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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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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逝

謝章這病來得既兇又急, 昨兒下午才說自己身子不適,今兒早上起身時便倒下了,不僅高熱不止, 還伴有嘔吐腹瀉等病癥。

謝忠見勢不妥,連忙叫人進宮請太醫去了,又讓心腹出門, 將京城裏知名的大夫都請了過來。饒是如此還覺得不夠, 又打發了人去找鄭厭。上回聖上中毒,就是鄭厭進獻的解毒藥丸才解了毒, 謝忠懷疑自家老爺子也是中毒,為防萬一, 還是取一枚解毒的丹藥備著才是。

鄭厭手裏的確還剩一顆,但是他不準備給。

他其實也是盼著謝家老爺子死的。自己岳丈雖然退了,但是跟大皇子那邊還是不清不楚的, 鄭厭看著膩歪。別看謝章如今一顆心都撲在小皇孫身上,但如果大皇子有的救,或者聖上對大皇子有所改觀,謝家一定也不會放手的,這老頭子一向很懂趨利避害。這人留下來終究是個禍害,而且他活著影響太大,遠不如死了叫人安心。

鄭厭便推脫說自己手頭上的藥都給了聖上,如今手頭上並沒有多餘的。鄭厭眼下也是丞相了,並不懼怕謝忠的人。不過為了不落人口舌, 他倒是很大方地將方子給了他們, 說只要按著這個方子煉制, 自然能得解藥。

謝家人捧著方子回去了,但是他們家裏就沒有一個人懂煉丹的, 好不容易去外頭尋來一個煉丹師,結果人家看了一眼方子頓時覺得為難:“大人,先不說這個方子工序覆雜,一般人未必能有這個手藝;即便真有,也需得兩天兩夜才能煉成。”

也不知道寫這道方子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又是怎麽想出來這麽覆雜的煉化之法。被請過來的這位方外之人也是小有名氣的,平日裏傲氣十足,但是所有的傲氣在拿到這道方子之後便洩了勁兒。

著實太難了。

他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了。想到謝家老爺子如今的情況,他也後悔貿然答應上門,老爺子性命垂危,哪怕從現在開始煉也是來不及的。

謝忠也著急,交代道:“你只管下去煉解藥,不管需要什麽東西,跟府上吩咐一聲就是了,務必要盡快。”

“我盡量吧。”

“不是盡量,而是得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謝忠強硬道。

那煉丹師苦著臉,覺得自己倒黴透了,要不是畏懼謝家權勢還不好推脫,他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說話間,宮裏的太醫跟請來的大夫都過來了。眾人診過脈之後,面色都有些凝重。這脈象,跟當初聖上的脈象又有不同,癥狀也不大一樣,他們不能分辨究竟是什麽原因。有人說是急癥,有人說是風邪入體,也有人說是中毒,只是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麽毒藥。

謝忠帶著家中小輩在給太醫大夫說明老爺子的近況。老爺子這些日子是不大好,畢竟前頭跟人大吵了一架,回來之後有點兒心灰意冷的意思。不過謝忠知道他父親素來要強,不會輕易被擊倒。所以對大夫猜測的抑郁成疾並不讚成,他其實是更偏向於自家中了別人的招,被下毒謀害了。

最大的懷疑對象,當屬晉王。

他們謝家是大皇子最後的依仗,除了他們,大皇子便沒有多少起覆的希望了。謝忠趕緊叫夫人封閉內院,將家中可疑的仆從都帶出正院挨個盤查。他就不信,下毒這樣的大事還能做到天衣無縫?!

謝家的動靜鬧得有點大,裴元珩也叫人留神著,稍有動靜便過來回稟。得知謝家老爺子已經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時,裴元珩不由得看了一眼馮道士。

馮道士若是有尾巴,這會兒定然已經翹上天去了:“我早說過,我做出來的毒藥是最見效的。”

這不,昨兒才下了藥,今日就發作了。

裴元珩當日就溜達進宮了,不出意外地在弘文館看到了心急如焚的裴顥。這孩子再早熟也不過只有兩歲,早上聽到消息後已經急得火燒眉毛了,午間下課之後還在那邊轉著圈地糾結。這小孩出生之後,裴元璽其實已經步步艱險,如履薄冰了,他身上倒是沒有從前裴元璽那股傲慢,反而瞧著怪天真的。

看得出,這小家夥想出宮,但是不敢說。

裴元珩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他這般孝順,便決定幫他一把。

裴顥眼前驟然多了一塊陰影,他仰著頭看上去,發現是晉王叔,頓時往後退了兩步。他對這位王叔的感覺很是覆雜,因為父母雙親的影響,他對王叔本能地不喜。但是又深知對方沒有對他做什麽,甚至還幫他去見了皇祖父,似乎也從未見他排斥或者惡意對待過自己。本來該憎惡的,但是楞是憎惡不來,只仍有些警惕。

