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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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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沈嵐清和黎江僵在了原地,二人對沈母那嗓門非常熟悉,並且打小就很害怕,哪怕是到現在二人都長這麽大了,還是會下意識感到畏懼。

“媽……”沈嵐清張了張嘴。

沈母瞠目結舌的看著二人,受到了暴擊。

的確,無論是哪個家長,在看到自己孩子在高三的時候早戀,恐怕都不會高興,更何況沈嵐清早戀的對象還是個男的……

她看了幾秒之後終於反應過來,然後一把抓住沈嵐清的手,“你跟我回去!”

他們的家就在二樓,幾步路就到了。

沈嵐清被沈母抓回了房間,黎江跟上去想要解釋,被沈母拿著掃把驅趕,氣得胸脯起伏不定,“你別進來,給我走!滾!離我家遠點!”

黎江看沈母情緒激動,也只能退後兩步,“……好,抱歉了阿姨,我先走了。”

早戀這種情況並不罕見,沈嵐清班上就有好幾對情侶,也有人和別的班級的人在談戀愛。

至於早戀被叫家長的情況,他也見過幾次,是他班上的一對早戀男女,因為戀愛得太明顯,導致成績下滑,雙方都叫了家長。

有意思的是,有些家長互相很不滿意,老師叫來雙方父母後,兩家看不上對方的孩子,認為耽誤了自己孩子的成績,對另一方孩子和家長都很看不慣,鬧得彼此開交。

但有的雙方家長就不一樣了,他們是家境相當的,老師叫家長後,他們反而很讚成自家孩子談戀愛,就算成績不好也沒事,反正兩家聯姻是很有利的情況。

不過對沈嵐清和黎江來說,就只能是第一個情況了。而黎江沒有家長在城裏,沈母要發難的對象就只有黎江一人。

沈母當晚盤問沈嵐清的時候,才知道那人是黎江,“竟然是他?那不是我們老家隔壁的孩子嗎?你們倆個……”

“從今天起,你們兩個給我斷了!聽見沒有?你現在還是個學生,學生的任務就是要好好學習!知道嗎?我這件事我就不跟你們老師說了,說出去也是丟人!但我會讓老師盯著你的!”

沈父在一旁沈默的抽著煙,一言不發。

沈嵐清知道,他們兩個是無法接受同性戀的,這個概念在這個年代太罕見了,就連他當初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的。

他對沈母是既理解又不滿的,作為成年人的靈魂,他能理解沈母對他的教育,但作為和黎江戀愛的人,他無法接受和黎江斷絕關系。

但他知道這會兒開口只會徒增矛盾,幹脆閉嘴,不發一言。

沈母和他雖然是生疏,但這會兒訓斥起來卻是絲毫不收斂,也不知道為什麽,平時關心他的話說不出口,反倒是罵他的時候,就跟演講似的長篇大論,一篇連著一篇。

“你自己想想,要是你早戀耽誤了成績,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我們這麽多年對你的培育?”

“既然這樣,那你還不如不讀書,早點出去工作好了,還讀什麽書啊,我看你也不想讀了,跟黎江那種家夥搞那麽惡心的事……”

在沈母眼裏,黎江仍然是那個惡劣的打傷了繼父的小混混,所以她認為是黎江把他帶壞了。

沈嵐清坐在自己房間裏的書桌前,手裏拿著筆想要寫作業,卻被站在門口的沈母教育了一晚上,他腦袋裏嗡嗡的,被罵的也是心裏壓抑至極。

就算是他想得豁達,想要不在意,可是沈母好不容易抓到這個機會,就像是要把所有的負面情緒傾瀉給他似的。

她一會兒又說她當年讀書要多麽多麽辛苦,讓沈嵐清珍惜得之不易的讀書機會,一會兒又抱怨沈父窩囊,賺不到錢等等,他們家的未來就指望著沈嵐清和沈慕雲了……

最後她嘴巴都說幹了,才終於放軟了語氣,苦口婆心道:“我都是為你好,你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不能早戀分心。”

離開的時候,門都是開著的,完全敞開著。

從這天起,沈嵐清的臥室房門的鎖就被卸掉了,不允許他鎖門,沈母更是要求他能隨時把門打開,以便他們監督他是不是在房間裏寫作業。

沈嵐清在家裏很沒有安全感。

他的手機是黎江給的,現在還沒有被父母發現,他白天會把手機帶去學校,晚上拿回來充電。最近一段時間,他只能和黎江用手機聯系了。

這也導致沈嵐清更加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時刻擔心會被他們發生手機的存在,那是他和黎江唯一的聯系方式了。

