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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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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8-01-22 17:00:03 字數:5644

她下車進電梯,原要直接上樓,卻想起前幾日買了一套書,應該已送到了。她走到櫃臺,還未開口,後頭警衛一看見她,忙彎身從底下抱了個紙箱。

「沈小姐,你的包裹。」警衛把包裹擱櫃臺上。

「昨天就到啦!」

「謝謝。」她看一下收件與寄件資料,確定無誤。

「這兩天應該沒吵到你吧?」

沈觀疑惑。「嗯?」

「你對面那戶租出去啦,這兩天都來整理房子。」

「終於租出去了?」她笑。那房子空置許久,偶有人來看房,卻始終不見有人人住。曾耳聞房東要賣,賣不出才改出租。

「對啊,聽說滿久——」

沈觀記得這警衛不久前剛到職,不清楚大樓住戶及出租情況是可以理解的。「確實是滿久了。」

「那你現在有鄰居了。」

她淡淡笑一下,無所謂是否有鄰居。

「他搬家時應該沒吵到你吧?」

「沒有。我上班,聽不到。」她無意多聊,再次道聲謝,抱起包裹離開。步出電梯,在大門前停步,手翻出包裏一串鑰匙,正要開門,身後有輕微聲響。還未能反應過來,先聽見一聲低喚:「沈小姐。」

那樣的聲線、那樣的稱呼……手中鑰匙落地,身子僵硬,沈觀有數秒鐘時間陷入空白,毫無反應。

「沈小姐。」她不動,顏雋再喊。

她眼睫眨了下,聽見他的聲音,又似未聽見。

他不再喚,上前兩步,彎身拾起鑰匙。

沈觀低垂的視線中,有他精短黑發,有他頸與臂的線條。他拾了鑰匙,起身時連帶身影也淡出她視線。她慢慢側過身子,對上他面容,還有些不可置信——這個男人沈默地離開,又悄無聲息地出現,令人感覺不到實際。

她少有的憨樣幾分純真幾分可愛,顏雋瞇起眼睛笑,眉目顯得柔軟多情。

他問:「這麽快就忘了我?」

「花茶好麽?」這棟樓的隔間裝潢差不多,顏雋就站在吧臺桌後,取了兩個純白色的馬克杯。

「可以。」她坐上椅子,輕輕轉動,慢慢打量過客廳。家具不多,一組淺咖啡色L型布沙發,前頭擺一張方形矮桌,看桌腳設計應是折疊桌,角落一個簡單置物架,擺了兩盆多肉植物,旁邊是衣帽架,上頭吊了件西服外套;前頭電視屏幕下的長櫃看著挺新,上頭並無堆放物品。「你東西就這麽少?」

「一個人簡單就好。」他正在沖茶包,杯裏兩朵玫瑰,去除第一次的熱水,他再註人熱水。

「那是折疊桌吧?」

他回首看一眼她手指方向。「嗯。」

她淡淡笑一聲:「簡便到好像隨時都能搬走。」

他取出杯裏茶包,道:「一個人的時候確實是這麽想,以後……不會了。」

他轉身,把杯子遞給她。「小心燙。」

以後不會了。她接過杯子,垂著眼簾沒響應,覷見杯裏的兩朵鮮艷,有些意外。「你喜歡玫瑰花茶?」

顏雋轉過身來,唇就杯子飲了口熱茶,才道:「坦白說,我第一次喝。」舌尖裹上花香,有點突兀的氣味。不喜不惡。

「覺得怎麽樣?」她等他評論。

他笑一下。「還可以。」

她飲了一小口。「確實只是還可以。」

「所以把這杯喝完就好。」他淡聲說。

在他註視下,沈觀又抿了口熱茶。「你休假,還是目前沒出任務,怎麽有空搬家?」

「我離職。」他靠向椅背,姿態自在。「打算換工作。」

養傷期間每日思考去留問題,看著肚腹與腿上留下的疤痕仍會害怕。他並非怕事個性,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早在與公司簽下合約前就已明白工作可能帶來的傷害,只是每憶起中槍當下,睜眼時見到的那雙淚汪汪,心裏便對這份工作有了質疑——這世上還有人在意他的性命。

一個人時,沒什麽好懼怕,就算賠上命一條,也不擔心有誰會為他難過,身後保險還能讓顏傑一家有更好的物質生活,但現在心上有了一個人,一個讓他歡喜也讓他擔心的人,他不能不怕。他怕要是不小心先離開,她會傷心;他怕他每回有任務,她就得過提心吊膽的生活。他希望她跟他在一起時,免煩惱、免憂愁。

