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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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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冰冷刺骨的浪潮一遍一遍沖刷經脈,好像整個人都被泡進了冰水中,水面上傳來模糊的聲音,楚霜衣拼命掙紮,卻始終被困於無盡的黑暗中。

模糊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幾乎緊貼著他耳邊響起。

“師尊、師尊……”

楚霜衣猛的睜開眼,黑暗如潮水褪去,眼前漸漸浮現出模糊的光影。

日光透過紗幔,光影被揉成一片,榻邊的銅爐正裊裊升煙,聲音還在附近,他費力看過去,依稀可見不遠處幾位同門正在敘話:

郁姜在書案邊整理銀針,幽幽道:“魔息被化用,未必是壞事,至少化解了霜衣體內的煞氣。”

“這倒好說,咱們設局暫時將霜衣留下醫治雙目,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宋元正嘆了一口氣,接著道:“算起來,今日已是裴夙下禁地的第五日,至今還沒有消息傳回,情況恐怕不妙。”

禁地……沒有消息……

楚霜衣瞳孔一縮,心口猶如被利劍刺穿,劇烈的痛楚驟然襲來。

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指節捏到泛白,他死死屏住呼吸,沒發出一點聲響。

宋元正的聲音再度響起,“若是霜衣醒來——”

門外傳來一串急促的叩門聲,打斷了幾人的敘話。

“小聲些!”宋元正開門呵斥了一句,低聲詢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小童根本顧不上壓低聲音,急沖沖嚷道:“師尊、師叔,萬獸宗來使!瀟湘谷來使!長風劍派來使……仙盟來使!凡是有點名頭的宗門,都派了使者前來,就連魔族都來了人!一大幫子人都在前殿等著呢!”

“翟師兄正在前面應付,叫我速速來請師尊與諸位師叔!”

小童急得直撓頭,“師尊,師叔,這些宗門是怎麽了?”

宋元正幾人聽完,彼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沈默。

靜默片刻,雷晉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我去開護山大陣!都殺了算球!”

“五師弟,你千萬不要沖動哇!”宋元正急得手直抖,連忙帶著其餘幾人連忙追出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楚霜衣從榻上坐起,目光投向窗外,卻被層疊紗帳所隔,日光昏沈一片,分辨不出時辰。

他的長發零落地鋪散,暗灰色的瞳孔裏隱約映出一輪陰森日影。

“化用魔息……生死未蔔……”

宋元正的話音在耳畔盤旋,楚霜衣翻轉掌心,調動靈力,一簇鋒利冰棱憑空刺出,冰棱剔透照影,清晰地透出正中的一抹暗紫尖刺,詭譎氣息流轉不停。

他不禁低嘆,看來裴夙留下的半數修為還在體內,他的血尚有效果。

下一瞬,楚霜衣扯開衣襟,兩心咒發作的緣故,鼓脹的青色脈絡爬滿胸口,蜿蜒曲折似有條條黑線正在皮肉下蠕動。

他反手握住冰錐,破開胸口皮肉的剎那,冰錐消融,血水滴落,洇濕袖口。

血水溢出的瞬間,袖口處詭異地鼓動起來,一條看不清輪廓的黑影飛快地沿著他的手臂蜿蜒而上。

片刻後,淡淡的血腥氣飄了出來……

……

楚霜衣換掉染血的衣裳,推開門,刀子似的日光一下刺入眼底,晃的他輕微失神。

正值午後,日光最烈的時候,撫過眼前的白紗,他的手還在微微發顫。

胸口鈍痛不止,兩心咒發作,裴夙危在旦夕,恐慌如蛆附骨,瘋狂啃噬著他的心跳。

楚霜衣閉了閉眼,沈下心,向殿前走去。

日光烈烈,摧岳殿前人滿為患,身著各色服飾的宗門弟子都候在殿前,陣仗擺的很大,連半空中都充斥著躁動的氣息。

摧岳殿殿門大開,才到門口就聽到嘈雜的人聲從裏面傳來出來:

“傳聞浮光山私藏靈獸烏玄,這等大事浮光派也敢隱瞞,意圖何在!”

“不止如此,我派弟子親眼目睹,貴派失蹤的清霄仙尊與前任魔尊無恥勾結,罔顧人倫,簡直辱沒師門!”

“再說這前任魔尊裴夙本就出自清霄仙尊門下,聽說是受了重傷才逃回的浮光派,就靠這靈獸烏玄恢覆修煉!”另一道聲音情緒激動道,“當年封魔之戰多少修士殞命,若非看在楚霜衣封魔重傷的份上,他也逃不過一個包庇魔徒的罪名!”

“今日浮光派若不給出一個交代,我等絕不離開!”

說著就高叫道:“釋放烏玄!誅殺裴夙!嚴懲楚霜衣!”

此言一出,殿中-片附和之聲,口號喊的震耳欲聾。

上一次聽到這麽整齊的口號,還是前世在公司早會跳抓錢舞的時候。

“真是令人生厭啊。”楚霜衣從心底發出一聲幽幽嘆息。

這句話聲音不大不小,卻泠泠似水,夾雜著森森寒意,剛好傳遍整座大殿。

喧鬧爭吵戛然而止,眾人的目光瞬間投向門口的那道雪白的身影。

日光投進大殿,經過白玉廊柱反射出冷白的光線,楚霜衣的身影一落進來,滿殿燥熱瞬間被寒涼席卷,猶如風雪過境,人獸俱靜。

楚霜衣目光掃過大殿,幾位同門立於上位,臉色難看,下方分列兩側,左側滿滿當當依次序坐滿了各宗門的來使,另一側則空蕩蕩,只有首位坐著一個清俊的紅衣男子,繚繞著濃濃的魔息。

他長眉稍沈,擋在幾位同門身前,陰寒目光落在左側一點,幽幽道:

“這就是諸位的來意嗎?”

