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子

林欽跟兩位知州的書信往來還是被裴元珩給發現了, 裴元珩這陣子與林欽頻繁往來，裴元珩去州衙的次數也就多了，也就看到了信上的內容。

那些互啄的言語交鋒, 在他看來毫無殺傷力。不過鑒於林欽很是看好這項生意，裴元珩對他的態度自然也就好了許多。

盡管他以為的好其實就是少發點火，可是在見識過裴元珩是如何發落那些鄉紳的林欽看來, 已經夠他誠惶誠恐了。

自從上次隱田事件之後, 晉王不好惹，已經成了昆州上下所有官員的共識。

這兩日林欽一直老老實實跟在裴元珩身邊, 他大概有點自暴自棄的念頭，反正聖上將晉王安排在昆州, 自己與晉王已然綁在一塊，這輩子都別想摘幹凈，那他還費勁跟晉王保持什麽距離？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晉王好，他就跟著水漲船高；晉王跌了跟頭，那他的官途也就到此為止。總之，林欽還是盼著裴元珩出人頭地的。

等去了香胰作坊後，這邊的一切已然井井有條。作坊有自己的規章，外人不得擅入，裴元珩一行也是跟登記通報後才得以進去。

林欽幹瞪著眼，驚訝不已。晉王雖然霸道，但是對這種事情卻又格外守規矩, 真是奇奇怪怪, 他認識晉王也這麽久了, 貌似還從未摸準過對方的脈。

再看作坊裏頭無一例外的都是女工，林欽還覺得有些不妥：“做香胰這種活又不是什麽細致的活, 男子也可以做。”

這作坊裏足足有三百個女眷，而且都是長期做工，若是換成男子豈不更好？

裴元珩白了他一眼，大道理他不想講，只是懟了他一句：“回頭我讓商止專門招一個四十好幾的壯漢，林大人一家往後用的香胰子就專門讓這壯漢來做，林大人這麽喜歡男的，應當不會推辭吧？”

四十好幾的……壯漢？

林欽打了個哆嗦，忽然一陣惡寒，他就不該多嘴說這一句的。

還沒想好怎麽服軟讓晉王打消這個可怕的念頭，商止就已經出來匯報這些日子的進程了。有了方子之後商止也沒閑著，這些日子不斷改進，所以香胰子的種類也越來越多樣，不僅顏色更豐富了，香味也多變起來。甚至他還為此設計了不少模具，造出來的香胰子分外精致，叫人愛不釋手。

林欽還在蠢蠢欲動想自己做一個，裴元珩最關心的卻是庫存問題，隨後跟著商止一道去了廠房。第一批趕工的庫存並不多，商止已經提前跟秦朗還有黃靈甫打過照顧，今日晚上這些貨便會被送過去。裴元珩估計等到這批貨送達之後就會立馬兜售一空，後續需求興許會更不上。

他給商止撥了一筆錢，讓他再造幾個大作坊。

雖然商止辦事一直有條不紊，但裴元珩總覺得委屈了他，招攬人才一事已經迫在眉睫了，總不能什麽事情都讓商止一個人做，商止身體本來就不好，累出病來他又得跟著擔心。

裴元珩嘀咕著，忽然看到旁邊有一盒剛做好的香胰子。形似蘭花，香味也是蘭花的味道，清新怡人。他鬼使神差地拿了起來，揣進了自己袖子裏，打算據為己有。

商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王爺不是喜歡牡丹嗎，這裏也有牡丹香味的香胰子。”

商止跟著裴元珩這麽多年，最知道他的喜好，他們王爺其實骨子裏是喜歡華貴之物，不大欣賞蘭桂這等清醒淡雅之物，即便偶爾穿素色的衣裳，所用料子上都會以銀線繡上繁覆的雲紋，細微之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商止喜好淡雅，但他從不覺得王爺的喜好有什麽不妥，他們家王爺就該天生富貴。

裴元珩含糊著解釋道：“沒用過，先帶回去試試看。”

說完便離開了。

林欽飛快地看了看商止，也若無其事地拿了一塊蘭花樣式的揣進兜裏。能被晉王看重的，應該不是俗物。

商止抽了抽嘴角，想到自己這個作坊之所以能運作離不開州衙的鼎力支持，強迫著自己不去多想。

幾日後，祝卿安帶隊前來稟告理州大小事宜。如今的理州知州是譚鎮的同伴，也是她父親的舊部——當初跟著譚鎮等一塊投奔裴元珩的劉浙。劉浙不比譚鎮勇武，也沒有陳徊水這般玲瓏心思，但是在處理庶務方面熟門熟路，理州交到他手上也沒出過岔子，有他支持，祝卿安在理州巡視開荒一切事宜也都順順當當。

她每隔半個月過來稟告理州的情況，這回說完了屯田便準備退下，不料剛轉身裴元珩便忽然叫住了她。祝卿安回頭等了半天也沒見對方說話，不由得有些心慌。

該不會出了什麽大事兒吧？昆州的，還是京城的？

她走近幾步，關切地問：“是朝廷有什麽意外嗎？”

