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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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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

Maria 53

諶降的記憶力時好時壞。

他樂意記住的記一輩子都不為過, 不樂意記的——比如語文課文、分班前的政治材料,背完利用完就全忘,半個字也別留下印象。所以, 對於諶降居然勉為其難沒忘記自己的生日, 宋驚晚開始還挺驚喜,驚喜完, 則變成了腦洞大開。

她毫不虛加“惡意”的合理揣測, 諶降記得她生日的原因,大概是準備密謀如何整她。

離三模僅剩一個多星期, 沒有任何消息、沒有提前打過招呼, 宋驚晚的爸爸媽媽突然回國。

她剛放學便被哥哥宋橋接走, 順道告訴她, 爸媽組了個飯局。

“和誰吃?”

“我們一家四口和什麽什麽領導教授。”宋橋含糊過去。

“談生意麽?那為什麽叫我?”

“不是生意, 可能......敘敘舊吧。”

宋驚晚不說話了, 偏頭望向窗外風景, 宋橋則通過後視鏡觀察她, 欲言又止。在他張嘴的剎那,宋驚晚道:“是因為我吧。”

不愧年級前三, 腦子轉的夠快。

宋橋內心默默感嘆:“沒事, 你權當去露個相。”

走進包廂,爸媽都到了, 還有那位女教授。宋驚晚穿著崇中的校服進去,高馬尾、單肩包, 清麗疏離,狐貍眼無甚波瀾地盯住暌違已久的雙親, 他們假裝熱忱地站起來,朝她彎眼笑:“晚晚來了, 快坐快坐,媽媽點了你最愛吃的糖醋魚。”

爸爸忙著向女教授介紹:“我女兒宋驚晚,欸對對省物理金獎......”

“我很早之前就不愛吃甜的了。”

宋驚晚說。

“先坐吧。”鄭珈音給兄妹倆使眼色,“晚晚啊,這位是景大的金融系劉教授,過來打招呼。”

熱菜陸陸續續上桌,宋驚晚被媽媽安排坐在劉教授的旁邊。宋驚晚沒主動說過什麽,整頓飯只聽見爸媽講話,她講完他講,他講完她講,像連環炮。爸爸給她倒紅酒,讓她向劉教授敬酒,宋驚晚搖了搖頭:“我不會喝紅酒。”

“遲早得會,成年了怕什麽,以後飯局少不了給領導敬酒。”男人催她:“快喝快喝。”

女孩皺著鼻子喝完,喉嚨彌漫著甜辣感。

不好喝,不喜歡。

她想。

適時,劉教授發話:“宋先生鄭女士,你們的想法我大致了解過了,但我覺得你們的女兒非常優秀,拿過不少競賽的金獎,平時測驗又在全省數一數二的崇中名列前茅,或許是不是該相信她可以憑自己的能力考上我們景大呢。”

“景大是國內最頂尖的學府,能從景大畢業等於人生已經成功了大半啊!我們也是買個保險,晚晚她成績忽上忽下的,每逢大考就掉鏈子,估計這次也一樣。”鄭珈音腆笑,“一模十幾名,二模才第五名,哪夠得上景大呀,我啊就這麽一個願望,您讓上頭通融通融,而且孩子啊非你們景大金融系不去。要是覺得麻煩,把她塞進中外合作的班級也行,反正也掛了景大的頭銜嘛。”

玻璃高腳杯擲在地上,脆生生的崩裂成碎片,如悍雷乍響,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眾人一顫,宋驚晚已經站起來。“謝謝。”她手背青筋在鼓動,“我不需要。”

“說什麽呢!爸爸媽媽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麽?”

女孩打斷,紅著眼。

“你們用不著這麽羞辱我。”

她重重地摔門離開。

一幹人等面面相覷,鄭珈音忙打圓場:“劉教授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女兒從小寵壞了,慣得沒規矩,您多見諒,我回去仔細仔細說教她,您別在意。”

“寵?”

宋橋冷冷插嘴:“媽,你從小到大管過她麽。”

出了飯店,宋驚晚獨自走在無人的大街。

月明星稀燈影幢幢,她拖著步子,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她沒想到,判定自己失敗的不是七月中旬的錄取通知書,而是雙親。她明明都還沒參加考試,母親已經急不可耐地疏通關系、牽線搭橋,篤定她絕對考不進景大,為什麽,為什麽從來不肯相信我,為什麽永遠都在貶低我看輕我,為什麽永不知足,從來都不肯誇獎我。

少女低頭抹著淚水,繼續漫無目的向前走。

“餵。”

聲音慢悠悠的由遠及近,宋驚晚回頭,看見段鶴蹬著自行車,停到自己面前,“我靠——”

他瞪圓眼睛。

“你在哭嗎?”

