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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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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的女孩

5成熟的女孩

在藝考班,吳薔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差點沒認出來。

留著一頭半長發的盧洋被叫進校長辦公室的時候,也沒認出吳薔來。兩人互相端詳了一會,才把對方,跟自己記憶裏那張少年時代的臉對上。

校長讓出了辦公室給警察辦案,老高見來的是吳薔熟人,主動提出出去抽根煙。

這個藝考班規模不算大,在一個看著有些年頭的辦公樓裏租了二層的一半。除了幾個教室之外,只有一個小房間供老師們備課休息。剩下一個還算大點的校長室,就兼做會客室使用。

盧洋很駕輕就熟地給吳薔倒了杯咖啡,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用小小的一次性紙杯,從那種美式咖啡壺裏倒出來的,也不知道裏面的咖啡是煮了多久的。

“主要是我自己想喝。”盧洋笑了一下,臉頰兩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讓吳薔找回一點熟悉感。

咖啡溫熱著,口感已經不是最好的時候了,但吳薔還是禮貌地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但被她強行咽了下去。

“我記得,你不是去北京學電影了嗎?”吳薔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盧洋很不好意思地笑著,雙手夾在大腿縫裏來回搓著,顯得有些無措:“去年回來的。去北京,這不是混不下去了麽。”

“你當時考的是……”

“城市學院。”盧洋說,一臉掛不住的窘迫,“沒考上北電麽這不是。後來去北電上了個進修班,折騰了幾年,電影也沒拍成,就回來當個藝考老師算了。”

這讓吳薔有些感慨。她記得那時候,盧洋跟她說過,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拍電影,像他的偶像,意大利著名導演貝納爾多·貝托魯奇一樣,拍一輩子電影。

只是,夢想沒有實現,偶像也在去年去世了。

盧洋的臉上,除了年歲帶來的衰老,還有一種夢想已死的平靜頹敗。他喝著難喝的咖啡,和昔日同學聊著自己慘淡的過往,臉上堆著程式化的笑容,沒有一絲鮮活的神情。像一灘死水一樣,毫無波瀾。

這一刻,吳薔竟然有點慶幸,自己幸虧只是被貶了,沒被徹底取消做警察的資格。要是她連警察都做不成了,豈不是也得變成盧洋這樣。

“早就聽說你去了警校,厲害啊。”盧洋又說,這次倒顯得有幾分真誠,“不會還是因為那件事吧?”

吳薔沒回答,低頭拿出楊可嵐的照片,不動聲色地把這事掩了過去:“還是說正事吧。這個女孩,是你的學生對吧?”

藝考班一個班就十個人左右,學生的臉,盧洋都記得爛熟,一掃就可以確定。

“她最近來上課了嗎?”

盧洋搖搖頭:“她上二四六的課,但是這周都沒來過。”

“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盧洋又搖搖頭:“我給她打過一次電話,也發過微信,都沒回過。學生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不過我可以幫你去問問別的同學。怎麽了,她出什麽事了嗎?”

吳薔猶豫了一下,才說:“她有可能,是一起命案的嫌疑人,這個你要保密,別出去亂說。”

盧洋嚇了一跳,趕緊點點頭:“我知道。我早就覺得,這個女孩,挺不一般的。”

“怎麽的呢?”吳薔問。她看了看在陽臺抽煙的老高,實際上玻璃門半掩著,顯然也是沖這邊支著耳朵的,兩人說的話,老高應該是一句沒落。

盧洋想了想,幽幽回答:“就是,很成熟,你知道吧,現在的小孩,比我們那個時候,可成熟多了。”

吳薔心想那是你不知道。我們那個時候,成熟的女孩也不比現在少。

“我是說心智上的成熟。”盧洋補充道,“就是一種,從外表到心理,都堪比成年人的成熟。她有時候說的話,讓我很吃驚,是我都想不到的程度。”

“什麽意思,比如呢?”吳薔覺得終於找到點有價值的東西了。

“比如,”盧洋皺著眉頭思索著,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你知道做老師的,尤其是我這樣的,不是說我有多帥啊,只是做老師,很容易讓學生有濾鏡,你懂吧,就像當時咱們那個物理老師似的。”

“懂。”吳茜簡短地說。她可太懂了。

“我有幾個學生,對我有好感,平時也喜歡找我聊天。有一天,我就聽見楊可嵐跟她們說,她們喜歡老師,對她們來說,是一種權力結構失衡帶來的誤差,是地位不平等造成的盲目崇拜。”

“她還懂這個?”吳薔非常意外。

“她可太懂了。”盧洋簡直是打開了話匣子,“當然我是很認同的,我很註意和學生之間的分寸,這種關系,本質就是楊可嵐說的這樣。如果我一個成年人去利用這種權力失衡,就是在鉆道德空子。”

吳薔不得不高看盧洋一眼:“你比有些老師,可強多了。”