沈觀聞言詫異,鎮定後好像也明白了是為什麽,她心跳有點快。

「因為辭職了,不好意思再繼續住在原來的房子裏。」他解釋。「是公司宿舍?」

他搖頭。「房東和老板有熟,所以房租很便宜。」

她再無話,安靜飲茶。他問:「買了什麽?」

沈觀循著他目光,看被她放在桌邊的包裹。「一些書。」他拾了她的鑰匙,跟她說他現在就住她對門,問她要不要過來坐坐,她於是沒進自家門,抱著包裹跟他進來。

「跟解剖相關?」

「都有。」

「晚餐吃過沒?」

她楞一下,說:「我冰箱有手工水餃,打算回去下幾個來吃。你呢?」

「還沒。」見她杯已見底,他取過杯子,和自己的一起放進水槽。「一起出去吃飯?」

她看著他的背影,答:「好。」

他們走進附近巷弄裏那間口碑甚好的義式料理店。晚間八點多,已過用餐尖峰時段,餐廳裏還有幾桌食客邊喝附餐茶飲邊低聲談笑。這時間上菜快,沙,拉、面包、濃湯,和兩客燉飯已陸續送上。

兩人都餓了,一個是整理了一下午的物品,一個是在講臺站了一下午。他們沒有說話,低頭認真進食,只有餐具碰上餐盤的清脆聲響;附餐的甜點與飲品送上時,目光終於有了交會。

她有許多話想問,卻因他的出現而明白無需再問,他的行動已說明一切,只是她還想著他的傷,遂開口:「你傷口都好了?」

顏雋淡淡點頭。「都好了。」

她舀了一小匙奶酪,在舌尖化了開,才又開口:「你出院沒通知,也沒來得及再去探望你。」

「你那時候還不適合四處走動。」見她又舀了兩匙奶酪,他把他那份推至她面前。

「我回到家時,你房裏的東西全收走了。」幹幹凈凈,似夢一場。

他看著她低垂眼睫的面容,沒說話。

沈觀擡眼看他,笑容很淡。「我以為,電話說一聲也是可以的。」

「那時候還沒辦離職手續,還是公司員工,公司規定與雇主間只能有公事關系,而且公司已經派了平君接手我的工作。」

所以他沒任何立場告知她,她明白,只是難免有點失落。

她低眼攪碎奶酪,聲音很輕:「怎麽現在才來?」

顏雋垂眸飲茶,放杯後才低著聲音說:「想點事。」

想自己對她是出於幾個月同居生活的習慣,還是看她一人堅強面對那些未知的恐懼而生的惻隱之心。當他幾度翻出手機看著她的號碼,卻遲遲無法幹脆摁下撥號鍵時,才倏然明白所有的擔心、猶豫、掙紮與不確定,只是因為在意。

在意她,所以他來了。

走出餐廳後,兩人慢慢步行回住處,他問起鄒宜平的事,她娓娓道出一切,包含鄒宜平的童年,包含她今天剛得知的再押消息。

他聽了聽,道:「也是情有可原,但不能成為傷害別人的理由。如果因為曾經受過傷,就起報覆心,那麽那個被她傷害的人的家屬,是否也要循同樣模式去對她家人?」

她盯著腳尖走路。「我一度以為她與我在學校餐廳的相識,是她刻意接近,知道那是巧合後,我想那或許是我與她的緣分。我相信她曾經陷人煎熬,只是就像說謊一樣,說了一個謊,就必須用更多謊去圓謊,所以她愈陷愈深。她是聰明人,幾個月的看守所生活,或許能改變她的心態,至於我阿嬤當時說的那些話,或許是促使鄭智元對我爸動手的原因之一,但我想阿嬤這些年一定也很自責,所以這部分我沒讓我媽知道,也不想再去問阿嬤。我不想她再去回想目睹兒子被槍殺的畫面。我相信,她自責之餘,心態上一定也有了改變。人只要懂得轉念,其實很多事——」她腰倏然一緊,半垂的視線中有條手臂橫過身前。

前頭兩個年輕人握著手機,眼睛盯屏幕朝他們方向走來,兩人還交談著什麽,似未發現他們的存在。顏雋右臂從她腰間攬過,左臂橫擋她身前,出聲道:「麻煩稍註意一下其他用路人的安全。」