“沒有。”裴元珩搖搖頭，覺得自己有點蠢。不就是看人家幸苦送一件趁手的東西嗎，有什麽好扭捏的？他將盒子取了出來，遞給對方：“商止最近研制了不少香胰子，我用著覺得不錯，便拿來一盒送你試試。”

祝卿安也有了當初林欽一樣的感受，向來只會陰陽怪氣的人開始送東西，怎不叫人受寵若驚？

她鄭重其事地接了過來，輕輕打開盒子，發現裏面的香胰子居然還是蘭花樣式的，頓時轉驚為喜：“居然這般精致，還有蘭花味兒的！”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百花之中，祝卿安獨愛蘭花，最欣賞的也是其高雅出塵的氣質，她曾住的山中小院外頭便種滿了蘭花，離家之後她將院外的蘭花都贈給了珠珠，等到了昆州，既是忙著打仗又忙著屯田，一時也沒顧得上再種花了。如今受到這份禮物，不免祝卿安又想起了從前在山中養花的日子，頓時心都熱了起來：“多謝王爺，這香胰子我很喜歡。”

裴元珩生硬道：“你喜歡就好。”

他今日想到上回看見祝卿安時，對方一雙手上舊傷新傷交錯，比從前在山裏養花打獵時粗糙多了。他這個王爺看似做了許多，但是出生入死的事都是別人做的，他自覺有愧。而且雖然軍營中的人都稱祝卿安做將軍，但也不能完全將人家當作男子看待，裴元珩道：“你每回往返兩地屬實幸苦，我回頭讓人尋幾個嬤嬤送去昆州，讓她們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祝卿安想說不要，裴元珩又道：“好歹是個將軍，哪能沒人照顧？”

他的晉王府裏還有小廝管事呢。

祝卿安一楞，隨即也不扭捏，大方地友道了一聲謝。她於這等瑣事上一向不拘小節，但若一定得放個人在身邊，倒也不排斥。

已經抵達安南一帶的譚鎮歷經艱險，也終於偷偷收集了幾十萬斤的占城稻了。

等譚鎮一路摸索著來到這裏才發現，占城稻並非只在占城這一片區域種植，安南、真臘等許多地方都已廣為種植。這種水稻耐寒，生長周期還短，尋常稻谷需要四個月乃至五個月才能長成，但是這占城稻只需要三個月便能收割，不擇地而生，隨處都可以播種，而且產量還高！

這樣的良種，怎麽從前竟沒有人帶去大楚？不過如今被他找來也不遲。

譚鎮本來想弄多一點占城稻回去，起碼也得要幾百萬斤留作種子才行，但很可惜，他操著一口陌生的強調，即便帶著幾個譯者也不能讓當地人信服，許多人壓根不願意賣糧食給他。譚鎮也怕自己行事囂張惹來當地官府的圍剿，所以絞盡腦汁地私下買賣糧食，然後叫人偷偷坐船先運送到理州。

就這麽幾十萬斤的占城稻，可費了老大的勁了。

好在如今事情辦成了，譚鎮將最後一批稻種運到理州後，便準備叫車轉運回昆州了。

與此同時，京城於江南的不少商鋪裏都出現了一批精致非凡且售價高得嚇人的香胰子，京城的香胰子主要還是秦家的商鋪在賣。

秦朗前段時間鬧著要去昆州，被秦相以路途危險為由給攔了下來。

晉王在昆州收拾無良地主、繪制魚鱗圖冊的消息雖然沒有大肆宣揚，但是該知道的也都打聽到了。昆州天高路遠，但架不住晉王得罪的是最有能耐的一批地主，他們許多人在各個地方都有親眷，把這件事捅出來也只是想要尋求幫助，最好能讓晉王滾出昆州。但是他們顯然失算了，如今就沒有別的地兒願意接納這位兇神惡煞的晉王殿下。如今朝廷還在為了這事兒扯皮，凡是遇到跟晉王有關的事情，不論大小，朝中總要爭一爭。眼下局勢不明朗，秦相自然不會讓小兒子出門。

秦朗對這事兒一肚子不痛快，正準備作妖之際收到了裴元珩的信。他雖然對裴元珩跟商止偷偷摸摸做好東西不帶他有些生氣，但是該幫忙的時候還是得幫忙的。

東西他用過了，確實是好東西，秦朗也是富貴窩裏長大的，什麽樣的寶貝沒見過，但是這樣精巧的東西確實是頭一回見，他都覺得好，更不用說那些姑娘們了。裴元珩還許諾，只要他能高價賣得出去，得的利潤可以分他兩成。

秦朗可太稀罕了，兩成利潤啊，他爹對他都沒有這麽大方過。有了這筆錢，他幹什麽不行？不就是香胰子麽，他就不信憑他名頭還賣不出去了。秦朗在京城的紈絝圈子裏一吆喝，立馬有了第一批生意。

紈絝們人傻錢多，買東西幾乎不看價格。他們買這玩意兒不是送給相好就是送給家裏祖母、母親，前者是圖心上人喜歡，後者是想要哄好家裏人好多拿點錢。這細膩幽香還精致的香胰子一經送出，名聲立馬席卷了整個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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