“是啊,當你在這個位置上的時候,你就知道,有些事只可能是裝的,絕對不可能是不知道。”

誰是上位者,誰自己心裏能不清楚嗎?利用對下位者天然形成的權力碾壓,在情感、物質、性關系上去剝削下位者,本質就是無恥。下位者自願不自願,根本不重要。因為信息差的存在,上位者十分自信自己在玩一場註定會贏的游戲,才會毫不猶豫地下註。而下位者,並不知道自己註定會輸。

老高從陽臺走進來,凍得打了個噴嚏。他很自來熟地去給自己也倒了杯咖啡,並在喝了第一口之後,就吐在了杯子裏。

溫室的花朵——吳薔暗暗形容老高。

盧洋答應幫吳薔打聽楊可嵐的下落,盡快給消息。只是這樣一來,調查又陷入了僵局。

刑警隊的辦公室,吳薔開始從頭分析案情,把麻偉強的社會關系網貼了一白板。老高從打印機裏取出熱乎的醫院病歷傳真過來。

“麻偉強除了有老胃病和風濕之外,身體沒有其他毛病。”老高看完之後,淺淺下了一個結論。

“醫院給他開過□□嗎?”吳薔問。

“沒有。”老高搖搖頭,“這玩意是處方藥,輕易買不到。可以去醫院查查。”

“先從當晚進過酒吧的人入手吧,看看他們最近有沒有出入過醫院或者藥店。”吳薔說著,就開始埋頭扒起資料來。

老高看著吳薔,有意無意八卦道:“那天你同學說的,是啥事啊?”

吳薔從紙堆上露出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沒什麽事,跟案子無關。”

老高的眼神無奈地往墻上的“見義勇為”錦旗飄了一眼。

他早就料到吳薔不會那麽容易說自己的事,倒也不惱,又換了個話題:“那你怎麽看這個楊可嵐?”

從劉雪平那要來的楊可嵐大頭半身照就貼在白板上,透過盧洋的描述,吳薔覺得楊可嵐肯定不是個普通的女孩。

楊可嵐家就在本市,住的是某專科學校的家屬樓。只是她父母早就離婚,各自組建家庭後,就幾乎不怎麽管她了。這倆父母家,吳薔和老高也去過了,毫無收獲。

她現在住的房子,是媽媽單位那邊分的老房子,條件不好,怪不得兩邊都不想要,就把女兒一個人扔在那了,平時會找一個相熟的老家保姆過去照顧她,做做飯洗洗衣服什麽的。楊可嵐想學表演,爸媽都不反對,兩邊湊點錢給她交學費,也不是什麽大花銷。

他們一直以為楊可嵐是個乖乖女,根本不知道她身上發生過這麽多事,認識過這麽多不該認識的人。如今孩子找不著了,再急著報失蹤,也沒什麽用了。

唯獨讓吳薔好奇的是,楊可嵐那些比成年人還成熟的思想,是從哪學來的。這斷然不可能是劉雪平這些人教給她的。楊可嵐想考藝考,去大城市上學,甚至進娛樂圈,顯然是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的,不是一個渾渾噩噩的小太妹那麽簡單。

這讓吳薔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跟吳茜聊過夢想這件事。

周日,吳茜沒在家。吳老師說,吳茜每個周末都會去游泳館游泳,讓吳薔去那裏找她。

“有空再帶妹妹去外面吃點好吃的。”吳老師在電話裏囑咐,“我和你媽隨便吃點,家裏就不給你們留飯了。”

呵,吳薔無奈地想,吳老師又在這強買強賣了。

吳茜去的那家游泳館,可是家“老字號”了,吳薔小時候學游泳也是在這學的,不知道吳老師是不是被人忽悠著辦了終身會員還是怎麽的。

吳茜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這會兒才16歲,身高就已經快趕上姐姐了。等到發育完全,肯定會比吳薔還高。

吳薔站在泳池邊,遠遠地看著吳茜在五十米標準泳池裏飛快地游了一個來回,修長的身姿像美人魚一樣靈活優美,還有著吳薔沒有的矯健有力。她看著妹妹那雙又細又長的腿,陷入沈思。

“姐?!”吳茜一上來,就看見了泳池邊裹著一身薄棉工裝夾克的吳薔,口氣甚是驚喜。

游泳館裏暖氣開得很足,吳薔這身打扮難免惹眼。

吳茜游了兩個小時,也鍛煉得差不多了。看見姐姐來了,便裹了毛巾,邊擦邊往吳薔這邊跑來:“你怎麽來這兒了?”

“路過,聽說你在這游泳,就過來看看。”吳薔淡淡地說。

“我游得還行嗎?”吳茜臉紅撲撲地,剛運動完,渾身還熱著,有點興奮地問姐姐。

吳薔由衷地點點頭:“比我強。你姐我,是個運動廢。小時候爸爸也是逼著我學游泳,我不愛學,剛學會在水裏撲騰兩下,就嫌累,不想學了。”

天知道我後來,有多後悔呢?