她不回答,梗著脖子快跑,被自行車三兩下追上。“你的摩托呢。”

“沒收了。”

提起摩托,心又在滴血,“我媽說高考完還我。”

“載你回家吧,否則你得走到半夜。”他道。

確實。

宋驚晚猶豫了會兒,才坐上他的自行車後座。

這輛自行車是段鶴媽媽的老古董,車籃車座都生了銹,尤其現在多載了個人,仿佛七老八十的爺爺拄拐杖吭哧吭哧地走路,鏈條咯吱咯吱的像卡痰,隨時會散架似的。宋驚晚提心吊膽地揪著他衣袂,十分十分後悔,為什麽答應搭這趟便車。

“拉風摩托爆改民國自行車。”終於度過了下坡,她呼氣:“沒想到你也挺聽媽媽的話。”

“她擔心我騎摩托出什麽意外影響高考,畢竟你好不容易把我調教成能讀本科的料。”

宋驚晚幹笑。

段鶴稍稍側頭瞅了眼她,道:“你剛剛哭什麽呢?”

宋驚晚回答沒什麽。“跟爸媽......吵架了。”

“哦,那不很正常,我也經常跟我媽吵,第二天就忘了。”段鶴說。

“你會討厭你媽媽嗎?”

她突然問。

男生沈默片刻。

“偶爾會。”

他坦白。

“我媽嘮叨起來比緊箍咒都折磨,而且管這管那,不過我沒心沒肺、臉皮夠厚,事兒過了就結了,何況我只有我媽一個親人了。”他不避諱:“我爸很早以前跳樓自/殺了,所以我十一歲起就跟著我媽生活,我媽只有我、我也只有我媽。”

“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討厭媽媽。”宋驚晚喃喃:“我不想見到她,卻又希望她能夠關心我,摸摸我的臉,我想在她面前證明自己,可她總是殘忍地扼殺所有可能性,說著為我付出,卻不肯相信我,寧願去做不公正的事情。”

“令自己難受的話不聽就好了。”段鶴說:“什麽話都過腦子,什麽話都放進心裏細細咀嚼,未免太累了,可以偶爾把耳朵關起來,反正我們在叛逆期不是嗎。”

話糙理不糙,宋驚晚被逗笑。

耳膜瘙癢一瞬,少年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問:“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好多了。”

她笑答。

段鶴不免走了會神,下一刻,急剎車。宋驚晚反應不及,因慣性猛撞到段鶴後背,結結實實地落了疼。他停車,單腿撐地,瞇著眼睛打量車前的少年,那少年也在掃視他。

“會不會騎?”

這話戾氣挺重。

宋驚晚摸著腦殼從後面探頭,正正跟諶降對上視線,他大概在嚼糖,臉頰輕微的動,眼神淡漠。

感覺某場戰爭一觸即發,女孩跳下車,朝段鶴道謝:“我到家了先回去,拜拜。”但諶降只聽得完她說謝謝兩字,特別酷地轉身回昆梧,宋驚晚跟在後邊,跟著他進電梯,見他嘴裏的糖嚼了百八十遍還沒咽下去,甚至越嚼越帶勁,不說話,背對著少女插兜,拽拽的。

“你才下樓就回家?”她疑惑,“你原本下去幹嘛?”

諶降按了樓層按鈕,說:“吃飯。”

“飯呢?”

“飽了。”

氣飽的。

宋驚晚哦了一聲:“那你幫我點外賣。”

“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你有券。”

她樸實道。

“還有我餓了。”

宋驚晚接過他手機點開APP,劃啊劃,找到家韓式料理店。“炒年糕吃嗎?”

“不吃。”

“哎呀手滑按了兩份。”她無辜,把手機還給他,“退不掉了。”

諶降:........

我還不會拿捏你?

宋驚晚順嘴告訴他外賣地址填的也是你家,然後熟練地進門。諶降的糖總算嚼完了,倚著電視機,抱臂。“算什麽?哄我?”

他家的貓像認了第二個主人,趁著宋驚晚坐在沙發,乖乖跳到女孩大腿,喵嗚喵嗚地求摸,她答:“感覺你每次見到段鶴都巴不得跟他幹一架似的,你是不是嫉妒他比你帥,心裏不爽呀。”

呵。

諶降冷笑:“我剛才應該訛他的。”

“他為什麽載你回來?你們在哪兒碰見的。”

“東晟園。”

“東晟園離這裏4.2公裏,夜晚道路通暢的情況至多騎行27分鐘,你們什麽時候出發的。”

“你查戶口啊!”

他不問了,又揀了個糖吃。

真的小學生。

宋驚晚也學他專業地解釋:“騎行總時長半小時以上,其中不排除他蹬車技術不好或故意的因素,但考慮到他的車功能條件欠佳,勞損嚴重,所以騎得久也是情有可原,你總不能讓我四公裏走回來吧。”

“不是。”

他幹巴巴道:“你可以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宋驚晚眼圓。

“你喜歡給別人當司機?”

諶降氣得扶額,雖然宋驚晚控訴他總是冷不丁冒出些氣死人的話,但他很想反駁——你不也是?可能這便是他們不對付這麽多年還適配的原因,我不允許你去氣死除我以外的人。

“我不喜歡給別人當司機,”他耐心解釋,特意重讀了別人二字,“所以你還覺得每次我見到段鶴都巴不得跟他幹架的原因是嫉妒他帥?”

“不是,因為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心裏會酸。”

諶降耷眼拆了糖紙。

“簡稱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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