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上帝已死

關燈
上帝已死

“許總,原來您住在這兒,之前都沒碰到過。這是我夫人,趙寧。”

“你們好,我平時都直接開車上下班。我女朋友很喜歡狗,可以摸一摸嗎?”

“可以的,奧利很聽話,不會咬人。”

應循聲看到奧利的顏色,想到了奧利奧餅幹經典款,突然就有點餓了。她蹲下身,跟他互動了起來。果然,邊牧是邊牧,狗是狗。她覺得,許觀昨如果是狗,也應該是一只邊牧。

“小姑娘,你們住在哪棟呀?”趙寧牽著狗繩,用親切的語氣寒暄道,“我和老齊就住在那邊的八棟,你們要是有空可以上我們家來玩。”

“我也是第一次來,應該是那邊那棟。”她模糊地指了一下大致的方位,讓對方分不清具體位置,隨後轉移話題,“他好聰明,我可以給他拍幾張照片嗎?”

“啊,可以。”

“謝謝,您人真好。”她掏出手機拍了起來,“狗養起來麻煩嗎?是不是每天都要遛?”

“早晚各一次,……”

……

“許總,您女朋友這麽喜歡狗,考慮自己養一只嗎?我認識不少做繁育的朋友,可以給您介紹。”

“謝謝。但我們都經常出差,暫時不太方便養狗。有需求的時候,我會聯系你。”

“誒,也是,平時也都是我老婆負責照顧他。我昨天跟秦總吃飯的時候聽他說起了您,……”

應循聲玩夠了,就給許觀昨使了個眼色。他便禮貌地結束了話題,牽著她離開了。

……

“問到許總家住哪兒了嗎?”

“沒呢。小姑娘挺謹慎的,說自己第一次來。她把話題引走了,我也不好繼續往下問。”

“到底是混娛樂圈的。你跟物業混那麽熟,看怎麽打聽打聽。”

“人家也要保護住戶隱私,只能試試看。小姑娘人是長得挺漂亮的,瘦瘦高高的,只是看著就不是正經過日子的人。”

“小年輕圖新鮮唄,真要結婚還不是得找門當戶對、幫得上自己的。就老李家的小兒子,之前迷那個網紅跟什麽樣兒的,還不是乖乖聽家裏人的,現在和老張女兒處著呢,估計快結婚了。”

“也不知道哪家女兒能嫁給他,長得是真好看,就是沒什麽人情味兒。”

“你也就知道看人長得好不好。快回去吧,一會兒還得送兒子上學。”

“我說的事實,你還發脾氣了。”

“男人應該拼的是事業!”

……

“我餓了,想到奧利奧了。”應循聲箍上許觀昨的胳膊。

“想吃什麽?找一家早餐店?”

“沒特別想吃的,看著買吧。”

“好。”

“他們想知道你住在哪裏,是想給你送禮嗎?”

“有可能是。不用擔心,他們查不到,也上不來。”

“不擔心。我又感知到了神秘的刻板印象在作祟。”

“嗯。齊紜是個很傳統的人,更符合你表達習慣的詞應該是‘古板’。”

“我已經可以預想到他會怎麽想我了。憑借否定他人的方式捍衛自身的肯定,是我討厭的那類人。”她停頓了一下,“我好像說了一句有點自相矛盾的話,你能理解嗎?”

“我想,否定導向一種客觀秩序,討厭僅是一種主觀判斷。你的討厭只與你有關,與被討厭的對象無關。落實在行為上,討厭就遠離,喜歡就靠近。”

“你很懂我嘛。秩序必須是唯一的,只能否定所有異己。我討厭秩序,但不否定它本身。秩序就是為了我這種人而生的,畢竟由我來掌控世界也太可怕了。所以我倒也不會去打破秩序,只是龜縮到由我構建新秩序的地方,比如家裏。”

“聲聲,你有沒有發現,你其實是喜歡我聽命於你的。我雖無法去構建自己的秩序,但想要融入你的秩序。你的秩序也非一成不變的,你在無意識地為我改良,讓我感到更舒服。”

“你似乎在說我控制欲很強,事實也確實如此。所以我給自己的規劃一直都是一個人過,既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強迫別人。不過,我也是狹隘的,忽略了存在你這樣的人。”

應循聲轉動了一下手上的瓶子,說道:“你真的很像水,自身沒有形狀,又能適應任何形狀;自身沒有顏色,又能反射任何顏色;可以讓人解渴,又可以讓人溺斃。”

