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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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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8-01-22 17:00:03 字數:4870

混亂中,顏雋被送進手術室。

沈觀聯絡祖母與母親,等待她們到來時,張金山那個叫阿三的手下,突然與其他小弟壓著兩名男子來到醫院,交給前來調查事發經過的警方。為了不影響醫護人員工作及打擾其他病患家屬,警方將一行人帶回警局制作筆錄。

阿三說他們跟蹤沈觀多日,為的是找出那藏在背後操弄一切意外的主使者,怎料還沒揪出對方,就先遇上顏雋出意外。他們發現顏雋中槍,隨即去追那機車騎士,攔了人帶回事發地點時,顏雋剛被推上救護車,他們遂壓著開槍騎士隨在車後。

沈觀當時沒看清騎士與後座乘客的臉,也未看見他們之中誰開的槍,但比對現場目擊民眾說法,確實能證明是後座乘客對顏雋做了槍擊動作,再有警方從他身上捜出了槍枝與子彈,可謂證據確鑿,兩人卻不願承認受人指使,直至接到通知的家人趕來,加上警方曉以大義,開槍的那人才供出他是為義氣而替鄒宜平出面教訓沈觀,但誤傷顏雋。

張金山收到訊息帶了人來關切,情況變得更為覆雜。她從警局出來,再由張金山那行人送她到醫院時,已近淩晨三點。不放心她一個人,張金山陪她找到病房,在門口遇見黃玉桂與王友蘭,一時間場面變得尷尬。

「張金山?!」黃玉桂抓住孫女手臂,「你怎麽會跟這個卒仔一起過來?你怎麽認識他的?他找你麻煩是不是?!」

似乎是第一次看見祖母這樣不安驚惶。每每誰提及父親當年相關人事物,祖母總是最冷靜的那一個,仿佛早已對那些恩怨釋懷,甚至時常勸慰媳婦莫再提過往那些事,可此刻她的模樣卻有些歇斯底裏,像被踩了尾的貓。

「阿嬤,他沒找我麻煩,抓到那兩個開槍嫌犯的人是他的手下,我們是在警局遇上,你不要擔心。」她按住祖母的手,安撫輕拍。「我等等再跟你解釋。」她並沒留意到現場還有兩張生面孔,直接開口詢問王友蘭:「媽,顏雋怎麽樣了?」

王友蘭道:「一顆子彈穿過腹壁,另一顆打中大腿,醫生說慶幸兩顆都沒傷到內臟和動靜脈血管,幫他做了傷口清創和縫合手術,說只要好好休養,不會有什麽事的。」

她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能歸位,呵口氣,她問:「能進去看他嗎?」

「人還沒醒。」王友蘭看了看掩合的門板。「他弟弟在裏面。」

「他弟弟?」她詫問:「他弟怎麽知道的?」

「我通知的。沈太太電話聯繋我,說阿雋中槍送醫,他聯絡人也就只有他弟弟,所以我馬上通知他弟弟下來看他。」看出她眼裏疑惑,男子自我介紹:「我是顏雋的老板,也是兩位沈太太的老朋友。」

「之前跟你提過的簡叔叔。你爸剛離開那段時間,除了警方派的人之外,就是他跟他同事來保護我們的。」王友蘭簡單解釋。

沈觀現在只關切顏雋情況,頷首致意後問:「像他這樣受傷,你們公司應該會協助他,直到他康覆出院吧?」

「那是當然。我都有幫員工投保,等他能出院那天,跟醫生要個證明,我會幫他申請保險理賠。」簡老板拍拍身旁高大結實的男人。「這位是為沈小姐安排的新保鑣,姓池,池塘的池,平凡平,君子的君。」

「為什麽要有新保鑣?」她明知故問。還抱有那麽點希望,希望身邊那個人還是原來那一個。

簡老板楞了一下,才說:「雖然醫生說阿雋的傷沒傷及要害,但也不是幾天就能完全康覆,他要回到工作崗位可能沒那麽快,所以現在就由平君接手阿雋的工作。」

「我不習——」才出口便停頓。他確實受了傷,她目前也的確需要一個安全的生活環境,她堅不換保鑣只會給彼此添麻煩。「他一樣住在我那裏?」

「這完全看沈小姐的意思與需求,能夠貼身保護對你而言最好,你若有隱私考慮我們也不強硬。」簡老板稍思考,又說:「其實沈小姐大可放心,我們的保鑣都有簽保密條款,不會對外透露雇主任何隱私。」

