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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昔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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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昔日名

“系統覺得宿主還是再去和她長談一次比較好。”

嬴寒山盤膝坐在校場邊, 半擡著頭,如果有旁人經過,可能會覺得她這副樣子像是張目對日的稚子一樣。

“很有必要嗎”她問。

“畢竟連宿主都看出了她有事隱瞞, 她幾乎就是在明示了。”系統一本正經地回。

……嘶, 總覺得這個矽基生物好像在陰陽怪氣, 是不是它傳染的萇濯

“我知道, ”嬴寒山皺了皺眉,強行忽略掉系統話裏的暗諷,“但是她沒有直說。”

“我不是什麽別扭的人, 也沒有傲慢到對自己妹妹還要等她先開口的程度。”她說, “只是我覺得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曾經有過一次, 她哭著找我含含糊糊地坦白, 說自己沒有失憶, 坦白之後就像驚弓之鳥一樣躲了我好久。可見對於我是小事的事情,對於她來說是大事,即使我不在乎這件事, 說出它也會二度創傷她。”

“鴉鴉身體很弱,她和我活著同一條命, 任何大的情緒波動都會損害她的健康, 我不希望在她狀態不好的時候去挖她的傷口。所以再等等,再等等吧,等她好一些, 等她覺得在我身邊十分安全,安全到可以輕飄飄地談論這件事, 我們再相談。”

“所有能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事情, 都不會真的傷害到我,所以說與不說的區別只是我知道的早晚。”

“宿主可真信任她……不, 宿主可真對自己有自信。”

“是啊。”嬴寒山抻了個懶腰,“那是我妹妹,而我是嬴寒山。”

嬴寒山確實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和嬴鴉鴉來場長談,最好是她自己準備好,頂不濟也是她先平覆下來之後再說。

但第五煜並沒給嬴寒山留出這個閑暇。

萇濯出陣的五天後,城內發動了第一次反擊。

這是個不太晴的夜,山中慣有這樣的天氣,欲雨不雨,晚上天色陰了,到第二日太陽出來時反又是晴天。薄薄一層紗一樣的雲籠著月亮,像只半睡半醒的眼睛。

林孖沒有睡,他一身便服未著甲掀開帳篷,對著沈沈的夜色深吸深吐了兩口氣。

從那一日萇軍師叫陣回來起,大將軍就下令加緊了夜間崗哨,這兩天又格外加重了對細作的防範,空氣中總隱隱約約有些山雨欲來的味道。今晚是個平常的晚上,天地昏昏不清,周圍只有些蛾子撞擊火把的啪啪聲,林孖卻無端覺得要有什麽事情發生。

野獸總有些直覺。

月從濃雲中露出一線來,天幕呈現出一種霧蒙蒙的白色,愈向下愈深,轉為深青,轉為紺黑……而在最濃的黑色中,卻隱隱有些躍動的明光,一陣風刮過帳前,裏面混雜的不是草木初生的腥氣,反而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苦味。林孖站定,又抽了兩下鼻子,眉頭鎖起。

一瞬間,有什麽如箭矢般劃過他腦海。

沈州軍運送糧草,從來是十日一往來,按照道理,大概就是今日吧……

鉦!

銳鳴在他頭腦中炸開,林孖未有半刻猶豫,折身取刀呼親兵直向糧倉而去!

你看,什麽是預判

嬴寒山說。

“預判,就是以我度敵,以去日度未來。如果我是第五煜,天天在城裏閑得長蘑菇,十分想派人出來給城外那群人找麻煩,我會挑什麽時候”

“我會挑一個最能重創敵人的時候,對於圍城軍來說,糧草出問題是大事,”

燈火通明,四周的火把將地面照成暖色,追擊夜襲者的騎兵已經出了轅門,嬴寒山和海石花並肩站在糧庫旁邊,後者微微低頭,安靜地聽著嬴寒山說話。

“所以我就在這裏等著他們啰。”嬴寒山輕快地收了個尾,沒多廢話。

一般這時候旁邊的副將啊親兵啊就應該開始拍馬屁,來一句“將軍英明”“屬下敬服”之類,但嬴寒山不好這個,海石花也說不出這種話來,她只是點點頭,再用力點點頭。

這幾天第五煜會兵襲擾這件事海石花也有數,不然她不會半夜站在這裏,但她是“千日防賊”的思路,嬴寒山是“我來做賊”的思路。

“明白了嗎”嬴寒山笑著問。

“明白了。”海石花說。

“那你來預判一個”