在學校裏,沈嵐清明顯感覺到班主任對他更關註了。

教室裏有監控,所以沈嵐清讓黎江別來教室找他了,免得被班主任抓到。

其實理智上來講,沈嵐清知道父母這樣管束他是對的,在高三談戀愛很容易分心,但他難以接受他們那過於嚴苛的方式。

後來有一天,沈嵐清把手機放在了枕頭底下,沒有帶去學校,就被沈母發現了。

他當時有點崩潰,“你怎麽能隨便翻我的房間?”

沈母就說:“要不是我翻了,怎麽可能知道你自己偷偷玩手機?這是哪裏來的手機?密碼是什麽!”

沈母並沒有和沈嵐清有多少母子感情,所以導致她對他的管束有一種奇怪的偏執,好像是在用這種方式證明,他們還是母子,她對他是有掌控權的一樣。

不光是床,沈母把沈嵐清的書桌、抽屜也翻了個遍,甚至把他的草稿本都翻看了……

沈嵐清只能慶幸自己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否則,指不定沈母還要抓住他多少小辮子。

他蹙眉說:“把手機給我。”

沈母說:“從現在開始,你的手機我就沒收了,等你高中畢業才能拿回去,或者幹脆是誰給你買的,給人家還回去!”

沈嵐清只覺不可理喻,“那又不是你買的,你憑什麽拿走?”

“我不光拿走,我還要把它砸了!你信不信?不是我的我照樣砸!”

在沈母看來,沈嵐清是她的兒子,吃穿住行都是她的錢供出來的,哪裏還分什麽她的還是他的,就算是沈嵐清自己的錢買的,那又怎麽了?

沈嵐清一聽她要砸手機,雖然知道她不會真的砸,肯定只是威脅,但還是神經緊繃起來。

“那又不是你的東西,你怎麽能砸?快還給我!”

那是黎江送給他的東西,是慶祝他們考上高中的禮物。

那也是黎江用他開網店賺的第一筆錢買的,對他們兩個都有紀念意義,裏面還有很多他們的照片。他沒想過會有這樣被沈母威脅的一天。

“不給,你現在不能玩手機!”

沈母走到門口,碎碎念道:“你就聽我的,別管這些了,好好學習就行。要是你還跟他藕斷絲連,我就真的把手機砸了。”

她現在也猜到,手機估計是黎江給他買的了。

一口一個砸手機,反覆挑撥沈嵐清脆弱的神經,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忽然,他腦子裏響起細微的“啪”的一聲,有那麽一絲繃緊的弦斷開了似的。

於是再也忍無可忍了。

沈嵐清氣急,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幾歲叛逆少年的青春期似的,把書桌一掀,聲音驟然拔高,怒吼道:“你從小到大都沒管過我,現在跑來裝什麽裝?你還不如一輩子別管我!”

“你整天一回來就是罵我,從你們來城裏開始,每一天都在說我,每一天你都看不慣我,你到底還想我要我怎樣?我已經沒和他見面了,我還要怎麽好好學習你才滿意?一口一個砸手機,就知道威脅我命令我,你這麽不喜歡我,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你還不如一開始就別生我!”

他不說還好,這一發怒,就像是連日以來的委屈和壓力都找到了宣洩口似的。

每一天,他晚上放學,迎接他的就是一家人投向他的怪異的眼神,還有密不透風的監視,沈母更是一個不順心就罵他,有時候分明跟他毫無瓜葛,還是扯到他頭上。

總而言之,現在沈嵐清就是沈母心頭的一根刺。

但對沈嵐清而言,他又何嘗不是幾乎快要忍不下去了呢?

他一直都是個膽小的人,所以表現出來的總算冷靜、漠然,連發脾氣這種行為都沒有過幾次。若不是實在是到了心理崩潰的時候,他又怎麽可能會這樣……

沈母被他的突然爆發嚇得楞了幾秒,怕被他打到似的,退到了門口,但她卻還是出於對孩子的掌控欲和勝負心,急言令色道:“你發什麽瘋?我罵你那也是為你好,你也不想想,你跟個男人在一起算什麽事?!”

沈嵐清沒想到自己都這樣了,沈母還是跟他吵,絲毫沒有關心他,就像是只在乎吵架的輸贏似的。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聲音已然嘶啞了,但仍舊在怒吼:“那你為什麽要生我?生了我又這麽多年不管我,我和誰在一起都跟你沒關系!”