自說開後,許觀昨便不再掩飾他對於她的占有欲。只是這種占有欲並非是強硬的,他如潮水般入侵她的世界,洗凈她留下的那些陳年汙垢,卻也沖刷掉了她對於向外索求的很多欲望。他讓她感到舒適,然後心甘情願地被他吞沒。

這讓應循聲覺得自己也是變態的。她本就無所謂身體的存在方式,身體無非是給予她感覺的一種工具。只要他不限制她的自由,她確實不反感這種生活方式。

她甚至有點享受把身體交給他的感覺。他是深海,也是木筏。他掌控著她的感官,帶給她超乎尋常的歡愉體驗。他緊擁住她,她無法逃脫,從中感受到了安全感。

性與愛雖是兩個概念,卻又能夠彼此交融。他的唇舌,既能帶來感官刺激,亦能帶來心理滿足。他訴說著他的愛意、他的感受和他的欲念,也抒發著源自本能的無意識囈語,宛如塞壬的歌聲。

那種感受很像站在livehouse的第一排,聲噪超越了聽覺所能承受的極限,音響的熱風湧向身體,心臟因鼓點共振而輕微疼痛。

某種感官的過度刺激將其餘感官淡化,視覺開始變得模糊,思維也向上飄忽。被潮水淹沒,靈魂短暫擺脫□□限制獨立存在,這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自由。

……

在早餐店裏,許觀昨收到了外公發來的請柬,是為外婆辦的生日宴會。說是請柬,其實不過一條微信。非常與時俱進,也非常環保。

“你也收到了嗎?”應循聲看了眼他的表情就猜到了。

“你上次找外公就是為了這個嗎?”

“對啊。許諾我的條件,你不會耍賴吧。”

“不會。”

“你別搞錯了,我可不需要你帶我去。我需要你協助我,完成我的計劃,可以做到嗎?”

“可以。”

……

應循聲在聽到“觀昨小少爺”這個稱呼之後,差點爆發出比第一次聽到“許總”後更大的笑聲,因為場合不太允許她笑。

“想笑就笑吧。沒關系的,我喜歡看你笑。”許觀昨看著她忍不住上翹的嘴角說。

“勁兒過去了,沒那麽想笑了。為什麽要搞這麽封建,感覺在拍短劇。而且,哪有這麽大只的‘小’少爺啊。”她比劃了一下他的身高。

“大概他們一直以來都這麽叫,就習慣了。我上次回這裏,應該只到這裏。”他把手放在腰部。

“想象了一下,板著一張臉的小少爺,還怪可愛的。”

聽到應循聲這句話,許觀昨也開始想象:如果能在那個年紀就認識她,陪伴她一起長大,一直不分開會有多美好。於是又開始嫉妒薛行斂,憑什麽可以從小就認識她。

“觀昨小少爺,又在想什麽壞東西了?”

“聲聲,不要這樣叫我。”

應循聲上挑的語氣讓許觀昨的腰部有點酥麻,他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無法自控了,竟然不分場合地對她發情。對她的欲求不斷滋長,內心處的溝壑怎麽填都填不滿。理智告誡他不能予取予求,可她總是可以讓他的理智喪失作用。

狗就應該被主人嚴加管教,他的主人太縱容了。不愛給他牽繩,放任他對她肆意肖想。怎麽求主人重視一下自己的教育問題呢?得找個機會發一次瘋。但也不能太瘋了,瘋狗是會被棄養的。

“原來你對馬勒的喜愛也屬家學淵源。”

應循聲開始思考,請這麽個交響樂團現場演奏得花多少錢,她的藝術夢想不慎又多了一個。

“嗯,我外婆很喜歡。”

“我這禮物現在有點送不出手了。”

正所謂“騙人者,人恒騙之”,她感覺自己被他外公給騙了。

“只要是你送的,她就會喜歡的。”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你咯。”她擡頭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開了個玩笑:“你到底想什麽了?怎麽我感覺你想抽自己一嘴巴。”

“我錯了。”

“遇事不決先道歉是吧?”

