怎麽辦?沈縱希想,他可不覺得蜜柑爸能巧舌如簧,吵硬對方。

然而,不止一個聲音罵了起來。

小麥說:“怎麽不掉肉了?等會兒沒地方坐肯定掉肉啊。”

關奏陳說:“五分鐘六百,十分鐘給你打折只要一千。付了錢再走。”

蜜柑奶奶說:“你要我們就得給?我們是你爹媽?那你是不是要給我們盡孝?”

蜜柑爺爺說:“哎喲,別人好好放著,怎麽能拿呢?你幹脆去博物館把放那的文物拿了好了。”

蜜柑媽說:“你(嗶——)(嗶——)!(嗶——)(嗶——)(嗶——)!”由於不文明用語太多,這段無法公開。

同一時間,七嘴八舌。五個聲音交織在一起,幾乎聽不清內容,但是主題很一致。都是罵人。那人再厲害,總不能舌戰群儒,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什麽人啊?”小麥還意猶未盡,藏不住嫌惡。

關奏陳附和:“就是。”

東西布置好了,人也到齊了。蜜柑爸開始下廚。食材豐盛,他早就躍躍欲試。因為主菜是烤肉,其他人都去幫忙。

關奏陳又做了一件神奇的事。他在露營地烤蛋糕。

小麥一直以為,這是有烤箱才能做的食物。等他烤好,第一個給她吃。小麥嘗了一口,不特別美味,也不非常難吃,就是蛋糕的味道。令人印象深刻的行為,很難避開的味道。這種反差讓人害怕。小麥想象,萬一自己四五十歲,吃到蛋糕,還要想起自己三十歲前沒追到手的男人。想想還怪恐怖的。

可是,對她的小九九,關奏陳一無所知。他只滿懷期待地問:“怎麽樣?”

光看到那張臉,那雙眼睛,小麥就停止思考了:“很好吃。”

小麥飛快吃完,迅速起身,逃離關奏陳在的露營地,帶狗去寵物活動區社交。

沈縱希放下餐盒,急急忙忙跟上:“我也去。”

兩個人肩並肩離開。小麥說了些什麽,沈縱希正在笑。他們看起來很融洽。

帳篷邊,蜜柑爺爺接過烤肉夾,怕肉生,多烤了一會兒。奶奶嘰嘰喳喳:“笨死了,烤焦了呀,火那麽大。都下不了嘴了。”

沒人搭腔。她旁邊是關奏陳。來這之後,關奏陳就忙個不停,剛有空喝口水,正坐著休息。

奶奶用手肘推推他,征集同感:“真鬧心。你說是吧?”

關奏陳拿著水杯,望著遠處的男女,表情沈寂,看不出是什麽心情。

他回答:“我也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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