「我看還是住進去好啦,阿顏雋住你那裏不是也跟你相處得不錯?」黃玉桂坐在長椅上,擡頭看孫女。

「那不一樣。」沈觀脫口。

黃玉桂一楞,王友蘭接話:「哪裏不一樣?」

沈觀見一行人打量著她,面上略浮熱意。「那就讓池先生住到我那裏吧。」

「這樣就對了。」簡老板點頭。「我剛剛聽沈太太講了情況,看起來應該也快破案了,現在就等警方找到那個幕後藏鏡人,但也就是這段時間才特別需要小心,就怕對方狗急跳墻,做出更粗殘的事來。」

他不是第一個提醒她鄒宜平可能狗急跳墻的人,沈觀明白這道理,否則顏雋今晚不會中槍。想起那人,還是想進去看看才安心,她開口:「我進去看看他,問問他弟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我也去看看。」簡老板帶著池平君,與沈觀一道進入病房。

沈觀一離開,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張金山一行人便顯得突兀,王友蘭不是很客氣:「你帶這麽多人來幹什麽?」

張金山有數秒尷尬,但到底是見多了世面,很快反應過來。「嫂子你也別這樣,好歹你女兒是我送過來的,開槍的兩個歹徒也是我手下抓到的。再說當年大華兄那事又不是我幹的,我還被他坑了筆錢,弄到鄭智元對我很不諒解。」

「跟鄭智元一掛的人還能是什麽好角色!」說話的是黃玉桂,一貫慈藹的面容此刻看來有幾分猙獰。

張金山皺眉。「伯母這樣講就不對了。大華跑來詐賭,我們還要裝惦惦?」

「他沒代沒志詐什麽賭?若不是阿元仔當年無情無義,把人利用完了就踢一邊,我們大華會那麽生氣?」

「那是大華跟阿元仔兩人之間的事,跟我又沒關系,伯母把罪算在我頭上,對我是不是太不公平?」

「大華那麽肖年就這樣走了,對我就公平?對我媳婦我查某孫就公平?」黃玉桂顯得激動,王友蘭靠近輕拍她背,勸道:「媽,你別激動,我來跟他說。」

「阿人走就走了,現在跟我講公平有什麽意思?」張金山亦是不耐煩。「我也感覺很委屈,他們兩人的恩怨牽拖我幹什麽?」

「那你講,你的人為什麽可以抓到開槍嫌犯?事情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面對這可能牽涉丈夫槍殺案的男人,王友蘭從方才至這刻,都未給過好臉色。

「我故意安排?」張金山一臉見鬼的表情,「嫂子,先不說我已經收腳洗手,我沒事去整一個保鑣幹什麽?」

「那不然主使者是誰?」

張金山以為這對婆媳應該清楚整個事件的進度發展,這會才發現或許沈觀並未讓她的親人了解太多。他籲口氣,如實說出他方才在警局聽見的那些,不管是來自沈觀或是開槍嫌犯供稱的訊息。

聽了經過,婆媳倆介意的卻非張金山手下為什麽會恰好抓到開槍嫌疑犯,而是幕後主使者的鄒宜平。

「你說宜平?你青菜講講。」黃玉桂不願相信,那女生嘴甜又熱情,哪裏像是整個案子的主謀?

王友蘭的態度也明顯。「她跟我們阿觀是好朋友,也無冤無仇,人又乖巧,沒事對付阿觀做什麽?你不要隨便找個人替你背黑鍋。」

張金山耐著性子開口:「嫂子,不是以前混過就是一輩子的壞人,也不是乖巧就一定是好人,你都這年紀了還不了解?那兩個開槍的人親口跟警方說的,說是鄒宜平的命令。你女兒聽到時並不意外,因為她早就懷疑鄒宜平,只是沒有直接證據。她跟你們一樣,不理解鄒宜平幹嘛針對她。我跟你講,我也很意外聽到這個名字。」頓了下,又開口:「我相信你也知道阿元仔有老婆,但她老婆生不出來的事你不知道吧?因為阿元仔他媽想抱孫,阿元仔後來跟一個酒店上班的小姐搭上,他包養那個小姐,就是人家講的情婦啦。那小姐姓鄒,叫鄒家宣,後來幫阿元仔生了個女兒,叫鄒宜平。」