“我先帶你去送禮物。”

許觀昨在看到顧皎的那一刻,下意識地握緊了應循聲的手。他圓滑的指甲摳進她的手背,反應過來便立刻松勁,他連忙擡起來看她的手背,上面有幾道指甲印,並慢慢變紅。

“不許道歉。只是蕁麻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擡起另一只手,用指甲狠狠在小臂劃了一道長長的紅痕,比他留下的粗很多,甚至微微腫起。

“你發起瘋來的時候怎麽不想這些?還是做完了在心裏懺悔,然後下次繼續?我不阻止就意味著我不介意。”

“那種時候實在忍不住。”他確實會在事後看著那些痕跡懺悔,懺悔他的失控,也懺悔他竟因為這些痕跡而感到滿足,“我不道歉,你也不要這樣傷害自己。”

“又不疼,只是看起來嚇人,過一會兒就消了。你不需要一直壓抑自己,堵不如疏。摳我幾下能幫助你緩解焦躁,我感到很開心。再說,我自己也沒少摳。”

“謝謝,你一直對我很好。”他的主人並非不管教他,只是在教他學會紓解。

“把你的小管家給叫回來。”

應循聲接過自己準備的禮物,被許觀昨領著走近兩位老人。

“外婆,生日快樂。”她微微俯身,遞上自己的禮物,“外公說您聽過我的作品,就自制了一張唱片。不怎麽值錢,望您不嫌棄。”

“小聲,你比他強。這臭小子每次只知道買點糊弄人的東西,這次又是什麽?”顧積微問。

“周若璞女士的《映竹》。”他捧上一幅畫作。

“上周在G市佳士得成交,原來是被觀昨拍走的。”一位中年男性說。

“算你有心。”顧積微接過畫,直接交給後面的管家。倒是當場拆開了應循聲的唱片,上面蝕刻了許多數學公式,是她自己的筆跡。

“這些都是我從您發表的論文裏找的。我數學一直不好,內容看不太懂,只能憑著感覺挑出關鍵公式。謹以此紀念您迄今為學術發展作出的卓越貢獻。”

“迄今,看來你激勵我要再接再厲了。”顧積微笑著說。

“枉不敢托大。是覺得您真正熱愛這項事業,不會停止。”

“小聲,我很期待你明年送出的禮物。”

“看來我得從現在開始想了。”

許觀昨繼續與親戚們寒暄了一下,便帶著應循聲離開了。

“我也很驚喜。你竟然會準備這樣一份禮物,顯得我真的很糊弄。”他說。

“人一生最珍視的自然是自己熱愛的事業,所以想讓我與外婆的事業以某種方式重疊一次。”

“選擇的曲目是?”

“幾首沒發表的demo。比較實驗的風格,因為各種原因被團隊斃掉了。”

“聲聲,我有點嫉妒,可以覆刻一張給我嗎?”

“看你表現。”其實她本來就給他準備了一張,只不過刻的是他們一起看過的文藝作品。

許觀昨察覺到應循聲一直分出部分註意力觀察著顧皎,說道:“聲聲,你不需要做這些。”

“那就當我閑得無聊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啊,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她意識到自己無意說出的話挺氣人的,“我做這件事不光是為了你,但你感到不適的時候可以跟我說,我會停下。你現在是什麽感覺?”

“我沒事,只是不太想跟她交流。”他看著她的目光,知道她決定好的事情旁人很難改變,“大概和你面對父母的感覺差不多。”

“嗯,我可以理解。你可以回避,我也建議你如此。”

“我也不想你單獨面對她。”

“不是單獨,我剛交了保護費的。”

“我會陪你一起。”

“不要勉強自己,讓你感覺不舒服就得不償失了。”

“不是勉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這話怎麽又繞回去了,不過你決定好了就行。”

……

中國人骨子裏有種“包餃子”文化,崇尚“家和萬事興”。過去的應循聲是不屑一顧的,完全想不到未來的自己會在這思索要怎麽包上這個“餃子”。

其實,收到請柬的當天,她就找了夏楓林。

「Raven」:夏楓林,你在幹什麽?

「夏楓林」:出差。應循聲,我們是問這種問題的關系嗎?

「Raven」:不是你還回這麽快。

「夏楓林」:你到底要幹嘛?

「Raven」:我準備和許觀昨他媽媽包個餃子。

「夏楓林」:?

「夏楓林」:你是不是有病?

「Raven」:我是有病,你不是查過我嗎?

「夏楓林」:我服了你了。你包上餃子了,我幹什麽?

「Raven」:我看你最近也沒幹什麽啊?

「夏楓林」:忙著呢,收拾我那個傻逼大哥的爛攤子。沒閑工夫跟你在這打打鬧鬧。

「Raven」:你都這麽厲害了,還招什麽贅?讓生意離了你就成不了,東西就都是你的了。

「夏楓林」:哪有那麽簡單。生而為女,我很抱歉。我都想去移植個假的那玩意兒。

應循聲覺得夏楓林也是需要自己這麽一個“非典型朋友”跟她扯扯閑篇,這些話她大概也找不到別的什麽人去傾訴。

「Raven」:模板不就在身邊嗎?誰不聽你的,你就給誰蹬進去。反正人也沒死,只是換了個地方生活。

「Raven」:再說,你就這麽確定你找的是一個戰友,萬一又是一個敵人呢?

