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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海南風雲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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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海南風雲 一

魏華去新加坡那天,賀敏敏和江天佑到機場送機。

“嫂子,你不會不回來了吧?”

賀敏敏也沒想到魏華的心那麽硬,本來她哥準備帶著傑傑一起來送送媽媽,但是魏華堅決不肯。任憑賀傑在家裏大哭大鬧都無濟於事。

“看情況。”

魏華拉著行李箱,她穿黑西裝白襯衫,頭發昨天剛燙過,顯得精神又幹練,竟有幾分職業女郎的架勢。賀敏敏仔細打量,發現魏華不但燙了頭,還塗了口紅,面頰上拍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整個人宛如脫胎換骨一般,和記憶裏總是愁苦憂慮模樣根本判若兩人。

“人生總有新境遇,對不對?”

魏華瀟灑地拍了拍賀敏敏的肩膀,倒讓賀敏敏覺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臨別時刻,姑嫂兩人沒有多說些什麽,互相給了對方一個最誠摯的擁抱。

“以前只是覺得你嫂子賢惠,深明大義,沒想到還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強人。”

看著魏華的身影消失在安檢通道盡頭,江天佑感慨道,“我有預感,將來她說不定真的能幹出一番事業來。”

一個連孩子都能說放下就放下的女人,全世界就沒有能夠阻擋她的東西。

賀敏敏戴上墨鏡,偷偷用手絹擦掉眼角的淚痕,邊吸鼻子別說,“我警告你,沒事少跟賀健來往,不要讓他把你帶壞了。尤其不準借給他鈔票。”

賀健要開家電維修部,幾次到小飯店來想找江天佑托朋友給他尋個門面,賀敏敏堅決不肯,讓他自己想辦法。

“不是我不相信自家人,賀健‘前科’實在太多。既然他要浪子回頭,就應該身體力行。”

賀健一輩子靠女人過日子,以前靠姆媽,後來老婆,現在老婆跑了,想要靠她這個妹妹,賀敏敏表示門都沒有。要不是看在傑傑的份上,她都懶得搭理他。

“他能帶壞我?”

江天佑哭笑不得,推著行李箱緊緊地跟在賀敏敏後面,往國內航班登機口走去。

送別魏華,小夫妻即將踏上前往海南島的旅途。

要說賀敏敏有什麽遺憾,就是當初和江天佑搞“合同婚約”只辦了酒席,卻沒有度蜜月。一半是因為做戲沒必要,一半是因為在他們結婚之後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也確實分身乏術。

現在好了,小飯店被封半個月,江天佑想不停下都不行。加上馮仁恰好又要到海南考察投資,賀敏敏決定幹脆就趁這個機會跟江天佑去海南島補過一次蜜月。

“請到天涯海角來,

這裏四季春常在。

海南島上春風暖,

好花叫你喜心懷。”

幾個小時後,賀敏敏和江天佑走出機場,剛出口岸,只覺得一陣熱風撲面而來,頓覺耳目一新。

如果說每個城市都有專屬於自己的顏色的話,那麽在賀敏敏的心底,上海應該是灰白色的。是江南的白墻黛瓦經歷風雨後,墻壁被青苔,黴點侵襲後斑駁的灰白;是夏日天井裏水門汀被日頭照得反光的灰白;是鉛一樣的天空下,南京路、外灘上那些百年前留下的富貴繁華同時也帶著屈辱印記的建築水泥外墻的色澤。

灰白色的天際線壓在每個人頭頂,被蛛網一般的電線橫七豎八地格成一塊塊大小不一的豆腐幹。除非是到松江、奉賢這樣的郊野,不然在市區裏坐車從這頭到哪頭,怕也見不到一塊完整的天空。

夏天最明媚的日子裏也帶著幾分如影隨形淒徨,剛拖著沈重的腳步從漫長的梅雨季節裏走出,見了兩天的日頭,轉眼間臺風又至,轉身把人帶回濕噠噠的日子裏。

然而這裏不一樣,藍得刺眼的天空裏,棉絮一般懸空的白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撲面的陽光是那樣地霸道爽快。眼睛仿佛被人用什麽強行撐開了。頓覺天地廣闊,連心跳的頻率似乎都不一樣了。

椰子樹、木棉樹、棕櫚樹、鳳凰木,南國的行道樹都和江南的大相徑庭,賀敏敏深吸一口氣,就連海風的味道似乎都和上海的不一樣,除了鹹味,還藏著一股淡淡的椰香。

“賀小姐,江老板!”

兩人正要去趕出租車,有人舉著寫有“上海賀敏敏、江天佑夫婦”的牌子,操著不甚流利的普通話在路邊一邊喊一邊搖晃。

江天佑上前,一問之下得知這是馮仁特意安排來接車的司機,姓陶。

陶師傅五十多歲,皮膚黝黑,舉手投足帶著熱帶人民特有的熱情,笑容裏也帶著幾分粗糲的野性。

“陶師父,這是你的車?”

來到停車場,看著停在眼前的黑色奔馳,賀敏敏神色有異。

畢竟是馮仁派來的,車子好點也正常,關鍵是這車牌……是軍牌。

“這個啊,不算什麽的。”

陶師傅哈哈一笑,麻利地把行李放進後備箱。

“花錢買的。有了這塊鐵皮,路上方便多了。上面不來查,下面不來搶。用來接老板進進出出再好不過。”

賀敏敏和江天佑坐在後排,聞言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詫。

“兩位是來海南旅游的?”