對方從屏幕中擡首,還一臉怔楞,半晌才明白是怎麽回事,一個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另一個道:「抱歉抱歉。」繞過他們走了。

小狀況打斷她方才未竟話語,她不知從何接起,他亦沒再開口,兩人沿著來時路走,只是他的手還在她腰上,有熱度隱隱從腰間傳遞,她臉也微燙。

終究都不是情感外露的性子,何況在大庭廣眾下。他攬在她腰上的手還是收了回來,卻轉而去牽握她的手,她沒掙,只是輕輕勾住他手指,溫柔得很含蓄。

出電梯時,他與她對視一眼,都有那麽點依依不舍的情緒在眼底流轉。他看她站在門前掏鑰匙,忽道:「沈小姐,你那箱書還在我那。」

「啊。」她才想起稍早前決定去吃飯時,她說過飯後回來再把書帶回家。

他轉身開自家大門。「進來拿吧。」

她隨他進屋,走近吧臺欲抱起那箱書,卻聽他問:「想不想吃顆糖?」

突如其來一問,她楞了楞,見他打開上方廚櫃,長臂一探,從裏頭拿出一個圓盒。當他將圓盒置桌面,她覷見上頭熟悉的月老像,半張檀口說不出話。

「我很少拿香拜拜,不是不信,是更相信事在人為。」顏雋掀盒蓋,取了裏頭兩顆桂圓,垂眼剝著其中一顆,小心翼翼地。「上次中兩槍還能活著,想來也許因為我媽生前是很虔誠的信徒,我才能如此幸運,所以我備了供品去答謝。也不是刻意,是知道這間廟雖然主神是財神,但也供奉觀音、媽祖和關公;我爸拜關公,我媽拜觀音和媽祖,走一趟廟就能全部答謝。」

她看著他剝桂圓的手指,想他是因為恰好在廟裏看見月老殿,於是順便求了姻緣六禮?

「我在月老殿前停留,看墻上那些字畫,有個大姐很熱心,讓我去月老服務處登記,所以我領了這個姻緣六禮。大姐說這裏面的糖果、桂圓、紅棗和玫瑰都要與人分享、結緣。」他把脫了殼的桂圓放入保溫杯裏,再把紅棗也放進,轉身接熱開水,把保溫杯暫放一旁。

「沖了桂圓紅棗茶,等等把它帶回去喝。」他取出盒裏的糖,遞出紅色那顆。「沈小姐,我以這顆糖果,跟你結緣。」他目光深深,她困難地從他眼中移開視線,伸手去捏那顆糖球,指尖觸上他的,微微地燙,她把糖球塞嘴裏,滿口甜膩,也才明白稍早那杯玫瑰花茶,亦是這姻緣禮了。

顏雋淡淡笑了一下。

「你信月老麽?」他吃進綠色糖球。

她搖搖頭,道:「以前不信。」

他抿起唇微笑,低垂的眼尾能見淡淡紋褶。「大年初四我接了通電話,一個朋友問起我生日和地址,說他陪他母親正在廟裏拜拜,想到我的工作性質危險性較高,想順便求神明保佑我平安順遂。」

大年初四?那天她被蛇咬了一口。

「月老服務處的大姐問我要不要點姻緣燈,我想也好,她一查計算機,我已經點過。」說至此,他笑了聲:「有點莫名其妙。我第一次進這間廟,卻已經點過姻緣燈。」

見她睜圓眼,他噙笑問她:「知道為什麽嗎?」

沈觀笑著搖頭。

他道:「大姐跟我說我是大年初四點的燈,我才想起初四時那通電話,所以撥電話問了朋友。他說他媽媽急著為他物色對象,但他沒有相同想法,才在疏文與姻緣紙上寫了我的資料,又用那數據點了姻緣燈。」

「他媽媽都沒發現?」訝問。

他笑:「應該是沒有。我並不清楚他怎麽跟他媽媽解釋的。」

她微微笑開,下一刻卻有畫面躍上腦海,她楞了數秒。「我好像……看過你那個朋友。」

他聞言,帶點意外的表情。「我們有共同朋友?」

「大年初四,我被蛇咬之前,也因為我媽的關系去寫了疏文和姻緣紙,坐我身邊寫疏文的男人,拿著手機問與他通話那人的生日和地址。我那時還想,我反應太差,沒想到能用他那招。」印象深的並非那男人樣貌,是他的招式。顏雋直勾勾看她數秒,問:「你可記得你當初那座姻緣燈編號?」