“什麽叫不管你,你沒用過我的錢嗎?你吃的住的不都是我的嗎?有本事你別住我家了,你給我滾出去自己住,我還高看你一眼!”

他想他們兩個都是有病的。沈母不會表達感情,這所謂“刀子嘴豆腐心”實在是,刀刀割人心。

而他竟然也瘋了,試圖和沈母爭辯,他明知道所求的永遠得不到回應,明明早就想好了放棄這所謂親情不是嗎?為什麽現在又這麽失控……

他跌坐在地上,連水杯碎片紮進腳心都沒感覺,大腦是茫然而失控的。

這時候,沈父聽到動靜,也陰沈著臉走到了門口,看著他摔碎的玻璃杯,還有被掀翻的書桌,以及一地的狼藉,怒道:“你怎麽跟你媽說話的?嗯?說話就說話,現在還學會摔東西了?把你媽打到了怎麽辦?”

沈父受教育水平不高,反而是沈母是高中學歷,平時家裏大多數時候是沈母說話,沈父更多時候充當著背景板的角色,但他偶爾發怒起來就會顯得異常可怖。

沈嵐清對他的聲音簡直有種生理性的畏懼,是子女對“父親”強大一面本能的畏懼,他也許這輩子都打不過沈父。

但好在沈母及時拉住了沈父,“算了算了,他也沒想打到我,別說了。”

沈父或許本想沖進來教訓沈嵐清,卻被她好說歹說的帶走了。房間裏很快就只剩下了沈嵐清的喘氣聲。

良久,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哭的一塌糊塗了,兩行熱淚源源不斷,下雨似的往下滴。

沈母還真是他的親生母親,知道怎麽說話才最能傷害他。

她竟然說了“滾出我家”這種話……

沈嵐清一下子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要說沈母對他,或許是有關愛的,但沈嵐清很難感受得出來。

他就想啊,如果一個母親真愛自己的孩子,她怎麽能說得出來這種話的?

哪怕是在氣頭上,這種話說出來也太傷人了。

難不成是他錯了嗎?

……

這件事後來還是不了了之了。

當天晚上,沈母主動叫沈嵐清出來吃飯,當做給他臺階下了。他繃著臉出去吃,一頓飯吃的很壓抑,但也算是揭過了。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至少對沈嵐清而言,他無法輕易揭過,這次吵架成了他心裏深紮的那根刺。

在這種高壓環境之下,沈嵐清感覺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了點病。

上一秒想著黎江還很開心,下一秒想到他們現在的情況就很難受。

而且他的記憶也似乎有點不太好了,總是會忘掉一些知識。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反正他知道自己高中畢業後就輟學了……

模擬第一次考試的時候,老師說這是很重要的模擬考,基本上能看出來大家的排名了。

沈母讓他好好考,結果他第二天醒來,剛爬起床,走出臥室,就一陣頭暈腦脹,眼前發黑,整個人就跟坐船似的,覺得全世界都在搖晃。

他扶著墻壁想要站穩,但卻在下一秒就緩緩暈了過去。

醫生說他是因為壓力太大,加上食欲不振,才導致低血糖暈倒的。

他在小診所裏輸了液,下午情況恢覆後,就被沈母叫去學校考試去了。

下午,沈嵐清的班主任聽說了這事,就讓他去校醫室看看。學校是有校醫和心理醫生的,不過心理醫生也兼任心理老師。

校醫檢查之後是他有點心律不齊,但應該沒有問題,就讓他去見心理醫生了。

沈嵐清因為身處過去,時常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仿佛什麽都不重要了,每天都在重覆上學放學這種毫無意義的生活。

是的,毫無意義,成績也毫無意義。反正他考不上大學。

他以為這是正常的,難道那麽多學生天天這麽重覆,不會感到無聊無趣嗎?

結果心理醫生說他是嚴重抑郁加嚴重焦慮。

沈嵐清:“……”

[系統,這是假的吧?]

系統也默然了片刻,語氣莫名的溫和許多:[……他有正規的心理醫生執照。]

自上次他和系統吵架後,這還是他們之間頭一次說話。

但是,等等……

[我現在是在過去,那我現在的情況是過去發生過的,還是沒有發生過的?]