陶師傅往嘴裏扔了一粒檳榔,從後視鏡裏笑瞇瞇地看著他倆,踩下油門。

“是啊。”

因為是度蜜月的緣故,兩人都穿了休閑服。賀敏敏著一條紅色大花裙,寬大的裙擺像是一朵大麗花。江天佑則是一身花襯衫配花短褲。兩人都戴著碩大的草帽,要是在脖子上再掛一串五彩花束,活脫脫兩個泰國歸來的華僑。

“這倒難得了。我這兩天幫馮先生接送了不少客人,都是生意人。”

因為要處理家裏的事情,賀敏敏比其他合夥人晚出發兩三天,是最後一個到的。

“我們……”

“我們是來度蜜月的。聽說天涯海角很好玩。”

不等賀敏敏接話,江天佑搶先回答。

“是,那首《請到天涯海角來》還是你們上海的歌手唱紅的呢。沈小岑嘛。”

陶師傅不疑有他,賀敏敏看著江天佑的側臉,若有所思。

“陶師傅,你是本地人麽?開了幾年車?”

雙手撐在車後座上,江天佑興致勃勃地問。

“開車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過去也是在工廠裏做工,拿死工資。這不南方講話之後,政策開放了,我也從老家上來賺點外快。不瞞你說,就這塊鐵皮,整整花了五萬塊買的,不過早就賺回來了。”

陶師傅努努嘴,表情無不得意。

“你不是海口人麽?”

“我是啊,我是白沙門的。”

賀敏敏忙打開在機場買的旅游地圖,找了半天,終於在地圖最北端找到了這個地方。原來海口市不止本島,北邊還有一個叫做海甸島的小島。大概類似於崇明島和上海之間的關系。

“五萬塊買車牌,陶師傅是大戶人家啊……”

“什麽大戶人家。”

陶師傅笑道,

“隊裏把地和廠房都賣了,實在是想幹活也沒地方去,逼不得已才走到這一步。開車蠻好的,長見識,每天都可以見到不一樣的人。上海的、湖南的、廣東的,再往北邊,北京、河北、東北人也有不少呢……報紙上說‘十萬人才下海南’,我看只多不少。”

陶師傅很是自豪。

“他們都是來做什麽的?”

“當然是搞房地產啊。十個裏有八個是做地房地產的。”

“有那麽多房地產生意麽?”

賀敏敏納罕。

“哎,在上海北京這種地方做地產門檻高。在海南麽……”

陶師父見勾起了賀敏敏的興趣,有心故意賣弄,神秘兮兮道,“你沒有聽說過那句話麽——要賺錢、到海南;要發財、炒樓花。”

“樓花?”

江天佑不解。

“就是房屋預售許可。”

陶師傅解釋道。

“許可證也可以炒?這又不是股票。”

江天佑是倒賣過股票認購證的,還小賺了一筆。萬萬沒想到地產也能炒許可證。

“哎呦,什麽不可以炒?股票、外匯券、期貨,只要有價值就有人來炒。”

陶師父見他倆一副不領市面的樣子笑了,“現在海南最流行的就是炒房。不是現房,而是炒期房。別說期房了,只要你有圖紙,有規劃,就能籌到鈔票。就我家那片地,從前年到現在,已經過手了三四個老板了。原來幾千塊一畝地都賣不出去,今年年初漲到五六十萬。我是賣得早了,我妹夫家今年才賣,真是賺發了。”

陶師傅說著,扼腕地拍了拍方向盤。

“和你們一比,我們這些上海來的都是窮人了。”

收起地圖,賀敏敏感慨道。

她把視線投向窗外,驚訝地發現街道兩邊鱗次櫛比都是房產公司的招牌。隨便數了一下,短短百米的小馬路上竟然就有五六家之多。回頭想想上海這邊,老百姓想要買房子還只能蹲在馬路旁邊交易,兩相對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房產公司真是比米鋪來得都多。”

“就是這兩年的事情。不止海口,整個海南島都這樣。廣西北海知道麽?那邊房地產發展的速度不比我們這裏慢。”

陶師傅無不得意地說,“江老板,賀小姐,你們聽到外頭的聲音了麽?”

江天佑一楞,搖下車窗側耳傾聽,熱帶的陽光灑進車廂,不知道從哪裏傳來打樁機的聲音,“咚咚咚”像是拳頭一記一記敲打在心臟上。

“有工地。”

“到處都是工地,從機場出來這一路上。這裏,這裏,這裏……每個地方都在造房子。”

賀敏敏摘下墨鏡瞇起眼睛朝外望,從地平線上升出的塵土像是蒸騰的霧氣,浮在半空中。鼻腔裏聞到了灰塵的味道。

隨著車子行駛入鬧市,一處接一處熱火朝天的建設工地跳進眼眶中。圍墻後露出起重機、塔吊、腳手架。馬路上更是隨處可見行駛中的挖機、土泵車、攪拌機……賀敏敏自認為在上海也算跑了不少工地,和這裏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江老板,賀小姐,這哪裏是打樁機的聲音啊,這根本就是印鈔機的聲音啊!”

陶師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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