她點頭。「776。」

「要不要猜猜我那盞被朋友偷點的是幾號?」

她思考兩秒,反問:「難道是1776?」

他噙笑搖頭。

「2776?」她記得姻緣燈好像有三千多座。

「也不是。」

「我猜不到。」她放棄。

「777。」他笑意滿溢,黑眸溫柔。

「啊。」過於詫異,難以形容,片刻後她笑起來,為這樣添了絲宗教神話色彩的緣分。

她的笑容無聲卻愉悅,他專註凝視,然後低聲喚她:「沈觀。」

他眼色深濃,她慢慢收斂笑意,一雙眼睛坦蕩蕩迎視。他長臂忽越過桌面,撫上她的臉;她目光隨他手臂線條,看了眼他貼在她頰面上的拇指,然後再次看進他的眼。她慢慢伸出手,去貼他撫在她臉頰的手。

他前傾身子,輕輕吻了下她的唇;她垂下的目光落在他唇峰,在他抽離時,她銜住他的嘴,湊前吻上。他動了情、起了意,左掌撐上桌面,再傾身子,背脊凹陷,他右手繞至她腦後,輕貼唇,深深吻。

兩人都嘗到了甜味,分不出是他的,還是她的,或是這刻氣氛催化而生的。

甜生膩,偏偏怎麽都不夠,吧臺桌礙事,他長腿一躍,越過桌面。他總是客氣有禮,像乖巧小學生,稍越中線便退回去,她頭一次瞧見他這充滿侵略性的動作,看他的眼神裏多了笑意。她笑,他便也是抿唇一笑,攬她入懷。想嘆息,為這久等的親密。

他左手輕擁她,右掌貼在她腦後,貼她唇,輕道:「你的糖是草莓口味。」她忍不住笑,兩手去抱他的腰,她與他不再言語,只相擁相依。

尾聲之一

更新時間:2018-01-22 17:00:03 字數:2523

沈觀擱在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起,她傾身看了眼來電,是串陌生數字,不打算接。

「我的手機號碼。」身旁男人忽然開口。

她將目光從新聞中挪至他面上,面露狐疑。「你的?」

他晃晃亮著屏幕的手機,含笑點頭。「是。」

她才留意到他掌中的手機並非他原來使用的廠牌。她疑惑,傾身去拿自己的手機,她沒接,只盯著數字瞧。「你新辦的號碼?」

「本來就有,用很久了。」顏雋低眼,看她點了拒接,然後將號碼新增。「之前那是公司給的手機和號碼,純粹工作上使用,離職後就交回了。」

她沒說話,想之前他的號碼存的是他的姓名,這次該用什麽?她默思數秒,最後只鍵入一個「他」字。選項跳至下一欄的號碼,原要點選確認,卻不小心碰了消除鍵。

「可以再打……」未竟,手機響了。

他在看見她的失誤時,已重新撥號。

沈觀側過臉,看著他笑。

「你怎麽知道我要你重撥一次?」餘光覷見他亮

著光的屏幕,遂低眸去看,看見顯示的「她」字,微微一詫。她擡眼看他,他眼裏爍光,顯然也看見她方才鍵人的字。兩人相視而笑,一種心意相通的愉快。

她存人他的號碼,取了他的手機看著。「什麽時候把我的號碼存進的?」

「公司機交回後。」他手臂橫在沙發椅背上,掌心揉捏她細長頸項。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她低下臉蛋,露出一截微彎的頸背時,那線條好美。

她擡眼看他。「記得號碼?」

他淡淡點頭。「離職手續還沒辦好前,有幾次想撥電話給你,想了想又把手機放下。」幾個數字便植入心。

沈觀明白那種掙紮。她抿著嘴微笑,打開他手機屏幕,看見桌布影像時,楞了數秒才說話:「這張不好看。」

他微笑,把手機取回。他看屏幕,說:「不難看,是笑容少了點。」在職時,他不能與任何雇主合拍照片,手上無她任何影像,最後從她學校網站師資簡介裏抓下這張大頭照。

「不喜歡?那還是我幫你拍一張?」他說著說著已打開相機功能。

她想她手中亦無他照片,遂輕輕勾住他手臂。「一起拍一張。」

都不是外放脾性,也不興時下年輕人喜愛的自拍潮流,角度調整半天,最後成品也只是一張兩人坐姿端正、不茍言笑的照片。

他瞧了瞧照片,詢問她意思:「這張怎麽樣?陪你一起臉臭。」

她笑著點頭。

「農場?」沈觀一路熟睡,被喚醒時,睜眼所見是青山綠地,以為來到牧場。眨眼瞬間聽見連續兩響似鞭炮聲,她受了驚,疑惑地看他。行前只說帶她出去走走,她未問去處,放心他的安排。