海石花擡起頭來,眼神中有片刻不解。預判還要預判什麽那群來偷營放火的賊人已經被抓了現行,追兵也已經跟上,現在還會有什麽

嬴寒山抻了幾秒沒有說話,終於還是笑微微地擡起手指向遠處。

“三,二,一”

一個急剎車。

林孖遠遠就看到了這裏無事,腳步逐漸放慢,又看到自家大將軍笑微微地拿手指著自己,尋思了一下又加速,跑出了獵犬以頭搶主人的姿勢來,跑近了才發現海石花也在這裏,一時間傻在原地只剩下抓頭發。

“第二個預判。”嬴寒山說。

她,海石花,林孖,三個人都不是沒有軍事判斷力的人,林孖完全依靠的是直覺,比起謀劃者他更適合做一個沖將,海石花其實已經很好,但她年紀畢竟小嬴寒山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沒上大學的年齡,現在也不過是大三左右,還欠缺一點經驗。

而嬴寒山自己不是天賦,是和第五家這群男鬼過招過出的經驗。

所以她基本能猜到今晚三個人都會趕過來,只是前後順序有差別。

“姨媽,海阿妹。”沒有旁人,林孖就隨意叫了一下,眼睛向著糧倉瞥,“無有著火就好。”

“沒有,”嬴寒山說,“去收拾一下兵甲吧,準備出陣。”

這話一落下,海石花和林孖齊刷刷看了過來,海石花已經不太驚訝了,跑得微微氣喘的林孖還滿頭霧水。

“第三個預判。”嬴寒山晃了晃三根手指,自己先自顧自向著營帳的方向走去。

“日出的時候,第五煜會露面。”

太陽升起來了,雲霧開始消散,飛甍關的城墻上鍍著一層薄薄的金色。

城下血腥氣還未散去,泥土泛著烏紫,那隊出來偷營放火的軍士大多沒能跑回城中,手快一些的攀著城上垂索逃過一劫,手慢的就染赤了城下的土。

沈州軍不疾不徐地把屍首拖了,一概斬首,用木棍密密匝匝在關前插了一長道人籬笆,風吹著被砍下來的頭顱的散發,沒凝固的血還在順著木棍滴滴答答向下流。

白鱗軍和沈州軍的旗幟就在這一道血腥的藩籬後,兵戈和甲胄泛起冷冷的銀色。

日光升到城樓上時,有人上來了。

那人露面的一瞬間城上城下都張開了弓箭,像是幾十只大鳥一齊展翅。第五煜一身深青藍襦袍,兩肩至袖上用緹色混著金線繡出攀雲的龍紋,日光在龍的身軀上流動,仿佛下一秒就要騰雲而起。

他平和地籠著手,目光向下看去,好像在等待誰的出現。

他當然等到了。

“宿主,”系統發出聲音,“這裏有修仙者的氣息。”

嬴寒山一點也不意外第五煜在自己旁邊放了幾個修士保鏢。他是有數的人,知道自己現在能飛也能萬軍之中取他狐貍頭,不可能不做防範。

“修為怎麽樣”嬴寒山問。

“兩個元嬰一個分神,”系統說,“強攻可以殺掉那兩個元嬰,但有龍氣幹擾,同時打三個加上一個第五煜有難度。”

嘖。

仙人不能插手凡人的戰鬥,也就是說現在要是林孖把第五煜砍了他們只能看著,但嬴寒山不一樣。她沒有飛,她慢慢走到了陣前,那一排頭顱之前。

“寒山!”第五煜像是見到老友般對她招了招手,“許久不見。”

嬴寒山冷笑了一聲,沒有搭茬。白鱗軍在她走出去的那一瞬間開始分隊,幾十號人如同雪白的兩翼,呈一個尖角形跟在她身後。

“上一次沒有來得及怎麽敘舊,這一次倒是有機會了。”他笑著掃了一眼,“不知故人們是否都在裴刺史萇軍師……”

第五煜有些惡意地停頓了一瞬間,說出後一個詞。

“還有……嬴長史”

嬴鴉鴉到底還是跟來了,她正在後排的位置,與萇濯和裴紀堂一處。

第五煜叫出那個職位的瞬間,她身邊的人都清晰地聽到一聲牙齒挫動的咯咯。

嬴鴉鴉沈默著,呼吸急促地盯著高處。

“怎麽,上一次水上相見,落荒而逃,不敢再與我拔劍相對,便轉了心思想威脅我妹妹一個文人”

