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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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寂靜的書房裏，蘇恒夜忽然想，每個人都有傷心事，他有，蕭巖也有。
“大概十三四年前，寧侯爺托我為他盜取步月。”蘇恒夜不再說其他的，直接將事情始末告訴蕭巖，“天下皆知，步月圖一分為二，我猜想，是到了先太子蕭烈與你父親蕭烺手上。”
“先太子自焚東宮，但必不會焚毀步月。以先太子心志之剛烈，即使，”蘇恒夜不由自主頓了一下，“即使亡朝，也必存著讓後人再度光覆蕭氏的心。步月裏藏的東西太多，若你們要起兵，是極大的助益。”
“很多人都在猜想步月去了哪裏，不少人打過太子妃的主意，但是他們忘了，先太子最後那些年，是同趙越青，也就是目成君形影不離的。”
“目成君始終沒有得到先皇，也就是你祖父的認可，但是先太子對他，你應該比我清楚，我想，說是情深意重也不為過。”
蕭巖聽了一會，便覺胸口憋悶，不知是這屋裏不透氣，還是蘇恒夜說的事情太壓抑。太子伯伯，目成君，他們都太遙遠了，遙遠得再想起時，蕭巖也只能依稀憶起他們並肩站在桃花樹下的背影。
他記得東宮最後一年的春天，天氣格外凜冽，目成君同太子伯伯總在爭吵，他站在院子裏，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聽見他們生硬刺耳的聲音，夾雜著目成君的哭泣與哀求，連手裏的桃木劍都不知道該怎麽握。
那一年的春天，東宮院子裏的桃花沒有開。
“先太子給過目成君很多東西，但是那一件狐裘，他總是帶在身邊。”蘇恒夜接著說，“也許是因為他體弱怕寒，也許他自己也知道那狐裘不一般，總之，那件狐裘幾乎沒有離開過他。”
“那你呢？你又是怎麽知道的步月在狐裘的夾層裏？”
“直覺。你也在江湖上混了這麽些年，很多事情應該知道，什麽人身上有殺氣，什麽東西有蹊蹺，都是可以靠直覺解決的。那夜我潛入目成君的房間，他就側臥在榻上，沒有一點反應。想必你知道，他那時候身體非常虛弱，我甚至懷疑，在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於是，蘇恒夜悄無聲息地劃破狐裘，果然在狐皮與絲綢的夾層中找到了半張步月圖。
“我沒有殺他，他是為你們蕭氏王朝窮盡心力死的。”
前半生苦苦維系著搖搖欲墜的王朝大廈，後半生還要拖著病體前往雲水為蕭氏王朝修史。
蕭巖眼眶濕潤，他始終記得他最後一次見目成君。目成君修史結束，對他說：“我盡力了，後人會明白他的。”
目成君只修了先太子蕭烈一人的史。
蘇恒夜忽然自嘲一般輕笑一聲：“說來也是報應，我拿著步月圖到雲水給寧侯爺的時候······”
蕭巖反應過來他要說什麽，平靜接道：“武進義活生生打死了你的妻子。”
“是。”蘇恒夜這些年常常會想，如果他當年沒有離開滄瀾，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可是他沒法想，一想他就不知該如何面對臨昭。
兩人相對沈默了一會，直到桌上的茶水涼透。
還是蘇恒夜先開了口：“既然你去見過寧侯爺，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蕭巖有些疑惑，這就要幫忙了？
“臨昭在這裏不安全，武進義這個畜牲，說不定哪天就會派人來滅口。我武功盡失，沒有辦法護他周全，你幫我帶臨昭到侯府去。看在我取得半張步月圖的份上，寧侯爺應該會收留臨昭。”
“最好不要。”蕭巖很快反駁了這個提議，“這幾年邊境不太平，安定侯四處奔波，留在雲水的時間很少，若是將臨昭送去，也是跟寧璽那幾個小孩在一處。寧璽那孩子我見過幾次，沒有什麽心眼，萬一武進義隨便找幾個孩子將他們引出去，傷了臨昭，最後也不過是說孩子不懂事，賠禮道歉便完事了，我看還不如你這裏安全。你這莊子隱蔽得很，旁人輕易找不到。”
“再隱蔽也總有被找到的一天，我現在只想找個安全的地方，把臨昭送去。”
蕭巖不自覺地思索起來：“安全的地方，也許青雲山莊和含秋谷都可以，含秋谷我說不上話，但青雲山莊沒問題，你······”蕭巖一擡頭，便發現蘇恒夜一直盯著自己，略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你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同你沒有交情，不會替你養孩子。”