見她面色不安,他伸掌去撫她的臉。「不要怕,只是靶場。」

「靶場?」

「以前有沒有打過?」見她神情舒緩,顏雋將車熄火。

「沒有。」她曾聽說以前高中軍訓課程有打靶練習,後因當時的省教育廳預算被刪,省屬高中職全面停止打靶,她恰是在廢除期間完成高中學業,未體驗過這課程。

「那我們下去試試?如果不想試,就在這附近景點走走。」梅花湖、三星蔥文化館、天送埤車站……皆值得一探。

宜蘭好山好水,走走是必然的,既已來這趟,她又未曾有過打靶經驗,進去體會有何不可?「你要教我?」她想槍枝對他而言就像她拿手術刀一樣順手。

「如果靶場主人允許的話。」他抽鑰匙下車,領她進靶場。「這個練習場老閱本身就是射擊選手,因為興趣才經營。警察的射擊訓練、射擊國手的練習,也會在這裏進行。」

「你常來?」一眼望去,青蔥蓊郁。

「閑著時才來。」他直接帶她至選手區,讓她暫坐休息。他轉身欲尋主人,那人已走來,看著雖有了年紀,一件短格子襯衫搭牛仔褲,顯得比實際年輕。

「來啦!我還在想怎麽還沒見到人,該不是久沒來忘了路了吧!」靶場的人先給顏雋一個擁抱,拍拍他肩。「最近過得不錯啊,春風滿面。」

顏雋笑得靦腆,見沈觀起身走來,為兩人介紹。「簡哥,這位是沈觀;他是靶場主人,我前老板的大哥。」

沈觀微訝,伸手去握住那探過來的手掌。「你好。」

「女朋友是吧?」簡哥露著白牙笑,短暫交握,看顏雋,「難怪我剛剛一見到你就覺得有哪裏不一樣,原來交女朋友啦。也是到年紀了,哪時請喝宜一酒?」

顏雋神采奕奕,耳根卻微微生熱。「她答應了隨時都可以。」

簡哥哈哈笑,拍拍顏雋寬肩,笑看沈觀。「這小子不錯,我跟你講真的。我弟前陣子打電話來跟我靠腰說顏雋離職,讓他少了個得力助手。」

沈觀難得淘氣。「他現在是我的得力助手。」

「是啦是啦!」簡哥暢笑,指著靶場。「打過沒?」

沈觀搖頭。「沒有。」

「那先打定靶就好。等等讓阿雋好好教你,他可是PRO級的。」

沈觀聽見後半段,想起張金山,莫名想笑。

顏雋領了靶衣、耳罩與子彈,為她挑一把約三公斤重、女性適用的散彈槍,帶她至定靶射擊練習區。「先穿靶衣。」

她雖有疑問,仍接過穿上,拉上拉鏈,聽他講解:「怕槍枝後座力會摩擦肩窩,穿上靶衣才能保護你。」

他握槍,道:「飛靶場使用的槍枝都是射程較長的散彈槍,每個彈匣裏有350顆小鉛彈,只要距離不差太多,多數能打中。」他又指前頭被固定在架上的亮橘色泥靶,說:「那叫泥靶,成分是瀝青、石灰粉。」她專註聽他說明,像個學生。

「你的左腳向前,右腳在後,槍托這裏緊貼臉頰;把重心放後腳,身體稍微向前傾,右眼與槍管成一直線,看前面這個紅點,再瞄準泥靶下緣,右手輕輕扣下板機。」示範後,他把槍枝遞給她。「試試。」