系統忽然有些難以啟齒:[過去無法改變,現在上演的一切,都是你曾經經歷過的,只是你忘了。]

忘了?沈嵐清蹙起眉,[我怎麽可能連我得抑郁癥這種事情都忘了。]

系統也沒有答案。

一個把過去都忘了的人,他一直都在記恨的人……

把關於他的記憶留在過去,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自顧自的生活下去,沒有半分悲傷,這讓他每每想起來過去,就像是被狠狠的扇了一耳光,每次陷入回憶就心尖生疼……

他無法原諒他。

但現在,他也無法阻擋自己想要原諒他。

沈嵐清一個人走回教室。

在從校醫室回教學樓的路上,他看見晚自習上課的各班,開著燈,朗讀聲很大,還有些不服輸的男生在比誰的聲音更大,透著少年特有的朝氣。

下一瞬間,他卻覺得那些聲音很遙遠,很陌生……

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也沒有主動向心理醫生尋求援助。反正這只是回憶。

沈嵐清就這樣挨到了高考完成之後。

高考結束那天,沈母把他的手機還給了他,他迫不及待的把手機打開,想看看黎江有沒有給他發信息。

但下一秒沈母就把手機重新搶了過去,並且趁機看了一眼屏幕上,他和黎江的聊天記錄,當即沈了臉,“我不是讓你和他斷了嗎?”

那一剎那,沈嵐清再次感到那種“嘣”的一聲,然後理智斷弦的感覺。

他不發一言,用憤怒的目光瞪向沈母,然後利用身高優勢一把搶回手機,徑直沖出了房門。

他真怕自己會在暴怒之下做出來什麽。

她還在身後大叫著什麽,但他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小區附近有一個濱湖,附近有許多散步和釣魚的人,他一路跑到了人跡罕至的濱湖一角,喘著氣,給黎江發去了消息。

沈嵐清趴在欄桿上看二人的聊天記錄,時笑時哭,幾個月前他們搞得好像要生離死別似的,結果現在就已經高考完了,他們已經自由了。

不會再有人能阻攔他們了,因為他不會再退縮讓步。

“你什麽時候來啊?”沈嵐清打了個電話過去,催促著黎江,“今晚你恐怕得收留我了。”

黎江驚喜道:“真的假的?那我們可以同居了啊。”

“你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啊?”

沈嵐清說:“我又不傻,自己送上門算什麽?”

那麽廉價的事情,他才不會做。

“好,”黎江輕笑了聲,“那你在原地別動,等著我過去找你。”

黎江剛剛洗完澡,正打算上床,就看見了沈嵐清的消息,想也沒想就出門了。

他說:“要是進了我家,我可不會放你回去了。”

沈嵐清想了想他媽媽那個脾氣,就覺得窒息,“好啊,反正我也不想回家了。”

黎江說:“那就說定了,我們就住一起,以後別管他們了,我現在有錢,我可以養你,我們大學去同一個城市,要是你不想上大學,那我們就一起去工作……”

他們老家鎮上的同學都已經有人結婚了,也不是非要上大學的。

說著,沈嵐清註意到,不遠處的橋底下有異樣,他伸手扶下鏡框,定睛一看,赫然是個溺水的小孩!

四周都沒人,因為太色已經晚了,這裏是濱湖路的盡頭,散步的人都走了!

沈嵐清匆忙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提著一口氣,快步跑到了橋底下,然後他才註意到小孩的衣服鞋子都脫在岸邊。

顧不得那麽多,他也把手機和外套脫了,下水救人。

橋下的水是比較深的,而且這裏的流速還有些急,肉眼難以分辨,但他一入湖就感受到了。

這也增加了他救人的難度。

眼看著小孩就要被水沖走,他也只能盡力游過去。

沈嵐清算是會游泳的,但水性很差,也缺乏理論經驗,那小孩大概是個初中生,比他想象中的要重,拖著這麽一個胡亂掙紮的小孩往岸邊游,讓他時不時差點卸了力。

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會死在這裏。不過要是死了也好,他也沒什麽可留戀的,除了黎江……

黎江?

是出現了幻覺嗎?

他一個晃眼,好像看到岸上的黎江跳下水裏,朝他們游了過來。

黎江把沈嵐清撈進懷裏,焦急的喊他的名字,“嵐清!你別暈啊,快醒醒!”

沈嵐清被他拍醒了,他喝了不少水,咕嚕咕嚕的說:“快……救那個孩子。”

“好。”

黎江答應了他。

然後就再也沒有從湖底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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