吳茜品不出吳薔沒說出口的這層意思,只是單純地以為姐姐是在誇她,還挺高興:“我還挺喜歡游的,我喜歡水。”

“是嗎……”吳薔很敷衍地回著,顯然心思也沒在這。

吳茜擦幹凈身上的水,和吳薔說著說著,就走到了更衣室的門口。

“姐,你今天回家嗎?”吳茜進去之前問。

吳薔回神過來:“不回,我晚上還得加班。不過我可以帶你去吃個晚飯,爸說家裏沒飯,他今天不想做。”

“真的?”小孩兒立刻兩眼放光,腳底抹油地進去換衣服了,生怕姐姐反悔似的。

征求了吳茜的意見,吳薔帶她來了市中心商業街的一家新開的西餐廳。可能是在家吃慣了中餐,小孩子們出來吃飯,就總愛吃點洋玩意。

被服務員帶進來坐下,吳薔打開菜單一看,心想妹妹可真不跟她客氣,難得請客吃飯,得狠狠宰姐姐一把是怎麽著。

“姐,你點吧,我請你吃。”吳茜突然探過頭來說。

“你有錢?”

“我之前參加過一些比賽,有獎金,還有投稿的稿費什麽的,再加上爸媽給的零花錢,我都沒怎麽花,我還是,挺有錢的,哈哈。”小孩兒說著,臉上還有點驕傲。

妹妹這幅樣子,卻讓吳薔猛地眼眶一紅。她趕緊裝作研究菜單的樣子低下頭,不敢讓妹妹發現。

大方也遺傳嗎?她這麽想著,努力把註意力放在印著精美食物圖片的菜單上,不敢讓自己太過沈溺於過去的事情。

兩人點了三道菜,默默吃著,吳茜又忍不住開始心思活絡起來。

“姐,你知道旁邊那個‘洛杉磯’酒吧著火的事嗎?”

吳薔切著牛排,都懶得擡眼:“這麽大的事,想不知道也難。”

“你是在查這個案子嗎?”吳茜大著膽子問。

吳薔把切好的牛排叉到吳茜盤子裏,想都沒想就說:“機密,不該問的別問。”說完又覺得,搞不好吳茜知道什麽呢?

吳薔擡頭看妹妹:“你問這幹嗎?你到底認不認識那個楊可嵐?”

“我只知道她之前經常去‘洛杉磯’,”吳茜神色暗淡了下來,“和我同桌。”

“你同桌什麽時候認識的這個楊可嵐?”

“去年底?”吳茜回想著,“好像是萬聖節的時候,她們說要一起去酒吧過萬聖節,問我去不去,我沒去。”

“誰們?”吳薔又下意識審訊起來了。

“就是一些同學,喬安寧和外班的,還有外校的一些,我不認識的人。”

“有楊可嵐?”

“有,”吳茜點點頭,“好像就是楊可嵐定的‘洛杉磯’這個地方,喬安寧後來跟我說,楊可嵐介紹人去消費,能拿回扣的,賺得不少。”

“他們後來經常去嗎?”

“不知道,因為那次我沒跟她去,她就不怎麽跟我玩了,後來也再沒叫過我。”

吳薔看著妹妹說的很不在意的樣子,忍不住問:“為什麽,你怎麽不跟她們一起玩?”

吳茜覺得姐姐這問題問得很奇怪:“因為我不想去啊,酒吧有什麽意思,我跟那些人也都不認識。有時間我寧願去泳池泡著。”

吳薔看著這個妹妹,心想自己真是一直都低估了她,沒想到妹妹真的比她強多了,各方面都強多了。至少,妹妹從不會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吳薔覺得有點汗顏。她起身去上了個廁所,出來之後,她發現廁所入口的旁邊有個通道,好像是個運貨的通道。通道盡頭是一扇鐵門,打開門,後面就是西餐廳的背面,也是這排商鋪的背面。

這排商鋪就是為餐飲類設計的,幾乎每個商鋪都有後門。吳薔在這轉了一圈,心想我要是從西餐廳的後門出來,再從川菜館的後門進去,那也不會有人知道我是怎麽進的川菜館。從大門看是肯定看不到的。

她突然拿出手機,給盧洋打了個電話:“我問你,楊可嵐有多高?”

“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有個學生說昨天在外面見到楊可嵐了。”

“你先告訴我,她多高?”

“她有一七五吧,挺高的。”盧洋說。因為這事,他曾經還建議過楊可嵐換個藝術專業。做演員的話,身高太高,不好找男演員搭戲,職業發展會受限很多。況且楊可嵐才17歲,還能再長呢。

吳薔為自己的疏漏甚至有點想笑。一七五的身高,已經和一個成年男子差不多了,若是混在一群男人裏面,根本看不出來。

酒吧火災那晚,楊可嵐不見得是從大門進去的,但很可能是從大門光明正大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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