她是好學生,聽講仔細,動作確實,他微調了下她槍托位置,叮囑道:「臉頰與槍托一定要緊貼。」

「可以開始了?」她有些迫不及待。

「先戴上耳罩。」他為她戴上,再看一次她姿勢,說:「你準備好了就能扣板機。」

尾聲之二

更新時間:2018-01-22 17:00:03 字數:16250

消失在短促的鳴響中。

他微訝,望向泥靶處,其中一個碎裂,底下散了數個碎片。

沈觀對於一次就擊中目標感到興奮,她眼裏透著亮,看他時,還有掩不住的開心。

他輕笑一聲。「該稱你神射手?」

她微笑搖頭。「是教練厲害。」

他忍不住摸上她後腦,掌心順著往下貼上她頸背,她浮了汗,他遞過水。

她正在興頭上,只抿一口。在定靶區練了好一會,幾乎百發百中,隨後懷著信心隨他移至不定向飛靶區。

拋靶機由聲控控制,喊聲「放」,亮橘色泥靶拋向半空;拋出時的聲音稍大,她反應慢了數秒,扣板機已來不及。她再試,一次又一次,沒能擊中一枚飛靶,竟有些不甘心,把槍遞給身旁男人。「你來。」

顏雋看她一眼,接過槍枝,未戴耳罩也未套上靶衣,直接上場射擊。同樣的拋靶機、同樣一把槍,子彈偏偏獨鐘於他,每發均撞上空中泥靶,擊個粉碎。

她瞠目結舌,心裏也有些歡喜,歡喜她的心上人這樣出色優異。

在宜蘭待了兩天,晚間返回的路上,他行進方向有異,她微詫,卻也沒問他要帶她上哪去。

車子行進方向愈漸清靜,在一處橫移式電動大門前停下,他從口袋摸出一串鑰匙,大門緩緩拉開,車子駛入,在地下停車場停妥。

他掏出鑰匙時,她已察覺什麽,只是難免意外他何時在未告知她的情況下,做了這些。

顏雋將車熄火,解安全帶時,在黑暗中對上她清亮的眼神,他知道她已猜到他帶她來此的目的。

「下車看看。」溫聲邀請。

她隨他上樓進屋。屋裏寬敞明亮,雖未有家具,但格局與電器配備,看著倒也有幾分家的味道。她手撫過壁掛式排油煙機,再摸過玻璃三口瓦斯爐……

「之前住在你那裏也有幾個月,你……習慣之前我們同居的生活麽?」顏雋站在預留置放冰箱的地方看她。

她回首,定定看他許久,點點頭。「很習慣。」

他略帶緊張的神色在這刻舒緩。「我也很習慣。」

她眼裏微光輕爍,沒有說話。

「那麽……」他朝她走來,在她面前站定。

「你要不要過來一起住?」沈觀看著他,含笑點頭。「要。」

不過一個字,許了她後半輩子給他。得到如此堅定的響應,他無聲笑開,

一雙深眸彎出溫柔弧度。「我沒有添家具,是想我租屋裏那些還能用,如果你想換新,我們找時間去挑。」

她搖頭。「不要浪費,還能用就搬過來,別忘了我那裏還有一套家具。」

「那是你阿嬤買給你的房子,有紀念價值。」

她明白他所想。「好,阿嬤給我的我都不動。」

「那邊租屋還有半年到期,這半年可以慢慢添購這邊需要的物品。」

「好。」她想起實際問題,開口:「貸幾年?」

「二十。」

她知道他身邊有他母親離開前留給他的一點現金,也知他前幾年保鑣工作待遇優渥,銀行裏存了一筆薪資,確切數字雖不知,但想他付了頭期,目前新工作還不算真的穩定,難免擔心。

「你當初其實不必租下現在那間房的。」知道是因為她,才遷至那,但又買了房,房租和房貸雙重壓力。

「我總是要有地方住,不租你對面,也是要另找房子租。不要擔心,我擔得起才敢這麽做。」他沒什麽開銷,對吃不講究,穿也習慣以前公司規定的襯衣西褲,不需多添衣物,他每月支出不過基本日常生活所需罷了。

「我怕你負擔太重。」

他黑眸定定看她數秒,輕輕擁抱她。「沈觀,這是我們的家,每個家都需要有點負擔,才會有凝聚力,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家,這是令人滿足的地方。」她思索他的話,半晌,她攬住他的腰,在他懷間寬慰地笑。

沈觀兩天前電話通知母親,今晚帶朋友回家吃飯。她自認語氣與往常無異,母親像是聽出了什麽,追問:「交男朋友了?」

她道:「相處好一陣子的朋友。」

「真的啊?他長怎樣、人好嗎、對你好不好、做什麽的?」一個個問題均充滿八卦與歡喜。

她最後只告訴母親:「見了你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母親怎麽想,唯一能確定的是祖母大概又會想什麽方法試探他了。她掏鑰匙的手停住,回首看他。「會不會緊張?」