卻說那兩個孩子，玩了一個晚上便成了好兄弟，第二日一大清早用過早飯就一起上山去了。
恒夜莊後頭那座山並不陡峭，沒有什麽危險。庭晣隨手撿了一根枯樹枝，一路打著山上的花兒草兒，臨昭則跟在後頭，問長問短。
“你的武功怎麽練的啊？這麽厲害。”
庭晣以樹枝作劍，隨手耍了幾招，“咻咻咻”的：“練武啊，很簡單的，每天先紮一個時辰馬步。”
“這，這麽久啊？”臨昭有點楞。
“不久啊，我師父還要拿戒尺在旁邊看著，動一下就挨戒尺，再加半個時辰。”
“不，不是吧？”臨昭越來越磕巴了。
庭晣一點沒放在心上：“這是最基本的嘛，然後一個動作最少兩百遍，師父不滿意就接著練，哎，你們這山裏怎麽連只雞都沒有？”
才爬到半坡，臨昭也不知怎麽的，腿有點軟，緊追著問：“那，那你離家出走會怎麽樣啊？”
離家出走？庭晣哪有這個概念？“我沒離家出走過啊，但是有一次我出了山，後來我師父打得我好幾日下不來床。”
“那，”臨昭急得抓住了庭晣的袖子，“那你還跟你師父好？”
“他給我屋子住，做飯給我吃，還給我買衣裳嘛，還要怎麽樣啊？”
臨昭低頭一想，那先生豈不是比庭晣師父好很多？！
“哎！別跑！”庭晣大喝一聲，一躍而上，猛然一撲，抓住了一只灰撲撲的兔子，“嘿，沒有山雞，兔子也行啊！”
晚間用飯，仍是四人坐在一塊，蘇恒夜想起昨夜的談話，挑了個話頭：“我聽說，去年還是前年，寧侯爺已經拿到了另外半張步月，不知······”
“我偷的！”
“我給的！”
蕭巖師徒倆一同出聲，惹得蘇恒夜一下笑出了聲。
似乎是怕孩子對這事還在意，蕭巖伸出手，把孩子往自己身邊攬了攬。
臨昭看了一會，拉拉先生的袖子，低聲道：“先生，我想抱。”
蘇恒夜眉頭一皺，斥道：“抱什麽抱？這都要吃飯了，坐好！”
臨昭只好嘟著嘴坐端正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斥了一聲，臨昭臉色一直不太好，一塊肉夾到嘴邊，卻說肚子不舒服，匆匆跑走了。
蘇恒夜疑惑半晌，等著孩子回來，結果一口飯沒吃進去，竟“哇”一聲吐了出來。
“昭昭！”蘇恒夜喊道，“周翺！叫喬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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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書房裏，蘇恒夜忽然想，每個人都有傷心事，他有，蕭巖也有。
“大概十三四年前，寧侯爺托我為他盜取步月。”蘇恒夜不再說其他的，直接將事情始末告訴蕭巖，“天下皆知，步月圖一分為二，我猜想，是到了先太子蕭烈與你父親蕭烺手上。”
“先太子自焚東宮，但必不會焚毀步月。以先太子心志之剛烈，即使，”蘇恒夜不由自主頓了一下，“即使亡朝，也必存著讓後人再度光覆蕭氏的心。步月裏藏的東西太多，若你們要起兵，是極大的助益。”
“很多人都在猜想步月去了哪裏，不少人打過太子妃的主意，但是他們忘了，先太子最後那些年，是同趙越青，也就是目成君形影不離的。”
“目成君始終沒有得到先皇，也就是你祖父的認可，但是先太子對他，你應該比我清楚，我想，說是情深意重也不為過。”
蕭巖聽了一會，便覺胸口憋悶，不知是這屋裏不透氣，還是蘇恒夜說的事情太壓抑。太子伯伯，目成君，他們都太遙遠了，遙遠得再想起時，蕭巖也只能依稀憶起他們並肩站在桃花樹下的背影。
他記得東宮最後一年的春天，天氣格外凜冽，目成君同太子伯伯總在爭吵，他站在院子裏，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聽見他們生硬刺耳的聲音，夾雜著目成君的哭泣與哀求，連手裏的桃木劍都不知道該怎麽握。
那一年的春天，東宮院子裏的桃花沒有開。
“先太子給過目成君很多東西，但是那一件狐裘，他總是帶在身邊。”蘇恒夜接著說，“也許是因為他體弱怕寒，也許他自己也知道那狐裘不一般，總之，那件狐裘幾乎沒有離開過他。”
“那你呢？你又是怎麽知道的步月在狐裘的夾層裏？”
“直覺。你也在江湖上混了這麽些年，很多事情應該知道，什麽人身上有殺氣，什麽東西有蹊蹺，都是可以靠直覺解決的。那夜我潛入目成君的房間，他就側臥在榻上，沒有一點反應。想必你知道，他那時候身體非常虛弱，我甚至懷疑，在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於是，蘇恒夜悄無聲息地劃破狐裘，果然在狐皮與絲綢的夾層中找到了半張步月圖。
