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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煥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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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煥玉

【壹—殊途】

“哐當!”

“我的娘嘞!”

蕭秋驚叫一聲。

原本在桌上的鐵盆不知怎地突然摔在地上,這一摔,把盆裏的鬼火摔滅了。

剛剛緩過神來的蕭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陣,撿起地上的盆,從腰間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鬼符,熟練地貼在盆沿上,一幽幽鬼火緩緩竄起。綠色的火光重新照亮了這間屋子。不,準確來說,這裏是前陳府的地下密室。

火光映照在曹越的臉上,他捧著書,倚在足有九尺高的櫃邊,看著蕭秋滑稽的樣子,笑出了聲。

“有什麽好笑的?”蕭秋道。

“我忽然明白了件事。”曹越放下手中的書籍,一挑眉,“知道為何你制得出那鬼符,而我制不出嗎?”

“不知。”

“你看你在這鬼符上寫的字。”說著,曹越的手指向鐵盆邊沿的那張點火符,“你的字寫的本就同鬼畫符一般,制符自然是輕而易舉。很抱歉,這般的字,我寫不出,所以……”

“曹相允你就是找死!”沒讓他說完,蕭秋便抄起了那個鐵盆,要往他臉上扣。

“罷,罷!我錯了!蕭禾清天賦異稟無人能及!”剛剛還囂張極了的曹越立馬雙手合十,求饒。

“那還差不多。”蕭秋放下鐵盆,轉身在書櫃裏找書。

沒一會兒,她抽出一本《靈鑒》,抖了抖上面的灰,隨意地翻開幾頁,想起來件事。

她道:“相允,我上次送你的那一沓書,你看了嗎?”

站在桌子對面的曹越擡頭,淡淡地道:“看了一點。”

蕭秋皺眉,半晌,道:“你最近有何要緊事麽?若是以往,你閱書都很快的。”

曹越好像被她的話嗆住了。

“……”他沒再接話。

“……”蕭秋抿著唇,一雙利劍般的目光刺向她。

曹越汗顏,忙轉過目光。

撲閃的火光夾在兩人中間,把氣氛烘托得愈發緊張。

“你不會撒謊。”蕭秋道,“說吧,書呢?”

“……”曹越啞然。

“……我送你的書呢?”蕭秋再道,目光更加尖銳。

“你腰間的玉佩。”片刻,他才道。

“就算是當了……你卻連這書也不看一眼?”蕭秋收回了那雙目光。

“我送你禮不想費父親的錢,時間緊迫節日在即,便只能先把手頭上值錢的東西當掉了。”

“……”蕭秋把《靈鑒》放回原位,一只手伸到腰間,解下了那個玉佩。

這流光玉少見得很,價錢自然高,那時曹越送給她時,她沒有多想,畢竟曹府的財富擺在那裏。

看蕭秋不再說什麽,曹越安撫她道:“那沓書,我知道,皆是關於鬼魂之術,當了的話也免得被官府查到,增添麻煩。”

他繼續道:“禾清,我知道你希望我看看你喜歡的書,可你也知道,這朝廷嚴禁鬼術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自古以來修習鬼術之人不是被反噬,就是自生自滅落得個淒慘下場。我不希望你冒這個險,點到為止好嗎?制符足夠了,別往下再煉了。真的習到些本事,又有何意義呢?無用,無用的。陳子昱也不會許你這般。”

“我也明白你不喜歡讀什麽四書五經,沒關系的,若是不喜歡也不必勉強。每天做些自己喜歡的事,開開心心地就好……”

……

“啪!”蕭秋甩出那流光玉佩,玉佩重重地砸在相允的胸口,“你若是不在乎我送你的書,我便也不需要你送的任何東西。”

曹越怔怔地看著她,才發現她眼角沾著淚。

“既然你這麽說了,以後不必再跟著我偷偷摸摸地來陳府找鬼籍。修習鬼道,我自清楚。”蕭秋說罷,奪門而出。

密室裏只剩曹越一人,他撿起流光玉佩,小心地拍了拍灰,將其系在腰間。淡紫色流蘇映著黑袍,卻只剩無奈。

【貳—別離】

“皇上命臣速速前來,是為何事?”

“子昱,朕剛得知西北邊疆地區的戰況。這陣子,戰局不大對勁,惡鬼怨靈肆虐千裏,我方一直被壓制著。”皇上頓了頓,又道,“二位世家公子在外怕是力不從心了…朕現有意派你率軍前往戰地,依你看?”

等待陳輾回覆的間隙,他與他四目相對。

“臣願率軍前往。”陳輾道,“但,皇上,我還有一個請求。”

“說吧,什麽?”正敬皇帝道。

“我能否帶上小妹禾清?”

“你若想,便可以。”正敬皇帝柔聲道。

共事多年,不必過問,他也知道他的心思。

蕭秋自願前往西北,她從小到大都夢想著征戰沙場以報國,有這麽個求之不得的機會,她定是死死拽著不放手。

一切都安排的很快,不出幾日,一行隊伍便整裝待發。

出發前日,陳輾難得放蕭秋自己出去玩玩,也是她難得名正言順地出城。

出了城,她禦劍飛行了一段。

“……”突然,她停下來。

然後掉頭回京城。

剛剛習慣性地往京郊曹府去了,猛然想起來,倒也知道大可不必。

-

次日天未亮,還帶著初春的微涼,大隊伍浩浩蕩蕩地出征了。

陳輾的府前有一片湖,湖邊長著排柳樹。柳枝柳條搖曳著,目送他們離開,也隨風更加強烈地扭動,像是想要展示自己的美艷般。

柳絮終於脫離了柳枝,飄飄然地落下,似雪般落在地上。

一個少年路過,擡頭看著這飛揚的柳絮,柔和的春光撒在他臉上,原本帶著銳意的雙眸變得澄澈清晰,眉宇間的英氣融入了春風的和煦。

笑了笑,少年走到陳輾府前,敲了敲門。

門開了。

少年一楞,支吾道:“蕭,蕭禾清在麽?”