那個位置坐著一個年輕修士,方才言辭最為激烈,楚霜衣卻不是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側趴著的那只窮兇極惡的靈獸白虎。

白虎對上楚霜衣冰冷的目光,仿佛感覺受到了挑釁,怒目獠牙,沖著楚霜衣發出一聲長長的咆哮。

虎嘯驚人,縱使年輕修士極力安撫,仍然無濟於事,那只白虎根本不受他控制。

年輕修士眼見白虎失控卻束手無策,額角汗如雨下,在場的修士也都看出這一點,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一片竊竊私語中,左手首位的中年人無意間一撣衣袖,接過話頭道:“清霄仙尊莫怪,仙盟譴我等貿然前來事出有因,近來宗門與魔族有意訂盟,重歸百年安寧,適逢關鍵之時,有些謠言傳聞蠱惑人心,擾亂盟約,定是有心人作亂,更何況……這些傳聞還有仙尊有關……著實不可輕視……”

這人姿態從容,面帶笑意,話裏話外透著冠冕堂皇的威壓,態度不甚明朗。

白虎不知什麽時候安靜下來,年輕修士卻仍舊臉色發青,楚霜衣並不在意中年人的言語挑撥,只是從這異常的白虎身上移開視線,冷聲道:“愛徒莽撞,誤入禁地,本尊心系之,即刻親下禁地,諸位若有心分辨傳聞,就隨本尊一探究竟。”

“霜衣。”宋元正幾人聞言明顯一急,卻被楚霜衣接下來的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只是禁地險惡,凡入者修為皆被壓制,十不足一。”

“本尊心系愛徒,甘願往之,餘者生死自負……”

話落,風雪驟臨,粗壯的白玉廊柱爬滿霜花,楚霜衣以指為劍,耀目青芒在空中閃爍不停,眨眼間,一道淩厲的生死契已結成,帶著凜凜劍意,浮在半空中。

生死契下角,已然鐵畫銀鉤地落了一個“楚”字。

這一契結成,滿堂嘩然,方才還在叫囂的修士們頓時沒了火氣,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出頭。

就連方才成竹在胸的中年人此刻臉色也變了一變。

“仙尊好魄力。”

靜默中,一言未發的魔族青年忽然出言稱讚了一句,話落之際,一滴魔血混著魔息已經墜入生死契之中。

鋒芒刺目的碧色生死契霎時間融入一半血色,兩者相互抗衡,各占半壁之地。

第一個入契的竟是魔族,修士們像是活吞了一只蒼蠅,心頭不悅,卻誰也不說話,都在等著他人出頭。

恰在此時,中年人微微一笑,道:“魔族使者果然勇武,不過使者安危牽涉兩方安寧,使者三思。”

魔族青年看破了他的小把戲,面露不屑道:“仙使放心,我一人生死與兩方無關。”

“哦,如此正好。”中年人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接著道:“既然魔族使者不畏生死,我宗門修士自然也不遑多讓。”

“萬獸宗少主英勇無畏,乃是宗門青年修士之中的佼佼者。況且我聽聞萬獸宗老宗主與魔族還有些淵源,想必不會缺席此行。”

中年人面上始終掛著儒雅的笑意,話裏卻處處殺機畢露。

話音落地,攜白虎而來的那名年輕修士瞬間面無血色,人人皆知萬獸宗老宗主受魔族誆騙,曾釋放魔尊出世,以至於身死魔族之手。

年輕修士看著不過十六七,姿容清雅,此刻正狠狠地盯著中年人。

中年人的這一番話徹底將他架上了死地,在宗門世家面前,在祖父聲名之下,他沒有臨陣退縮的理由。

青年人慘白著臉,強行挪動著顫抖的雙腿,咬了咬牙,割破指尖正要入契的瞬間,變故陡生。

眨眼間,劍影爆閃,一股淩厲的劍意將中年人連同坐席震開一丈外。

慌忙招架的中年人狼狽躲閃,正砸在年輕修士身上,原本落入生死契的血滴也被撞歪,滴落在地上。

中年人倉惶站穩腳步,嘴邊一道血跡緩緩流下,他怒不可遏,一手指向楚霜衣,任憑喉嚨如何嘶吼,硬是一聲未出。

見他動怒,宋元正立即笑瞇瞇上前安撫道:“仙使不要動氣,不要動氣。”

中年人掙紮的更為厲害,然而雷晉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兩只鐵鑄般的手掌如小山般壓在他肩頭,將他牢牢按在坐席上,這下徹底沒了動靜。

楚霜衣目光劃過,眼底閃過一抹一閃而逝的笑意,隨後涼涼道了一句:“欺負孩子做什麽。”

就這收拾仙使的片刻功夫,他一回神,生死契中已然多了一道藍光,呈鼎立之勢。

“晚輩願同仙尊一道,澄清流言。”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從末席走出一位文文弱弱的小公子,模樣儒雅,腰間雖負劍,卻不像個修士,一時竟無人認識。

“三哥!萬獸宗少主忽然激動地叫了一聲。

小公子對他笑笑,走到眾人眼前,對楚霜衣恭敬行禮道:“晚輩長風劍派邵玉書,代父親問候仙尊。”

“多謝豹蔚君掛念。”

楚霜衣望向他,心中有些無奈,長風劍派經兩次封魔之戰,人丁雕零,實在不該……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盡力相護。

楚霜衣一揮衣袖,生死契頓時化作三道流光融入三人體內。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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