“我沒有殺他，他是為你們蕭氏王朝窮盡心力死的。”
前半生苦苦維系著搖搖欲墜的王朝大廈，後半生還要拖著病體前往雲水為蕭氏王朝修史。
蕭巖眼眶濕潤，他始終記得他最後一次見目成君。目成君修史結束，對他說：“我盡力了，後人會明白他的。”
目成君只修了先太子蕭烈一人的史。
蘇恒夜忽然自嘲一般輕笑一聲：“說來也是報應，我拿著步月圖到雲水給寧侯爺的時候······”
蕭巖反應過來他要說什麽，平靜接道：“武進義活生生打死了你的妻子。”
“是。”蘇恒夜這些年常常會想，如果他當年沒有離開滄瀾，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可是他沒法想，一想他就不知該如何面對臨昭。
兩人相對沈默了一會，直到桌上的茶水涼透。
還是蘇恒夜先開了口：“既然你去見過寧侯爺，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蕭巖有些疑惑，這就要幫忙了？
“臨昭在這裏不安全，武進義這個畜牲，說不定哪天就會派人來滅口。我武功盡失，沒有辦法護他周全，你幫我帶臨昭到侯府去。看在我取得半張步月圖的份上，寧侯爺應該會收留臨昭。”
“最好不要。”蕭巖很快反駁了這個提議，“這幾年邊境不太平，安定侯四處奔波，留在雲水的時間很少，若是將臨昭送去，也是跟寧璽那幾個小孩在一處。寧璽那孩子我見過幾次，沒有什麽心眼，萬一武進義隨便找幾個孩子將他們引出去，傷了臨昭，最後也不過是說孩子不懂事，賠禮道歉便完事了，我看還不如你這裏安全。你這莊子隱蔽得很，旁人輕易找不到。”
“再隱蔽也總有被找到的一天，我現在只想找個安全的地方，把臨昭送去。”
蕭巖不自覺地思索起來：“安全的地方，也許青雲山莊和含秋谷都可以，含秋谷我說不上話，但青雲山莊沒問題，你······”蕭巖一擡頭，便發現蘇恒夜一直盯著自己，略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你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同你沒有交情，不會替你養孩子。”
卻說那兩個孩子，玩了一個晚上便成了好兄弟，第二日一大清早用過早飯就一起上山去了。
恒夜莊後頭那座山並不陡峭，沒有什麽危險。庭晣隨手撿了一根枯樹枝，一路打著山上的花兒草兒，臨昭則跟在後頭，問長問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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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爬到半坡，臨昭也不知怎麽的，腿有點軟，緊追著問：“那，那你離家出走會怎麽樣啊？”
離家出走？庭晣哪有這個概念？“我沒離家出走過啊，但是有一次我出了山，後來我師父打得我好幾日下不來床。”
“那，”臨昭急得抓住了庭晣的袖子，“那你還跟你師父好？”
“他給我屋子住，做飯給我吃，還給我買衣裳嘛，還要怎麽樣啊？”
臨昭低頭一想，那先生豈不是比庭晣師父好很多？！
“哎！別跑！”庭晣大喝一聲，一躍而上，猛然一撲，抓住了一只灰撲撲的兔子，“嘿，沒有山雞，兔子也行啊！”
晚間用飯，仍是四人坐在一塊，蘇恒夜想起昨夜的談話，挑了個話頭：“我聽說，去年還是前年，寧侯爺已經拿到了另外半張步月，不知······”
“我偷的！”
“我給的！”
蕭巖師徒倆一同出聲，惹得蘇恒夜一下笑出了聲。
似乎是怕孩子對這事還在意，蕭巖伸出手，把孩子往自己身邊攬了攬。
臨昭看了一會，拉拉先生的袖子，低聲道：“先生，我想抱。”
蘇恒夜眉頭一皺，斥道：“抱什麽抱？這都要吃飯了，坐好！”
臨昭只好嘟著嘴坐端正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斥了一聲，臨昭臉色一直不太好，一塊肉夾到嘴邊，卻說肚子不舒服，匆匆跑走了。
蘇恒夜疑惑半晌，等著孩子回來，結果一口飯沒吃進去，竟“哇”一聲吐了出來。
“昭昭！”蘇恒夜喊道，“周翺！叫喬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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