嬴寒山揚聲,聲音不大,四周地面與墻壁卻有共鳴似的震動。

“豈敢,”第五煜笑了一聲,“不過還是請長史出來相見吧,畢竟,你不想孤將事情做得太過難看”

有細細碎碎的甲胄碰撞聲和浮起來又落下的驚詫低語,嬴鴉鴉咬著牙一言不發跳下馬來,推開身邊人,走到藩籬後。

當她經過裴紀堂身邊時,他好像下意識想要拉住她,嬴鴉鴉稍微側身避開他的手,並不回頭,只是直直地走到最前面。

“無恥之徒。”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一句低低的咒罵不知道有沒有傳到城墻上。

嬴寒山稍微側過臉去。鴉鴉她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不像疑問,像是安撫。

嬴鴉鴉眼眶有些紅,她飛快看了一眼阿姊,又移開目光,

“我並沒有威脅令妹的意思,”淳於顧語氣淡淡,“只是想稍微提醒一下各位故人……尤其是你,寒山。可不是什麽人都能認作妹妹的……”

“……識人不清,對將領來說,大忌。”

嬴鴉鴉深深抽了一口氣,突然揚起聲音:“若說阿姊唯一一次識人不清,便是不識得你這中山狼!恩將仇報,屠我鄉民!”

“好好好,”他拊掌而笑,“算是孤做了,但那又怎樣”

“父王已死,長子當繼,襄溪王印今日在孤之手,淡河作為襄溪王昔日屬官,亦隸屬於孤。”

“各位,應該稱孤一聲殿下才是。”

“啐!”鴉鴉大笑起來,她推開身邊的士兵,幾乎和嬴寒山站在了一起:“你說王印在你手裏就在襄溪王位早就因為無繼被今上削藩了!”

“襄溪王長子第五煜,纏綿病榻,毀容於天瘡,你憑什麽說你是他王子爭已薨,王子明下落不明,誰能給你作證”

“若你是第五煜,父亡時你不侍於側,不孝;隱瞞身份,不報於朝,不忠;屠戮淡河,殘害生民,不仁;背恩叛友,反戈一擊,不義。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居然還有臉接手這個位置嗎”

淳於顧冷冷地看著她,用眼神示意左右。有人拿了兩個酒壇似的器皿上來,一左一右放在了城墻上。

“那你呢”他笑著問。

“居於仇人門下,仰裴姓之人鼻息過活;假作稚童,欺瞞同僚;身為逆黨,茍延殘喘。”

“你忠你孝你仁你義……哈哈哈,孤忘了,你確實沒沾不孝的名頭,不過今天要是因為你,孤將你父兄的骨灰揚於城下,你又如何說”

“致使父兄死無葬身之地,沒有什麽罪名比這個更大了吧”

“你說是嗎嘉原縣主”

“葉氏女,葉蔓。”

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在它被喊出來的瞬間,嬴鴉鴉倒退了一步,像是有什麽轟然崩塌,日色在薄雲浮動的天幕上改變。第五煜沒有停下,他輕飄飄地向下說下去:“裝作總角之年的幼童討人憐愛,有沒有想過被人揭穿是什麽滋味”

“不妨告訴你姐姐,你今年年歲幾何”

“不妨回頭對裴刺史說一說,你葉家和裴家究竟是什麽關系”

“裴相殺了你葉家滿門百餘口人,血流赤地,你還能對著裴家子巧笑倩兮,佩服,佩服。”

他撫掌大笑,城下安靜得落針可聞。

沒幾個人聽說過葉蔓這個名字,但是葉家滅門的慘案盡人皆知,第五煜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但所有人一時間都難以反應過來。

林孖嘟囔著這條狗在噴什麽狗糞,海石花眉頭緊鎖,裴紀堂臉色蒼白,他無意識地抓緊了馬韁,肩背有些搖晃,仿佛不能維持平衡。

在一片輕微的混亂裏,嬴寒山輕輕聳了聳肩,伸手攬住嬴鴉鴉的肩膀。

“喔,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她說。

“這是我妹,我們兩個從蕪梯山上下來。我給她取名,看著她長大,我比誰都清楚這是我親生的妹妹。”

“怎麽了”她對著狐貍露出一個微笑。

“沒爹沒娘,又險些被兄弟亂刀砍死的某個人,是嫉恨別人有姐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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