“公子不好意思,將軍和小姐奉命出征了。”開門的管家道。

“出征?為何?去何地?何時回?”得知突如其來的離別,曹越慌了。

“這……公子,我也只知是去西北大漠那兒,別的,將軍沒講……”管家為難道。

曹越嘆了口氣。

不告而別,沒意思。

【叁—日夜】

時間過得比想象快的多。

一年多的時間裏面,曹越憑自己的才能考得了一個不錯的文官職位。

他一直在等著蕭秋遠征回來,可在官府,也就只能得知些“西北戰事加緊”“西北惡魂肆虐”“增兵支援西北”之類令人難安的消息。

這天忙完公務,他居然在宮城外遇見了行色匆匆的陳輾。

“陳將軍!”曹越向陳輾行禮。

“曹二公子。”陳輾忙停下回禮。

“陳將軍,您不是應在西北嗎?那禾清呢?”曹越問。

“我先回來忙別的事。”陳輾道。

曹越道:“那她現在還……”

未等說完,陳輾打斷道:“挺好的,公子不必費心。我還有公務,先告辭了。”說罷走的飛快。

……

回到曹府已是深夜。但曹越突然覺得有些話想寫給禾清,便坐到桌前,拿出紙筆。

一年,他寫了很多信。

一年,他沒有收到一封回信。

少年擡頭望見窗外的明月。

皎潔流光,粼粼璧玉。

恍惚間,他聽到了蟬鳴。

原來,今天……是他的生辰。

沒有人記得,包括他自己。

“生辰?噢!生辰要吃長壽面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來來來!我煮面給你吃!”

恍惚中,曹越好像被人拽著跑一般,跌跌撞撞地,直到停在一口爐竈前。

“看我的!”那個模糊的身影擼起袖子,燒起柴火。

“小心點,你小心點。”曹越有點嫌棄地道。

“我你還不信了?”那個模糊的影子正拿著勺子攪著鍋裏的湯水。

雖然中途有點波折,面條總也算是出鍋了,更何況還是在這個被抄了家誅了九族的前陳府裏煮的面條。

“曹公子慢用。”

曹越低頭看了看面條,鮮美極了,從樣貌上便覺得比自家做的還好。

曹越笑了,不過他也確實餓了。他擡起頭,驀然看清了那張臉。

禾清灰頭土臉地跟著他一起開懷大笑。

“!!!”

是夢呢。

是不是禾清還生他的氣,所以不回信?

唉……

又能怎樣……

但至少真心的,他想道歉,為他此前的言行。

除了寄信,除了等待,他什麽也多做不了。

【肆—相見】

繁華無限的長安街掛滿了赤紅的燈籠。街邊不少人對著天空指點,望去——是那無數孔明燈,遠遠的如螢蟲一般撲閃。要知道,每一個飛上天去的小螢蟲,都寄托著一個美好的夙願。

明明中秋早過了,今天也不是什麽節日,只是一個普通深秋,有什麽好燈火通明的?

剛剛忙完公務出來的曹越望著這光景,想。

路過街的拐角,紅楓樹下,他踩過幾片楓葉。

“……”曹越頓了頓。

拾起一片火紅的楓葉,將它用身上的帕子包好,自顧自地道:“京城的落葉,西北大漠怕是沒有,寄給禾清倒也不錯。”

然後繼續往前走。

偏僻的拐彎過後居然是一片更加繁華的街區。

人山人海,車水馬龍。一時半會,曹越只覺得這裏很陌生,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京城一樣。

他努力地穿出人流,周圍霓虹般的光芒撲朔迷離,照得他愈發迷糊,又愈發清醒。

無意間,他摸到腰帶,突然發現那玉佩不見了。

“怎會……”曹越迷茫地四望。

慌忙之餘,他撥開層層人流,焦急地尋找流光玉佩。

恍惚間,餘光中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利落的發上插著小絹花發釵,與他擦肩而過。

只一眼,他便確定是她。

他興奮地轉過身,想要叫住她。

卻看見不遠處只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伍—難言】

正敬十八年,清明,相允醉酒,作小詞《難言,難言》。

不久後,因為公務上出了差錯,曹越被調往西北任官。

臨行前他收拾東西,無意間把書櫃深處的一本書弄到了地上,他撿起來一看——《百惡書》是那時禾清送的書之一,它居然沒有被當掉。

小心地翻開書的扉頁,上面夾著一張紙條,用盡可能工整的字寫著——“思君,難言。”

曹越忙拭了淚,怕滴花了紙條,拭著拭著,他笑了。

-

西北就職不久,便有下屬上報。

“何事?”曹越道。

“大人,西北戰區沿線驛站損壞荒廢多年,此前的大人們都不肯撥款重修,不知您……”

“等等,你是說整個西北戰區的驛站都荒廢了多年?”

“是。從別地來的信件物品基本就爛在破驛站外邊無人負責……”

……

相允終究還是沒有找回流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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