顏雋坦承:「難免。」雖見過,但以前是以前,現在情況不同,總擔心家長對他不滿意。

她點頭。「是該緊張。」轉動鑰匙,尚未來得及推開門,門已從裏頭被拉開。「總算回來了,我還在想是不是路上塞——」覷見女兒身旁高大的男子,腰上系著圍裙的王友蘭張圓了眼。

「有沒有帶回來?」黃玉桂走來,看見顏雋,推推眼鏡。她老花沒加深吧?被兩雙熱切目光盯著,顏雋耳根微熱,他頷首道:「老太太、沈太太。」兩位沈太太表情一致,楞楞看他,他未能及時反應,見沈觀朝他睇來一眼,才明白過來,改口道:「阿嬤、阿姨。」神情稍顯靦腆。

老太太本就欣賞這小子,知他是孫女的意中人,這刻看他是愈看愈歡喜,他這表情又更令她滿意。這小子老實啊!黃玉桂拉住他手,親切說:「進來坐、進來坐!我還在想,阿觀男朋友是圓是扁,原來是你!」

沈觀跟在後頭進來,見祖母將他拉到沙發上坐,推著眼鏡打量他,他有些局促,面上顯得不大自然,她微微一笑,有一點看戲心態。

「阿嬤,這是奶油酥餅,沈觀說您喜歡吃,我給您帶——」顏雋手上拎了個提袋,想說點話轉移老太太打量的目光,未竟的話卻被打斷。

「自己人了不用這麽麻煩。先放著先放著,我們去吃飯。」黃玉桂把提袋拿過,遞給媳婦,讓她收起來。她拉著未來孫婿往餐桌走,經過洗手間,又說:「先個洗手。廁所在那,燈在旁邊。」

顏雋依言而行,沈觀跟隨在後,總覺這幕熟悉。數年前,她帶當時情人回來吃飯,祖母那時也是熱情相待,接著就讓人去洗手準備用餐,然後燈不亮,舊情人只是微詫地說:「燈壞了啊……沒關系,只是洗個手。」

她至今還記得祖母與母親在舊情人走後,對她抱怨:「你這男朋友很不體貼,用燈泡一試就知道了,還得多觀察觀察。」

「阿嬤,有沒有燈泡?」顏雋發現洗手間燈不亮,微揚聲問。

沈觀回神,移動腳步,靠在洗手間門邊。

黃玉桂走過來瞧了瞧。「啊,壞啦?燈泡有,我去拿。」

沈觀倚在門邊看那盞不亮的燈泡,揣測八成又是兩位沈太太想試探她對象的手法。他回首看見她,問:「你不住這裏,燈泡壞了都是阿嬤和阿姨自己換?」

「嗯。」她點頭,說:「都我媽換的。」

「那要拿椅子墊高了?」這洗手間就在樓梯下方,燈座設在樓梯轉角平臺處底下,他身高夠,略踮腳,伸直手臂便能觸到燈座。

「要。」

「這樣危險。以後要換燈泡,讓她們打個電話給我,我過來換。」

「這樣好啊。」黃玉桂笑得眼角堆棧深紋,她經過孫女,進到裏頭,把燈泡給出。「家裏就是要有個男人,遇到粗重工作,也才方便。」

顏雋把轉下來的舊燈泡遞給黃玉桂,接過新的,旋上後,他看向沈觀。「幫我開燈。」

她手指一摁,洗手間大亮,祖母驚喜道:「亮啦!」

從裏頭端出湯鍋的王友蘭,脫著手上隔熱手套,走了過來,也是喜道:「啊,換好啦?真好!有個男人在就是不一樣。」

兩位沈太太一搭一唱,沈觀不戳破。這個家是祖母與母親共同撐起,確實是太久沒有男人了;她不以為女人無法自己動手換燈泡,這麽多年下來,這個家沒有男人存在,不也照樣生活?但方才見他伸展手臂,挺著背脊,如樹般立在那,心裏還是無端生出一種踏實感。

上餐廳,沈觀不意外餐桌上出現苦瓜。她帶舊情人回來那次,祖母那晚也是弄了盤苦瓜,還猛往人家碗裏堆,事後才說是要試探看看對方給不給她面子——那人不喜苦瓜,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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