婆媳倆有數秒鐘的時間反應不過來。王友蘭先回神,問:「你怎麽知道他情婦的事?」

「嫂子你也幫幫忙,我以前跟阿元仔跟那麽多年,他有什麽事我不知道?」

「就算真是鄒宜平,她對付我們沈觀做什麽?」王友蘭神色難看。「是她爸殺了我們阿觀的爸爸,她憑哪點針對沈觀?」

黃玉桂臉色很沈,接話說:「如果鄒宜平真的是鄭智元的女兒,她針對阿觀做那些事,一定是因為她把她爸被判刑槍決的罪怪在我們頭上;父債子償,所以她找上阿觀。」

張金山同意她想法。「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我也是這麽想。」

「想不到那個女生看起來乖乖的,人又好,結果心機這麽沈……」王友蘭想起什麽,說:「阿觀會認識她,搞不好是她的設計。」先成為你的朋友,了解你作息時間與弱點,再利用機會打擊你。

「那她把她做的事賴給你做什麽?」黃玉桂渾濁的眼掃向張金山。

他一凜,聳肩道:「這我怎麽知道?但猜也猜得到,一定也是不想承擔刑責才把事情推我頭上,讓我去擔罪。」

黃玉桂冷嗤一聲:「你若沒做什麽虧心事,人家會把事推到你頭上?」

張金山不講話了。他這輩子確實做過不少虧心事,說過不少難聽話。

從在警局聽見鄒宜平這名字開始,他便心裏有數。當年鄭智元離開不久,鄒家宣帶著才六歲的鄒宜平來找他,說跟了鄭智元多年,鄭家卻遲不讓她進門,也不認孩子;說她從跟著鄭智元後就辭去酒店工作,生活中任何開銷皆由鄭智元提供,他這一走,孩子的教育費和生活開銷便無著落,望他幫忙在鄭老太太和鄭智元元配面前說幾句好話。

鄭智元死前為了賭場被詐賭一事怪罪他,他心裏一肚子火,哪可能幫他的孩子和情婦,就算要幫,也是幫與他交情不錯的元配爭取鄭的遺產不被鄒家宣刮分走。

鄒家宣翻臉罵他「人走茶涼」、「自私現實」,他不甘示弱反擊,要她滾回去做雞,躺著賺就能養活孩子,還笑她能打出前立委鄭智元情婦名號來多拉客人。自那次後,他再無那對母女的消息。

人生活到這階段,誰沒做過幾件錯事失過幾次言?他年輕時不學好,吃喝嫖賭沒哪樣不行,縱使這幾年已收斂不少,手上只有兩家仍在經營的酒店外,多數時候做的是跟廟宇相關的工作,他時常叮囑底下那批小弟少惹事,把酒店管理好,出陣頭時別變成流血沖突,就這樣就好。但他人眼裏,他們這種人就是不學無術、行為偏差、助長社會歪風的邊緣族群,似乎永遠都和好人沾不上邊。

反正那些虧心事做也做過了、不該說的話也都說了,後悔於事無補,難道還能重來一回?

鄒宜平若是因為當年他未曾伸出援手一事而將他與沈觀視為仇人,他也只能認了,誰讓他年輕時那麽匪類。

「他醒了嗎?」沈觀在門開時,輕聲問。「剛醒。」

顏傑看上去也是剛醒模樣,一頭亂發。「我能不能進去看看他?」

沈觀身後跟著池平君,顏傑目光落在她身後,她察覺了,便道:「他是你哥哥的同事,現在接下你哥哥的工作。」

顏傑點頭,退一步讓兩人進病房。

淩晨過來時,他猶在沈睡,她沒能與他說上話,只看見他虛弱的睡顏。這刻人已清醒,床頭被搖高,采半坐臥姿,受傷的那腿被墊高。他神情平靜,靜深的目光看著她。

兩人註視許久,顏雋先開口:「沈小姐。」他音色有些沙啞。

她快步走近,俯視他,留意到他的唇瓣略幹,她拉了椅子坐下,見一旁櫃上有水杯與棉簽,直接取了就沾水去濕潤他的唇。「傷口疼嗎?」

他淡淡笑一下。「還好。」看著她低垂的眼睫,他問:「你沒事吧?」

「子彈都打在你身上了,我能有什麽事。」她語氣略重,是一種懊悔與對他的虧欠。

他聽出她聲音裏的隱忍,道:「沈小姐,不要覺得抱歉。」

「怎麽可能不對你抱歉?如果不是我說要在那裏買晚餐,你——」她擡眼看他,才發覺自己的視線浮了水光,她抿住嘴唇,不說話了。

顏傑和池平君聽見她的哽咽聲,彼此對視一眼。顏傑先開口:「沈小姐,我哥他真沒事,你看他現在不是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失態,放下水杯與棉簽,起身繞進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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