「夏楓林」:應循聲,我是哪頭的?你和我說這個合適嗎?

「Raven」:你可以跟我一頭啊,商人“利”字當頭。至少我能確保你獲得的是兩個戰友,有些忙也不是結了婚才能幫。

「Raven」:再說,婚姻可不比友情堅固。你不相信他,但可以相信我,他會聽我的。

其實,應循聲能在這個時候出來拉攏夏楓林,根本原因還是許觀昨的態度發生了轉變。他化被動為主動,讓夏楓林看到了他的野心。

蛋糕做大之後,被分走一小塊,她還是能賺到。但要是對方想分走一大塊,事情就變得不同了。而自己出面做一個中間人,就能確保利益分配的合理性。

「夏楓林」:你就更不可信了,而且你以為蹬進去就完了?我還不得擦屁股。

「Raven」:你現在還不是在擦?

「夏楓林」:此事再議,先說回你的包餃子大業。

「Raven」:我在向你求饒呢。楓林姐姐,幫幫我吧。

「夏楓林」:呸,我想看的是你這樣求饒?還為的是個男人。應循聲,我看不起你。

「Raven」:也是為了我自己,你就當我閑著沒事幹找點樂子。

「夏楓林」:沒事幹來我這兒上班,我也有涉足娛樂業的想法。

「Raven」:說包餃子。

「夏楓林」:我的建議的就是你別包了,過好你們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夏楓林」:顧阿姨的觀念沒那麽容易轉變。從她的角度看,老公被人一腳蹬進去那一刻開始,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她所做的一切妥協都失效了。

「Raven」:那你為什麽還在收拾爛攤子?

「夏楓林」:跟你說不明白。

「Raven」:你就幫我去旁敲側擊一下嘛,下次你有什麽忙我一定盡力而為。

「夏楓林」:讓你男朋友當我老公也盡力而為?

「Raven」:那我也去幫你旁敲側擊一下?

「夏楓林」:拉倒吧你,真是沒見過你這樣的神經病。

幾天之後,夏楓林給她透了個底。她覺得顧皎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該去幹些什麽,類似一個“上帝已死”的問題。

所以,事情的關鍵是,給顧皎找到一個人生意義,除許越川之外的生活動力。

這個問題對應循聲來說太陌生了,她的人生意義一直很明晰,也總是很清楚自己該幹些什麽。就算一時迷茫,也能很快找到答案,她的問題只是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

……

應循聲收回視線,捏了捏許觀昨的手,說道:“許觀昨,如果我變成許越川那樣的人,你會怎麽辦?我是說如果,你就當做個思想實驗,我需要你的答案。”

“我會為你所用。只要我一直有用,你就不會放棄我。”

“行,問你算是白問,你也是個拎不清的。因為……”他低頭湊到她耳邊,“你是我的主人。狗只會聽主人的話,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就會獲得獎勵,就會很快樂。”

“嘖!”她輕皺著眉,拍了一下他的臉,“問你算是白問,你也是個拎不清的。”

“我錯了。你在煩惱什麽?可以直接告訴我嗎?”

“描述起來很簡單,怎麽給你媽媽找到一條新的人生主軸。有些事靠嘴說是沒用的,得自己去悟。她喜歡什麽,你知道嗎?”

許觀昨沈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好像也沒有試圖去了解過她。我們永遠在彼此隔絕,對彼此生活的觀察都是零碎且斷裂的。”

他將手伸遠,用力將手中的空酒杯砸在地上,碎裂開來。然後在應循聲的註視下,從各處隨意撿起幾塊碎玻璃,說道:“就像這樣。”

“你光說我也能理解,不需要搞這種行為藝術。”

“對不起,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他盯著手中的碎玻璃。

應循聲知道他在想什麽,搶過那幾塊碎玻璃,威脅道:“以後,你劃自己一道,我就罰你劃我一道,怎麽樣?”

許觀昨看著她準備收緊的手,連忙說道:“不要,我不會了。”

“乖。”

她將碎玻璃扔回堆裏,找了一個工作人員來清潔,對許觀昨說:“從現在開始了解也不晚,走吧。”

許觀昨抓過她那只拿過碎玻璃的手,十指緊緊相扣,說道:“你真的很清楚怎麽對付我。”

“是啊,但這招也只對你管用。”

應循聲被許觀昨牽著,走到顧皎面前,問出了那個問題:“阿姨,您現在最想做什麽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