“小孩兒,想不想出宮看看你曾外祖父?”裴元珩俯身問道。

裴顥呆呆地點了點頭,沒想到晉王叔竟然肯幫他。

裴元珩決定帶他去大明宮說一聲,看他手短腳短的樣子,有些嫌棄,想要拎著人直接過去又覺得不雅觀,最後只能勉為其難地將這家夥抱去了大明宮。

難得,這次裴顥說要出宮看望,皇上並未生氣。

他是覺得這段時間謝章對裴顥有些殷勤過度了,但是人家病成這樣,那些小毛病也不算什麽。若不是皇上自己大病未愈,不想進謝家沖撞了什麽,他自己都想要過去瞧瞧。畢竟是恩師,又是多年倚重的老臣,情分自然是不一樣的。

瞧著裴顥,皇上甚至溫和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若是謝老太爺實在是身子不適,便在謝家待上一日吧,明天再回宮也不遲。”

裴顥感激地點了點頭,隨後便被宮人抱走了。

皇上咳了幾聲,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老二身上。

裴元珩笑著問:“父皇不用帶幾句話給謝老爺子嗎?”

皇上搖了搖頭:“不必,朕之前那副模樣都拖了幾個月,謝章身子一向健朗,想必還有的熬,且鄭厭還給了解毒的方子,這回多半能化險為夷的,等他解毒了之後再賞些東西吧。”

說完,皇上垂下眼,會是老二嗎?

老二確實孝順,但是老大先前對老二做了那麽多的糊塗事,平心而論,老二若是存著怨恨也是應當的,換了他他也做不到平心靜氣。如今老大被關,老二會不會因為這些舊日恩怨對謝家出手呢?畢竟,謝家算是老大這一脈最後的底牌了。

皇上覺得不能多想,一旦想得深了,便總覺得自己這幾個孩子都不算清白。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單純孝順的一點兒好,但願老二沒有出手吧。

裴元珩知道他懷疑什麽,且懷疑著吧,這會兒對他越是懷疑,查到真相之後便越是會羞愧。

雖然他確實不清白,但是下毒這件事可不是他幹的,謝家再查也查不到他頭上。

裴元珩無事一身輕,如今就等著看笑話了。

不僅皇上懷疑,裴顥其實也有點兒懷疑,這份懷疑在他到了謝家看到舅公之後幾乎變成了篤定。

舅公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這件事肯定是晉王叔做的。

“除了他,再沒有人會這般憎恨謝家。下毒的奸人都已找到,如今正在審問,只要撬開他們的嘴便能真相大白。”謝忠也不想讓小皇孫過早地接觸這些爾虞我詐,但是身為皇家的孩子,還是個父王被禁足、自身正處於風雨飄搖中的孩子,必須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如此,還不會聽信了仇人的話。

彌留之際的謝老太爺聽到這句話,強打起精神撐著手,對著小皇孫招了招。

裴顥眼淚汪汪地小跑著過去,倚在床邊,乖巧又可憐。

謝老太爺也知道自己糟了暗算,但是他沒有謝忠想得那麽直接,他總覺得自己落難可能跟晉王有關,但是絕對不只是晉王跟晉王有關,晉王沒有那麽蠢。那位的心性手段可比大皇子要高明多了,他如今大權在握又獨得聖心,沒必要親手做這樣的事。

他將不就留於人世,唯一放心不過的,便是小皇孫了——這是謝家的希望。

“好孩子,今日便回宮吧,不要讓聖上多心。回宮之後便忘了這件事,好好讀書,不爭不搶,靜待來日。”

裴顥有些害怕,出來之後對他最好的便是眼前這一位,若是他走了,自己又該依靠誰呢?

謝章像是看懂了他的擔心一般,輕聲哄道:“記得一定要聽聖上的話,年幼之時切忌要強,受欺負了直接跟聖上說,你越弱勢,他越憐惜。”

只要把握著聖上這份憐惜,這孩子日後前程必定差不了。謝章希望聖上能多活十幾年,最好活到這孩子成年。謝家有他長子在,起碼兵部的權勢不會丟,只要這孩子長到十二三,他們謝家便能將這孩子扶上高位。

但願,聖上能撐到那時候。

謝章說完,已是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他倒在榻上,悔恨自己一時不查中了招。想他運籌帷幄多年,偏偏在陰溝裏翻了船,從前笑話聖上糊塗,如今他也成了眼盲的那一個,連身邊人被收買了都不知道。若再有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在晉王起勢之前便將他滅口。這般,大皇子便不會被嫉妒沖昏了頭,他們謝家也不會走下坡路了。

悔之晚矣。

謝老爺子合上了眼,耳邊仍能聽到長子驚怒著喊太醫的聲音,可是轉瞬間,他便什麽都聽不到了。

老爺子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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